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咬了咬唇,心下亦是觉得沉沉的,看三皇子对青城的态度,怕是只有宠溺的份,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个好的信号。

“这次…是我心急了,不该这么快接你们母子回京。”

萧云懊恼地皱了眉,他先前是因为思念太切,又想长安极早地适应王府的生活,是忽略了青城那一厢,这一年多来青城也没有动静,他以为一切风平浪静,对于他的身份青城全然不知,可今天看来,却并不是这样。

青城的话句句所指,三皇子或许不知道,但他们三人却听得分明。

“这不怪你。”

长安摇了摇头,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青城虽然是一颗定时炸弹,难道就因为这样他们原本的生活便不能继续了,那倒是没有这个理。

只是从今日偶遇之后,今后的行事便要多份谨慎了,长安也打定了主意,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不要轻易带着孩子出府,谁知道青城会做些什么,眼下安全才是第一要紧的事。

正文 第【146】章 太后的训斥

当长安被领至太后寝宫的偏殿时,这里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的内命妇,或是三五成群在一起低声交谈,或是一两人围坐着饮茶,看起来一派轻松惬意。

长安特意挑了一张角落的位置安静坐下,这些人她不认得,也不想贸然去搭讪。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或许是有人留意到她了,不时便有目光投了过来,甚至夹杂着一些小声的议论。

“就是她吧,武国公的独女!”

“从前听说是个病秧子,如今可不得了…”

“她也配做郡王妃?”

“听说那两个孩子来得不明不白,连婚事也是在北川匆匆办的。”

“连亲戚都没请,这不是有鬼是什么?!”

“…”

议论中渐渐夹杂着一些奚落和嘲讽,甚至还有些恶意地揣测,饶是长安定力再好,脸色也不由变得青白。

“别理她们,这些女人就是没事闲嗑牙,有空正经该去管管自己的男人才是!”

身旁突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女音,长安怔了怔,不由回望过去,只见着自己斜后方正坐着一名中年妇女,容长脸,粗眉大眼,五官虽不精致,但看着却让人舒心,特别是那一番话语,倒是让她解了几分尴尬,长安不由迟疑地问道:“这位夫人是…”

“我是汝宁伯家的。”

那妇人笑着回道,长安立时便想起她是谁了。

这位汝宁伯夫人听说也是个厉害的,她的厉害不在其他,却是管夫极严,汝宁伯家连一个妾室都没有,但儿女却有两双,听说夫妻至今恩爱和美,自然也有人传言说汝宁伯是个妻管严,但长安此刻见到这位夫人,却颇觉得其行事爽利,不拘小节,是比按照规矩教条行事的贵妇人们要可亲得多。

“钟夫人。”

长安笑着点了点头,“我是初次进宫朝拜,也不懂规矩,倒是让人见笑了。”

钟夫人笑了笑,却是不以为意道:“谁没有第一次啊,那些人也不是生来就会,你待会便站在我旁边,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多谢夫人!”

长安感激地对钟夫人点了点头,却见她看着自己微微有些发神,半晌才是一叹,“你母亲若是知道你如今这般有福气,想来也会为你高兴的。”

“夫人识得家母?”

这次换长安有些惊讶了,母亲王氏生她难产而亡,在她的记忆里母亲的印象极其清淡,父亲提起时难免会有些伤痛,所以对自己的母亲的事长安知之甚少。

“小时候在一起玩过,你母亲倒是个伶俐性子…”

回忆起过往,钟夫人微微牵了牵唇角,只话语中却有些感慨,“当年她也是难得的才女,可比我们几个刺头都规矩得紧,却不想最后竟然挑上了你父亲…”

“呵呵,也不是说你父亲不好,只那时你母亲能有更好的选择…想来她终究是聪明的,你父亲待她也是一心一意,这么多年过去了,始终未续弦再娶,男人能做到这份上也不容易了。”

长安含笑听着,点了点头,“依我看,如钟夫人这般有福气的也不多见。”

“你这小嘴可是抹了蜜,倒比你母亲会说话。”

钟夫人说着便抹下了手腕上的一串蜜蜡珠子,硬是塞进了长安手里,不由分说道:“你也是我的小辈,初次见面这礼虽是薄了,但也是我一番心意,只改天得空了来我府里坐坐,带上你家几个小的,咱们府里就是冷清,孩子们都娶的娶,嫁的嫁,如今都到了任上,逢年过节的尤其冷清…”

钟夫人说到最后不由生出了几分落寞,长安忙捏了捏她的手,打趣道:“夫人这般可亲,我自是喜欢得不得了,得空了一定带孩子们前来拜会,到时候夫人可别闲我家几个孩子闹腾了!”

