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白这个转变来得太突然,王驼子都忍不住怔了怔,才反应过来。

彭白叹了口气,道:“先说好,我这次肯出手,完完全全是看在七七的面子上,而不是怕了你那劳什子东西。我承认,你那东西是厉害,我也忌惮,但是不代表可以威胁到我,我彭白要来则来,要走则走,要生则生,要死则死,岂能是你一个区区旱魃所能困住的?”

“那是,那是。”王驼子一听彭白松口了,态度也立刻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陪笑道:“你什么人物?何必和一个小小的怪物计较……那我们就开始吧!”

彭白看了王驼子一眼,道:“从我认识你开始,你一直都是一个脏心烂肺、从骨子里都坏出水来的人,怎么现在对这个小孩子这般好?唉,徒弟始终是徒弟,师父始终是师父,这世间吃饱徒弟、饿死师父的事情还少吗?老哥,凡事都留一手吧。”

王驼子现在怎么可能在这点小事情上跟彭白计较,连声称是。

彭白又道:“这魏家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乃是犯了禁忌,被罚在人间受苦的阴差,所以世世代代做赶尸的勾当,永世不得翻身。对他们来说,死不能称为死,生也不能称为生,他们的一切都取决于他们的一个物事……”

“不死骨?!”

“不错!”彭白点头道,“在魏家,二十七岁之前,是没有三魂七魄的,只有当他们在人间待得够久了,人间生气和香火吸食得够多了,他们的不死骨才会慢慢变幻出三魂七魄,从而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生老病死,遵守天地法则。”

“在二十七岁之前,他们只是一具不在六道之内的僵尸,只是由于不死骨的存在,看上去,他们会与常人无异,若是剥去这颗不死骨,他们便会成为不死不灭的血尸,这就是他们的本来面目。”

王驼子点头道:“那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

彭白傲然道:“我当然知道,天下有这等奇异的家族存在,如何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呢?”

王驼子笑道:“那也是!你是谁?当年号称黑教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乃是下一任大喇嘛的热门人选,哪知道你不甘心清苦的修行生活,贪恋人间的烟火,才叛出黑教……”

彭白面色有些扭曲,道:“我那都是魏家的人害的!”

王驼子愕然道:“这和魏家有什么关系?”

彭白笑了笑道:“你说我一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孩,再怎么厉害,毕竟还是个孩子,我哪里有能力去偷袭修行上百年的黑教大喇嘛,这还不是魏家的那个魏羡君在后面指使我,我年少浅薄,一时受不起诱惑,才干出这杀师的恶事。”

王驼子没有想到,彭白一天之内居然会跟自己说这么多的内幕之事,惊讶道:“魏羡君,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彭白顿了顿,道:“魏羡君不愧是魏家千百年来最杰出的人物,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他已经开始觉察到魏家身上不死骨的秘密,并且开始着手调查,经过他数十年的努力,他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知道了我们黑教的密经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起死回生?天底下真的有这等奇异之术?”

“起死回生说起来的确有些夸张,但是黑教的密经的确非凡,只要能够保住人的三魂七魄和阳身的完整,起死回生倒真是有可能的。”

“既然如此,以魏羡君当年的能力,为何不直接去黑教偷取密经,干嘛利用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这和他的身份似乎有些不符啊。”

彭白笑了三笑,道:“他倒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并且他也偷到了——大英雄大豪杰,我呸!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小人罢了。”

“既然如此,他为何后来又找上了你呢?”

“因为当他偷到密典之后,他忽然之间发现自己错了,而且还错得很离谱。”

“为什么?”

彭白忽然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因为他不识字!”

“不识字?”

“不错,黑教秘典,乃是用一种十分奇特的文字写成的,除了黑教几个注定要成为大喇嘛的人之外,其余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这神秘的文字,很不幸,我就是其中一个……”

王驼子忽然想起在永州降伏僵尸蛇的时候,写在僵尸蛇棺材上的奇异的文字,点了点头,道:“再后来呢?”

