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仆妇已升好了火。李嬷嬷切好的菜全都端了进去,擦锅下油,上屉蒸煮,一一做来。那仆妇见茶茶站在那里,就瞅空退了出去。

李嬷嬷做一个烧菜,快烧好时,对茶茶道:“盐递给我。”茶茶转头看了一圈,杯盘碗盏无数,一时面露难色。

李嬷嬷道:“你愣着干什么?”茶茶被她一说,连忙埋下头来看那些调料。

李嬷嬷已经拿过一个罐子,用小勺子撒了些许到锅里,说了声:“站到一边。”茶茶便站到旁边。

一个菜烧完,李嬷嬷装了一碗,却将剩下的一点盛到小碟子里,放在一边,唤了下人来洗锅。趁这个空,李嬷嬷回过头来,问茶茶:“哪个是糖?”茶茶伸手迟疑地想指,最后还是收回手摇了摇头。

“哪个是油?”

茶茶又抬头辨认了一下,仿佛不太确定,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李嬷嬷怪道:“你就算没做过饭,难道还没见别人做过?!”

茶茶再一次窘得摇头,又怕李嬷嬷觉得她故意装傻。然而她过去是做什么的,那绿翘方才分明说了。

“难道胡人不仅不会做饭,连盐都不吃么?”

这个……茶茶很是为难地望着她。

“小时候也没见家人做饭?”

茶茶再次摇头。

李嬷嬷不再问,只说“不会就给我学着!”茶茶诚恳地点头。

李嬷嬷擦了一下手,突然问:“哪个是盐?”

茶茶一愣,拿起她刚刚放了少许的那个罐子。李嬷嬷脸上罕见地笑了一笑,回头去收拾下一个菜。

等到承铎的午饭齐备了,李嬷嬷便把方才盛出来的每样尝了一点,茶茶也跟着吃了几样,没觉得有毒,只觉得味美至极,不由得对李嬷嬷刮目相看起来。

午饭后,李嬷嬷就让茶茶认作料,每一样都尝了一遍。再把方才盛出来试尝的菜叫她细细地尝了一尝。不想茶茶竟兴趣浓厚,连午饭都不吃了,只记那种种佐料。李嬷嬷端了两碗承铎那边撤下来的菜,押着她一块吃了午饭。

到晚膳时,茶茶对于厨房里的佐料竟然能信手拈来了。油盐酱醋不用说,八角香料胡椒面儿,芡粉面粉生姜独蒜,即使她不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却牢牢记住了名字。李嬷嬷说了一圈,她没有一样拿错的。

李嬷嬷不由得怀疑:“你真没见过这些?”茶茶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再考一次。李嬷嬷想想也是,茶茶连筷子都用不利落,别说做饭了。

*

吃过晚饭,茶茶如在押犯人般,又被带回了承铎书房。李嬷嬷差她把承铎的换洗衣服拿到浴室去。等茶茶出去,李嬷嬷忽向承铎道:“这个茶茶,王爷知道她的来历么?”

“怎么?”

“我觉得这孩子不像寻常人,举动行事端庄娴雅,不比那些无知无识的小丫头,倒是有些大气的。”

承铎沉思不语。

李嬷嬷又道:“天也越发长了,王爷还是早些歇着吧,莫紧赶着军务。”说着,茶茶已经回来。李嬷嬷便拉了她嘱咐:“你好生伺候着,我看那厨下收拾明日的早膳去。”

承铎也站起来,送到门口说:“嬷嬷也早些歇着,这些事让底下人去做就是了。”

“我理会得,王爷不用管。”李嬷嬷挥手虚辞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承铎便回来整好文笔,往温泉那边去。一回头,见茶茶还站在那里,他划了个手势:“你过来。”

茶茶跟着他穿过书房后院,到了温泉池子,却是一丈见方的一个大池子,约有一人深,引了活水入池,又从另一方导出。台阶是大理石砌的,池底却铺着些素色的鹅卵石。

承铎脱了鞋踩上那台阶,茶茶便也脱了鞋,跟他上去。那泉水很热,氤氲着蒸气,看得人朦朦胧胧。承铎脱了衣裤泡了进去,茶茶却还站在那里不动。

承铎说:“脱衣服下来。”茶茶仍然不动。承铎又说:“你在厨房烟熏火燎站了一天,难道想就这么上我的床?”茶茶咬嘴唇。承铎不能理解她这么纠结的表情,一伸手,抓住她衣角把她拉到了水里。

拉到水里,承铎就后悔了。茶茶前所未有地大力扑腾起来,十足打了承铎两巴掌,最后掐着他脖子,惊魂未定地喘气。

承铎不由得有些薄怒:“淹不死你的,放手!”