俩人又是说说笑笑一阵,这关系自然拉近了,至于那些风言风语便被排除在了脑后。

到了时辰后,便有内侍传旨宣召,内命妇们分品级地依次排开,甚至还有些排在了殿外,三声钟鼓之后便行礼跪拜,最后分站两侧。

太后与皇后也只是挑了相熟的几家人询问了一番,话语倒很是关切,长安只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想着只要挨到最后收场,这一趟便算是顺利了。

哪知道听到一半,突然间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女声响起,长安本能地抬起了头,诧异地看了过去。

太后与皇后眼下接见的不是别人,正是户部尚书尉迟大人的夫人。

尉迟夫人此刻眉眼顺遂,唇边一直挂着得宜的笑容,对皇后的问话一一而答,太后只是半眯着眸子,瞧那模样是有几分疲惫了。

长安抬眼的那一刹那,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尉迟夫人的眼风正好扫了过来,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长安立时心中一凛,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尉迟夫人的唇边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这才又看向皇后,微微福了福身,“娘娘,臣妇听说萧郡王得了个闲能的王妃,更是育有一双龙凤胎,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臣妇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沾沾喜?”

皇后微微有些诧异,长安她自是见过的,长公主给她的信件中也多有提及,这次年节朝拜还专程嘱咐过要照看一二,她是见着长安不争不急安安静静的性子,心下也不想让长安有多出挑,就由着在一旁,却不想尉迟夫人却贸然提及,她不由微微皱眉。

太后却是缓缓增开了眼,对着身后的女官点了点头,只听那位女官唱喝了一声,“太后有请萧郡王妃!”

长安叹了口气,她事事不想争先,也没打算露脸,却不想竟被尉迟夫人给揪了出来。

长安正想上前,钟夫人却是拉了她一把,小声说道:“太后最重规矩,你凡事不要强出头,只听着就好,尉迟夫人话是难听了点,但到底不敢将你怎么样的!”

“嗯。”

长安感激地对钟夫人点了点头,这才理了理衣襟,缓步上前。

“太后、皇后金安!”

长安敛衽行礼,皇后看了太后一眼,这才点头道:“起吧!”

“抬起头哀家看看!”

太后的声音有一丝低沉,到是听不出什么喜怒,长安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了眼眸。

“是个周正的,难得长成这模样却没有一丝妖媚之气,哀家看着清雅,皇后以为呢?”

太后这样说着,目光却是转向了皇后,皇后随即笑道:“哪能不是呢?这孩子连长公主都喜欢得紧,本宫看着她也是个有福气的,尉迟夫人所说这龙凤双生果然是个吉兆!”

“希望如此。”

太后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长安正想松一口气时,尉迟夫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龙凤胎本是喜事,可偏生王妃要在北川生产,就连着这成亲的喜酒咱们都没能喝上一口,福气没沾着,娘娘说这是不是可惜了?”

萧云与长安成亲之时孩子已经几个月大了,这本不是个秘密,只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没在明面上议论罢了,此刻被尉迟夫人一说,多数人都是变了脸色。

谁不知道太后是最重规矩的,长安未婚先孕,这确实有失妇德,但两府极尽遮掩,大家也便口下留德了,只最近更甚有传出这两个孩子都不是萧郡王的,这样的传言便是有些让人坐立难安了。

尉迟夫人何故处处相逼,长安自然心里头是明白的。

从前的尉迟婉晴何等傲娇,那也是捧在掌心里的明珠,哪知天不遂人愿,花了脸又瘸了腿,虽然不是长安所害,但谁知道这对母女俩会不会将错头都归究在她头上?

如今尉迟婉晴好不容易嫁了人,却也是长安的前夫,似乎只要牵扯到长安便没有顺当的事。

尉迟夫人心里早已经是恨毒了长安,最近听到城里的风言风语,她便想着将长安攀扯上去,就算没办法将长安怎么样,在人前丢脸落面子也是好的。

但这样出格的话在太后皇后面前,尉迟夫人到底是说不出口的,只这样一提带出,也值得有心人细想深思了。

果然,尉迟夫人一提到这个话题,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皇后扫了太后一眼,只见太后微微眯了眸子,目光清冷地看向长安,半晌才道:“萧郡王妃若是没事便好好呆在府中,这段日子也别四处走动了。”

太后这话算是说得极重了,也相当于是给在场的内命妇一个风向标,萧郡王妃是被彻底厌弃了,而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那便不言而喻了。

“是。”

长安苦笑一声,只能低头应是,太后在上,她能说什么呢?

