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想想,的确如此。她只见过高正官两次,离得近的一次就是那次过年时的大宴上,远远瞧见的。

“到了那个位置上,要么自己熬死,要么别人把你整死,没一个能全身而退的。”刘润笑着说:“我现在这差事可有多好。殿下重情义,我将来养老不愁,再收个小徒弟,老来有人给端饭倒水,就成了。”

“你就这么点儿出息啊。”阿福口气是轻松的,但是心里却觉得酸楚。

刘润没说过家里怎么样,大概也是没家了。就算有家,有兄弟,将来他有了年纪不能呢个做活,出宫去养老,寻常人家又有谁愿意养个太监兄弟,太监叔伯呢?

阿福点头:“嗯,我有饭吃,决不让你喝粥。”

这话说的口气就像开玩笑一样,淡淡的,阿福还笑着说的。

刘润顿了一下,说:“那我先谢谢你了。要不咱们立个字据,要是你反悔了,我也好有个凭据说理。”

阿福实在忍不住,趴桌上哈哈笑出声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

外面有人问了一声,接着瑞云紫玫的声音一起说:“拜见三公主。”

帘子掀开,李馨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浅粉色的宫装,头发松松挽了个落花髻,除了一对碧绿的水滴似的耳坠,身上一件饰物都没有,愈显得整个人如出水芙蓉。

“我怎么听说,要立什么字据?”

阿福有点意外,站起来施礼:“公主请坐。”

而刘润,早就规矩的不能再规矩,侍立在一旁了。

阿福只是抿嘴一笑,李馨也没纠缠这个字据的问题。

“你在屋里做什么呢?”

“也没什么,做了件汗衫。”

“唔,我听说你手艺是很好的。”

“不过是大家包涵,没挑我的毛病。”紫玫捧茶进来,阿福端给李馨。

“我听说,皇兄要出宫开府了?”

消息很灵通嘛。

这也没什么好瞒人的,反正不出两天全宫上下都会知道。

“是。皇上已经应了,后日应该就会有旨意。”

李馨点点头说:“那就先恭喜你们了。出去了逍遥自在,不用在这里,长辈多贵人多。”

阿福低下头没说话。

“我备了点礼物,算是恭贺你和固哥哥了。”跟着李馨的宫女将捧着的盒子放在桌上:“不是什么贵重礼物,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李馨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我还真羡慕你啊。”

阿福辞谢她的礼物,对于李馨说羡慕她的事,阿福就当没有听到。

该怎么说呢,论出身,李馨和她那是天壤之别。

论将来的命运…恐怕李馨还不如她。

推辞不掉,阿福收下了盒子。

“我是离得近,来的最快。”李馨一笑:“我也不多留了,皇兄回来替我和他说一声。”李馨没拖泥带水,送完礼物就告辞了。

阿福送了三公主回来,刘润轻声说:“可惜三公主是女儿身。”

“唔?”

刘润说:“别的得了消息的人,也都会有贺礼相送的,你就打开柜子等着装好了。”

刘润果然没说错,三公主之后,瑞夫人丽夫人何美人…这些后宫排位靠前的都纷纷遣人送礼,阿福光陪笑收礼就收到脸酸手软。

好在后半段李固回来了,由他接手继续这份收礼工作。

收礼,有时也是痛苦的。

这些礼,都不能白收啊,须要一笔笔清楚记下来谁送的,送了什么,将来…总有还礼的时候。

咱不是奉行“礼尚往来”“礼仪之邦”还有“礼多人不怪”的金玉良言么?可是阿福现在想一想已经觉得头痛,这些礼物,都未必是实用东西,却得好好收管,放在仓库里招灰喂虫子…又不能轻易拿来借花献佛转送别人,等到你给旁人回礼时候又得费心思想着什么礼物适合那人身份,应该送多薄多厚…

浪费啊!真是资源浪费!

当然也有实用的礼物,比如送给李固的上好纸笔研墨,这些都算是日用文具,比什么摆设之类的强。布料么,也可以留着慢慢裁衣裳——真是慢慢裁,阿福算了一下,光是今天收到的布匹丝绢绸缎,要只是她和李固两个人穿…好吧,未来二十年,他们可以不用逛绸布店成衣店!

紫玫帮着阿福一并整理登记,直弄到天黑,阿福直起腰一抬头,几乎同时通奸自己脖子处的骨头跟着响起来。

“啊…”

“扭着了?”李固也听见了,一手伸过来,阿福把自己的手交给他,缓缓吐了口气:“没有,没扭着,就是低头时候长了点。我饿了。”

她前后两句不大搭,李固却马上吩咐:“呈膳呈膳,忙晕了头了,我也饿的不行了。”

“这就算差不多了吧?”

“嗯,宫里数得着的,这册子上都记了。”刘润点头说:“至于皇上和太后的赏赐,那是官面上的,绝不是这些小打小闹。”

阿福想,这些东西也不是小打小闹啊,她以前可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同时这么些珍稀宝贝共处一室,而且这些东西,还差不多算她的…嗯,起码一半算她的吧?