大凡不会水的人,水一齐胸,心里便着慌。茶茶此时也不管他怒,慢慢踩着池底,松了承铎的脖子,手搭着他肩膀,一动也不敢动了。

承铎几下扯开她衣服甩到上面,见茶茶现在连他都不怕了,只顾怕水,手搂着他肩膀十分主动,承铎便一手揽着她腰,一手把她从胸摸到臀。茶茶表情都没变一下,早已严阵以待。承铎顺手在她侧腰用了点力,掐了一下。茶茶没躲闪,只微微皱了一下眉。

承铎抬手撩了一串水珠洒到她脸上:“昨天才说你像老太婆,今天又老了两岁。”茶茶侧脸一躲,没躲掉。承铎抹掉她脸上的水,抬起她下颌,俯看着她:“你会说我们的话么?你可以试着说说,不出声,我也能读。”

“说什么?”茶茶试探性地做口型。

他凑近低声问:“说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茶茶愣愣地看着,仿佛他问的是一个多么奇怪的问题,让她无从回答。

两人这样僵持了片刻,承铎不再看她,转而看她被哲仁打的伤,还剩下一些黯淡的印子。他又问:“休屠王常常打你么?”茶茶点头。他玩她的头发:“怎么打的?”茶茶踌躇片刻,用手指翩然一划,同时作口型说:“……吊着……”

“然后呢?”

“嗯……”她用表情告诉他然后是什么内容。

承铎望了她片刻道:“有时我也会打你,用手或者细鞭子。”他摸着她手臂,觉得自己一用力就能掐断了似的,“不过不用怕,不会真的弄伤你的。”

茶茶默然无声地点了点头。如果说她怕承铎,那是有点;但是她慢慢也发现承铎这个人有时是很好说话的。倘若茶茶不愿意,并不需要表示出来,意思委婉点,承铎也不会特别勉强。明目张胆地拒绝肯定是不明智的。

她本在这样想,承铎却像看穿了她想什么似的,脸凑得很近地问她:“你不喜欢做这回事,是吧?”茶茶不知道该怎么表示好,只好茫然地望了一下天。承铎摸她脸,笑:“你这样子当真坏人胃口。什么时候得让你喜欢一下才是。”

果然人在满足之后就会有更高的追求。当初他不就是看茶茶生得好些,随手捡来暖床的吗,现在倒嫌她不会取悦人。茶茶冰凉地笑了笑。承铎并不理会,靠了池壁不说话,心思仿佛又飘到了别处。

他既然没把心思放她身上,茶茶也就不那么怕他,泡了会儿也不那么怕水了。精神松懈下来,便被这温热的泉水泡得一阵疲倦。过了好一会儿,承铎发现茶茶倚着他睡着了。他心里顿时泛起一股恶劣的念头,就想闪开让她呛两口水。然而茶茶扭在他手臂上,像攀附的水草。此时她没有那种防备审视他的神色,就像疲倦的人捞着了枕头一般不愿放手。

承铎默然片刻,直接把茶茶从水里抱了起来,像抱了只宠物猫儿一般,用干毯子裹了,擦干头发,抱回床上睡了。

茶茶仿佛睡沉了,一直没醒。

*

以茶茶的经验看来,男人有时在压力之下会用女色来缓解宣泄。这样的人即使外表强大,但是她知道他们骨子里怯弱。而承铎刚好相反。

承铎每到大战之前基本是不碰女人的,因为他的精神都在为了即将到来的胜利而跃动。那是一种纯粹的主动的兴趣,而这种亢奋掺合了沉静,使得他往往冷静平和得出奇。

茶茶隐约觉得,承铎大概又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了。

第十四章 怪兽

赵隼骑在马上,侧身问承铎:“你怎不多带几个人?”

“先前连京畿营里的兵都派来了,人多有什么用。就是咱们三个,说不定能把那怪兽吓一跳。”承铎一边答话一边张望。

赵隼不以为然:“你一个就足够吓人了,拉上我们作什么。”

承铎郑重地说:“我想给你们一个狐假虎威的机会。”

东方不禁莞尔,承铎的玩笑有时候并不好笑,反而是冷得好笑。

走到那土路旁的茅屋边,承铎道:“就是这里?”