正好这段日子她也不打算外出,呆在府里也好。

未婚先孕再嫁给萧云,她原本就没想过还能有什么好名声,太后又是极重规矩的,她被厌弃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皇后却是抿了抿唇,看向尉迟夫人的目光不由带了一丝冷意,“这样的场合也不见陈夫人的面,尉迟夫人也应该多多管教女儿,虽说脸伤了腿瘸了是一回事,但对太后老人家的敬意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长公主支持三皇子一派,便是带出了沈国公府的态度,皇后虽然明着不敢落太后的威风,但收拾尉迟夫人却是不在话下,总要给长安找回点脸面不是?

再说了,如今长安还是郡王妃,虽然说萧郡王一脉不太理事,但她看着萧云是个聪明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能助上一臂之力,能够收拢抚慰人心,这样的事皇后自然不会错过。

正文 第【147】章 流言

尉迟夫人本还在为太后训斥了长安而暗自窃喜,哪知道一回神皇后的话语便让她立时变了脸色。

尉迟婉晴可是她心底的痛,若不是脸伤了腿瘸了,凭着自己女儿的美貌也一定能在宫中占有一席之地,哪里轮到她如今这般受皇后奚落?

周围的命妇们听了这话却也是暗自捂唇笑了,尉迟夫人历来说话刻薄挑刺,如今这般没了脸,自然让人好一通快意。

尉迟夫人脸色青白,死咬着唇,不由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太后,皇后这样做,不也是间接地扫了太后的颜面吗?

她与长安在前面角力,太后与皇后却在身后布线,如今怕是已有人看出了俩人并不是一路。

太后却并未如尉迟夫人预料一般为她出头,只是淡淡地瞥了皇后一眼,便似疲惫地撑着额,挥手道:“今儿个衰家也累了,都散了吧!”

长安如蒙大赦,跟着一众命妇依次退了出去,转回身时,钟夫人已经在一旁等着她了。

“尉迟夫人那张嘴就是不讨喜,你可别记在心里,反而让自己不痛快。”

钟夫人迎了上去一把握住长安的手,眸中是真切的担忧。

长安自是心中一暖,拿出绢帕拭了拭额头的细汗,摇头道:“尉迟夫人不喜欢我也不是一两天了,若真要为这事恼了,那也是我自己定力不够。”

“你能想通便是好的。”

钟夫人拍了拍长安的手背,安慰道:“太后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得空了我去看你就是,过了这一茬便没人会记得了。”

“夫人,我…”

长安咬了咬唇,她与钟夫人虽然才是初见,但却是觉得脾性甚为相投,她的这一番作为在一般人心中自是没有脸面的,钟夫人是否还愿意与她真心相交,她心里其实一点没底。

“哎,你也别想太多!”

钟夫人摇了摇头,殷殷道:“我深知你母亲的性子,你也像她,虽然走了些弯路,但如今大抵归上了正途…谁没有年轻过?熬过了这段日子便好了。”

“多谢夫人体谅。”

长安福了福身,却被钟夫人给一把拉了起来,再转头时,尉迟夫人已经黑着一张脸出了殿门,气势汹汹地冲着俩人而来。

钟夫人立马将长安带到了身后,胸一挺,唇边噘起一抹冷笑,“尉迟夫人好走,是赶着回家告诫女儿吧?!”

“你…”尉迟夫人咬了咬牙,一手指向钟夫人,面色阴郁,“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你走开!”

“这么说,尉迟夫人找得是我?”

长安上前一步,看着钟夫人略有些担忧的面容,对着她摇了摇头,再转向尉迟夫人时不由敛了面色,“夫人在殿前已是说过了,如今难不成还有话训示?”

长安这话说着,唇角便翘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按理说她的品阶与诰命都大于尉迟夫人,在殿前有太后皇后在上她不好说什么,但如今已经出了大殿,尉迟夫人再想兴风作浪那便是相当无礼了,就算长安当面训斥了尉迟夫人,那也是她自找的。

“沈长安,我尉迟家难道与你有仇吗?若不是你,我女儿怎么会…”

提起尉迟婉晴,尉迟夫人仍然是难掩恨意,又想到自己在殿前受到的羞辱,那些贵妇人嘲弄的笑意,她只觉得新仇旧恨一起浮上心头,此刻看着长安那华贵隆重的郡王妃服制,她就恨不得上前给剥下来。

若非她的女儿如今这般模样,那身份那地位只有更高的,哪会得如今捡个破鞋的地步?

