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瞎子也看得出,东林哥是多么的殷勤,多么的讨好,甚至带了一丝丝的谄媚——只可笑,他自己还丝毫也不觉得。
东林哥,他从不这样看我!
从不!
那一刻,张楚楚才终于彻底死心了。
家宴的高潮在于老张的最后一杯酒,他亲自举杯,杯子里是张夫人和两个儿媳妇自酿的普通葡萄酒:“今天的家宴,我其实是为细细准备的……”
众人皆惊:好大的面子。
“细细学成归来,又是一位哈佛精英,而且,以全优成绩毕业。我听说,同一批次全亚洲的留学生里,细细是成绩最好的一个。唉,我国不知多少人才,可是,人才一旦外流,杰出者归来的很少很少。好些人都是在国外赚钱赚名利,可老了才回来挂羊头卖狗肉,享受荣华富贵。像细细这样的人才,我们应该加倍珍惜,这是国家之福……”
颜细细暗暗震惊,这调子定得!
汪东林和母亲却对视一眼,已经心知肚明:老张今晚只字不提假护照的事情,也不提失踪半年的事情,现在这席话,很显然是告诉大家:你们放心吧,颜细细已经彻底安全了。
刘大庆由衷:“老张,我们汪家欠你一份极大的人情,真是无以为报。”
汪东林也肃然:“伯父,我不知该说什么感谢的话才好。”
“你们这就见外了。别说细细跟我有子侄之谊,单单是因为这样的人才,我们就该无条件保护。现在的社会更加多元化了,经济也处于转型期,就更迫切地需要这种高素质的经济人才……现代社会,虽然提倡男女平等,可是,女子却明显在各方面弱一筹。实不相瞒,我得知细细比同批次的韩国、日本留学生都出色时,心里是非常高兴得……”
老张大笑:“只要细细能为社会效力,已经足以。爱护人才,保护人才,是每一个国家民族的天职。鲁迅先生不是说了吗?有好的人才却不知道爱惜的民族,是永远没有希望的民族。我希望,像细细这样的人才,能够大批量回来,那样,我们才能真正有希望……”
虽然是客套话,可是,颜细细也不胜感激。
终于明白,大人物,那就真是大人物了。
人家怎么可能为了区区儿女小事,来跟你玩儿不上档次的小阴谋?
这年头,早就过了“不联姻就为敌”的时代了。
春日夜晚,暖风习习。
三人在距离家门口一公里远之外的河堤下了车。
刘大庆心情很好:“细细,你们两个孩子陪我散散步吧。”
她欣然同意。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河堤边的柳树竟然已经隐隐有了新芽了。
颜细细悄然看去,但见刘大庆背着双手,身板笔直,可是,她真的老了,也不知怎地,走几步,竟然微微气喘吁吁。她很奇怪,暗忖,太后的身体当不至于如此吧?
她上前一步,貌似不经意的,却稳稳将她扶住,笑眯眯的:“太后,你今晚想不想喝一杯牛奶咖啡?”
刘大庆笑了:“你做?”
她点点头:“我就怕你喝了会失眠。”
刘大庆大喜:“不会不会,相反,我每次喝了牛奶咖啡都会睡得好一点点。”
她嫣然一笑:“那,我就要露一露自己的绝技咯……
第1182章-第1187章 生孩子
刘大庆大喜:“不会不会,相反,我每次喝了牛奶咖啡都会睡得好一点点。”
她嫣然一笑:“那,我就要露一露自己的绝技咯……”
餐厅里,很快便热气腾腾,一股巧克力的浓郁香味四散而去。
红酥手,精美的瓷器杯子,褐色咖啡和牛奶一瞬间的融合,整个屋子都如此芬芳而温暖。
刘大庆惊奇:“细细,我肯定是按照你这种方法煮的,她们也研究过多次,可是,也不知为何,每一次煮出来的味道都跟你不同,怎么都达不到。不是糊了,就是欠缺,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她嫣然一笑:“这是水温。必须控制好水温。水温太高了,咖啡会糊了,巧克力也会糊了,所以,咖啡和巧克力必须分时段放进去,前后相距一分钟为好……”
刘大庆叹道:“我还一直以为这两种东西是同时下去的。所以,每一次做出来总是怪怪的……我心想,明明细细做出来的就是美味,为何我做出来的就总是棋差一招?”
