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无奈换鞋，她拎着环保袋，刚想放到餐桌上，没想到长方形的欧式餐桌，此刻堆满了书和A4纸。
周欢顺着乔安的视线看去，这堆本该在书房的资料和文献，却一反常态被放置在餐桌。她又悄悄侧过头偷瞄正给乔安倒茶的傅景知，忍不住勾起唇，无声的笑了起来。
她之前还纳闷她哥怎么不在书房写论文了呢！
带着乔安坐到客厅的沙发，周欢毫不客气的半路截走傅景知手里的温水，朝他得意的挑了下眉，然后，把水杯直接递到乔安手中，“老板娘，喝水。”
乔安道谢，却如坐针毡。
周欢坐她边上，打开环保袋，把奶茶和盒子蛋糕一个个拿出来，“以前我一周只点一次你们家的东西。”说着，瞅了眼餐桌前仿佛又开始写论文的傅景知，“不过，最近我在做我的研究生毕业论文，精神不济，大概要靠你的甜点醒神了。”
她故意放缓语速，好心背下这个锅。
乔安惊讶：“你都研究生毕业了？”看着比她还小。
周欢下意识想去推眼镜，手刚触到鼻梁，这才想起来刚才为了泄愤，把眼镜扔给傅景知了，“对啊，今年直升博士。”
“学霸。”
“不敢不敢，我哥才是学霸。”周欢不着痕迹打量着乔安，“我哥都没经历过中考和高考，你知道那什么感觉吗？一座大山压你头顶，要是我不努力，这大山能压我一辈子。”
乔安只是笑，并不明白周欢突如其来的熟稔和亲昵。
周欢余光瞄向与客厅相连的餐厅，一不小心跟傅景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心里控制不住的暗爽，“我哥这人从小就一本正经的，天天钻学术眼里了，俗称两耳不闻窗外事。别人在外玩乐的时候，他就坐那看书，别人忙着谈恋爱了，他还是坐那看书。没情趣又out，眼里只有论文和学生。”
乔安转头，望向傅景知。他这会儿抿着唇，正埋头在一张A4纸上书写，神色专注。头顶的灯光落在他身上，照得他侧脸的线条很深，也很柔。
看着看着，那抹侧影渐渐模糊起来。
周欢停住，也看过去，目光来回在两个人身上穿梭，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却又有些似懂非懂。
“我可以加你微信吗？”她掏出手机，“老板娘，甜点群里是不是有你，我能加你微信，以后点外卖开个后门吗？我是理科生，最近化学数据整得我脑门发胀，随时随地需要补充能量。”
乔安回神，尴尬的轻咳，想拒绝，可看到周欢咬唇期待的神情，愣是说不出口了。
“好，群里有我，我告诉你哪一个。”一时心软，她答应了。
傅景知听到周欢的欢呼声，放下钢笔，借着喝水的姿势望去。两个姑娘凑得很近，都低着头在摆弄手机。只见周欢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乔安不知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捂住嘴笑个不停，看着很开心。
刚才他给她开门，见到她时，她眉目间是极力掩藏的不虞和怅然，显得心事重重，他的心没来由的跟着揪了一下。本是想借着外卖见她一面，但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反倒放心不下，这才强势的请她进门。
傅景知手中的温水早已变冷，玻璃杯泛着冷意，他浑不在意的接连喝了几口，很冰很凉，心口却有股暖意横冲直撞的。
收回视线，他盯着被他放在资料上的钢笔，这支小姑娘也曾用过的钢笔。
许久，傅景知闭了闭眼，他有些困惑，而唇边扬起的弧度却不小心泄露了那么点笑意。
其实从前，他是不信毫无缘由的喜欢的。
乔安跟周欢聊了很久，看时间差不多了，她起身告辞。走之前，她下意识看了看，傅景知仍然在写东西，一刻没停过。大概是听到了声响，他盖上笔帽，也跟着站起来。
“要走了？”傅景知问。
乔安停住：“嗯，去隔壁我表姐家。”
傅景知摘了眼镜，走到门口准备换鞋，被她挡了一下，“傅老师，不用送我，就在西区。”
“到点了，我下楼慢跑。”他笑着解释。
乔安闻言，一口气堵在心口，胸闷得不行，连脸上都在一阵阵的发热。
她这是自作多情了？
