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儿叹了一声,“其实秦大人也是好的,若不是他家里人…”

“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家里不同意,难不成硬要我家小姐与他私奔不成?”

紫云噘起了嘴,“聘者为妻奔者为妾,若是秦大人真为了小姐好,就应该自己料理好家里那一摊子,不然就不该来招惹小姐!”

襄儿干笑了两声,这事情她也发表不了什么意见,大家顶多在背后议论一番,发发牢骚罢了。

“王爷这一接咱们小姐回京城,你看着吧,若是大夫人他们也知晓了,必定又是一阵耳提面命,说不定啊…”

紫云话到这里,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襄儿茫然地望了过去,她什么也猜不到,更不清楚大夫人性子如何,如今初来乍到,她也只能边看边学了。

听说国公府虽然未分开,但两房人都是各管各的,可没外面这般自在呢。

而二房管家的是长安的嫂子卢氏,好似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她这张嘴又有些管不住,今后定要更加谨言慎行才是。

长安摇了摇头,侧身向内,微微睁了条眼缝,小墨儿就在一旁睡得正好,微翕的唇角流下一串晶莹的水珠,她伸出食指一刮,无奈地笑了笑。

她的终生大事,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着落,连紫云都替在她打算了。

萧云是很好,但她却只是将他当作了朋友与知己,更何况她与秦暮离如今已经…

这次战事之后,他无论如何都会给她一个交待,这一点上,她相信他。

萧云将马车布置得很贴心,一路行来,马车只有着轻微的摇晃,就像舒适的摇篮一般,颠着颠着长安便觉得眼皮困乏,缓缓地枕在软垫上睡了过去。

当长安被襄儿唤醒时,马车已至东华门外,紫云的声音在车内欢快地响起,“我见着二老爷了,还有高妈妈,还有紫琦!”

长安骤然醒了过来,一旁的小墨儿也撑了撑懒腰,眼睛忽地睁开,见着长安后咧嘴一下,便在软榻上滚来滚去了,长安一把抱起他,食指点在他额头,笑道:“娘这就带你去见外公了!”

长安下了马车,正见着萧云与自己的父亲沈平在一旁寒暄。

沈平的脸色好似有些不好,却强撑着笑意,见着长安落了马车,立马便赶了过来,身后紧跟着高妈妈与紫琦。

“父亲!”

长安笑着迎了上去,身后襄儿与紫云紫雨也是一路跟上,毛晋在一旁看管着马车与物件,暂对着沈平一方遥遥拱手一拜。

紫雨紫云对着沈平拜下,高妈妈与紫琦忙给长安见礼。

“女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沈平感叹了一声,将长安来回看了一遍,闷声道:“瘦多了!”

若不是长安和离之后想四处散散心,他是怎么也不愿意女儿四处乱跑的,如今小半个大周朝都要被她给跑完了去。

“哪有?”长安挽了沈平的手,娇嗔道:“这是长结实了!”

“就属你会说。”

沈平瞥了长安一眼,莫奈何地摇了摇头,目光转向紫云手中抱着的孩子,招了招手,紫云连忙上前来,将孩子递了过去。

“这小子倒是机灵!”

沈平顺手牵起小墨儿的小手,摸着骨节,转向长安叹道:“和你一样,这小子也不长肉。”

长安捂唇一笑,“父亲休要乱说,那是在船上断了奶改喝米汤才瘦的,从前倒是胖得圆乎。”

高妈妈从紫云手中接过了孩子,笑道:“也是小姐这般好心,墨哥儿能遇到小姐是他的福分!”

长安收养沈墨的事早就通过书信告知了他们,国公府也不差这一口口粮,再说这孩子和季哥儿也一般大小,将来也能有个伴,长大了说不定还能互相依仗呢。

沈平是想得长远,长安倒没思虑这么多,她是打心眼里喜欢小墨儿,想看着他无忧无虑地成长。

长安笑而不语,转拉了紫琦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紫琦五官本就生得细致,如今管理着她的嫁妆铺子,待人接物间不由多了几分沉稳大气。

长安看了一眼缀在不远处没有上前,但始终含着一脸笑意注视着这边的萧云,她不由眼珠子一转,想到了陆小猴。

当时这小子不是还对紫雨有点意思吗,只是如今紫雨与毛晋早配了对,他再有想法也是白搭。

陆小猴生性跳脱活跃八面玲珑,与紫琦的沉稳大气倒是般配,年纪上也不过相差一两岁。

她从前还以为陆小猴只是萧云身边的小厮长随,没想到一转眼竟然做了郡王府的长史,总管府中事务,只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得上奴婢出身的紫琦。

