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出来后,偏着头,拿着一块白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没多久,铃声响起,许随跑去开门。

外卖员拿了一个纸袋给它,并给了一个商品单,说道:“备注周先生是吧?东西确认一下。”

“哦,好。”许随接过来。

关上门以后,许随坐在沙发上,拆开袋子一看:一次性牙刷,毛巾,还有两条一次性内裤,甚至连……避孕套他都买好了。

水珠顺着她的湿发烫到脖颈里,明明十分冰凉,她身上却起了一股燥意。

许随急忙拍了张照片发过去,说道:

【把你东西拿走。】

没多久,手机屏幕亮起,周京泽意味深长地回了句:

【留着下次用。】

许随握着手机都感觉掌心发烫,她在对话框里打了字又回档删除。

算了,论讲荤话和行动能力,她哪样都比不过周京泽。

还是少招惹他为妙。

许随开始慢慢接纳周京泽,没多久,两人算正式在一起了。

只是许随太忙了,又很少让周京泽留宿,因此他一周基本都见不上她几次面。

周六上午九点,周京泽掐准了许随起床的时间,拎着一份早餐慢悠悠地来到她家。

周京泽来到许随家门,屈起手指敲了敲门,发出“笃笃”的声音。

门倏地被打开,他刚想进去,恰好撞见拉着行李箱神色匆匆就要往外走的许随。

周京泽神色一凛,眼底一片浓重的郁色,抬手攥住她的行李箱拉杆,问:

“你又要去哪儿?”

“这次我拨过去又是空号吗?”

周京泽想起两人分手那会儿,一周而已,许随整个人就退出了他的生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根用过的发圈,家里冰箱她没喝完的牛奶,还没来得及浇水的多肉。

他还忘不了那会儿电话打过去,听到是空号的感觉。

像有人在你生命里匆匆留下一笔,虽不是浓重墨彩,却教人难以忘记。

结果一切转瞬皆空。

所以他才会在两人重逢时,故意用车撞上去,来换取一个号码。

许随眼神茫然,她语气顿了一下,解释道:“我是去上海出差,就三天。”

不是要走。

周京泽松了一口气,手仍握着她的行李箱,声音沉沉:“我送你过去。”

“我同事在楼下在等着了,”许随抬眼窥了一下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一会儿我就把航班号发给你,下了飞机也立刻告诉你。”

周京泽手掌侧滑出手机,看她:“现在。”

许随只好费劲地从挎包里拿出手机,截图到登机航班号发给他。

周京泽这才肯放人。

他一手拿着行李,一手牵住许随的手,亲自把人送上了车。

今天天气再次跌破低值,上了车后,车窗把冰冻枯枝隔绝在外。

车里暖气烘烤着人的皮肤,旁边一男同事递给她一杯咖啡。

许随接过来笑着说了句:“谢谢。”

男同事接着吐槽:“我真是服了,这么冷的天,上海那边好像更冷,周末开个锤子的研讨会。”

韩梅附和道:“就是,我还准备周末在家给孩子辅导完作业,在家煲韩剧的呢。”

“哎,我只想好好睡一觉。”许随靠在车窗边上说,眼底一片倦色。

三个人包车来到机场,托运了行李后,顺利登机。

一上飞机,许随向空姐要了一张毯子,戴上眼罩,坐在座位上补觉。

谁知道飞机快要到上海的时候,忽然遇到暴雨。

空姐在广播里温柔地安慰乘客,说飞机遇到强对流降雨天气,将迫降在上海附近的周边城市——宁城。

预计乘客会在宁城机场逗留6小时,中转停留后再飞上海。

机舱内骚动不安,抱怨声连连,谁也没想到会忽然遇到雷暴雨,因而耽误了行程。

飞机在轻微的摇晃中缓速降落宁城机场。

他们三个人逗留在机场休息室,韩梅则火速发了条朋友圈动态抱怨这该死的天气。

许随遥遥地看向不远处的窗户。

白辣辣的暴雨卷着远山疯狂摇曳的树影,一片茫茫雾气。

“宁城离上海也不远,我看现在天也晚了,不如再这待一晚,明天直接坐车过去,中转飞机更费劲。”男同事说道。

韩梅叹了一口气:“唉,只能这样了,谁让我们三个是倒霉蛋呢。”

“我跟负责接机的工作人员说一下。”许随说。

他们在机场逗留了一个小时后,开始烦躁不安。

许随握着手机,收到了周京泽的消息。他问她到了没?

