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颔首，大步离去。
黄小觉在原地站了很久。向着空生长的紫色藤花将他的身影遮挡。
不一会儿，有两个女子结伴离去。
她俩神色亲昵，小声小声的说着什么，丝毫也没察觉一直站在紫藤花架下的那个男人。
他一直目送背影消失。每一次看到，都是她俩——从来不是她和汪东林。
依稀的，仿佛她俩从未在一起过。可是，他知道，这不过是个错觉而已。
直到手机响起。
周婷的声音：“小觉，你还没到吗？”
“马上。”
外界并不知道，这才是黄小觉和老周的第一次见面。
老周没有架子，但身上有一股极大的气场，黄小觉也不是没见过大场合，但一走进这个极其隐蔽的包间，立即觉得一种古怪的氛围，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杀气。
对，那是杀气。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极大的杀气，仿佛转手之间，翻云覆雨。就如他脸上那一道道年龄刻画出来的年轮：这几十年诡谲波澜的风云斗争里，他不知道已经斗跨了多少任对手，一步一步，直到现在。
这一辈子，他都在斗——国人最擅长的那种官斗高手。
传闻，他和他的派系在去年底的斗争险胜，暂居上风。
可问题是，这胜负尚未决出，鹿死谁手，为未可知。
今日一时的上风不见得是一世的上风。
黄小觉很恭敬：“周先生……”
他平易近人：“叫我伯父就行了，请坐。”
周婷在一边嗔道：“小觉，你可别害怕，我爸表面上很凶，但实际上特别好说话。”
黄小觉还是客客气气。
老周问：“近来工作还顺利吗？”
“接手不久，很多事情才刚刚理出头绪。不过，越到后面难度会越大。”
“都是些什么难度？”
黄小觉也并不隐瞒，直接抛出了几个问题，切要点，一针见血。老周听了，也不怎么表态，但是内心深处也点点头：这小伙子的确是个人才。他的能力并不是女儿为他吹嘘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他并未逢迎他——第一次见面，他一点也没流露出巴结之色。
甚至压根就没有半点表功的意思，一切都是不卑不亢的。
老周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所见到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毕恭毕敬，或急于表现，或急于巴结……但没有一个人像黄小觉。
他有一种跟他的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冷静镇定。
老周很意外。
老周也并未提出任何的意见或者要求，甚至连一般家长的吩咐都没有——彻彻底底，只像接见了一个后起之秀一般。
周婷在一边看得分明，她知道，父亲这是压根就还没开始信任黄小觉。到他这个地位的人了，要获得他的信任那是非常困难的。
反倒是她微微不安。
在车上时，接到黄妈的电话，黄小觉回到家，热气腾腾的煲汤已经端上桌子。
黄妈眉花眼笑：“儿子，这可是周婷送的虫草，很滋补的，你工作劳累，多吃点。周婷可是个好姑娘，人漂亮，能力强，最主要是亲切可爱，没有小姐脾气，特别热心，要不是她帮忙，杨威几个根本找不到工作，现在好了，总算有正经工作，我也总算对你姨妈有个交代了……”
黄小觉拿着汤勺的手一顿：“妈，适可而止吧。”
黄母不以为然。
“杨威是什么人，你也清楚。他既没有本事也没有学历，唯一擅长的是打麻将，现在能有一份吃饭的工作就行了。你也告诉姨妈多盯着杨威一点，最好收起他那套流氓作风，如果再惹出什么岔子，休怪我翻脸无情。”
“儿子，你怎能这么说？俗话说的好，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你和杨威都是独生子，兄弟俩不互相帮忙，还能指望谁？杨威出息了，你不也慢慢有自己的人了？”
黄小觉淡淡的：“只怕有朝一日，杨威会‘帮’得我大祸临头。”
黄妈还没回答，黄父忍无可忍：“老太婆，你这一辈子就不能吸取点教训吗？这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任何事情都必须付出代价。杨威是什么东西你还不知道？他那品行就你看着才是宝贝。你慷儿子的慨为你娘家人谋好处，你的虚荣心倒是满足了，可最后买单的一直是你儿子！我警告你，你要是再问周婷要半点好处，你就跟你娘家那伙人过日子去，我不伺候了。”
黄妈从未听老头子这样说话，吓一跳，嗫嚅着，再也不敢吭声了。
三月的夜晚，春风沉醉。
颜细细开着窗子，任凭早开的桃花花瓣从树林里一片片的吹到窗台上面。