汪东林笑眯眯的:“这就叫做人美技艺高。哈哈。”
她白他一眼:“瞧把你乐的。”
颜细细笑嘻嘻的,分别把煮好的咖啡倒在三只精美的咖啡杯里。
汪东林手捧咖啡,不经意地看去,但见颜细细和母亲正端着咖啡杯一边喝,一边欣赏花台上开得正旺的兰花。
二人谈笑风生,十分亲密。
依稀,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亲密时光,毫无芥蒂。
他忽然有了种错觉:仿佛二人从未分开,从未别扭,自己,也从来没有错失过那个致命的电话一般。甚至黄小觉的阴影都不复存在。
手机响了,他看到一则秘密信息。
“经过半年的追查,有关方面的消息显示,机上至少还有两名冒名登机者,其中一人牵涉周家,疑似涉嫌巨额交易……目前,米国政府应该掌握了大量信息,但是,他们极度保密,拒不公开……”
短短的一则消息透露出的是,也许,某生物学家发现了什么极度神秘而震骇的新东西,周婷家族实力雄厚,之前曾有相关接洽。
只是,因为死无对证,而且,有关当局又处心积虑隐瞒**,所以,不了了之。
他暗忖:黄小觉,当初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至少,他应该猜测到了那趟班机上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否则,如何解释当时颜细细的护照恰好就掉了?
如果黄小觉真的知情,那现实会多么震骇?也难怪这么长时间,黄小觉彻底失踪,拒不露面。
可是,他没法再去追问颜细细任何相关细节,也不想再提起过去的这些事情。
他只是默然地关了机,最后一个指令下去,付给了“老A”最后一笔尾款。
只要人活着,这笔钱,花得很值得。
“细细,你看这盆兰花……特别娇贵,可是,也特别漂亮……”
“是啊,这种花不太容易成活,而且非常难种,反倒是旁边这盆好养得多……”
“越是娇媚的东西,生命力就越是脆弱……花如此,人何尝不是如此?现实中,那些没脸没皮,心狠手辣之人往往长命百岁……可那些刚直不阿的好人总是寸步难行……”
颜细细默然,心想,不然,人们为啥会发明“圆滑”一词呢?
很简单,这世界上,人们都喜欢自欺欺人或者欺骗别人。每个人都乐意听善意的谎言,也不愿意接受残酷的**。
其实,大家都有一颗玻璃心。
“细细,你毕业后在工作上有什么打算吗?”
颜细细很坦率:“我之前拿了几个,但都是国外的机构。因为没想过会这么快回国,所以,还不知道国内的行情,也不知道有无用武之地。”
汪东林接口:“这你不用担心,有好几个适合你的位置。”
她迟疑:“这不太好吧,我不想给人以权谋私的印象。”
刘大庆笑了:“以权谋私?细细,这你就说错了。你哈佛全优毕业的成绩,无论到哪里工作,都谈不上需要以权谋私……”
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虽然级别不高,但是,非常具有磨练的价值。而且,颜细细一听就明白,之前经济界的好些牛人,都是从这样的部门开始磨练,然后很快就上去了。
事实上,她并无意于要做什么出类拔萃的女强人。
刘大庆笑道:“工作的事情我不担心。细细,你和东林都年纪不小了,也该筹划着结婚生孩子了……”
今晚,刘大庆曾当着老张的面说,二人已经拿了结婚证了。
可是,颜细细心想,这婚会结吗?
她很茫然,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微笑着:“时间不早了,太后,我改天再来陪你。”
刘大庆撑着头,非常疲乏:“是不早了,快十一点钟了。”
旁边的一则厢房,曾经是当年颜细细住过的地方。可是,今天,这人儿显然无意于留下。刘大庆心知肚明,笑道:“东林,你送细细回去。”
颜细细却上前一步。
灯光下,刘太后憔悴得出奇。好像刚刚喝下去的咖啡都完全无法提供任何的热量和精神。而且,这种疲乏完全是非正常状态。
她吃了一惊:“太后,你是不是不舒服?”