这件事她要留心着,有机会一定要向萧云探个底,她家紫琦生得如花貌美,只是青春不等人,这茬不行她就要忙着物色下一个,怎么样也不能耽误了紫琦。

“小姐这样看着,可让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紫琦有些紧张地双手环了胸,她总觉得长安的目光饱含深意,可又说不清楚是什么,让人不由地心里打颤。

“放心吧,是好事来着。”

长安笑着拍了拍紫琦的手背,高妈妈在一旁听着,忙咧嘴笑了,“听小姐的安排总没错的。”

“好了,咱们回府吧!”

沈平挥了挥手,转头见着不远处的萧云,他不由叹了口气,看向长安,欲言又止道:“女儿,你与王爷是…”

“我与他是知交好友,怎么了父亲?”

长安假装听不懂沈平话中的深意,眨巴了大眼睛,状似无辜且懵懂地望了过去。

沈平又是叹了一声,如今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女儿装懵,他自然也不好说破,索性回去再谈,也不知道萧云想娶长安这事是真是假?

“伯父这就要回去了吗?”

眼见沈平携了长安要走,萧云立马几步走了回去,起初他是给他们时间叙旧,眼下话都说完了,他该有进一步的表示才是。

“自然,咳咳…”

沈平握拳凑近唇边咳了一声,这才道:“有劳王爷接长安回京,沈某在此多谢了!”

这是多奇怪的论调,明明是萧云死皮赖脸地想去接长安,最后他却还要道谢,什么世道?!

萧云抿唇一笑,目光又转向长安,笑道:“明日我在‘锦云阁’设宴为长安接风,还望伯父、萧大哥也一同赏脸!”

“这…”

沈平微微一愣,目光却是转向了长安,小年青的感情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他也不知道,最后还不得看长安的说法。

“好啊,你尽管摆上最好的宴席,可别心疼银子!”

长安却是爽快地应下了,眉眼笑成了一弯新月。

萧云闻言,更是哈哈大笑,豪爽之气直冲云霄,倒是让沈平对他刮目相看,这位京城有名的纨绔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长安又将襄儿给高妈妈引见了一番,不管回到府里怎么样安排,襄儿必是跟她一处的,若是卢氏不答应,顶多襄儿的月钱她自己出,如今坐拥金山的她,养个人还不容易吗?

襄儿扶了长安刚要上沈府的马车,紫琦从后唤了一声,长安转过头来,正见着紫琦从食盒里端出一碗温热的醪糟汤圆,递到她跟前笑着说道:“小姐快趁热吃了吧,老爷特意吩咐过,回了府就团团圆圆,再不要这般到处奔走了!”

长安望了沈平一眼,见了父亲也点了点头,满眼的期许,她不由笑着接了过来,可舀了一勺刚要凑到唇边,闻到那糯米酒的味道,她突然胃里一阵恶心,一把将碗塞到了紫琦怀中,捂着唇在马车旁干呕起来,直呕得胆水都吐了出来,一张脸骤然变得煞白。

正文 第【133】章 确诊

高妈妈是过来人,看着这情况不禁脸色一变,赶忙拉了紫雨一同挡在了长安面前,四个人就在左右将长安围了起来,挡住了周围探询的目光。

沈府的马车很快安顿好了,沈平与萧云告辞了一声便策马而行。

萧云望着那一路远去的队伍,眉间不由缓缓收紧。

长安刚才是吐了?

虽然高妈妈带人挡得快,可他随时都在关注着长安,自然是看得清楚明白。

她明明还没吃,怎么就吐了?

萧云咬了咬牙,脸色一时间青白交替,绞着马鞭的手都不觉勒出了几条血印,他却浑然不觉。

他不是未经人事的雏,府里的姬妾也曾怀过身孕,那怀孕初期不就有这干呕的症状吗?

长安她什么时候与秦暮离…

一想到这个可能,萧云的脸色立马变得铁青,心中的妒火滚滚燃烧,右手一掌便拍在了马车的车辕上,只听马儿一阵嘶鸣,就要向前奔脱,那车辕已经从中裂开一半耸搭在地了。

回沈府这一路,长安心中惴惴不安,这样的干呕带着一种陌生的熟悉,再看着高妈妈一脸紧张的神色,她逐渐地回过味来,两手缓缓地下移,抚在了小腹上,难不成她怀孕了?