考试通过，忽然多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想去逛街，看电影，或者坐在某人怀里拿着一本书吹牛……一想到这里，脸就热了。
她咯咯地只是笑。
之前，为了不影响她的考试，又不愿意让她因为长期口服药，影响身体，所以，他不得不自己采取措施。
如今，松懈下来，便一劳永逸了。
“细细，这些天想我没有？”
她恨恨的：“没有。”
却贴着他的唇主动亲一下，亲昵地枕在他的胳膊上。
他的手臂微微弯曲：“李真小子没有再厚颜无耻来加你吧？”
“哼。”
手臂立即用力：“加没有加？老实点。”
她瞪大眼睛：“你在吃醋吗？”
“吃醋？啧啧啧，真是笑话，我岂会跟一个毛头小子吃醋？细细，我是怕你被他带坏了，变成跟他一样毫无创造力的呆子有意思吗？”
我呸！
承认下吃醋了就那么难吗？
立即把手机抢过来，翻了翻，果然拉黑了就没再加上了，这才松一口气，大手一围，将她抱住了：“这才乖嘛。记住，以后也不许再加他，知道吗？”
“嘿，我只能自己不主动加他，但我管不了他加不加我。”
“他加你你不通过就行了呗。”
她笑嘻嘻的。这家伙，简直比猎狗还厉害。
笑闹了好一阵子，她忽然想起来：“我看到新闻报道了，最近铺天盖地都是汪家转移资产的报道，这节奏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呀。不然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这时候出来了？？？……”
汪东林十分平静，这是投资，不是转移。就像世界五百强，在许多国家都有业务，可是，他们都没问题。老周，他是另有图谋。
但是，不明真相的百姓哪知道两者的区别？
她很疑惑：“这铺天盖地的新闻，真是老周背后指使的吗？”
他反问，“细细，你怕了吗？”
她点点头，说不怕是假的。
“难道新闻上说的是真的？经济真的已经到了一个很重要的关口？”
他想了想，很认真：“实体经济的确每况愈下，但是，并没到最糟糕的一步。可地方上的债务危机不可小觑。打个比方，如何让猪上树？方案一愿景激励：给猪美好愿景，告诉它你就是猴子。方案二绩效考核：告诉猪如果上不去，晚上就摆全猪宴。方案三山寨效果：把树砍倒，让猪趴在树上合影留念。通常央会选择第一种方案，省市会选择第二种方案，但基层往往选择第三种方案。”
一旦地方债务不可遏制，就真的是要“杀猪”了。
汪东林笑了：“细细，你就别管这些了。这半年你没日没夜学习，如今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玩够了，就去念书，正好。”
她抓着他的手把玩：“抠脚大汉，你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若无其事：“傻瓜，我怎会有什么危险？放心。对了，杨威这个臭虫又在店里来闹上了吧？”
“你怎么知道？”
“他当了个芝麻官，小人得志，抖擞起来了呗。”
颜细细犹豫一下，还是小小声：“黄小觉真的已经完全投靠周婷了？”
汪东林一扬眉：“你认为呢？”
她一时回答不上来。
可又忧心忡忡，徐小雅纵然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现在铺天盖地造势汪家向欧洲北美转移资产，可是，要知道，刘大庆在欧美投资并不是这两年才开始的，早在五六年前就大规模布局了，而且连续拿下了不少核心的重要民生企业以及一些高科技领域。
家族企业，自己挣的钱，爱在哪里投资就在那里投资，这难道不行吗？
为什么现在才开始大规模造势攻击？
仿佛是酝酿已久的最后一棒——再不敲下去，汪家的人就已经彻底脱离他们的轨道了。
不知不觉间，歪在地毯上睡着了。
门轻轻开了。
汪东林悄悄地走进来。
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她忽然睁开眼睛。
他吓一跳。
她咯咯笑着就跳起来，一把将他抱住。
他大手一伸也将她搂住。
“抠脚大汉，你怎么忽然回来了？不是说还有几天才能回来吗？”
他灼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耳边：“我出其不意，回来查看你有没有乖乖呆在家里。”
她歪着头：“提防我偷人？”
“嘿嘿，没人敢偷你。”
她嘟囔着：“谁说的？向我搭讪的男人比你见过的米还多。”
他哑然失笑，这厮，你知道我见过的米有多少吗？
却无心计较，只是一把将她抱起来，声音略略沙哑：“细细，考试通过了，该怎么感谢我？”
“你想我怎么感谢你？以身相许吗？”
他的唇贴在她耳边：“我教你念书……”
啊啊啊啊，好羞好羞。
不由分说，某人已经将她抱到书桌边，就着舒服的大藤椅坐下去，不一会儿，怀已经是玉体横陈……
