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考虑要不要多赚点钱去国外晒晒太阳,所谓一白盖三丑。摸着摸着,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干什么,觉得自己脑抽了。

她又换了一盆水,开始清理他身上的伤口。好不容易伤得最深的肉里挑出一块玻璃碎屑,她深深皱起眉头,猛吸抽一口气,心里笼罩着一片浓云。

究竟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伤得这样厉害?全身伤成这样,还有一口气在,这应该算是命大吧。

她搓干了毛巾,正准备要擦另一处伤口,骤然间,喉咙被狠狠掐住。

一个女人若是成了圣母,那是件极奇可怕的事。

韩秀这辈子都没这么后悔过,就是不该听杉杉的话,不该执意跟着她一起当圣母,救了唐泽齐。

她无法呼吸,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瞪着面前醒过来的正用手掐着她脖子的唐泽齐,他的目光犀利而充满了攻击性,她在他的黑眸里只读懂了一个字——杀。

原本脖子上就被刀划伤了,现在又被掐着,痛得她好想撞墙。血液全部涌向脸部,没法流通,她痛苦地伸出手想要掰开那强劲有力的手,却徒劳,她微弱的力道,只能换来唐泽齐更大的狠劲。

这个该死的男人为什么这么恨她,要说恨,也应该是她恨他才对。就算她以前骂过他适合当鸭当种猪,骂过他贱,咒过他得艾滋,说过以后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就算什么都骂过,现在她救了他,他怎么能这样对她?她是在救他,帮他处理伤口,他做什么这么激动地想要杀她?

她实在是想不通。

眼泪抑制不住地顺着眼角向外流,也许是濒临死亡的愤怒,让她放弃挣扎,卯足了劲,将手中的毛巾伸到他的胸前,用劲力气擦拭他身上的血迹,狠狠地擦,死命地擦。

第三章 白痴(1)

幽黑漂亮的眼眸,迸射出的危险光芒在一瞬间突然黯了下去。

忽然,脖子上致命的力量没了,她的身体就像被丢垃圾一样丢往一旁。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左侧栽倒,一下子扑在了那一盆水上。

盆翻了,水溅得一身。

“咳咳咳——”她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猛地一下子灌进肺部,一时无法适应,不停地咳着。

她顾不得浑身是水的狼狈样,撑着身子,惊恐地一寸寸向后挪去。

离了唐泽齐差不多两三米远,她理顺了气,脆弱地哭了起来,“唐泽齐,你死在国外好好的,干什么要回来?一回来就要杀我,是我咒得你真的得了艾滋病,还是我咒得你断子绝孙了?我上辈子欠你的吗?要不是我好心救你,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应该在停尸房横着呢?”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用手不停地擦拭着害怕、恐惧、愤恨的眼泪,可是泪水就像是不争气似的,源源不断地涌向眼睫之间,她极力地忍耐着不让它掉下来。可是越想越觉得委屈,她控制不住地撑在地板上痛哭失声。

小七从未见过女人哭得这样伤心,韩秀的哭声,像是一只待宰的羊羔发出的害怕颤声,一点一点穿进他的心底,让他想起很多年之前,曾经无数个日夜,他因为身体上插满了仪器而发出过类似的声音。这样陌生的声音,已经久远到他都快忘记了。

目光落在一旁茶几上的面巾纸上,他缓缓伸出手,抽取一张,伸向韩秀,动容的目光,示意她将眼泪擦干净。

韩秀抽咽着,睁着朦胧泪眼,目光从他没有表情的脸上,移向那一张面巾纸,数秒之后,她气愤地一把挥开他的手,自己从茶几上拿几面巾纸,一张又一张,抽取了很多,胡乱地擦着眼泪和鼻涕。

小七面部的表情并没有因为韩秀的这一举动生气,依然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的刀和衣服呢?”

韩秀听他提到刀和衣服,爬起身,从垃圾篓翻出那把沾满了血的手术刀和衣服。她不敢过去,只敢离得远远地将手术刀和衣服,扔给他。

他伸手接过,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地板上,盯着手中的手术刀和衣服发起怔来。

长时间的静默,若大的客厅里一时间静得有些可怕。

韩秀惶恐地看向唐泽齐,只见他黑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白皙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她咬着唇,挣扎了几秒,壮着胆子开口:“唐泽齐,你到底是被人追杀,还是你杀了人?”