算算日子,她的小日子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来了,她怎么会这般粗心大意?

在琅琊时便错过了应该来的时间,她还以为是初到那里水土不服影响了经期,怎么就这样忙晕了头呢?

若是怀孕了,那是极有可能的…

可她与秦暮离还未成亲,这孩子…要怎么生下来?

回到府中后,长安也是忧心忡忡,沈长健正在当差不在府中,她倒是见到了谢旻君与朱英,却也撑不起笑颜,给了季哥儿见面礼,这就匆匆回了自个儿的苑子。

老夫人那里她等着下午收拾妥当了再去拜见。

几个丫环都有些不明所以,倒是高妈妈近了身前,担忧地问了一句,“小姐这可是…有了?”

高妈妈是怀疑长安有了孩子,更加以为这孩子是萧云的,若真是这样,可要早作打算才是,等着显了怀才出嫁,那可是真正打脸的事。

“我也不知道。”

长安有些不确定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高妈妈,这才凑近了道:“妈妈且去帮我请个大夫来瞧瞧,对外就说是我疲惫得慌,有些气闷…”

“是。”

高妈妈谨慎地点了点头,“老奴这就让人请去,小姐先好好休息着。”

长安点了点头,有紫雨紫琦侍候着梳洗了一番,换了干净的衣裳,她便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起来,期间紫琦拿了铺面的帐本给长安过目,她也只是匆匆看了看,紫琦做事她放心。

众人见长安有些心不在焉,便纷纷退了下去,紫琦又带着襄儿下去安顿了。

小墨儿如今有紫云带着,住在苑里的西厢,这样孩子有什么动静她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高妈妈请来的是城东惠安堂的女大夫,女大夫一般给内宅女眷看病诊治,倒是少了许多尴尬和麻烦。

一经诊治,女大夫不用说话,看了看长安的脸色,也知道她若不是猜测便已经知晓,如今不过只等她这个大夫一个点头确认罢了。

女大夫沉吟了一阵,这才道:“娘子这段日子可要多休息,勿劳累,生冷的东西少吃,补品要适当,切勿用得太急太重。”

长安心下一凛,对高妈妈使了个眼色,“妈妈便随大夫抓药去吧!”

高妈妈点了点头,出了院子便好生对那女大夫嘱咐了一通,又足足递了十两的诊金过去,女大夫这才满意离去,保证谁也不透露半分。

紫琦在一旁听得莫明所以,想要问什么,转头看着长安疲惫的神色,遂也闭了口,静静地退了下来。

原本还心绪不安,可下午却是直犯困,长安睡醒之时,已是申时末了。

紫雨与襄儿一直侍候在外间,听到动静后忙捧了黄铜的水盆进了来,撩起绡纱帘,扶着长安坐起身来,穿衣、洗脸、净手、梳妆,待一切收拾妥当了,紫雨才问了一声,“小姐是要到老夫人房里请安?”

“嗯。”

长安叹了一声,也许眼下她还有些懵懂,一手缓缓扶向小腹处,目光却又变得坚毅起来,这是她的孩子,这一世,她定要把他健健康康地生下来。

襄儿一个下午的摸索,大概熟悉了长安屋里的情况,这次去老夫人苑里,又有紫雨在一旁带路,也是让她了解府里的布局,以后也不至于走错了路。

老夫人看到长安时似乎很是热情,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到一旁,嘘寒问暖好不热情,大夫人却在一旁噘起了唇,一脸的不满意。

“听说是萧郡王送你回来的?”

老夫人寒暄了一阵,总算入了正题,一双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嗯。”

长安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关于这个问题,多说多错,她索性闭嘴不言。

老夫人却又在那里自说自话道:“萧郡王也算是一表人才,如今还尚未娶妻,虽说年轻时有几分荒唐,但我如今看着还是好的…”

长安没有接话,低垂了目光,大夫人却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老夫人如今看谁都是好的,前儿个还有人向玉环提亲了,可我一看,不过是个同进士出身,眼下还未任官职,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前途,老夫人却说好,这就说给了莹碧不是…”

大夫人这话说得有几分怨尤,实则是在责怪老夫人偏心,即使她女儿不要的,也不能便宜了庶女。

老夫人敛了笑容,沉了脸,瞪了大夫人一眼,冷笑道:“你起初不是看不上人家吗?我看也是不配,毕竟玉环是再嫁的,怎么也不恰当,以免今后被人挑错嫌弃,还是另择一门亲事来得好。”

大夫人脸色一僵,随即掩面轻泣道:“老夫人这是在戳我的心啊,咱们玉环再嫁已是不易,老夫人不为自己的孙女打算,何苦这般说道?”

