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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凤笑着一抬手:“大家都起来罢。”与小徐氏携手对坐在了上首的榻上,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一个盛装丽人忙侍立到了她身后。

众人尤其是定国公府的人这才注意到她还带了人来,因忙不着痕迹觑了那丽人一眼,见其十七八岁的样子,穿了身银红底柿蒂纹右祆刻丝褙子,下面系了条柳绿色十二折梅兰竹三君子综裙,乌黑的头发梳了个堕马髻,戴了玉石花头箍,插着衔珠凤钗,耳朵上坠了对嵌猫眼石绞丝灯笼坠子,十分的妩媚漂亮,心下都有了底,能在这样的场合被陆明凤带来的人,又待她那般恭敬,想来这女子便是大皇子的那位王侧妃了。

果然就见陆明凤笑向小徐氏道:“怎么不见三妹妹,说来她名分上是差了一些,但到底也是父皇御赐的侧妃,有诰命在身也要上皇家玉牒的,这样的日子,二弟妹就该带了她在跟前儿,帮你招呼招呼客人,力所能及的与你分忧解劳才是,我还想着她素日难得出门,特意带了我们府上的王侧妃过来与她亲香呢,谁知道她偏又不在,真是可惜了。”

这话说得小徐氏不由又攥紧了拳头,皇室里谁不知道大皇子根本不进王侧妃的门,一月里大半时间都是歇在大皇子妃屋里,与大皇子妃伉俪情深?她陆明凤自然不怕抬举王侧妃,横竖便是将她抬举上了天,只要大皇子不进她的门,她也狂不起来,不比自己,二皇子本已颇宠爱陆明雅了,她若再不压着陆明雅一些,后者岂非就要狂上天,连自己这个正妃也不放在眼里了?

但小徐氏就算再恨陆明雅,今日这样的日子也的确不好压着她不让她出现,更何况陆明凤还一见面便特地提出了此事,小徐氏不由在心里将陆明凤骂了个半死,你就算日日将男人霸在自己屋里又如何,还不是至今连颗蛋都生不出来,待我先怀上了皇长孙,看你还怎么嚣张。

小徐氏面上笑容不变,道:“陆侧妃自来聪明伶俐,颇得我们殿下和我喜欢,今日这样的场合,若是少了她,岂非太过扫兴?她这会子正帮我打理府里一些琐事呢,想来应当也快打理完了,秋葵,你瞧瞧陆侧妃去,看她可忙完了,若是忙完了就请她快些过来,大皇嫂可还等着与她一叙姐妹之情呢。”说到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刺了陆明凤一句,堂堂皇子正妃与个做妾的姐妹情深,真是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那叫秋葵的丫鬟听说,忙屈膝应了一声“是”,自退下请陆明雅去了。

陆明凤这才笑着与下面的陆大奶奶等人说起话儿来。

陆明雅很快来了,穿了件桃红色遍地金妆花褙子,葱绿十二幅绣兰花马面襕裙,饶气色瞧着有些不好,但论相貌,依然比身为二皇子正妃的小徐氏要漂亮不少,也就难怪京城好些人都知道定国公府已不拿她当自家的女儿,二皇子却依然那般宠爱她了。

“见过皇子妃,皇子妃万福金安。”陆明雅对待小徐氏的态度很是恭敬,小徐氏待她却淡淡的,点了点头,道了一句:“你今日辛苦了,事后我一定回了殿下,好生赏你。”便再无她话,只是吩咐一旁的贴身丫鬟:“时辰已不早了,请各位贵客入座罢!”

贴身丫鬟应了,引着一群丫鬟去恭恭敬敬请了在场的所有宾客去到长几前坐定,小徐氏一个眼色,便有内侍高声宣布开席,然后端着珍馐美馔,以丝帕遮住口鼻的丫鬟们便开始一几一几上起菜来,在场众人起身谢了宴,又齐齐敬了小徐氏一杯酒,再齐齐敬了陆明凤一杯酒后,才重又落座,宴会也正式开始了。

一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小徐氏笑道:“大家这样干坐着只是饮酒吃菜也无趣,请戏班子就觉得吵得慌,所以我特地准备了一般女乐,这便传了她们来给大家歌舞助兴,我们大家都乐一乐,如何?”说着拍拍手。

便有十数个歌女舞女鱼贯进了水榭,随着丝竹之声,翩翩起舞起来。

大家遂都看了起来,陆明萱对这些歌舞不感兴趣,肚子彼时也已填了五分饱,方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嘴,不着痕迹的观察起今日来的宾客们来。