东方点头,自己下了马去敲那钉了铁条的门。半晌都无人应声。赵隼闻到一股子味道,转到屋后,不由得“呀”的一声。承铎与东方一起过去,便见一个老叟的尸身横在地下,满布蚊蝇,大约已死数日,恶臭难闻。

东方皱了眉,轻叹一声,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手帕走近前,拂开上面的蚊蝇,便见那老人确是他回京时在路上遇见的人。只是他衣衫被撕扯开来,肚腹上有一道骇人的伤口,像被利物挖开,脏腑□,肠子都流了出来。脸上的神情更是惊恐万状。

承铎与赵隼原是在战场上看惯了各式死人的,如今见了这具尸首也后背发寒,几欲作呕。东方却仍然走到近前,隔着那帕子按上伤口,看了一看才退回来,回顾那两个人道:“胸腹上有抓伤,是五爪利痕。看起来那爪子有近一尺宽,大一些的老虎也许能有这么大的爪子。”

承铎回头四面一看,一派萧条,也没有一个人,沉思了片刻,说:“我们走吧。”说着他自己跃上马背,仍沿着那条进山的路走去。赵隼骑上马紧随其后。

东方看了看那具尸首;远远望见,他与那老人插上的秧苗却还翠绿地长了起来,与这四周的景物极不调和。东方也不再看,上了马,一路扬尘,追着承铎、赵隼而去。

三人一路骑到山间小径上才停下来。时已过午,分吃了干粮稍作休整,便牵着马上了山路。一路上是密林古藤,遮住了大片阳光,地上便都是些苔藓树根,很不好走。原本幽静的山林里,几只长羽的飞鸟见了动静,刷刷地飞起来,到林子上空盘旋。

承铎耳听着动静却还不忘说话:“记得在南徐的时候,那里的草树林子全是蚊子跳蚤。我在里面钻了一天,把我咬得着实不轻。后来捉住了那些叛军,二话没说把他们赶进林子关了两天我才解气。”

东方接住话刚说了个“你……”,赵隼一步迈出,只觉脚下一陷,像是踩到机簧,叫声:“小心!”,一时却拔足不出。那岩树上便有竹笼迎面荡来。

承铎侧身一跃,拔出匕首挥断那竹笼上的藤蔓绳子。东方也避开转身,回腰一脚蹬在竹笼末端。两人动作相谐,浑如一人。

竹笼飞了出去,赵隼折腰仰身,堪堪避过。那笼上向外的竹刀从他眼前晃过,飞到一丈之外,落地声钝重,里面显然绑了铁石。

三人都顿了一顿,见再无变数,承铎俯身去看赵隼的脚。拔开一堆枯枝烂泥,却是一个铁夹子,两面做成锯尺状,将脚夹在了中间。承铎双手用力掰开那铁夹子,赵隼小心地取出脚,一跃起来,继之一屁股坐在地上,龇牙咧嘴。

他动了两动,鲜血便浸湿了鞋袜。承铎皱着眉看:“怎样?”赵隼摇摇头道:“应该没伤着筋骨。”承铎不无隐忧,那铁夹子不比两百斤的强弓力道轻,赵隼铁制的护胫已经给铁齿咬穿。

东方看了伤势,也说没有伤着筋骨,从马背上拿来药,给赵隼裹了伤。赵隼望那不远处的竹笼,上面都是锋利的竹刀,便道:“想来这是先前捕兽时所留。”说完摇头,“不想却把我给捕了。”

承铎与东方都笑。然而赵隼这一伤可就难办了。此行原本有些凶险,只因为承铎一定想看看什么是怪兽,才拉了两人来。赵隼这时候伤了脚,真有个什么紧急的情形,躲都躲不伶俐;若是留他在这里万万使不得;若是一起回去却又不甘心。

三人计议了一番,承铎便作决定,还是接着往下走,赵隼骑马。行了一两个时辰,已进到了深山里。自午后起天阴了起来,到了这日暮时分,天看着就更黑了。

承铎问东方:“你怎不占一占此行吉凶?”