小七依旧还是那副姿势,仿佛当韩秀是空气一样。

若不韩秀知道他会说话,还以为他被人毒哑了。不说就不说,反正等联系杜老师,什么都知道了,她也摆脱了。

她走向沙发旁的矮几,拿起电话,手指只刚往下摁了一个键,突然一个闪着银光的物体向她飞来。她来不及反应,傻愣愣地看着那道银光飞向她。等回过神,身后装饰架上的金属撞击声告诉她,刚才向她飞来的是那把她亲手扔给唐泽齐的手术刀。

她颤着手将电话机磕上,两条腿再一次颤巍巍地发软,一下子跌坐在地板上。

她惊恐地看着死瞪着她的唐泽齐,喉咙上下滚动着,发出连自己都不确定的声音:“我不是要报警……我是想打电话给医生朋友,你身上的伤口要及时处理,不然感染发炎了,就晚了。你想死吗?”

听到“死”字,小七沉默了。

隔了许久,他终于开口说话,“你答应我,带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但,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家。”韩秀发现唐泽齐有点不正常,具体哪边不正常又说不上来。

“你家?”小七的眉心微蹙。

韩秀好不容易才敢正眼仔细观察他,却见他突然从地板上站起来,走向她。

她是怕了他突然发疯,身体直往后缩,急道:“除了警察局,我不知道哪里最安全。你不让我报警,我只能带你来我家。还有,我费了好大力气,把你从垃圾堆里救回来,不是要看着你死我家的。”

小七一步步逼近她,将她逼得无路可退,背部紧抵上身后的装饰架,他淡淡地瞄了她一眼,一声不响地从她头顶上面的木雕装饰架上取下手术刀。

“只要你不想杀我,我不会对你怎样。”语调平缓柔和,明明是一句□裸的威胁,任何一个人说,那表情,那语气,一定是狰狞又强硬,但是换作他柔声细语这样一讲,这感觉就好像情人间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好好哦。”

韩秀觉得浑身都虚脱了,如果再被他吓几次,她那个不堪负荷的脆弱心脏,要不了等到七老八十,就一定会提前报废。

她咬着嘴唇,瞪着他,说:“我要是想杀你,早在四年前就跟着你妈一起,抄棍子打死你了。”

“……”小七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沉默了。

长长的沉默之后,小七算是在韩秀家临时住了下来,即便是韩秀内心恐惧,多般不愿意,但也由不得她选择,因为从她开始扮圣母的那一刻起,她就没得选择。

小七身上多处的伤口,他不让她找人帮他清理伤口,只是在便笺写了一大串英文,要她帮他弄这几种药品,却不让她出门去药房买。

韩秀看着那份清单,眉毛似要打结,全是英文,这不是在要她的命吗?在他的“虎视眈眈”下,她拨通了楼下诊所的电话,以蹩脚的发音读着便笺上的英文药名,结果被楼下诊所的人狠狠鄙夷一番。因为他要她买的不过是一些消炎用药,但是像绷带、棉球这种只需要两个中文字就可表达的东西,他却非要用英文表示。

在国外喝了几年洋墨水,很了不起吗?切!她撅着嘴在心中鄙夷。

她挂了电话,黑着脸瞪他,在触及他冰寒地冻的目光之后,她又害怕地瑟缩。

小七看着她挂了电话,她似乎很害怕自己,惶恐的表情写满了整张小脸。眸光中迅速地略过一丝不解,他便在临窗的一张椅上坐了下来,手中握着手术刀,双眸空洞洞地望向窗外昏黄的天空。

夕阳西下,漫天如火的云霞染红了整个天幕。

不一会儿,楼下诊所将药品送上来。

韩秀含泪付了几百块,心痛得就好比谁用利刃在她心尖上狠狠剜了一大块肉一样。她将包扎药品递给他,心想:如果他要她帮忙,她要不要借机往他的伤口上死命戳两下,就算现在没办法把钱拿回来,出出气也是好的。