其实就算没这些,光李固成亲后给她的那只箱子,阿福已经是身家极为丰厚了。这些韦皇后本身就有许多嫁妆,成了皇后之后有封邑,还有别人的礼物与皇帝的馈赠赏赐,虽然她不在世了,可是那封邑收入皇帝并未收回,还是都归李固所有…

说起来,李固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可是要论资财…

阿福眨眨眼。

为什么她没有激动的大喘气翻白眼呢?

为什么她如此淡然呢?

阿福自己都为自己的淡定感到纳闷了。

这么多的财宝,这么多的钱!皇后的封邑收入,还有李固自己以后的封邑%突然变成了那么那么有钱的人…

吃饭的时候,阿福的纳闷让李固也注意上了。

“阿福,你想什么呢?”

“啊?”

“帮我盛汤啊。”

“哦…”

光顾出神了。

阿福装了满满一碗汤递给李固。

“我就是…以前穷惯了的,不怕你笑我啊,我一直长到十二岁,才有一副银耳坠子,害怕丢了舍不得戴。可是一下午,突然有了这么多东西,我觉得,我该很欢喜,欢喜的发疯发狂才对啊…”

李固刚喝了一口汤,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幸好他转过了头,不然这一桌子饭菜都不能要了。

“发疯…哈哈哈,你,你可真是有意思。”

“你当心呛着。”阿福急忙把汤碗接过来放下,摸了帕子替他擦拭:“有这么好笑么?我就是穷人出身啊。”

“可你不是个贪图富贵的人啊。”李固握着她擦到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清俊的脸容上有一种几乎的骄傲自得的神采,仿佛他夸的是自己一样:“若是,咱们也不会如今日一般了。”

阿福的脸噌的就红了!

啊啊啊,现在还是用餐时间好不好?这种时候说这样的额话…多,多不合适啊。

再说,阿福觉得自己也没他说的这么好啊。自己的本质就是一小市民,心愿就是三餐不愁有穿有住,钱财这种东西,当然没有人会讨厌啊。自己也不是没幻想过,如果有了钱,如果有了很多钱,如果…

如果有了很多钱…

那又怎么样呢?

阿福的手指,轻轻游移在李固的脸上。

他的脸庞还是少年的样子,还没有成年人那样的坚毅。

“阿福。”

“嗯?”

“我 生的如何?”

阿福有点好笑,李固以前似乎对这个毫不关心,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可有点怪异,可是她挺坦率的说:

“很好看。”

阿福觉得,他好像一天比一天更顺眼,更耐看。

饭桌撤了下去,浴水备好了。

阿福把袖子挽了,准备替他擦背。

以前李固也有近身服侍的人,不过自从成亲之后,这些都是她接了过去。

他们谁也没有明确的说,很自然的就由她来照顾他了。

李固坐在桶中,热气熏腾,他的脸不知道是因为水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慢慢的红起来,越来越红。

阿福有点疑惑,伸手进桶里又试了一下:“水热么?”轻轻搅了一下:“不热啊。”

李固摸索着,握住她的手,声音很小的说了一句:“一起洗吧?”

这句话声音很小,可阿福听着,却像轰隆隆打了个雷,把她劈的…那个,外焦里嫩,呃…或者说,是措手不及?

一起洗一起洗一起洗…

那什么,鸳鸯浴,这…是不是,太刺激了一点!

李固的脸红的好像马上就能烧起来了,还补充了一句:“可以…省事,省水…”

省水…

省水…

阿福想,还有比这更不靠谱的理由么?他们就缺这点洗澡水么?

阿福嘴巴张了一下,可是没说话。她的语言功能好像短时间内发生了,某种障碍…

拒绝还是同意,这是个问题!

正文 三十四 洗澡

那什么,阿福觉得李固的话就够昏的了,她自己愕然,羞恼,思索…种种之后冒出来的一句话,更是昏的不能再昏了。

“那你,你先把脸转过去。”

呸呸!阿福话说完就在心里朝自己狠啐了两下。

她说的这是什么啊!

他就是把两眼对着她瞪过来,能看见什么?能看见她一根头发吗?

阿福觉得,坏了,肯定是被李固的这个意外要求弄的她头都晕了。

可是对于阿福同样昏头的回答,李固不但没有表现出被戳到痛处,暴露出了缺陷的恼怒,反而露出几乎是与惊喜同时迸发的傻笑:“好好,。我转过去…”

两个傻子。

阿福一边在肚里念叨,别扭的要死。

虽然李固已经转过身去了——就算他不转过去他能看到什么?重点也不是他能看到什么啊!

这个桶不小,可以说,装两个人完全不成问题…

好吧,现在不是桶大桶小的问题…

阿福安慰自己,解着衣带的手哆嗦的像得了疟疾似的,解了半天才解开那个结。

“要我帮忙吗?”

阿福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快烧起来了,全身滚烫:“不,不用!”

李固安静的坐在那儿等着。

阿福再把裙子解掉,可是肚兜和里裤实在是没那个勇气脱掉,扶着桶边从另一端踩进桶里。

桶很大,真的,别说再进一个阿福,再进三五个都能装得下。

两个人各据了桶的一端,李固脸上露出阿福从来没见过的,傻呵呵的笑容,笑的眼眯成了一条缝,嘴巴倒是咧的大大的。

这人真是她认识的,一直从容淡定斯文儒雅的皇子李固吧?

咳,好吧,阿福得承认,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从容淡定斯文儒雅的。

少部分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