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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萍茫然地看着身后,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都是真的吗?这里是地府吗?

抓着翠萍的那只手,不!那东西不能称之为手,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并不是人类的手。那个东西刺入了她的身体,她能感觉到那个东西在自己的身体里移动。

当发现那只手想做什么时,翠萍在雷声轰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不!!!”

身体的一块肉被拽了下来,那只手拽出的是翠萍子宫中的孩子。那团红色的肉飘浮在河面上,随着水流越飘越远。

翠萍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费尽心思保护的已经成型的孩子,然后她在那块肉的附近,发现了河上飘浮着的其他的断肢。

那只手臂上的伤疤,和她丈夫的一模一样。那条断腿上的裤子,是娘亲手做给她哥哥的。

因为太过于熟悉,翠萍第一眼就看到了。

最后她看到了两颗人头,紧闭双眼,七窍流血。

是她的丈夫和哥哥。

翠萍终于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翠萍在半昏迷状态中听到有人在说话。

“真可惜,她差一点就能逃出去了。”这是三娘的声音。

七郎的声音说道:“要不是因为孩子帮她抵了命,她也无法保住性命。”

三娘幽幽地叹了一声,然后又对不存在的那个人说道:“你别弄错了,佚名。我不是在同情人类,我只是觉得累,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她顿了一下,道,“走吧。”

这时忽然传出了其他的声音:“孽畜,别逃!”

翠萍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河畔的草丛中,三娘和七郎正背对着她站着,对面是两个中年男人。

其中一个道士打扮,黑发黑须,头束莲花冠,手拿拂尘,看起来仙风道骨。另一个男子浓眉大眼,嘴里叼了根草,赤裸着上半身,膀大腰圆,手臂上的肌肉如同一座小山。

道士乐道:“怎么样,马兄?我这次没算错吧,真有妖物在这里,你输了。”

姓马的男人吐出嘴里的草,骂道:“妈了个巴子的,最近倒了血霉了,这都能赌输!你万年算不对一次,怎么这次就给你蒙对了!”

他越说越气,怒视着三娘七郎,“你们三个在这干嘛呢?害老子赌输!老子收了你们!”

三娘笑道:“哎呦,弟弟呀,他们想收了我们呢。”

七郎笑道:“就凭二位,想收了我们,恐怕道行还不够吧?”

道士道:“你们在此地害死三条性命!天理不容!”他拍拍姓马的肩膀,“我道友马建民现在就替天行道,收了你们!”

马建民?听到这里,我不禁一愣,这不就是我爷爷的二叔的大爷的曾孙子。平时我听小二楼几个鬼怪对他都是赞不绝口,一直以为他肯定是很仙侠的形象,没想到竟然是个肌肉男。

老太太继续说道:“马建民听那道士这么说,骂道:‘为啥又是我?’道士道:‘你不是赌输了么。’

“马建民说:‘平时没赌干这事的也是我,今天这几个收拾起来不容易,过了你得请我酒喝。’道士说:‘我戒酒了。’

“马建民奇道:‘晚上我刚请你喝过酒,你又是什么时候戒的酒?’道士笑呵呵地道:‘就在刚才,你说让我请你喝酒的时候。’

“马建民怒道:‘你爷爷个熊,你就是投了个人胎,你要是妖鬼魔,老子早把你收了!’道士拂尘一甩,指向三娘,‘要收也先收他们。’”

能无耻到这种地步,我想,看来这道士必定是李伯通无疑了。

七郎听到这两个人对他们如此轻视,非常不高兴,脸上虽然在笑,可是声音却十分冰冷:“好!我们就来看看,到底是谁收拾谁!”说罢,屁股后面噌噌噌地冒出九条白色的尾巴。

“九尾白狐!”马建民咧嘴笑道,“这次运气好,竟然撞上了个稀罕物!”那道士也笑道:“马兄,你要是收了这东西给我炼丹,我就把我师兄的千年陈酿偷来敬你。”

三娘笑道:“七弟,他们说要拿你炼丹呢。”七郎听他们这么说,本就生气,听到三娘激他更是怒不可遏,九条白色尾巴唰地冲向马建民。马建民一边冲向七郎一边叫道:“李伯通,你把好酒给我备好喽!”他虽然身体粗壮,但是动作却十分灵活,逐一躲过七郎的尾巴,眨眼间已经来到七郎面前,低声笑道,“老子早就想尝尝千年陈酿的味道了。”

七郎冷哼道:“就凭你?”马建民这时才惊觉不对。刚才躲过去的九根尾巴已经从马建民背后绕了回来,藤条一般缠上马建民的腿。马建民的手向七郎脖子抓去,显然是想先下手为强。

年轻的翠萍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可是那是她看都看不清的速度。

马建民出手迅猛,快如闪电。

胜负就在双方动作相差的0.1秒!