“后来他就自然而然地找上了我,因为我是认识这种文字的很少几个人之中年纪最小最好骗的一个。”

王驼子冷笑道:“恐怕也是野心最大的一个。”

彭白并不否认,道:“魏羡君找到我的时候,我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同时也给他开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彭白神秘地笑了笑,道:“就是要魏羡君杀了所有认识这种文字的人。”

王驼子愕然道:“为什么?”

彭白悠然道:“因为只要这些人都死了,我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读得懂这份秘典的人,魏羡君实力那么强悍,只要一根小指头就可以把我捏死,如果事后他出尔反尔的话,我不就死定了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 黑教秘典

王驼子点头问道:“当年你多大?”

“虚岁十五。”

王驼子叹了口气,道:“小小年纪,心机居然如此成熟,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彭白笑道:“彼此彼此,能够活上一百几十岁还不死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后来定然是你出尔反尔,将魏羡君摆了一道,自己偷走秘籍,让魏羡君白忙活一场,对不对?”

“呵呵,那是当然,不然魏家的人怎么可能如此仇恨我呢?自从这件事情之后,魏家的人便动用整个祝由一脉的势力追杀我,而且还嫁祸给我,说我杀了黑教的大喇嘛们,搞得我像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我是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保住了一条小命。那段日子,真的是生不如死。”

王驼子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做得也不算很过分。”

彭白道:“但是在这段逃亡时间,我发现我染上一个很坏的毛病。”

“什么毛病?”

“偷东西的毛病,我发现自从我偷了黑教秘典之后,我几乎开始爱上这种感觉,在我逃亡的几十年里,我一直变换着各种身份,潜入中原的各大门派偷他们的好东西,一来遮掩了自己的身份,二来的确学到了不少江湖上的杂耍把戏,直到了魏家出了那档子破事。”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本来是没有关系的,但是我发现魏羡君那个死老头,居然炼出了十三具血尸,那威力……不用我说,你也是知道的,那是天崩地裂,海枯石烂,比翼双飞……”

“好了好了,捡重点的说,别他妈的满嘴跑火车了。”

“血尸的威力深深地打动了我,我便开始研究这血尸的来历,经历了那场大战的魏家,精英尽损,魏羡君也不知所踪,所以防备没有以前那么森严,我开始慢慢打探到了一些秘密,一些关于不死骨的秘密。所以我开始慢慢地明白,为什么魏羡君当年要偷盗黑教的秘典了。”

“为什么?”

彭白伸出四根手指头,神秘的道:“四个字,‘不死不灭’,不死骨是魏家的诅咒,但是同时也成全了魏家,让他们有机会打探到天地间最玄奥的法则。”

彭白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长生不死!”

“怎么说?”

“不死骨是魏家人的灵智所在,没有了不死骨的血尸,只是一具没有思想、受人支配的血尸罢了,但如果是一具有了思想的血尸呢?”

王驼子愕然道:“那就是可以超脱生老病死的范畴,成为不死不灭的存在!”

彭白打了一个响指,道:“聪明!当我知道魏羡君的想法之后,开始着手寻找魏家的血尸,但是魏羡君那个老鬼实在是太精明了,他幻出自己的一半来守护这十三具血尸的不死骨,所以,我根本没有办法拿到不死骨,没有不死骨,我根本无法复活这些血尸。”

“但是天不亡我,当我失望至极的时候,我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当年魏羡君炼的血尸不止十三具,而是十四具,也就是说,还有一具……不在魏羡君的控制范围之内。”

“那一具是……”

“不错。”彭白截口道,“那一具就是魏羡鬼!”