刘大庆摇摇头:“没事,人老了就是这样。熬不住事情,一会儿就感到疲乏了。细细,你不用管我,先回去休息吧。”
颜细细没法再说什么,客客气气告辞出去。
汪东林送她出门。
她驻足,柔声道:“司机送我回去就行了。你留下好好照顾太后吧。我总觉得这两天看到太后,她精力非常不济似的,最好明天陪她去做个详细的检查……”
汪东林苦笑:“太后极其固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不喜欢体检了,常常说,这世界上的人,大多无事生非,无病呻吟……就拿得了癌症的人来说吧,不知道结果时,活得好好的,可一知道了,立马完蛋了……”
据说,七成的癌症病人都是吓死的。
颜细细无言以对。
他很镇定:“走吧,细细。”
她无法拒绝。
一路上,二人都很沉默。
到家时,颜细细先下车,还是很温和:“时间不早了,抠脚大汉,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他停好车,默默地看着她。
那一晚,月色皎洁。
可是,料峭的春寒分明比冬天更加寒冷。
她站在原地紧了紧衣服,催促他“你回去吧,这些天为了我,你已经耽误了许多事情了。毕竟,工作重要。”
他下了车,走过来,二人之间,隔着一尺之遥。
她的脸色在月色下十分苍白,之前在张家吃饭时谈笑风生,落落大方的玫红已经不见了。她凄清,站在月亮下面就像一只孤独的小狼。
他也静默。
甚至是憔悴,就如一个历经风霜的猎人,跟猎物的搏斗中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细细,我没法跟你说再见。我怕,有时候说了再见,就真的永远不能相见了。”
她一震。
本来已经坚冷如铁的内心,忽然翻江倒海。
这一夜,颜细细一直失眠。
她曾以为,这一辈子,永远也不可能原谅汪东林;因为,当初被他挂断电话的一瞬间,她曾在心底发誓:哪怕天崩地裂,我都绝不可能再原谅这家伙。
此后,无论他如何寻找,无论他怎样努力,无论他怎么弥补……她统统都不曾真正感动过。甚至于站在结婚登记处,又毅然决然走出来的那一瞬间:她也从不曾感动。
只这一刻,忽然被击溃内心深处最最软弱的一环。
春日,阳光灿烂。
一大早,徐母就起来做了清粥小菜。
徐小雅吃了几口,叹道:“唉,这些菜细细最喜欢吃了,可是,她再也吃不到了……”
徐妈也喟叹:“真是好人没好报。”
“唉,清明节,我得去给她烧点纸。”
“小雅,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别一直伤心。”
徐小雅茫然半晌,才低低的:“妈,其实我不是伤心。我只是想,这世界上除了颜细细,还真的没有任何人会对我那么好了……有时候,我想到她竟然不在这个世上了,真的没法接受……”
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真是的,谁一大早打什么电话?
她也不怎么在意,以为是工作电话,干脆不理不睬,还是端着碗有一口每一口的吃粥。可是,那铃声不眠不休。
她很是不耐烦,拿起电话:“喂,哪位……”
“小雅……”
她惊呆了。
“小雅,你今天有空吗?我在家里等你……”
她挂了电话,不敢置信。
门铃声声。
颜细细刚开门,一个人猛冲进来。
一看到她,瞪大眼睛,整个人就傻了。
“小雅……小雅……”
徐小雅一把抱住她,顿时泪如雨下。
颜细细也不胜唏嘘。
过了好久,徐小雅才终于能开口说话,也是泣不成声:“细细……细细……真的是你吗?真是你呀……我做梦都想不到你还能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上天保佑啊……”
颜细细也抱着她,那一刻,她想,回国还是值得的。
我们不要求这世界上有太多亲戚,太多朋友——事实上,当你身处逆境时,你会发现,你的亲友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颜父生前,家里亲戚何尝不也是七大姑八大姨?可一旦出了事情,遭遇巨大变故,慢慢的,亲戚们便绕道侧目了。
每个人,都只有在富裕顺利,春风得意时,才可能相知相亲满天下。
颜细细在十年艰苦岁月里,早已尝尽人情冷暖。
可是,有这么一个人不就够了吗?
**庸说,人的一生有两个朋友足矣:一个可以借给你钱;一个可以参加你的葬礼。
两者合二为一,自然是人生最幸运之事。
徐小雅一直痛哭,反倒是颜细细很快就笑起来,拍拍她的肩:“傻瓜,有什么好哭的?我这不好端端的吗?”
徐小雅破涕为笑:“细细,你想吃什么?我们去吃你最喜欢的那家饭店?”
颜细细欣然同意。
“哈哈,我忘了把你的奔驰开来。”
“没事,吃了饭我们再去开。”
春日花香,阳光明媚,白色捷豹嗖的一声上了本市最繁华的大街。
天窗开着,微风暖阳,颜细细几乎伸出手去,任凭风把自己的头发吹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肥马轻裘的少年时光。
老醋蛰头、清蒸鲈鱼、炸得香喷喷的酥肉、几样最时令的小菜。
纵然是喝着苹果醋,也微醺。
徐小雅兴奋得出奇:“细细,这半年的盈利情况非常稳定,你可以换一套大别墅了。”
颜细细笑起来:“你去看一下郊外环境好的地方,两个独栋怕还有难度。不过,可以买两套联体的别墅,我们住一起。”
徐小雅压根没有假意推辞,她非常高兴:“我都看了好几处地方了,西郊有一片两千亩森林公园,空气很好,建筑物也非常漂亮,中心位置还有一座很大的湖泊。我上次去,看到许多白鹭飞来飞去,虽然不说是仙境一般,可也算很不错了。每一套大致在280-300平米。要不,我们就把这个定下来?”
颜细细爽快:“行,就定这个。”
那是她俩一起挣的钱,终究是凡夫俗人,每个人,最先考虑的改善环境,便是房子,房子——所以,房子才成了普通中国人心中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对了,细细,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
“啥事?”
“我让周小萱入股了两百万现金……”
颜细细哈哈大笑:“我早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