强忍住落荒而逃的冲动，她故作淡定，“哦，那顺路一起下楼。”
傅景知扫了眼乔安通红的耳朵，笑了，“嗯，正好顺路。”
关上门，乔安快他一步先去按电梯，他慢悠悠跟在她身后，“周欢很喜欢吃你家的点心，以后要麻烦你了。”他忽然开口说。
乔安莫名，从电梯镜面看他，“不麻烦，店里有外送的小哥，要是我不顺路，他会送。”
傅景知蹙眉，词穷了。
乔安想起楚谧下午说他心情不好，论文都被他抓了小辫子，她又从镜面偷看他。只觉得他确实长得挺好看的，特别是那双眼睛，光华流转，有时看着看着就让人深陷其中，移不开目光。
上下都观察了一遍，她还是没发现他到底哪里心情不好。
这不是挺好？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安静得谁都没再开口，等电梯一到，一路直达一楼。
“傅老师，我往西区走。”太过尴尬的气氛，乔安指了指隔壁区。
傅景知依然跟在她边上：“我往西区慢跑。”
夜幕降临，因为连日的暴雨，黑夜里并无月光，只有小区里的路灯照着前路。随风摆动的路灯将花坛里的树照得影影绰绰，显出了那么几分惊心的错觉。
乔安走得很快，傅景知随着她的步伐时快时慢，始终跟在她身旁，却一言不发。
好几次，她都欲言又止，想问问这位傅老师不是要慢跑吗？怎么走得跟乌龟似的？
犹豫再三，最后，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很快到了西区门口，乔安主动打破沉默，“傅老师，我先进去了。”
“去吧。”
乔跟门口的保安打过招呼，直接进门。傅景知就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而后，他滑开手机屏幕，刚才下楼他就发现手机震动，打开一看，是周欢的微信。
【周欢：傅老师，你为人师表的，竟然人面。兽。心，目的不纯。】傅景知翘起唇角，关了微信没回。他将手机重新塞回口袋里，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回去。
小区两边的路灯依旧随风晃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很亮也有些刺眼，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
沫子：为人师表，目的不纯！
傅老师：乔安是我学生？
第十三章
乔安到KTV的时候，楚谧早就到了，在埋头啃鸭锁骨。
“鸭锁骨配红酒，挺新奇啊。”乔安扫了眼桌上的两瓶红酒和三大盒留夫鸭鸭锁骨，眼中染上笑意。
楚谧抽手给她也倒了大半杯红酒：“说了今天陪我一天的啊。”
KTV里最大的豪华包，头顶闪着的霓虹灯被楚谧全部关了个彻底，只余下点歌台上两盏暖黄色的复古灯开着，镶在墙壁中的液晶屏幕上正放着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
开着原唱，连话筒也给一并关了。
乔安放下包，走过去，“没吃早饭？”这会儿还不到十点。
“吃了。”楚谧含糊不清的说，“我的胃从昨晚开始就填不满似的，随时随地补充能量。”边说边朝她笑。
但笑得比哭还难看。
乔安蹙眉，又很快松开，“酒哪儿来的？”
楚谧看也不看：“我爸的酒柜里随便拿了两瓶。”
乔安：“…”
楚谧爸爸爱酒，最爱收藏各种酒，她轻飘飘的一句随便拿了两瓶，也不知道她回家会不会挨揍。
“给你点两首歌？”乔安转移话题。
楚谧摇头：“不要，今儿我只想听这一首，你唱唱呗！”
乔安抬头去看，屏幕里又一次播放起《突然好想你》。她想了想，把原唱关了，拿话筒哼唱起来。
她记得以前楚谧偏爱快歌，最不爱煽情的舒缓歌曲，后来，楚谧知道韩家那位喜欢古典乐和慢歌后，生生给凹了回来，硬是拖着她排队去听钢琴、听音乐剧。哪怕这姑娘次次都能听睡着，依然不信邪的乐此不彼。
她还记得楚谧最爱五月天，场场演唱会都要内场前三排，可自从知道韩家那位不喜欢后，这傻妞就再也没去听过五月天的演唱会了。
没想到今天却又点上了五月天的歌。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的快乐或委屈…”