“魏羡鬼虽然是羡字辈的,但是当年魏羡鬼足足比魏羡君小了五十多岁,还是一个未满二十七岁的翩翩美少年。因为魏羡鬼是庶出,且父母生他的时候,年纪太大,没等到他满月,便双双过世,所以魏羡鬼在魏家极其没有地位,几乎他的子侄甚至孙子辈的都可以欺负他一下。”

“但是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偏生这个魏羡鬼性格极为偏激,认为自己是庶出,别人都故意针对他,因此,对魏家的人没有一点好感,特别是对家长魏羡君极为仇视,但是这个魏羡鬼确实是一个天生鬼才,年纪轻轻便有望取代魏羡君成为魏家第一高手。”

“所以,在魏羡鬼心中,一直认为自己是魏羡君家族族长位置的威胁者,对魏羡君极为防备,当知道自己被挑中成为十四具血尸中的一具,自然而然是不服气的,认为魏羡君是公报私仇,当然是不会束手就范的。”

“于是经历一场大战,结果当然是很明了的,魏羡鬼根本不是魏羡君的对手,被魏羡君炼成了血尸,但是这魏羡鬼倒也硬气,临死都没有让魏羡君将不死骨抽取,魏羡君虽然得到了魏羡鬼的尸体,但是由于没有不死骨,根本无法控制魏羡鬼,所以这就是魏家为什么只有十三具尸体的缘故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得到了魏羡鬼的不死骨,并且用黑教秘典成功地复活了他,对不对?”

彭白微微点头,眼中射出怨毒的神色:“但是没有想到,魏羡鬼这小子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恩将仇报,反咬我一口,将我囚禁在这不人不鬼的烧尸森林,你说,世间怎么会有这等狼心狗肺之徒!”

王驼子微笑道:“你复活魏羡鬼,当然是另有所图,定然是想利用他不死不灭的能力,对他加以控制,魏羡鬼不甘心被你控制,反过来咬你一口,也是正常。”

彭白一时语塞,王驼子继续道:“以你的性格,吃了这么大的亏,被人这般耍得团团转,定然是不服的,于是你虽然被困在烧尸森林中,但是一直没有忘记复仇,你知道不死不灭的血尸只有靠另外一具不死不灭的血尸才有可能消灭,于是你早就盯上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弟,暗中培养他,希望他能够成为你复仇的工具,所以你才不惜一切代价,帮他寻找阴阳眼,帮助柳灵郎渡劫,其实这一切,都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对不?甚至包括帮助这小子复活。至于你开的那些条件,只不过是一些障眼法而已,是用来蒙骗我的,对不对?”

彭白点了点头,忽然神色悠然地道:“不过有一点你错了,当时你挖蚯蚓的时候,我看得真的很开心。”

第一百六十四章 鸡犬对日

刚一听见蚯蚓两个字,王驼子顿时脸色变绿。那段惨无人道的日子,在他百多岁的生命中来说,是一段最不堪回首的记忆。彭白要的就是王驼子这个表情,在一旁得意地看着王驼子,心中说不出来的畅快。

隔了好一阵子,王驼子才缓过来,喘着粗气道:“闲话我们就不要扯了,你现在该想想怎么复活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了!”

彭白双目一瞪,道:“你有不死骨吗?找不到这小子的不死骨,说再多都是白搭。”

“不死骨?”王驼子忽然愕然,看了看彭白,又看了看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七七,似乎寻求七七的帮助。

“你要的是这个吗?”七七一伸手,手中一颗红珠流光闪闪,散发着一种奇特的光芒。

“不死骨!”这次轮到彭白讶然,“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我怎么有这个的你不用管,我只想知道,是不是你有了魏宁的血尸和这颗不死骨,你就可以让他起死回生?”

彭白沉吟了半晌,才面色一正,道:“可以倒是可以……”

“可以不就行了。”王驼子哈哈一笑,拍着彭白的肩膀,“这样我那不成才的徒弟就可以起死回生了,彭白,你真是一个活神仙啊。”

王驼子见彭白点头了,整个人顿时轻松了下来,如释重负。

彭白为人脾气极为古怪,没有得到他的亲口承认,王驼子那颗悬在半空之中的心,就怎么也踏实不下来。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给这不成器的徒弟还魂,你看如何?”