“卜以解疑,不疑何卜。如今有进无退,难道占问不吉,我们便好落荒而逃么?”东方反诘道。

承铎点头:“不错,你不仅善卜,还是个明白人。”

东方嘲笑道:“你这算是夸我么?”话未完,忽然一种声响在耳边响起,如海浪咆哮,从天边传来,竟是隆隆雷声。

东方远远望了望天边一丝光亮,自语道:“不想今年第一声雷,竟响在戊午日。”

因赵隼有外伤,淋了雨会发炎,三人赶忙避雨。那豆大的雨点已淅淅沥沥落了下来,任是你三个本事再好,也不免淋得透湿。

转了小半个时辰,才找了个小山洞,已是泥浆深陷。三人只好把马系在外面,用油布略遮了遮。赵隼先瘸着脚进了洞,东方也跟着进去。承铎望着那泥水皱眉,踌躇了片刻,还是跟了进去,也只好拣高一些的石梗坐了,尽量不把脚踩在那泥水里。

这场雨足下了一个多时辰。等雨渐渐停了,天也渐渐黑了。东方与承铎砍了些树冠木石垫在洞里,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赵隼略微有些发烧,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有外伤的缘故,倒不担心,吃了粒治伤的丸药,从马背上拿来毯子一盖,蒙头睡了。

东方点了堆火,把带的干粮饼子拿来烤着吃。

承铎也坐一旁烤衣服。“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诉你。”他忽然说,“是这样子,你离开燕州后,令妹闲得慌。因为她没见过胡人,便去和阿思海攀谈,谈到后来,两人竟称兄道弟,喝起酒来。”

东方眼睛一瞪,承铎进而道:“被我逮着了,她还想编派我替她隐瞒不报。”

不等东方开口,承铎继续道:“我想想还是不能帮她隐瞒,不过且帮她求个情吧。你看我面上,也就饶了她这一回。”

东方默了半天,只好说一句:“你可真会挑时候!”

“嘻嘻,你妹子是个豪爽性子,这也没什么不好。”

东方摇头道:“我还没回乡时,她年纪尚小,一个人要照顾病重的娘亲,要养家糊口,常常扮作男孩子去给人做工。久了,这性子也跟男孩子似的。我离家太早,回来时,她都不记得我了。”

承铎听他说得感伤,便道:“她虽吃了些苦,如今有你护着,开开心心便是好的了。其实像她那样过日子倒是不错的。”

东方抬头盯着承铎:“但她毕竟是女孩子,有些事我也管不了。若是谁伤着了她,我定然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承铎也抬头盯着东方道:“你妹子就是我妹子,这又有什么好说的!”

东方摇头叹气,承铎道:“这种事情,各人有各人的命,你替她担心也没用。她还小,过些年自然会明白。”

两人谈了一会儿,承铎先靠着石壁睡了。一觉睡得很沉,连梦都没做。直到后半夜时,东方叫他,他醒来似觉得才睡着时一般,换了东方去休息。

承铎背了张弓坐到洞口。这深山里万籁俱寂,时间便显得缓慢异常。他枯坐了许久,觉得有些疲乏了,打点了一下精神,拈了支箭在地上画图,想那旧时练的一套拳法。最后一招想完,抬起头来,天已变了颜色,有些透出青光来。

承铎直了直腰,正欲伸个懒腰,忽听得一阵声响,如鸟振翅般从顶上掠过。他一跃而起出了那山洞,外面还是昏暗不清,只隐约觉得那声响朝东而去。

承铎追上两步,拈弓搭箭,一气呵成,随着那声响转身,便见密林间一个瘦削的背影一闪。承铎一愣,本扣在弦上的箭像粘在了手上,竟没有离弦。

晖光四合里,只见一抹白色的裙裾,翩然一转,消失在林木间。

东方的脚步声停在身后,问:“你怎不射那人?!”

铎缓缓放下弓箭,沉吟道:“那是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

“那人穿着一件白色衣裙,身形瘦削。”

东方道:“此人是敌非友,无论是谁也不该放过。”

“也就一晃而过的事,一时犹豫,再射也来不及了。”

东方觑了他两眼,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

这样一个闹怪兽的深山密林,竟有单身女子敢来,这无论如何都让人想不明白。天光慢慢放晴,承铎便拉了马要往那东面去。东方和赵隼也觉奇怪,想一探究竟。三人牵着马往东,蜿蜒着仍往深山里去。

因为昨夜下了雨,天又才亮,太阳不曾照透,到处潮湿。三个人都是一身泥浆,很有些狼狈。路上走过一个山坳,两道石缝间便有一个小小的水涧。承铎走过时,忍不住看了几眼。再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住,又折回那水涧旁,沉默了一会儿,对赵隼道:“我们来赌赌,这水里有没有古怪。”

赵隼在马上望望那塘水,摇头:“你必然是看出了古怪,想来诓我。我不跟你赌。”

东方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扔进水里。那水清澈见底,便见银子瞬间乌黑。

“也许是之前留下的,想要毒那怪兽。”赵隼说。

“那不见得,你看这周围,一只鸟兽也没有。若是时日久长,必然已经毒倒了不少。”

东方却懒洋洋地笑道:“我是没这么大的面子让人来给我下毒。”

赵隼道:“你怎么知道这水里有古怪?”