突然响起的一阵抽泣声，乔安顿了顿，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什么时候，楚谧已经是泪流满面。她犹豫一瞬，重新看着屏幕，跟上节奏。
一曲结束，安静下来的包厢里，哭泣声越来越清晰。
“你别停。”楚谧伸手挡住眼睛，倔强的低着头，“继续，行不行？”
乔安看着她，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循环着同一首歌，唱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嗓子都有些干疼，五月天的原唱开始响起。
压抑的哭泣声愈演愈烈。
乔安把话筒关了，将屏幕的声音开到最大，迈步坐到楚谧身旁，却与她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姐们，除了五月天，我什么都听不见，咱不丢人啊！”乔安对着楚谧大声说。
说完，过度用力的嗓子发毛，她用力咳嗽了几下。
楚谧挪开捂住眼睛的手，在她面前，放声大哭。
这是乔安第一次看到嚎啕大哭的楚谧，而她就安静的待在一边，没有安慰，也没有递纸巾，就这么静静的望着。
包厢的门忽然间被人敲得砰砰响，却完全被屏幕里的声音掩盖。许久，有人推开门，满脸的不耐被眼前这一幕震得烟消云散。
乔安看过去，下意识挡住楚谧。
“姑娘们，我们在隔壁听了半个多小时的《突然好想你》了，咱能换一首吗？”本来是想要她们把声音放轻些，可那姑娘哭得太惨了，男人满腔的怒火瞬间灭了，甚至有些无措。
乔安语塞，走过去，“不好意思。”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男人越过她的肩膀，终于看清胡乱用纸巾擦眼睛的楚谧，他眼里罕见的浮现了抹复杂，“你们继续。”
话音刚落，也不等乔安反应，男人关上门，转身就走。
楚谧抄起遥控器，一把关了液晶屏幕，包厢里瞬间安静了。
“姐们，我哥真不错。”她打了个嗝，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
乔安简直哭笑不得，轻轻笑了，“还念念不忘呢！”
楚谧又抽了张纸巾，将脸上残余的眼泪水擦了个干净，然后，她眨了眨眼睛，终于还是把她的假睫毛给撕了下来，“真特么的疼。”疼得呲牙咧嘴的。
乔安看着都觉得疼。
“姐们，他拒绝我了。昨晚我没忍住，跟个傻子似的全告诉他了，结果…”
结果，铩羽而归。
楚谧把另一只眼睛的假睫毛也撕了，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水下一秒从眼眶里涌出来，止也止不住，“乔儿，喜欢一个人太苦了，我总说要你做我嫂子，要找个我喜欢的人做嫂子，这辈子我哥最疼的就还会是我。乔儿，我开玩笑的呢！”
“我哥多好啊，你也多好啊，你俩在一起真的好。你放心，我大伯和伯母开明，我哥洁身自好，对你好就真会一辈子好，跟他在一起，你不会辛苦。”楚谧努力睁大眼睛去看乔安，“乔儿，我这人是当定傻子了，再辛苦我也认了。你是我最好的闺蜜，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好。”别跟她似的这么苦。
乔安鼻子发酸，心口也开始泛疼，却仍勉强笑着，“谁说我们蜜蜜是傻子的！”
楚谧也笑：“做傻子挺好的，谁让我脑子笨呢，就只认那一个人。”
乔安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咱哭过就算了啊。”
“嗯，这茬算过了。”楚谧点头，吸了吸鼻子，明显话里话外不是一个意思，“矫情了一把，我发泄完了就没事了，开了这个门，我得振作再战。”
“楚谧！”
“别激动别激动，淡定。”楚谧又笑起来，“我中毒太深，彻底拔毒基本不可能，说不定还要留个后遗症。还不如以毒攻毒，这毒。药变成了蜜汁，也或者毒得我心力交瘁，最后就散了。”
乔安最了解她的性子，越战越勇，越劝越勇，“合着你哭一顿是要继续的意思？”