彭白摇了摇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魏宁定然是在三年前,将军箭日与八杀之日相冲,这日子极为犯冲,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凶之日,若是现在便开棺起尸的话,定然会走煞,到时候就难以收拾了。”

“那怎么办?”王驼子是个急性子,这么一听,顿时有些急了。

彭白白了王驼子一眼,道:“亏你也是道门的翘楚,这点常识都没有,所谓葬用柔日,这点你难道都没有听过?再过几天便是这几年唯一的鸣犬对日,是大吉的葬日,利于亡魂的安稳。如果选在那日起尸的话,会大大减少魏宁走煞的几率,我也是人,面对这么一尊曾经叱咤风云的无敌血尸,怎么能不小心翼翼?我年纪还小,还想多活几年呢。”

王驼子一时无语,道:“好吧,你是行家,所有都听你的。”

彭白白了王驼子一眼,怪声怪气地说:“量你也不敢怎么的!”

王驼子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闷闷地应了声,脸上满是郁闷的神色。

能够让王驼子吃瘪,永远是彭白最喜闻乐见的事情,彭白当下呵呵一笑,向着里屋走去,回头道:“记得给小宁子多加几道禁制,别心疼钱,他大老远来的,这里死气不足,我这里生机勃勃的,万一走煞了可不好哦。七七,你来一下,为师有些技术性问题要和你探讨一下。至于王驼子你,就陪你徒弟好好聊聊,三年不见了,你肯定特想他对不?可惜此时阴阳相隔,可怜,可怜啊……”

彭白装模作样的唏嘘了一阵,带着七七回到里屋,王驼子直到彭白身影消失,才呸了一声,嘟囔道:“什么玩意儿。”

一进里屋,彭白立马将门关好,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阴郁的神色,凝声道:“七七,你跟我说实话,这不死骨是谁给你的?”

“谁给我的重要吗?关键是你能够利用它救魏宁不就可以了吗!”七七依然对这个挂名师傅脸色冷淡,不假任何辞色。

彭白也已经习惯了这样冷若冰霜的七七,走近一步,低声道:“是不是魏羡鬼?”

“不知道。”

“是不是一个糟老头,眼神还不好使?”

“不知道。”七七若无其事地道。

“也对。”彭白忽然低声自言自语道,“那个老鬼只需换上一副皮囊,便可以变作另外一个人,哪个知道谁是真正的他呢?你没有见过,也很正常,但是他为什么会把魏宁的不死骨给你呢?那个老鬼行事乖张,总是让人看不清手段和目的。他这几十年来一直疯狂地收集不死骨,按道理说,魏宁不可能逃过他的掌心啊,对于魏宁的不死骨他本来应该是势在必得,这才是他的做事风格,为何竟然一反常态地要相救魏宁呢?他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难道他想把魏宁变成另外一个魏求喜?不对,不对……”

彭白一个人大摇其头,“魏求喜原本就是他的一个失败的作品而已,这条路根本是走不通的,为何他还要一意孤行呢?费解啊,费解啊……”

七七静静地听着彭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瞎扯,似乎也不感兴趣,忽然一声“喵呜”的声音响起,从角落里面窜出一只黑猫,七七连忙俯身下去,接住这跳在自己身上的黑猫,用手抚摸着黑猫滑若锦缎的皮毛,眼中这才露出一丝暖意。

“不懂啊,不懂啊!”彭白眼睛中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不知道对方如何出招,叫我怎么接招啊……魏羡鬼啊,魏羡鬼,我既然成就了你,我也一定要把你亲手给毁了,无论如何,我的计划是不会变动的,一切就按原计划进行,七七,我累了,想一个人好好地静静,你出去吧。”