“这个,我们昨晚淋得狼狈,如今一身污泥,满手苔藓。适才走过这里,见了这水澄清,我便忍不住想洗洗手。这样一想,忽想到昨晚大雨,山涧原应浑浊才是,这水塘却像知道我心里有这么个鬼要撺掇我洗手一般干净,我少不得就警醒些。”

东方仍旧笑道:“此涧虽不会说话,却是善解人意,知道五王爷有些怪癖,特地候着你。”

承铎听他这样讲,望着那水不语,默然片刻,怀疑地摇头:“不,不可能。你是诊过她脉的,难道她能有早上那人的轻功?”

“一个人轻功高强,内功也必高强。她非但没有丝毫内力,而且我说过了,体质十分糟糕。”

“是了。她若身负武艺,我绝不可能不知道。”承铎陡然转身望向密林深处,“可是谁又知道我来这里……不会。哲义是常随我出门的,这次都不知道我出来做什么。”

他静立片刻,忽然冷笑道:“我本以为是什么怪异猛兽,没见过还畏惧三分。既然是有人作怪,我怕它做甚。”

东摇头:“那倒未必,人心若险恶起来,甚于猛兽。我们还要继续入山么?对方有什么意图,有多少人我们都不知道。”

“要!”承铎十分言简意赅。

*

过了中午,承铎选了一块还算开阔的地方,三个人坐下不再走了。承铎犹如行军一般发号施令。大家各自吃饱了自带的水食,搭了两块毡布,两个人睡觉,一个人放哨,轮换来,到天黑时,每人可以睡两个时辰。

他走了一路,便也想了一路,渐渐想出了些眉目。那涧山泉里的毒,多半是清晨时见到的那个白衣女子下的。而那女子敢一人进这闹怪兽的深山,证明她本身不怕这怪兽。她既不怕这怪兽,这怪兽便不会是什么野生的凶物。

甚至……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怪兽。世上的武功有很多,比如鹰爪功,虎掏心,狮子吼……无不是摹仿凶猛的禽兽伤人,弄出那种伤来也不是不可能。或者可以在人死之后,用兵器做成那样。然后再传出流言,一样可以吓到人。

那个白衣女子下毒不正是为了阻止他们进山么?如今他们到了这山林深处,对方自然是要对付他们的,且在这地利之处等着吧。承铎估摸大白天出不了什么状况,索性他们也把时间变一变,昼伏夜出。

整个下午倒也相安无事,转眼又到了薄暮时分。天渐渐阴了下来,承铎虽在毡布下躺着,却也没睡着,只闭目养神。忽听赵隼在外面低低地说了一声:“不好。”承铎一下坐起,一把拉了东方起来。

外面天已半暗,赵隼升着一个小火堆。承铎四面打量,没有一点声响,甚至没有一丝风,只有承铎那匹白马不安地甩着脑袋,想挣脱系在树上的缰绳。承铎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解开了缰,抚摩着马的鼻梁:“怎么了,遽步?”

马儿往边上小跑,承铎松开手,只一瞬间,出乎承铎的反应,一个庞大的黑影从密林里扑了出来。承铎只觉一阵劲风迎面而来,他拼尽全力地向后退开,耳听得马的嘶鸣声十分惨烈混乱。

承铎退开几步,转身一看,不由惊得呆呆的。一头庞大的怪物伏踞在东方的马上,对着东方、赵隼咆哮。东方的马已经倒地。那怪物有一人多长,四脚如房橼般粗,双目有茶杯一般大小,映着火堆的光。黑暗中看不清花色,只见它背脊上长着如龙一般的三角脊刺。

它见承铎看它,转头看了承铎一眼,低鸣一声,转身一跃,向林中跑去。赵隼一箭射去,那箭栽在那怪物臀上,没入不到三分。它根本不当一回事,跑了几步,昏暗中似乎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才消失在林木里。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三个人都没追,三个人都惊呆了。赵隼的马惊恐极了,竟挣断了绳索,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赵隼瘸着脚跑了两步,一把抓住缰绳,竟拉不住它,索性跃上马背,骑着那马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