就在马建民要抓住七郎脖子的一瞬间,马建民腿上的尾巴猛地将他扯走。马建民抓了个空,被缠绕在自己腿上的九尾甩上天空。九条白尾在半空中将马建民缠成一个茧,只剩头部露在外面。

“我喜欢粗壮的男人。”三娘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脚在地面一蹬,腾空飞起,手中多了一把扇子,向马建民的脖子划去,“尤其像你这样的,应该很好吃。”

只听得“嘭”的一声响,三娘的扇子被炸到远处。李伯通跑去捡了揣回怀里。三娘从半空落回地上,像是承受不住一般,和七郎一起向后退了几步。一片片白尾碎片雨一般地落下,竟然是被裹在其中的马建民切碎了!

马建民稳稳落地,手上变戏法似的多了一把长约一米七的大刀。那刀紫身黑柄,刀身上紫光流转,密密麻麻地刻着一些咒文。

一人多高的大刀在马建民手中如同玩具,马建民将那刀“嚓”的一声插向地面,竟然像切豆腐一样将地面切了开来。

马建民擦去脖子上一道细细的血痕,骂道:“畜生就是畜生,指甲留那么长做什么?”

“除魔刀!”看着那把刀,两只狐狸精都是一惊。

马建民闻言,哈哈大笑:“别看我这副模样,老子怎么说也算是个道士。”

三娘盯着马建民,笑着问自己的弟弟:“七弟,看来这道士比想象中厉害,竟然能召唤出传说中的除魔刀,姐姐好害怕呀,怎么办呢?”

七郎缓缓说道,“任他道行再高,也不过是个人类,那除魔刀只不过是张烂纸化的,又有何惧?”

马建民笑道:“你来试试。”

七郎的尾巴再次冲马建民冲去。马建民说道:“来几次都一样。”说罢挥刀去砍,谁知这次那尾巴竟然跟钢筋一般,刀砍上之后发出铛铛的钢铁撞击声。马建民马上就被缠住了。

“你以为同样的招数能用几次?”七郎冷笑。

此时三娘改变了对象,在和李伯通周旋。三娘欲抓李伯通,可是那李伯通如同水中的泥鳅一般,钻来跳去,三娘怎么都抓不到他,气得直跺脚,道:“臭道士,你别跑!”

李伯通虽然在逃,但脸不红气不喘,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女居士不用对我如此执着,我不近女色。”

一句话说得三娘恨不得一爪子挠死他。

马建民已经被九尾缠得无法脱离,叫道:“李伯通,你还等什么?”

李伯通马上从怀中掏出一个葫芦,大声道:“七郎!”

七郎条件反射地回道:“干嘛?”话音未落,竟然要被那葫芦吸进去。七郎拼命抵抗,脚在地面拖出一道几十米长的深痕。

“你当我真砍不断你的尾巴?”马建民一刀砍掉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尾巴,看着七郎被吸入葫芦,大笑着对李伯通道,“你从金角那里借来的葫芦还真有用。”

“亏了亏了。”李伯通抹了把汗,脸色苍白地道:“为了收这妖孽,我真气折损了十之八九。”

三娘一看,大惊,想去抢葫芦,可那李伯通虽然不似刚才灵活,步法却非常奇怪,她甚至连李伯通的衣角都触不到。此时马建民已经提刀跑来支援。

三娘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忽然眼珠一转,退后几步与二人拉开距离,叫道:“死道士,我要你们的命!”说罢手往空中一挥,竟然甩出一道花鞭。那花鞭越来越长,冒出无数的花骨朵儿,那些花骨朵儿一瞬间绽放,开出的花竟然是各种面目可憎的人脸。

此时所有人都被三娘的动作吸引,却听得李伯通身旁传来一声嚎叫。翠萍看去,那里竟然有一个白色鬼影抱着手嚎叫。

“原来你们是一个吸引我们注意一个来偷葫芦。”马建民拎着那鬼冷笑,“区区一只鬼,还想偷天界神器?那葫芦上全是佛教梵文,是你能碰的么?”