外人眼中的乘龙快婿,在她眼中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一个过气的状元郎,那陈玉涛若不是想依附着他们尉迟家,又怎么会娶了她的女儿?

这一切,尉迟夫人都是心知肚明,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个陈家老太太明显就是个世井妇人,粗鄙不堪,还有他家养出的另外那一儿一女,她根本都不好意思提及,总之结了陈家这门亲事她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尉迟夫人这话说得好生奇怪!”

长安自然不会将这顶黑帽往头上戴,不由得嗤笑一声,“天灾人祸,意外使然,谁能躲得过?尉迟大人如今也是一部主事,还望夫人慎言,以免贻笑大方!”

“我贻笑大方?”

被长安这一说,尉迟夫人怒极反笑,“谁不知道你沈长安未婚先孕,丢尽了国公府的脸面,也就只有郡王那风流性子的人拿你当宝,外面都不知道传成什么模样了,你也好出来丢人现眼,真正是恬不知耻!”

“谣言止于智者,显然尉迟夫人并不是这样的人。”

长安抚掌一笑,却并不生气,“清者自清,浊都自浊,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到这里,长安轻声一哼,转身便携了钟夫人的手离开,尉迟夫人在一旁气得跳脚,可碍于左右的眼光,她也不好再追上前去,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长安的背影,在心里咬牙切齿地诅咒一番。

与钟夫人告辞后,回到王府的马车上时,萧云已经在等着她了。

“听说今日有人与你为难了?”

萧云扶了长安的手在铺了软垫褥子的榻上落坐,殷切地递上了一杯茶水。

长安看了萧云一眼,面无表情地接过,抿了一口又递还给他,瘪嘴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萧云想必是布置了眼线的,这宫里真是什么都不缺,有银子有人脉便好办事。

“不就是尉迟夫人那个老虔婆,她说了什么你就当风从耳边过,放在心上反而累了自己。”

萧云一边劝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长安的脸色。

男人们没有女人们细致,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便也没有女人这般斤斤计较,京城的风言风语他也知道,但这种事没办法止住,越去介意别人越觉得你心里有鬼。

他已经在调查这谣言的出处,想必是哪个有心人刻意为之,若是让他知道了,明了对方的目的才能想出应对之法。

眼见长安并没有答腔,反而将目光低垂,神情有几许落寞,萧云只觉得心中也不好受,不由懊恼道:“早知道如此,便应该让你称病在府中休息,本是件荣耀喜气的事,偏生让这些女人搞成了这般,太后也是…”

“这种话岂是能随意说的?!”

长安脸色一变,忙伸手捂住了萧云的唇,这可是大不敬,就算只他们俩人在车上,这话也不能随便说。

萧云趁势将长安的小手攥在自己的手掌中,又将她拉近了一分,低声道:“你若是不喜欢呆在京城,咱们还回北川去?”

长安原本还想要挣扎,可听见萧云这一说,她倏地一怔,一股惊喜浮上心间,但转瞬又低沉了下来,闷声道:“也不是没试过,若能一直呆在北川,如今也就不会回来了。”

长安说的话萧云自然也是懂,他不由想了一阵,这才慎重道:“不如我向皇上求一个外放的官职,便能正大光明地离开京城,就算老爷子知道也不能说什么,更不会想着法子拐了咱们回京城不是?”

长安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不过,萧云闲散惯了,他又能做什么官职,这不是拿规矩去箍着他吗?

眼见长安先是一喜,又是一忧,萧云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由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我知道这缺还不能找得太清闲了,不然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咱们是躲闲去了,这闲言闲语又不会少了…总之这事你别操心,我会看着办的。”

长安迟疑地点了点头,眼下她也只能相信萧云了,希望在风云未变之前能有个定数,不然今后可就难说了。

之后的日子,长安果然带着孩子在家闲门闭户,除了钟夫人来看过她几次,娘家也就只有父亲兄长来访过,顺便捎带来朱英的问候。

沈玉环的病情虽然好了些,但有时候仍然会发狂,为了怕她胡言乱语,人却是一直关在了小佛堂里。

对于这一点,长安是无可奈何,她竟然不知道沈玉环是这般的痴。

沈玉环与卓奥,他们统共在一起的日子才多久,连陈玉涛都能被沈玉环抛在脑后,怎么卓奥的印记却这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