谁知他拿了包扎药品之后,一言不发,便进了浴室,一个人待在里面慢慢包扎。

她傻傻地瞪着那合上的浴室门,好半天回不过神。

做保洁工作,本来就是一个消耗体力的活,再加上小七的事,已经让韩秀筋疲力尽,但是她又无法忍受眼前污脏一片,不得不振奋精神,开始擦洗地板,以及被他“污染”过的家具。

韩秀擦完茶几最后一个脚,站起身来,被眼前白花花的身影吓了一大跳。

不知什么时候,小七已将身上的伤口处理好,裹着绷带出在韩秀的面前。

韩秀的个头只到他的下颌,他的身高让她非常得有压力,目光正对着他的一双深深的锁骨,上面一些不大不小的伤痕,让这个位置看上去该死的性感,让人有一种特别想狠狠虐一番的冲动。

真的好诱人……

不过只是几秒,她的脑袋便清醒了,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她的视线在他的身上上下扫视了几秒,让她讶异的是,绷带包扎整齐得就像是专业医护人员处理的。

小七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没有看韩秀一眼,只是静静地走到窗前,像之前那样端坐在窗前,手中依旧紧紧地攥着那把手术刀。

似乎,他刚才立在她的面前,只是在等她让开一条道。

韩秀崩溃地抚额。

怎么去美国几年回来,人突然变傻了?

家中终于恢复了之前干净明亮,但韩秀彻底不能动了。

她的肚子早已饥肠辘辘,又不得不走到电话机旁,想要打电话叫外卖,突然想到刚才惊险的飞刀,她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懊恼地捶了一下脑袋,转身对坐在窗外发呆的小小声叫道:“哎!唐泽齐!”

小七依旧还是先前一副呆呆的姿态,双眸呆滞地凝望着窗外。

“唐泽齐!唐泽齐!唐泽齐……”韩秀壮着胆又叫了几声,可是依然不见他反应,索性走了过去,用手在他的眼前招了两下,然后迅速又后向站离远了点再次叫他,“唐泽齐——”

小七终于有了反应,蹙着眉心,怔怔地看着她,表情十分不悦,冷冰冰地开口:“你叫我?”

“……”>"<||||韩秀触见他冰冷的双眸中透着一丝疑惑,顿时没了语言。

不是叫他,那是叫谁?这里难道还有另一个叫“唐泽齐”的祸害吗?

“什么事?”小七淡淡地问她。

韩秀惊讶地张了张嘴,然后又合上。

见鬼了,两次差点要杀她的时候,他的表情、声音和动作,都充满了困兽一般蓄势待发的强猛攻击。眼下,却莫名其妙的像猫儿一样温顺平静,当然是只酷猫儿。他在玩双重性格大变换吗?

只是像他之前那种野兽般的攻击力,她可是领教过了,出于安全,她还是小心为妙。

“哦,我……要打电话叫外卖。”韩秀觉得自己很窝囊,现在连打个电话叫外卖都要向他请示,这种感觉真郁卒。

可是谁叫她怕了他。

“什么叫外卖?”

“……”(⊙_⊙)他怎么可能连什么叫外卖都不知道。

与唐泽齐意外重逢之后,韩秀就觉得他的脑子有点儿问题,这一假设在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得到了肯定。

她的嘴角隐隐抽动着,隔了好一会儿,才清了清嗓音说:“就是你想要吃什么,打电话叫人直接送到你家来,这就叫外卖。就像刚才,你要我帮你弄那几种药,又不准我出门,那我只好打电话叫人家诊所送上来。现在,我饿了,所以我要打电话叫外卖。”她平心静气地解释了一大通之后,一时间忘了他的危险性,忍不住说,“唐泽齐,你今天出门的时候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居然问我什么叫外卖?连人家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的问题,你居然要问我,耍人很好玩吗?”

小七并没有因为韩秀的数落而情绪有所波动,反而是一本正经地纠正她,“我的脑袋没有被门夹,是我撞了玻璃墙。”

“……”O__O"这是什么话?真把脑袋撞傻了?真是败给他了。

蓦地,他反问她,“既然饿了就打电话,为什么要跟我说?”脸上始终是那副淡漠的表情。

“……”>"<||||韩秀翻了个白眼,就差没吐血了。

他以为她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吗?要不是怕他再用刀飞她,她做什么这样没骨气的连打个电话都不敢?最可笑的是,他竟然能摆出这种无辜又无知的表情,反问她为什么要跟他讲?