三娘急道:“佚名!”像是要跑过来。两个道士正要戒备,只听得一阵噼啪作响,那些人脸花朵竟然爆炸开来,炸得尘土飞扬。

李伯通大叫道:“小心!”

两个道士皆不敢轻举妄动,待十分钟后,原本弥漫着的灰尘忽然消失,三娘也不知去向,地上干干净净,哪里有一点爆炸过的痕迹?

李伯通道:“这只狐狸精使得是幻术。”

马建民说:“算她聪明,要是不跑,她也得栽在我们手里。”

李伯通道:“那里还有个人。”

两个道士走过来,翠萍本就提着一口气,现在见救星过来,气一松,就晕了过去。

在晕倒以后翠萍曾经醒过一阵,听到两个道士在对话。

“这女人如果没有被及时止血,恐怕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是那几个妖物救得她?”

“那附近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了。”

“他们既然已经害了人,又为何要救人?”

“不知道。这女人已经精神崩溃,看样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哎……算我倒霉,摊上这件事。算了算了,那千年陈酿老子也不要了。你把那公狐狸收好,先别用来炼丹,等事情真相大白了再处理吧。”

“不行,我收着他,那母狐狸肯定会来找我麻烦。我现在真气不足,打不过她。”

“瞧你那点出息,怪不得和你一起就没好事。你怕什么?有我马建民活着一天,那狐狸精就骚扰不了你!”

“嘿嘿,你还别说,我算命算得你比我先死,还是个不得好死。”

“哈哈哈,有你千算不准李伯通这句话,我就安心了。捉到的那鬼你要怎样处置?”

“那鬼身份不同寻常,今天先放在这吧。明晚我带它去地府走一趟,问问阎王。”

“你有没有发现这房子阴气极重?这房中的几只鬼死得也不简单……”

“嗯,我打算跟师兄商量一下,建个他的法身来镇一镇。”

“光靠法身恐怕不够……”

两个道士说完,就出去了。

翠萍睁开眼睛,隐隐觉得自己躺着的这个房间似曾相识。她转过头,见房间角落有一个白色鬼影,被绳子捆着,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奇怪的锁。

“那个锁就是刚才那个男人脖子上挂的锁。”老太太一边回忆一边说。

本来翠萍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是……

“若是让你直接去地府投胎,把一切都忘了,那就麻烦了。”房间里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男人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穿着一套白色西装,头发披到肩部。他走到鬼影身旁,手一挥,绑着鬼影的绳子就脱落了。鬼影想逃,男人一把抓住鬼影,塞到一个袋子里,道:“我带你去投胎。”

翠萍眼睛一下睁大,她想起来了,这里是那个闹鬼的小二楼,这个人是那天让他们住到小二楼的人。

现在她后悔没听那人的话,住了一天却不走;她又后悔听了那人的话,来住这小二楼。

翠萍想说话,却说不出来,脑子乱成一团,却也不觉得害怕,只是呵呵呵呵地傻笑着。她越笑越开心,越笑越高兴,觉得这世间万物都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止不住。

穿白西装的男人看向翠萍,叹道:“这也是命啊……”说完,把手按在她头上。翠萍感觉一股热流从他手掌流进来,从小到大的事情在脑中一遍遍闪过,同时悲伤愤怒痛苦恐惧一起涌上心头。

那种感觉就像从天堂回到了地狱一般,翠萍忽然觉得害怕,推开那个人,嚎叫着跑出小二楼。

路途中听到那两个道士追了出来,一个说:“糟了,那鬼不见了!会不会是这女人放走的?”

另一个说:“不可能,她是个人类,人类解不开我的捆仙绳。”

“我也顾不得其他,”老太太说,“就是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后来终于跑累了,在一块石头上坐着休息时,忽然听到石头背后有小孩的哭声,转头一看,那里竟然有个弃婴。”老太太望向儿子,“那就是二柱。”

二柱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故事,听得目瞪口呆,一脸不知道该不该信的表情。

老太太叹了口气,用精疲力竭的语气说,“事情就是这样了。”然后疲倦地闭上眼睛,再不说话。

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太太这段话所包含的信息太多,原来我爷爷的二叔的大爷的曾孙子竟然和李伯通认识,当初马建民留在小二楼也许是为了镇住小二楼的阴气,也许是想解开小二楼的秘密;李伯通说自己收了千年狐狸精大伤元气不是在忽悠我;三娘追着李伯通是因为他收了七郎;佚名投胎为雷迪嘎嘎是因为改命人从中做了手脚。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能接上了。