七七知道,这时候彭白心里肯定又在开始琢磨些什么阴谋诡计了,当下也不跟他打招呼,径直地走了出去,门都懒得替他顺手带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五七拉魂

这几日,彭白与王驼子日日斗嘴,王驼子有求于他,只得默默忍受,彭白志得意满满地等到了给魏宁开棺的那天。

傍晚时分,彭白与王驼子、七七三人吃完晚饭,等到太阳彻底落山了,才穿戴整齐,神情肃穆地出来。开棺乃是一大禁忌,便是彭白与王驼子这等高人也不敢丝毫大意,何况开的乃是一具血尸的棺材,稍有不慎就会走煞。按照祖宗的规矩,三人都穿上一套孝服,为魏宁搭好灵堂,三牲九畜摆上台面。开棺之时,天不能露光,七七用上好的白绫遮盖住魏宁的棺材,用以辟邪。三人嘴里各自含上一枚玉佩,一则可以辟邪,二则防止走了生气。

彭白神色凝重,走到魏宁的棺材前面,打着手势告诉王驼子自己要做法了,要王驼子和七七护法。

王驼子点了点头。

开棺,首先讲究的是“破五龙”,请守护的神兽离开。彭白面色凝重,不敢大意,在灵堂上依次放了镜子、桃枝、桃木剑、枣核七枚、扫帚、铃铛、易经、通书、墨斗线、石工锥、斧尺、糯米、米、米筛、赤豆等物,几乎所有辟邪镇鬼之物,只要他拿得出手的都已经拿出手了,看得出,他对这魏宁是何等的重视。

彭白拿着扫帚,小心地扫着棺材上的灰尘,却丝毫不敢动棺材上贴着的符咒,仔细用墨斗在棺材四周密密麻麻地弹过一番后,彭白对七七道:“等下我起棺之时,你依次将这些符咒贴在魏宁的头上,记住,一定要先贴上新符,才能揭去旧符,否则魏宁随时会走煞。”

说完,彭白燃起一堆火,用火钳拨弄着火种,不一会儿,火焰越来越旺,一簇一簇的火苗跳动着,彭白整张脸也显得时明时暗,嘴里还念念叨叨着。彭白在此处害人太多,在这等关键时刻,也不得不给这些冤死的鬼魂烧点钱,让他们在这关键的时刻不要过来给自己添麻烦。彭白按照道家的手法,先在地上画个十字,然后将纸钱放在十字中间点火焚化。

彭白的手法也是有讲究的,所画的十字要东、西、南、北横平竖直,南方指向“幽阴”,北方指向“幽酆”,东方指向“幽冥”,西方指向“幽夜”;其四角,东南方为“幽冶”,西南方为“幽关”,东北方为“幽都”,西北方为“幽府”,十字的中央为“幽狱”。画十字的意义是不论亡人在何处都可以收到这份冥资,把纸钱放在“十字”之上是防止其他孤魂野鬼来抢。待纸钱烧毕,安抚了这附近的孤魂野鬼之后,彭白围着棺材走了几圈,似乎还不放心,又用糯米水在棺材上洒了一便,然后示意七七和王驼子,他要动手了。

彭白嘴里默默地念着连王驼子都没有听过的咒语,双手捏着奇怪的法诀,看上去不像中原道教的法诀,应该是西域的东西。忽然右手拇指一伸开,一道明火在拇指指头点燃,火光颜色暗淡,发着微微惨绿的光芒,彭白又依次点燃自己右手的食指和左手的拇指、食指和无名指,五道惨绿的光芒忽明忽暗地闪动,更将空气中平添了几分鬼气。