许随回了三个字:算到了。

之后她没怎么再回复,情绪有点急躁。

因为打车打不到,平台上显示至少要排队一百单,周围的酒店也是订满的状态。

同事拿着手机好不容易订到两间房,却离机场十万八千里。

“住不住?”男同事问。

许随果敢地给出一个字:“住。”

再不住就要露宿街头了。

许随他们走出航站楼,和一位车主拼车再加了三倍的钱,对方才勉强同意他们上车。

宁城的暴雨下得很大,一路上堵车,出租车走走停停,雨从车窗缝隙里拍进来,扑到脸上,刺骨的冷。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是一家小旅馆,一进去,闻到了一股潮味。

同事递身份证登记拿到房卡。

男同事一间房,许随和韩梅一间房。进了房间,放好行李后,韩梅冷得去洗了个澡。

许随则在床上休息,然而闭眼不到五分钟,由于房间隔音太差的原因,墙壁渗出水,传来一阵穿墙刺目男女交欢的声音。

完全睡不着。

许随有点头疼,她只是想好好休息一下。

枕边的手机发出震动声,许随在暗紫的夜色中捞过手机,连来电人都没看一眼点了接听,声音有点低:

“喂。”

“怎么不回消息?”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压低的凛冽的嗓音。

许随抚上眉,说道:“在路上太赶,忘了。”

电话气流发出不平稳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咔嚓”打火机点燃的声音,男人忽然问道:

“你想不想我?”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许随转了个身,声音沉闷:“有点儿。”

尤其是她前一晚加了班,第二天马不停蹄地出差,却遇上了糟糕的天气,一路舟车劳顿,好不容易想休息一下,住的环境还这么恶劣。

其实换以前来说,许随觉得这没什么。

可周京泽电话一来,她就下意识地撒娇,开始想他。

“那你出来。” 啪地一声,火焰熄灭,男人吸了一口烟,声音低沉,含着颗粒感。

第82章 告白 周京泽是许随的

一个不确定的猜想在心底渐渐形成,许随握着手机,连外套都没穿,急匆匆地跑下楼。小旅馆的楼梯是木质的,踩在上面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

两人的通话仍没有挂断,周京泽那边的风声呼呼作响,他将嘴里的烟拿下来,轻笑一声,声音有点低:

“跑什么,我在这呢。”

推开拿那扇门,许随喘着气,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男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肩头被雨水染成一片深色,人站在一块红色的广告牌下,侧脸轮廓线条硬朗,懒散地咬着一根烟,看着她笑。

常常不想你,但一见到你,每一个对视的瞬间都心动。

此刻明明还在另一座城市的人忽然出现在你面前,说不惊喜是假的。

许随一路小跑到男人面前,拽住他的袖子,问:“你时候什么来的?”

周京泽把烟摁灭,抬手掐了一把她的脸,喉音响起,戏谑道:“在某位小姑娘不开心的时候。”

他刷到韩梅发的抱怨飞机迫降朋友圈动态,才知道她们还在机场滞留。周京泽给许随发信息确认,她回得很简短。

周京泽猜想,他姑娘不开心了。

所以赶来了。

韩梅把地址发给他后,周京泽买了最近一趟去宁城的高铁票。

周京泽见到人后,牵着许随,带她重新开了一家酒店。之后,许随在上海出差三天,周京泽就放下一切陪了她三天。

回到京北城之后,许随终于可以歇口气,调休了一天假,在家睡到日上三竿。她依然没让周京泽留宿,因为在上海的那三天,许随没眼回想。

落地窗前,镜子前,书桌上,他都想到的地方都来了一遍,许随被折腾得半死,她决定回去以后,绝对不能让这人进家门。

上午10点半,许随从床上醒来,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她打算点份外卖,然后在家整理研讨会报告,搜集一些病例资料。

许随正准备拿起一旁的手机时,周京泽发来了信息,话语简短,多说一个字的废话都懒得:

【门,你的饲养员到了。】

许随放下手机,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赤脚走过去开门。周京泽出现在门口,中指指节勾着一份早餐,左手拿着一份热咖啡。

“我差点要点外卖。”许随接过来,脸颊的梨涡浮现。

周京泽垂眼扫了一下她的赤足,换好鞋后,直接一把将人横抱起来,阔步走向沙发,将人放下。

“下次再不穿鞋就打断你腿,”周京泽半蹲在她面前给她穿鞋,手掌攥住她的脚,瞭起眼皮看着她,“正好,挨操的时候跑不了。”