这是某人最喜欢的恶趣味，是他无意发现的，帮她一起看功课时，闹着闹着，忽然发现让她坐在自己怀里，她捧着书读，自己却上下其手……那种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小别胜新婚呀。
她配合着，刚拿起一本书，已经被某人给攻陷了，她咯咯笑着，书本便掉在了地毯上，再也控制不住，差点被某人的激烈运动给扔到了半空去……
可他长臂一伸将她捞回来，稳稳地抱住，语气还一本正经的：“坐稳了，看书，认真看书……”
她笑得几乎岔气。
可是，连笑都笑不出来。
这厮，到底为什么就这么恶趣味呢。
合体神功的攻击之下，就如小船在大浪里颠来倒去，可是，偏偏某人一本正经地从背后抱着她，牢牢地将她按坐在自己怀里，让她保持着看书学习的姿态，一边轻轻咬着某人的耳朵：“嘿，我的这个好学生终于出师了……今晚，就算是答谢师父吧……快读书给我看……”
书本摊开在桌上，她被迫趴着，脸几乎啃着书本了，被顶得却更高了，一会儿，便被彻底给拿下了……
良久，二人倒在地毯上。
闭着眼睛享受这静谧的一刻许久许久，他的大手才扒拉她湿漉漉的头发，柔声道：“细细，你已经通过考试了，以后，我准备不采取措施了……”
汪东林的语气很慎重：“黄小觉还真不是靠老周获得这个职位的。他应聘前后的细节我都很清楚，他在几个候选人脱颖而出，完全是凭借他自己的能力。准确地说，是因为他干净的背景。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跟老周套过近乎，他比我想象的聪明得多，也谨慎得多。”
颜细细不敢置信。
好半晌才长嘘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周婷为什么要给他家那么多好处？”
“周婷是个厉害角色，不这样，岂能把黄小觉彻底拖下水？黄妈贪婪虚荣，周婷投其所好。如果黄小觉这一辈子真的毁了，那肯定是拜他妈所赐。不过，他显然有所警惕，不然，杨威就不止才是个区区小城管队长了。”
颜细细垂下睫毛，一言不发。
汪东林凝视着她，慢慢的：“细细，有一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她疑惑地抬起头。
“当年我曾给了黄小觉一张20万的支票，叫他不许再缠着你。后来他到处找你找不到，就托人把这张支票辗转还回来，叫我要是有一天抛弃你了，就留给你防身用……我虽然一直很讨厌他，可这小子事实上真是个很罕见的好人！”
颜细细张了张嘴巴，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细细……”
他连叫了三声，她才回过神。
他似笑非笑：“是不是怪我卑鄙？”
她忽然笑起来，“我怪你你就会不卑鄙吗？”
他满不在乎：“我现在不是已经高风亮节了吗？嘿，你已经爱上我了，我自然就不用卑鄙了。”
她没好气瞪他一眼，这家伙分明就是嘚瑟吗？
懒洋洋的躺在他怀里：“抠脚大汉，我们好久去美国呀？”
“护照，签证等一切手续全部办好了，什么时候想去都行。细细，你想想，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没有？”
“我暂时也想不起来。不管了，反正一切你都会帮我搞定的。”
他本是抱着她的手忽然松开，眼神也变得很奇怪。
颜细细没注意到，还是嗲嗲的：“抠脚大汉，报名那天你得陪我一起，我一个人害怕……”
“干嘛害怕？你把去美国当去外省旅行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我从没出国，也从没到外省去旅行过。这一辈子，我还连飞机都没坐过呢。抠脚大汉，你不陪着我，我才不敢去呢。”
汪东林一怔。
这么久以来，他竟然完全忽视了这一点。
“细细！”
“怎么啦？”
“你不能一辈子依靠我，万一我有一天没在你身边，你怎么办？”
她一怔，坐起身来。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这么瘆人呢？
不知不觉地，已经养成依赖他的习惯了，从初相识到现在，从读完大学到考上哈佛，就算分开的那一年，他也以“抠脚大汉”的身份背后默默支持……既然一直都在，为什么又会忽然不在呢？
他语重心长：“细细，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能失去独立生活的能力和勇气。”
她狐疑：“抠脚大汉，你什么意思嘛？”
“！！！”
“你是要跟我分手吗？”
“……”
她的眉毛完全扬起来：“抠脚大汉，你是另有新欢了吗？”
（今日到此，明天继续）
第614章-第623章 求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