彭白将这五盏手灯在棺材的五处脚上点燃。这棺材并非是用寻常的木头做成的,乃是用的上等桃木。所谓桃木断阴,张野按照丁滢的指示打造了这副特殊的棺材,便是为了在路上防止魏宁和天地之间的阴阳二气结合。棺木讲究“三长两短”之说,前后各用三长两短五枚金色的钉子钉住,也正好是彭白用来点灯的所在。烧了一小会儿,灯光忽然开始剧烈地摇晃,五道青烟依次从火焰中跳出,在空中幻出五条青龙,时隐时现,这便是守护着这棺材的五位神兽。彭白连忙上香,请五位神兽离开,神兽在空中停了一小会儿,便消失了,彭白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这五盏青灯给灭了,把棺材上的钉子撬开,里面露出一个黄金瓮来。瓮上面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各式的符咒,彭白将黄金瓮翻了过来,里面赫然出现一具血尸,垂首而坐。七七和王驼子一见,虽然认不出是不是魏宁,但是心想也是大概不差的,均是神色一暗。

魏宁的额头上用一道黑色的阎王符贴着,彭白叫过七七,示意七七将手中的符咒贴在魏宁的身上之后,再去揭开旧符,七七知道兹事体大,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将符咒贴了上去。王驼子、彭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生怕出现什么变故。

彭白拿出祭在神台上用蚕丝层层包裹的不死骨,用一根白色的绳子拴着。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白纸钱,直径大约8厘米,纸钱上拴着一根白线。彭白捏着白线头,让纸钱自然下垂,纸钱离地面约25厘米,然后开始在房子的四角四处走动。

七七自然是看不懂的了,但是王驼子却懂得,这是民间一种不入流的小道术,叫做“拉魂”。传说人死后满五七的那天,也就是上五七坟那天,他的亲人要在他去世前住的房子里寻找灵魂,然后送往墓地。寻找灵魂的过程,就叫做拉魂,没有想到这个活了一百多年道术精深的老头,居然会采取这等不入流的手法给魏宁还魂,传了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彭白却不以为然,然而神情肃穆,在他的脑中,道术从来只有实用不实用、方便不方便的区别,却没有入流不入流的说法,只要有用那就是精湛的道术,虽然拉魂这种小手法确实比较低劣,但是对勾出魏宁的生魂却是十分奏效的。

彭白手中的白线头越来越亮,而在灵台上的红珠也越来越活跃,显然是有感应了,彭白心中一喜。

忽然一声喵呜的声音传来。

“不好!”彭白心中一凛,忍不住叫了出来。

为什么这么关键的时刻,没有将这玩意儿拴好呢?

猫惊尸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猫惊尸

所谓的猫惊尸,其实就是尸变。传说下葬的人,若遭遇“天猫叫,地猫应”,那么其人必定尸变,亦称诈尸,我们这里叫它“猫惊尸”!

其实,猫惊尸若是对于一般的死者,极难形成,几十年可能才出现一次。它必须要满足几个条件才行。

条件一,死者为年轻人,无论男女;条件二,只能发生在夏季的晚上,十二点左右;条件三,尸体不能有外伤;条件四,未入棺,却又停了一天尸;条件五,天气晴朗,不能有雨和乌云;条件六,有猫叫春的声音;条件七,未知。

但是魏宁怎么是一般的僵尸?他可是辰州魏家的后人,被龙虎山在至阴的养尸地养了三年的血尸!虽然这些条件都不满足,但是他还是走煞了。

若是一般刚刚死的尸体惊尸了,倒不可怕,可怕的是惊了一具什么样的尸体!

血尸,不死不灭的血尸!

彭白责备地看了七七一眼,道:“你怎么没有把它给关好?”

七七急声道:“我明明已经把它关在屋子里了,怎么忽然就……”

“好了!没有时间让你解释了,现在先想想怎么应付这具血尸吧。”

彭白脸色惨白,显然对血尸起煞也感到很慌张,从桌子上拿出放好的扫帚,用辰砂在红纸上写下“姜太公在此,诸神退位”几个字。

对付猫惊尸的办法,扫帚是最管用的。因为传说姜太公是附在扫帚上的,用附了姜太公的扫帚扫过,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都会被扫出去,包括让尸体起煞的脏物。

彭白拿着扫帚,在魏宁身上反复地扫动,魏宁没有动,七七则连忙将兽魂黑猫捉住,带出灵堂,再也不敢让它叫唤。

魏宁没有动,彭白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好险啊!”