但现在又有了新的疑点:三娘一向敏锐,没有理由察觉不到有人在偷听,在小二楼和佚名的对话,显然是故意说给翠萍听的,目的无外乎是让翠萍赶快离开这里,甚至在翠萍吓得走不动时还说话刺激她,逼她走。

由此而知,三娘他们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所以才会警告翠萍让他们走。

可是三娘为什么来小二楼?他们做了什么?为什么那条河会突然变成死河?这些异变究竟和她有没有关系?小二楼究竟有什么秘密?

改命人在这个事件里,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我正在想着,忽然听到貔貅喊道:“糟了!”然后它从玉佩中蹿出,化成人形,三步两步跃进老太太的屋中。

二柱正在安慰老太太,见突然蹿出来一个男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貔貅跑出来,一脸不甘心。我说:“你怎么随便出来,看把人家吓得。”

貔貅道:“我怕吓到他们,还特地变成了人形。你说突然蹿出一个他们没见过的生物和突然蹿出一个人,哪个比较恐怖?”

我想了想,说:“你说得对,还是人好。”然后又问,“你进去找什么?”

“什么都没找到,”貔貅气道,“让他跑了!”

我奇怪地问:“谁跑了?”

貔貅说:“你还记得刚才我们进来,这老太太在屋里说什么吗?”

我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她说‘我记不清了。真是那样吗,好像是这么回事’之类的,怎么了?二柱不是说他妈喜欢自言自语吗?”

貔貅说道:“你仔细想想,二柱说她一犯病就往河边跑,她刚才出现的时候,明明是神智清醒的,为什么会突然自言自语,而且那几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吗?”

我一愣:“你这么一说,确实像是她在和谁对话,难道说屋子里有人和老太太说话?”

貔貅点头:“我已经猜到那是谁了。”

我问:“是谁?”

貔貅说:“你难道没有发现这老太太刚才说话的奇怪之处?”

我奇道:“有什么奇怪的?”

貔貅说:“她把三十年前的事情记得太清楚了,甚至连那些人的表情变化都记得,这未免有点奇怪。”

我说:“是不是这老太太做了艺术加工?”

貔貅说:“从她失去亲人,第一次昏死的时候她就已经精神崩溃身负重伤,后来醒来时她理应是处于情绪极度不稳定的状态,意识也不可能完全清晰,可是她却能站在旁观的角度,十分镇定地看完所有的事,甚至把所有的事全都完整而有条理地复述出来。尤其是后来在小二楼,她其实已经精神错乱,这时候她却能一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感受,一边又记得两个道士说的话和改命人做的事,甚至在理智完全崩裂的那一瞬间,还知道改命人对她做了什么。”

“这不是一样的么?”我说,“她现在也经常发疯。”

“如果那时没有改命人,”貔貅摇头道,“她就不是‘经常发疯’,而是‘一直疯’了。”

难道这还要谢他,要不是那改命人把他们骗到这小二楼,他们也不至于会一下死三个人。我说:“所以呢?”

“所以她说的事情,与其说是老太太自己经历的,不如说是有人把她不知道的事情告诉她了,而那个人,从始至终都一直在旁观这件事。旁观能不被他们发现的人……”

“改命人!”我终于明白了,刚才老太太说的这些话都是改命人说的,而老人记忆不好,能叙述得这么完整说明这些话她听了没多久。结合我们刚才来时,听到的老太太的自言自语,就说明这话是刚才,就在那个房间,改命人告诉老太太的。

“哎,算了算了。”我拍拍貔貅的肩膀,“我已经习惯了,这改命人就像个跟踪狂,神出鬼没,哪天真能抓到他那才稀奇了。”

二柱呆呆地看着我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明白比较好,把你妈照顾好吧。”

这时翠萍老太太像是耗光了几十年的精力,一下子老了十岁。

看来她把所有事情说出来,以后就不会再犯病了。

我和貔貅回到小二楼。三娘不在,我马上找来吊死鬼和男人头问三十年前的事。

“三十年前?”男人头说,“上帝啊……等我想想啊,你说三娘?这我记得,毕竟这地方来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很罕见,不过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记不得了,我就记得那之后马道长就来了。”他转头问向吊死鬼,“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吗?”