“你想都别想。”许随瞪他一眼,脸颊却是烫的。

许随吃完早餐后,窝进书房里工作。周京泽把餐桌上的东西扔到垃圾桶里,从冰箱里拿了一罐碳酸饮料,正准备扯开拉环时。

“周京泽,你进来帮我拿一下书。”许随的声音隐隐出书房里传出来。

周京泽右手端着一罐可乐,慢悠悠地来到书房门口,抬眼瞥见许随正在费劲地踮起脚尖去够书架最上面一层的书。

因为手臂向上抬,身上穿的米色紧身毛衣往上移,露出一截纤腰,白到发光,再往上,肋骨突显,大面积的纹身露出来。

Heliotrope&ZJZ

这一串英文无论看多少次,周京泽的心仍会颤动。

“你还不过来。”许随扭头看他,拧起两道细眉。

周京泽走过去,人靠了过来,单手环住她的腰,掌根贴着她的肋骨,一阵冰凉,粗粝的拇指摩挲着纹身,一块一慢,温热的气息拂到她脖颈,白日淫靡。

许随不自觉地躬着腰,心口一缩,就要往后躲。周京泽见状顺势将人抱下来,漆黑的眉眼压着轻佻,嗓音低淡:

“但凡你叫声老公,这书已经拿下来了。”

周京泽一抬手,轻而易举地够到许随说的那医学书,但他在转身的时候,一个不注意,手肘撞向旁边的一本书。

“啪”地一声,厚厚的一本诗集应声摔在不远处的地上。下午一点,阳光正好,大片的风涌了进来,书页被吹得哗哗作响。

一张语文试卷掉了出来,连带着一张寸照,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

这次许随远没有大学那回在医务室好运,蓝底寸照正面朝上,将她的青春心事再一次暴露无遗。

许随眼神一紧,正要上前。

男人腿更长,步子一跨,上前一步将试卷和照片捡起来,冬日的阳光从百叶窗里照进来,落在照片上。

照片上的男生头发极短,单眼皮,眉骨高挺,挺鼻薄唇,看向镜头时,偏长的眼睛透着一点儿不耐。

气质冷隽又夹着不羁。

上面的人正是周京泽。

周京泽眯眼看了一下照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拍的,问:

“这哪儿来的?”

“高中,百名榜。”许随轻声应道。

许随看着照片上意气风发的少年,怎么也想不到,这张照片她保存了有十年。

在天中读高中的时候,许随从偷偷喜欢他后,便开始追逐着那个身影。高二上半学期,班上座位有轻微调动。

周京泽搬着桌子直接把座位移到了她这一组,许随听到后面桌子移动的声响和瞥见挂在桌角上的黑色书包时,心跳得很快。

她终于不用经常盼着双周换小组,想着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了。

许随是小组组长,负责收作业,每天下完早读的任务就是清点谁谁的作业没交,然后催交。

有好几次,许随数着作业本数,希望没交的名单上有周京泽,这样她就有借口去催交作业,从而离他更近一点。

哪怕只是说上一句话。

可是好学生如周京泽,基本没有缺交作业的时候。就是有那么一种人,就算前一天晚上翘掉晚自习去打游戏,或者出去打球,作业也还是能准时交上,常驻年级第一的宝座。

唯一一次,大少爷也有犯懒的时候。

早上班上后排的男生一片哀嚎,从他们嘈杂的对话声中,许随才知道他们一帮人昨晚去酒吧熬夜看了世界杯比赛,还赌了球。

输了的人一脸痛哭,说要去投学校的人工湖。

“周爷,老张说要去跳湖了,作为赢得他内裤都没得穿的人,不安慰两句?”

周京泽倚在凳子靠背上,模样慵懒,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里的笔,语调懒洋洋的:

“跳吧,爷负责捞你。”

老张哭得更大声,控诉道:“你这个万恶的资本家。“

周京泽嚣张地抬了一下眉骨,以示回应,最后懒散地趴在桌上补觉。

许随抱着一叠作业穿过打闹的走道,走向最后一排时,心跳如擂鼓,她紧抱着作业,手肘压得书面有些变形,嗓音有点抖:

“你没交生物作业。”

声音很小,但他还是听见了,眼皮动了一下,费劲地从臂搏弯里抬起头,声音有点沙:

“啧,忘做了。”

“你的借我抄一下。”

许随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向她借作业,眼睫抬起:

“啊,好。”

许随手忙脚乱地从12本练习册里翻出自己的那本,慌乱得有一本掉在了地上,他起身,一只骨骼清晰分明的手伸过来,身影落在她这一侧。

将练习册抽走,淡淡的烟味袭来,影子又移开。

许随不敢看他,视线落在男生低头写字一侧修长的脖颈上,发现他后背的棘突明显,肩膀清瘦且宽阔。

周京泽抄得很快,最后,手指捏着她的练习册一角准备归还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压低的气音从喉咙里滚出来:

“没想到你一女生,字还挺潦草的,抄得我挺费劲。”

“轰”地一声,许随脸上的温度急剧升高,她急忙抽回自己的练习册,在一长串急促的铃声中,急忙把作业交给课代表。

她确实爱写连笔字,就连老师也说过,这样的字迹是会扣卷面分的,许随一直没放在心上。重新回到座位的时候,她暗暗地想,这次一定好好练字,努力争取获得他认同。

哪怕只是轻飘飘地一句“字好像有变化”。

这样也算认同吧。

可到后面许随把字练好,就连老师都开始夸奖她的时候,周京泽却再也没有缺交过作业。

直到有一次,语文老师让大家交换改随堂测试卷,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垂怜她,她的试卷竟然分到了周京泽手上。

下课后桌试卷传回给许随,她看到上面的字迹后,如同处在梦中,不敢相信。周京泽在上面留了一句话,字迹冷峻:

字好看了。

分数下边还有一个批卷人的签名:周。旁边有一个字迹泅开的红色顿号。许随感觉自己像那个小圆点,卑小但渴望太阳。

像是上帝奖励她的一颗糖。

许随小心翼翼地把这颗糖珍藏起来。

试卷最后被她折好夹在日记本里。

人是这样的,会不自觉地贪心,一旦尝到甜头就想要更多。

天中的考试考场制度都是按照排名来分的,百名榜更是第一时间更新在学校的公告栏上。

许随转学来没多久,课程也不太能跟上,成绩一直不太稳,但为了离周京泽一点,她更加埋头扎进学习里,晚自习永远是最后一个离开,早上天还没亮就爬起来背书了。

她从来不是一个多有天赋的人。许随知道,只有通过努力,她才能走得更远一点。

下午每天例行的跑操,傍晚的太阳披在他们身上,烘烤得人皮肤发干,额头出了一层汗。许随一边跑步一边费劲地背单词,背到one-sided love时,停顿了一下然后自嘲地笑笑。

不知道天道酬勤有没有用。

事情证明天道酬勤是有时候是有的,期末考的时候,许随进步了80多名,一下子跃至了全年级第二名。学校放榜的时候,同学跟她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许随有点懵。

班上后排的男生去骚扰还在睡梦中的周京泽,摇着他的肩膀说:“哥们,这回你又是第一名。”

“不然呢?”周京泽仍没有抬头,声音有点哑。

“牛逼,”同伴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说道,“但是你身后的学习逼被人挤下去了,这次第二名换人了。”

“哦,谁?”男生的语气漫不经心,也敷衍。

许随握着笔的手一顿,算着题,面前的公式却怎么也套不进去了。

“许随啊,班上那个特安静的女生。”同伴说道。

许随背对着他们心一紧,屏息听着,她想知道周京泽的评价,想知道他记不记得她。

男生的脸从胳膊弯里抬起来,屈起手指搓了一下倦淡的脸,好像笑了一下,声音沙沙的:

“挺好。”

这两个字在许随耳朵里炸了烟花,她心情有点雀跃,以致于一整天上课都有些分神。晚自习下完后,班上的人陆续走空。

许随走出班级,走在校园走道的时候,周围空荡荡的,只有高三的学长学姐扶着单车并肩走在一起,讨论试题答案。

许随站在公告栏前,静静地看着第一名的名字——周京泽,紧挨着第二名——许随。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起了一种扭曲的亲密感。

月光很亮,她抬眼看着公告栏上照片上的少年,许随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人,鬼使神差的,她匆忙撕下照片,仓皇逃走。

于是,试卷连带照片,一起被她保存到了现在。

周京泽忽然想起大二篮球比赛,许随昏倒那次,他送她去医务室,照片掉了出来,周京泽捡起来也没看,看到她着急的模样就想逗弄一下她。

“很重要的人吗?”周京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许随点了点头,长睫毛发颤:“对,很重要。”

现在看来,那个很重要的人原来是他。

许随当时撕照片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照片下面标着周京泽的名字,她的名字紧挨在在旁边。

如今全被周京泽知道了,她好像太喜欢他了,无处藏。

这么多年,好像能让她心动的只有他。

“湖心草深长,我心已无处藏。”

周京泽抬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看着她:“傻瓜。”

时隔多年,周京泽拿着那张照片和试卷站在许随面前,他从她手里抽出笔,在周京泽和许随之间认真地加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