彭白话音刚落,魏宁的双眼忽然睁开,露出一金一红两只眼珠,目光炯炯地盯着彭白。

彭白大骇,连忙从灵台上拿起墨斗,对着魏宁的身体上反复弹,一边弹一边嚷道:“老鬼,你徒弟走煞了,你还不出手,我们都得没命。”

王驼子不作声,将灵台上的糯米水喝上一口,喷向魏宁,想帮魏宁拔煞,彭白急道:“现在顾不上这血尸的死活了,我现在只想保命,如果不灭了这具血尸,我们都活不了!”

彭白拿出桃木剑,伸手便刺向魏宁的喉间,但是手一紧,王驼子已经狠狠抓住了他的手,沉声道:“你要干什么?”

“你……”彭白气急败坏地道,“你现在是要死还是要活?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乎你那已经死了三年的徒弟吗?”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他师父,上次我没有能阻止龙虎山的那帮杂碎杀死他,我已经有失一个做师父的责任了,难道现在我要看着你将他打得魂飞魄散吗?”

彭白猛地一用力,甩开王驼子的手道:“胡闹,你这个疯子,我没时间跟你磨叽。”说完手中捏诀,嘴里念念有词,王驼子一挥手打断彭白,寒声道:“你想招出那玩意儿?”

“现在怎么办?不是我死,就是他亡,我没得选择。不要拦我,否则连你一起干掉。”彭白焦急地道,双目杀机频现。

王驼子森森地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忽然魏宁动了,飞快地从黄金瓮里面钻出来,双手伸出,手指若切入豆腐般飞快地穿过王驼子的右胸,王驼子只觉得心头一疼,回头看了看魏宁,居然笑了。

“我知道,你怪我没有再救你一次,对不对?”王驼子声音惨然,嘴角涌出大量的鲜血,魏宁忽然似乎有什么感应一般,双手猛地收了回来。

“活该!和一具死了三年的血尸谈感情,疯了!”彭白狠狠地道,双手在怀里一掏,翻出一块罗盘,镜面乌黑发亮,罗盘一翻动,五具尸体从屋里如闪电一般蹿了出来,围住魏宁,这正是当年彭白困住魏宁的五尸阵。

魏宁站着不动,嘴里居然发出一种桀桀的怪叫之声,奇异的事情发生了,这五具尸体居然开始瑟瑟发抖,丝毫没有战意。彭白手中罗盘一晃,照定一具尸体,大声喝道:“给我上!”那具尸体似乎没有办法,这才畏畏缩缩地攻向魏宁,只看见魏宁身形一闪,一道红光从这具尸体身体中穿了过去。

再回头看那具尸体,只见它惨叫一声,整个身子若一具软绵绵的皮囊一般倒在地上,在地面一散,整个尸身居然化作无数的蛇虫鼠蚁,四散逃开。

彭白心中在滴血,他好不容易穷数十年炼成的剧毒五尸阵居然在魏宁举手抬足间便损失了一具。彭白手中罗盘一翻,几道白光更加刺眼,照定了另外四具尸体,这四具尸体迫于彭白威势,只得再次极不情愿地向魏宁攻去。其中两具尸体抓住魏宁的双手,另外的两具尸体抓住魏宁的双脚,魏宁一时之间手脚被缚。彭白趁着这个当口,手中罗盘射出一道精光,直接刺向魏宁的胸口,魏宁身子一震,双手若钢刀切菜一般,横竖几下,将这四具尸体给切成了几段,尸体倒地后,涌出一摊血水,然后也变成一堆毒物,四散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