“偶不记得。”吊死鬼茫然地摇摇头,“你问三娘吼了。”

我说:“要是三娘愿意跟我说,我就不用问你们了。”

三娘嘴严,李伯通又神龙见首不见尾。旁边小鬼不等我问就使劲儿摇头。

男人头说:“你去问问欧德密斯特马,不就知道了?”

我一拍头,是啊,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马上掏出狗哨,叫来苟富贵和勿相望问马建民的鬼魂。

苟富贵一口应了,道:“这事很简单嘛!马建民同志逝去没多久,应该就在我们手上这本生死薄上,我们马上就能把他找出来。”他舒适地靠在沙发上,一边用茶盖划拉着茶水,一边悠哉地说,“小勿,帮雷锋同志找一找。”

勿相望掏出生死簿,刷刷刷的翻了半晌,奇道:“怪了,找不到。”

“找不到?”苟富贵皱着眉头说,“小勿,你最近工作能力下降了嘛,怎么可能找不到?”

勿相望苦着脸说:“领导,真的找不到,无论是死亡信息还是投胎信息都找不到。”

苟富贵说:“你认真找找。”

勿相望委屈地继续翻着生死簿,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又说:“报告领导,真的找不到。我按照‘马建民’精确查询了一遍之后,又按照这三个字的读音模糊查询了一遍,然后又根据关键词‘马’和‘道士’以及‘杨明村’以及地理位置逐一查询了,还是没有符合条件的。”

这生死簿的搜索引擎可真够先进的。

苟富贵刚才跟我打了包票,现在一整,有点下不了台面,说:“你别跟我说过程,我需要的是结果!你就跟我说,你能不能找到!”

勿相望把生死簿递过去:“要不领导您查查看?”

苟富贵摇手说:“算了,算了,咱们合作这么久,我相信你。”

勿相望轻声对我道:“我就知道他不会自己去做,他现在还不会用模糊查询功能呢。”

嘿,真是物以类聚,有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的下属,这俩人相辅相成相生相克相互牵制破锅配烂盖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物降一物天上一对地上一双只羡鸳鸯不羡仙……呸,乱了!总之一个比一个精,果真是绝配,最佳拍档!

苟富贵又问:“这可怎么办呢?”

勿相望说:“领导,我搜索‘马建民’的时候,在搜索结果上面出来了一行提示信息——根据地府法令法规,部分结果已隐藏。”

“根据我生前使用搜索引擎搜电影的经验,”苟富贵严肃地看着我,“雷锋同志,马建民先生是不是拍过什么不可告人的电影?”

你说说你,你生前都用搜索引擎搜什么电影?怎么一下子就想到这方面去了。

我说:“你别侮辱我亲戚啊!他是个道士,道士的道,不是采花大盗的盗。”

苟富贵说:“这么说来,这事确实蹊跷。这样吧,雷锋同志,你和我走一趟,我去问问我的上级。”

村里的上级,资料全又离得近的地方就是市里。

“去找市鬼差所所长。”苟富贵勿相望起身就走。

我说:“你们不联系一下,万一找不到人怎么办?”

苟富贵笑而不语,勿相望道:“所长最爱开会,如果他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

果不其然,市鬼差所所长正在会议室开会。

我们三个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后面的人要么在桌子底下玩手机,要么低着头睡觉。

“最近市内辖区鬼界犯罪率升高,”市鬼差所所长正在讲话,“我觉得主要是鬼的心理承受能力明显下降,死都死了,还想着复仇。前阵子那个死于心肌炎的鬼,怨气很大不愿意投胎,我说那你不投胎你恨谁你跟我们说一说嘛,我给你们做个心理工作。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惦记着生前有人往他鞋上吐了一口吐沫没赔礼道歉。我说你就为这屁大点事不投胎至于吗?啊?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底下有个楞头青叫道:“那日本美国鬼还见人就杀呢!”

所长怒道:“你跟人家比做什么!崇洋媚外!资本主义国家的鬼能是好鬼吗?啊?他们那习惯能是好习惯吗?啊?你真以为外国的妖魔鬼怪了不起?啊?有什么了不起?前阵子那个蜘蛛侠还被人扒了皮呢!”

哎……怎么扯到这块儿了!

所长又说了一堆,主要是以批评教育为主,传达政策为辅。间或有稀稀拉拉的掌声。

从这掌声就能看出市里开会的比杨明村的好多了,那时候苟富贵说话只有雷迪嘎嘎一个人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