楚谧这会儿心情缓过来了些：“我矫情呗！心里堵着口气，哭完翻篇继续。他未婚我未嫁，我总还有50%的几率，是吧。”
乔安在她的注视下，说不出“是”这个字眼，更说不出个否定的答案。幸好桌上的手机响了，是兼职的音乐学校的电话。
“我接个电话。”说完，拿着手机开门出去。
KTV的隔音确实不大好，走廊上到处是鬼哭狼嚎的声音。乔安避到楼梯口，斜对着电梯的安全门。
音乐学校同是教古筝的陈老师说她儿子突然发高烧，要去医院挂急诊，下午她有节课，希望乔安能帮她顶班。
乔安合计了一下：“好，下午我过去，陈老师，您…”
电梯“叮”的一声响，从里面走出一男一女。
乔安靠着墙，视线随着那两人移动。
昨晚据说没情趣又out的人正低头听身边的姑娘讲话，唇边的弧度好看又温柔。
昨晚据说眼里只有书和学术论文的人似乎心情很好，眉目间是毫不掩饰的愉悦。
乔安一眼就认出了傅景知身旁的姑娘。
自从在店里遇到过他们一次之后，她后来又在电视里看到过岳思妤一回，看到字幕打出的“岳思妤”三个字，她才恍然大悟。
哦，文化局那位很有名的美女主持。
两个人转了个弯，彻底消失在乔安的视线里。
她再次想起昨晚周欢对傅景知的评价，笑了笑。
“陈老师，放心照顾儿子吧。”乔安安慰道。
陈老师连连道谢，弄得她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等挂了电话，乔安回到包间，楚谧又啃着鸭锁骨喝上了红酒，“下午我去音乐学校，跟我去学个古筝？”她询问。
如乔安所料，楚谧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了。
*
下午，乔安顶陈老师的班，周六的白天，上课的大部分是小朋友。古筝的初级课程，很简单，即使她只花了一点点时间备课，仍是游刃有余。
课时尾声，混在小朋友中超龄的楚谧频频出错，显得有那么几分心不在焉。乔安看了她好几眼，远远瞧着，都能察觉楚谧的过分紧张。
乔安走过去，又一次纠错，“你比小朋友都不如。”顺便吐槽一句。
楚谧却拉住乔安的胳膊，悄声问：“姐们，你怎么没告诉我傅老师家的娃是你学生？”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乔安没懂，“？”
楚谧指着落地窗外的人影：“那儿不是。”
全透明的教室，方便家长们随时查看学习进度，乔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愣了一下。
一道熟悉的身影，目光撞上的时候，他还朝她笑了笑。
乔安猛地回头，脸上莫名泛起热潮。
“认真一点。”她交代。
楚谧撇嘴：“被傅老师围观，我心脏噗通噗通乱跳。”
乔安气笑了，再也不管她，回去继续上课。
只是余下的十几分钟里，也不知道是刚才被楚谧特意说的关系，还是因为被某位真正意义上的老师看着，乔安竟比以往更加认真和小心。
终于熬到下课，教室外的家长们陆续进来领走小朋友，楚谧收拾完临时借来的古筝，悄悄往玻璃窗外瞅了一眼。只见学院里让人又爱又恨的傅老师被个姑娘挽着胳膊，径直朝乔安走去。
不是小朋友的家长啊。
她慢慢凑过去，却竖起耳朵。
“乔安，你是古筝老师？”周欢从昨晚就改了口，开始改叫名字，“我刚去前台报名了。”
教室里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乔安的视线又一次落在傅景知身上。他仍穿着上午在KTV时的白衬衫，外面是件灰色的针织衫，眼中倒映出她的身影。
好似眼中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乔安默默侧头，避开他的目光，“对古筝感兴趣？”
周欢指着傅景知：“对，我哥付钱，前台的于老师说我可以自己选老师，我可以选你吗？”
“可以。”
“我什么时候能来上课？不过我是零基础，一点不会。”
周欢边说边看傅景知，眼神古怪，连围观的楚谧都发觉了不对劲。
乔安盯着周欢看了会儿，迟疑道：“我帮你安排，到时候微信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