韩秀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抽动,脑袋里嗡嗡地飞满了他的声音。

她现在基本确定,他的脑袋绝对出现问题,这几年在美国,不仅皮肤变白了,脑子也变白了,不是白色的白,而是白痴的白。

第四章 白痴(2)

外卖终于送来了。

韩秀点的是她最爱吃的水煮鱼片和手撕包菜。

她从厨房拿了一个碗,盛了一点饭就开吃。也许是饿急了,才扒了两口饭,差点就噎住。她猛灌了两口水,这才缓过气。

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依然静坐在窗前的小七,从她的角度望过去,他侧脸削瘦的轮廓,深锁的眉毛,紧抿的薄唇,都透着一种孤傲,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不知是错觉,还是她眼花。她想起她刚才走过去叫他名字的时候,他望着窗外的眼眸里写满了浓浓的悲伤与寂寥。仔细想想,都觉得他很不对劲,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冷漠淡然的气息,会让人有种莫明会心疼的感觉,一点也不像是曾经认识的那个贱男人唐泽齐。

心疼?韩秀被自己的念头吓着,啐了声,继续埋头吃饭。

鉴于小七一副“生人勿近”的冷酷模样,她不敢跟他随意搭腔,但是一想到他若是因为她没叫他一起吃饭,待会再发病,生气,拿她出气,那要怎么办?

她咬了咬唇,放下手中的筷子,低低地叫了他一声,“唐泽齐!”

再叫一声,果然,和刚才一样,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疑惑,首先,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听过杜老师和师丈说过唐泽齐有兄弟,更别说是孪生兄弟,其次,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再次,她不信有人那么无聊,什么人的脸不整,偏偏整了一个唐泽齐的脸。

她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唐泽齐撞伤了脑子,导致脑子反应这样迟钝。到底这家伙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天翻天覆的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这样安静不爱说话的唐泽齐,她倒是不排斥。

等吃完饭,她就打电话,看看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

唉,女人的心永远都是豆腐做的,再铁石心肠,也硬不到哪里去。看到小七坐在窗口哪种傻愣愣,一副迷路羔羊的样子,她的居然也有些心软了。

果然,是跟裴杉杉待一起待多了,实惯性圣母了。

算了,算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吃饭。如果这男人要是饿急了,半夜三更跑来啃她的肉,她宁愿现在当一次圣母。

这一次,她冲着一直在欣赏夜景的小七,扯着嗓子死命地叫了起来:“唐——泽——齐——”

很快,坐在窗前的人有了反应。

小七深蹙着眉心,转脸看向韩秀,幽黑的双眸里写满了不喜欢这样的噪音,但也仅是几秒,取而代之的是无声的疑惑。

韩秀用筷子敲了敲碗,仿佛唤小狗一样说:“喏?你要不要吃饭?我点了水煮鱼片和手撕包菜,还蛮不错吃的。”

然后起身,好心地从厨房里又拿了一副碗筷,并帮他盛了一碗饭,放在桌上,“喏,不够,你自己待会去锅里盛好了。”

她坐下继续吃她的水煮鱼片。

小七缓缓起身,走向餐桌,目光轻扫过满盆油和尖椒的水煮鱼片,然后转向放了许多尖椒和花椒的手撕包菜,最后停在那一碗颜色不算很好,看上去半生半熟的饭上。

未久,他的薄唇轻启,明明应是十分温醇的声音却异常冷淡,“油脂过多摄入,会破坏体内脂肪酸平衡,造成人体严重缺乏ω-3脂肪酸,油脂堆积,引发肥胖,易患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冠心病、脑梗塞等各种慢性疾病。”

“噗——”韩秀将口中嚼了一半的鱼片,全部喷了出来,然后不停地猛咳,“咳咳咳……”

什么时候殴米茄手表跟脂肪酸挂勾了?明明他读的是机械专业,怎么跟读了营养学专业一样。好歹以前他也经常吃这些东西,现在来跟她讲什么脂肪酸缺乏,不过是去了美国四年,有必要把自己搞得跟上层社会的一样,这么讲究吗?

她惊悚地抬眸看向他,他转身去了厨房,打开自来水龙头,就这样用手接着,喝了好几口水。

她捂着嘴巴咳了好一会儿,惊讶的目光一直锁住他的身影。

他……讲究油脂不能过多摄入,不会不知道喝凉水对胃不好吗……

韩秀一面看着他,一面惊恐地扒着饭,待会吃完饭,她第一件事一定要打电话确认,究竟在唐泽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这家伙怎么看都像是有点精神异常的倾向,如果他真有精神病,那一定赶紧送到“某个地方”治疗。若是在她家,贴她钱,她不会再当圣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