长安杵在那里,走也不是,说也不是,她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夫人与老夫人的关系变得如此微妙紧张了?

还记得从前大夫人都只会在老夫人跟前逢迎讨好的,如今变成这般,莫非真是为了沈莹碧?

不过沈莹碧能觅得佳婿也是好的,她出嫁了,沈元芳也能开始议亲了,大夫人又是指望不上的,想必安氏早就开始急了。

“好,好!”

老夫人气得一掌拍在小机上,“说我不为玉环打算,我为她挑选的那些个人,你看得上吗?不是眼光高,就是左右嫌弃,我老婆子也省了这个心,由你自个儿去挑个好的。”

大夫人哭得更厉害了,间或瞥一眼长安,有些委屈道:“那长安…萧郡王…”

大夫人欲言又止,但明眼人都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这就是嫉妒萧云对长安的殷勤,他们家玉环怎么就碰不到这样的主?

说到沈玉环,大夫人更是怄气,这次从岷玉关回来之后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整个人魂不守舍的,还以为是被秦暮离给害的,可问了两次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两相对比,再看看如今春风得意的长安,大夫人如今的担忧可不只是一点点。

老夫人看了看长安,见她脸色如常,这才转头看向大夫人,眸光里蕴着一丝冷意,“别说萧郡王行事旁人无法猜测,就算他真的钟意长安,那也是长安的福分,收起你那些龌龊的想法,在小辈面前也要留些脸面才是。”

老夫人这样责骂大夫人,还当着长安的面,大夫人只羞得满面通红,银牙紧咬,几次话到唇边都咽了下去,只放在膝上的手一直抖着,压抑着她心中无法表达的愤怒。

眼下再退出去已是晚了,长安只当作不知,眼观鼻,鼻观心,兀自取了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不管老夫人与大夫人怎么想,最后能不能成事还不是她与萧云说了算,她们再怎么操心也是白搭。

不多会儿,谢旻君带着朱英,沈玉环与沈莹碧母女,连同沈元芳和安氏都来老夫人这边请安,见着长安不免问长问短,一阵关切。

不过两三个月不见,沈玉环都瘦了一圈,连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几许呆滞,全然不似从前的灵动跳脱,长安只能在心底轻叹一声,看来沈玉环还是没有能够忘记卓奥。

但令人欣喜的是,陈玉涛那一厢沈玉环却是没有再去插足了,否则萧云在向她说起陈玉涛成亲那一日的情景时也必定会一同提及。

沈元芳拉着长安的手,笑得一脸灿烂,“三姐姐这次走了那么长的功夫,可给咱们带了好东西回来?”

安氏也在一旁附和道:“你三姐这般疼你,自然是不会忘记的。”

长安点了点头,笑道:“给各房的礼物先前我已经派紫琦送到各苑落的,可巧你们前脚走,后脚便已经入了自个屋,回去好生瞧瞧,看喜欢不喜欢?”

“谢谢三姐姐!”

这次沈元芳与沈莹碧倒是一同对长安行了礼,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长安拉起沈莹碧,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番,这才点头道:“都是大姑娘了,今儿回来才听祖母说你的婚事定了,是在几月的?”

沈莹碧咬了咬唇,有些羞怯地低下了头,倒是杨氏上前一步,笑道:“有劳三小姐挂心了,定在今年九月。”

“那就好,可要好好准备着,我也挑些好东西,到时候为你添妆!”

长安笑着说道,杨氏忙客气地应了,眉眼间笑成了一弯新月。

大夫人如今已经抹干了眼泪,只是眼睛还有些赤红,见着沈玉环呆呆地坐在一旁,也不知道安慰她两句,心里气闷着,脱口便道:“谁不知道长安如今在北川的庄子挖出了金矿,这可真是好运道,我帮忙着打理之时怎么全然不知,可见这金矿埋得有多深!”

大夫人这话充分展示了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的心理,她也实在是疼得慌,若是她管着庄子时稍加留意一点,说不定那金矿就是自己的囊中物了,她悔不当初。

谢旻君眼睛一亮,她自然也是知道长安平白得了个金矿,虽然给他们也送来了一些,但与她想的远远不够,婆母那嫁妆她就知道应该留着自己要,偏生公公与沈长健一心护着长安,这才让长安给平白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