不过,李固找位置是越来越准确了,她穿着高底手就向上移一寸多,穿软底鞋子就往下移。

“太后娘娘很疼三公主的,应该…会替她择一门好的婚配吧?或者,不会让她这么快出嫁?”

李固只是摇摇头:“太后和父皇越疼她,其他人只会越容不下她。她得宠,不止她一人,宣夫人和哲皇弟也…”

阿福轻轻应答:“我明白。”

一荣俱荣。

“你先回去吧,”李固把那块给她拭过汗的手帕又很自然的掖回袖中:“我去找韦启说话,他今日在左官署,你自己用饭不用等我。”

“好。”

“嗯,”李固好象还要说什么,不过也许是没好意思在这里说,扶着元庆的手上了步辇。这边阿福看着他的背影,好象也有点舍不得。

硬让自己扭过头转过身来。

他们又不是谈恋爱谈的要死要活的现代少年少女,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阿福也说不上来,总之,她觉得自己如果和李固如胶似膝,似乎有点奇怪。

而且,也不合这时代对女人的妇德的约束条规。

李固不在,阿福对亲自下厨也没有兴致,紫玫咐吩下去,清粥小菜炒饭糕饼都端了上来,满当当的一桌,阿福就动了几样。

大概在德福宫光闻脂粉气就闻饱了。谁说秀色不可餐?阿福觉得自己要是再在那里多待一会儿,大概现在这饭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成亲这几天都腻在一起,突然一分开,总觉得一个人空落落的。

李固当然不应该整天困在房里,韦启一看就是个有志向有本事的,和他多交往交往,应该也可以让人心胸开阔多增阅历。

李固应该去找他啊,这是正常社交活动嘛。

可是阿福就是觉得…一个人不自在了。

原来这么快就适应了两个人生活。

原来这么快就感觉一个人这样孤单了。

阿福突然想到一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习惯了他,所以…

如果,会失去,那该如何?

在成亲之前阿福不是没想过,但那时候没有得到。没得到的时候想失去,怎么可能会有真实的感觉?那只是一种构想,沙盘推演。

真实永远比想象更加美丽。

也,更加残酷。

“淑人。”

阿福回过头,看见刘润站在那里。

“进来吧,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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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呜呜…

早睡果然比晚睡好处多呢。起码。。精神好多了,代谢好象也改善了一点。。。。

正文 三十 出宫 一

刘润并没有跟她行礼什么的,有别人看着的时候他的规矩自然让人挑不出错但没人的时候,阿福也不喜欢他不讲那些礼节。

刘润待她是不同的。

比起她哥哥朱平贵,刘润更象她的兄弟一样。

“不是旁的事。”刘润说:“刚才去领了腰牌,今天能出宫。把要捎的东西给我,今天我赶快一些,出城去你家。”

“啊,可是你今天能回来么?”阿福不由转过头看了一眼,太阳都升起老高了。

“赶的快些,天黑前应该可以回城。我出宫时和宫门口的人再打个招呼,理应无妨。”

阿福急急进屋拿出个小包袱来。东西是已经备好的。给娘和阿喜的各是两块料子两根簪,给哥哥也是两件衣裳还有头巾一顶,钱却先不敢带。

“你路上多当心,出城不比在城里,路上别遇着什么沟坎或是强人······”

“行了,你就放心吧,一般的强人我还不放在眼里。”刘润翻了一下包袱,重系起来负载肩上:“到你家说什么我心里有数。”

福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飞快的说:“其实,原和刘家有过婚约的···是我,可是征采时阿喜先嫁过去,我进了宫···”

她担心刘润对这件事不甚知晓,如果到了朱家说话说岔了,倒不如自己先告诉他,好让他心里有数。没想到刘润说:“我已经知道,你放心吧。”

已经知道?

阿福目送他出去,心里猜想多半是在刘家的时候已经打听着这事了。也是,刘家的人既然对阿喜不满,那这换亲之事,应该会说出来。

对了···李固也还不知道这事。

虽然不是很要紧的事,不过,要不要也先和他说一声呢?

阿福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阿福回屋里去,她答应了给李固裁的衣裳只刚挑出了料子。量身这一步倒是可以省却,阿福对他的身材尺寸···唔,都是夫妻了嘛,即使不是了如指掌,也是绝对肚里有数。

紫玫替她打下手,瑞云扯开料子,轻声赞了一句:“这真是好料子。”

“唔,你也懂这个?”

瑞云老实的摇头:“不太懂,可是这么厚密,又轻软,喏,在阳光底下还亮着,自然是好料子。”

她拈着布边,不赶用手去摸布面。阿福量好了尺寸,拿粉块划出了线来,操起剪子就绞。

嚓嚓的声音在屋里显得很清楚。

阿福听到脚步声,接着外头的宫女回了声:“杨夫人来了。”

阿福快要剪到头,没敢抬头,宫人打起帘子,杨夫人已经走进来。

紫玫迎上去说话,阿福一剪到了头,布料分成两片。轻盈的分别滑下落在榻上。

“夫人来了,快坐。瑞云倒茶去。”

“淑人不必客气。”杨夫人凑近前:“这是做衣裳:给殿下的?”

“是,做两件汗衫。”

杨夫人噙着笑点头:“唔,你的手是桥的,女红厨飪都是拿得起放得下。”这样说完,她又急忙补了一句:“淑人真是多才。”

前一句还是居高临下的口吻,后一句就赶紧摆平身份。

阿福现在的品级比杨夫人是高,不过她也无意在杨夫人面前摆这个格。

“胡乱剪几下子,左右殿下也不会穿到外头去。”

杨夫人点点头,说:“按殿下的吩咐,那两人已经处置了。”

“哦?”阿福抬起头来:“怎么发落的?”

“杏儿打了四十板子撵去去做了浣衣奴。陈慧珍已经遣回玉岚宫,宣夫人应自有决断···”

福点头:“有劳夫人了。”

“不敢当。”

杨夫人又问起,下月初三信皇子生辰送的礼,阿福对这个可就是门外汉了,想了想,还是虚心向杨夫人请教。杨夫人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阿福想了想:“那就照往年的例来送吧。”

“是。”

杨夫人出去之后,阿福接着裁衣裳,她的真闲工夫紫玫和瑞云都听说过,不过以前都只是闻名没有见过。瑞云还一般,紫玫是识货的。有句话说,行家一伸手就知道有没有,几针过去,一看针脚精细整齐,细密均匀,没有长日苦练是绝对米这手艺的。

“淑人真比针工坊做的还好呢。”

“针工坊的巧手多的很,”阿福的下半句没有说:我只是想给殿下送份儿心意:“再说那些正服用的花饰纹理,我可一点也不懂。”

“自己做的,穿的贴身可心嘛。”紫玫虽然当然得偏着阿福些,但话仍然说的公道:“针工坊也不是个个都有绣朝服大裳的手艺的。”

手里有活儿,时间就过的快些。阿福觉得脖子酸时,抬起头来,自己在肩膀上捶了两下,瑞云急忙过来:“主子觉得酸重?我给揉揉吧。”

紫玫问:“你可会?”

“不会的话,紫玫姐姐教我啊。”

阿福点头:“那就揉揉吧”

瑞云看着挺沉默,没想到也挺会来事儿。

她手势不轻不重,按的恰到好处。

阿福舒服的叹口气,自己真的从被剥削阶级,变成剥削阶级啊…以前做针线时熬到两眼生疼,天热手出汗,一滑,就捏不住针…冬天的时候也并不好,取暖是明火,靠近了怕迸火星害了料子,离远了又手颤。

“主子吃口茶,歇歇再做”

这日子过的…怎一个舒服了得啊。

难怪大家都想做人上人。

阿福喝了口茶,紫玫还端了点心过来。一日两顿定食,中间用些点心汤水。阿福想着,虽然快立秋了,可白天暑气太重,李固吃饭不多,该多熬些汤。

李固现在是按药膳方子进补的,不过阿福总觉得,冬瓜汤,紫菜汤还有米汤这些都很滋养人的,又没有什么是药三分毒的顾虑。

还有鱼汤,那天煮鱼汤他也挺喜欢的。

日头西移,到了快用哺食的时候李固还没回来,阿福有点疑虑,这时候韦启也该落衙,李固难不成跟着一起出宫去韦府了?她正要打发人去问,结果有个小宦官来回禀,殿下留在云台用哺食,请淑人自便。

阿福意外了,打发了那个小宦官,自己纳闷。

不是说去左官署么?怎么会去云台了?

就算阿福资历阅历都不够,也绝对绝对知道,云台是皇帝夏天喜欢盘桓的地方,下朝后处理事务用膳休息都在那边,美人夫人夏天的时候最爱听的就是听内府来宣一声“云台伴驾”。

阿福去厨房走了一趟,煲上一道汤,自己的哺食倒没动手,厨房掌事的孙宫人也挨了杨夫人的惩戒,殷勤中带着惶恐,生怕讨好不到,哺食倒格外丰厚用心了。阿福用了饭继续摆弄针线,汗衫前后身粗粗缀一起看看比量比量,没什么不妥就要延领上袖,快掌灯时,李固才回来了。

阿福迎上去替他解了外袍,李固脸红红的,吐息间能闻到酒气。

“喝酒了?”

“喝了一点,和父皇一起,就喝了几盏…”

几盏是几盏?肯定多于三盏。不然以李固的习惯就会说,只喝了两三盏。

“口渴么?”

“嗯…”

正好汤也煲到时候了,阿福让人盛了来递给李固。他先喝了一口,眯着眼品了品,接着便大口喝完了。

“这什么汤呢”

“冬瓜汤”

“唔,是你做的?”

阿福替他取下头顶的玉冠:“是啊。你怎么去了云台?”

“从左官署出来,去的”李固把碗递回,阿福接碗,李固握着她的一只手不松开。

“我向父皇请封了。”

阿福怔了一下,没出声。

“我向父皇请封出宫…事先没和你说。可我想,你也不会反对的,是不是?”

何止不反对!阿福简直想举双手双脚一起赞同。

可是…

“可是皇上同意么?太后那边又会怎么说?”

“皇上同意了。”李固将烫热的脸颊贴在阿福湿凉的手背上,轻轻蹭了两下,阿福一瞬间觉得这不是丈夫,是只猫…

大概真喝的不少了他。

“给我指了右安郡食邑…不过,让我们还住在京城。”

阿福觉得头发晕脚发软,右安郡极为富庶…不不,眼下要紧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们要离开这皇宫了!

这,这消息如此突然,而且,李固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讲了出来,阿福一点真实感都没有…该不会李固喝多了吧?不不,他就是喝多了,也不会讲这样的醉话啊。

难怪,他们真的可以离开这皇宫了吗?

“阿福。”

“唔。”阿福应的有些心不在焉,她全部心神差不多都被“出宫”二字占据了。

“你…会不会觉得,嫁了个没出息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