四大国公府的奶奶小姐们倒是大半都到了,几家王府郡王府的郡主县主也来了好几位,还有本朝另一种长公主安宁长公主家的两位县主也来了,看来二皇子虽不是夺嫡的热门,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各家各府也不想明着得罪二皇子…陆明萱一边观察着,一边思忖着,忽然她的目光与对面一个满脸是笑的女子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对方随即举起酒杯遥遥向她致意,不是别个,却是先前在潭拓寺曾与她和陆明芙有过一面之缘的卫玉华。

陆明萱不由又惊又喜,随即想到以卫将军在军中的地位和卫玉华未来皇子妃的身份,她今日怎么也该在应邀之列,忙轻扯了一下旁边陆明芙的衣角,随即向陆明芙努了努嘴,示意她往卫玉华所在的方向看。

陆明芙顺着妹妹的视线一看,见是卫玉华,也是又惊又喜,忙举起酒杯也向卫玉华遥遥致意,待彼此都放下酒杯,卫玉华也偏头与身边的小姐说笑后,才低声向陆明萱道:“可惜碍于卫小姐的身份我们不好结交她,不然她是真的值得一交。”

陆明萱点点头,正待说话,忽然就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皇子妃,妾身觉得这歌舞虽好看,但千篇一律的难免乏味了一些,妾身早就听闻在座的各家小姐们都多有才艺,依妾身愚见,不如请各位小姐今日就在此展示一番,岂不比看这些歌舞来得更有趣?”

姐妹二人忙循声看过去,见果是陆明雅站了起来,正满脸是笑的与小徐氏说话,就跟不知道小徐氏有多不待见她似的,不但不知低调,反还要抢着出风头。

小徐氏的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正待说话,一旁陆明凤已笑道:“三妹妹这个主意倒有趣儿,想来众家小姐有幸为二弟妹并大家伙儿助兴,也一定乐意至极的。”说着拍了拍手,水榭中央的歌舞便应声听了下来。

陆明凤摆手令一众女乐退至一边后,方笑问下首众人道:“陆侧妃建议大家展示一下才艺,为二弟妹和大家伙儿助兴,想来众家小姐都不会拒绝罢?”

方才陆明雅说话时,众人都约莫听到了,这也算是此类宴会惯有的套路,虽有一部分人觉得陆明雅此举分明是在将众人与女乐们类比,实在可恶,但更大一部分人却觉得难得有这样展示自己的机会,指不定自己就借此机会入了主子青眼,给自己铺就了一条青云路之路呢?再不然能得一个才名也是好的,以后怎么着也能受益,便都纷纷应道:“臣女等恭敬不如从命。”

小徐氏素日也常随母亲长辈出门赴宴的,此类展示才艺的套路她倒是并不反感,但因今日是陆明雅先提出来的,她却反感得不得了,然事已至此,她也不能真拂了大家的意,只得命人取文房四宝,箫笛筝琴等物去。

一时这些东西取来了,小徐氏不甘心陆明雅就此大出风头,想起以前曾听陆明凤说过陆明雅棋倒是下得不错,画也画得好,琴却谈得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便有意压她一压,因笑道:“我记得曾听人说过,陆侧妃的琴谈得极好,说来如今我们姐妹都共处一个屋檐好几个月了,我还不曾听过侧妃妹妹你弹琴呢,今日这展示才艺的主意既是你提出来的,不如你就抛砖引玉,先谈一曲给我们大家伙儿助助兴可好?”

定国公府的人都知道陆明雅不善音律,闻言不由暗自摇头,陆明雅这不分时间和场合总想着出风头的毛病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改,总有一日,她会被自己这个毛病给害死了也未可知!

不想陆明雅却笑道:“回皇子妃,妾身虽的确能勉强弹奏几曲,但学艺实在不精,没的白污了两位皇子妃的耳朵,倒是妾身娘家族妹明萱妹妹最擅音律,故妾身斗胆建议,不如让萱妹妹来代妾身奏上一曲抛砖引玉,未知皇子妃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旁人心里做何想不好说,定国公府众人却是先气了个半死,就没见过这种上赶着拆自己娘家台的人,也就怪不得老国公爷要放弃她,不拿她再当定国公府的姑娘了!

陆明芙更是气上加气,陆明雅明知道她妹妹丝毫没有音律方面的天赋,当初上古琴课时,第一节课便气得古琴先生一叠声的骂她‘蠢物’,之后她便再没上过古琴课,又何来的‘最擅音律’之说,陆明雅这般陷害她妹妹,到底安的什么心!

陆明萱也是暗自恨得咬牙,旁人不知道,定国公府一众姐妹却是知道的,她于琴艺上几乎是一窍不通,当然,这只是她这辈子有意表现出来的,但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早已认定她不善音律了,陆明雅就因为自己以前得罪过她,又觉得她好欺负,现在却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摆着祸水东引,打的不外乎是让她于众目睽睽之下出丑的主意,自己今日偏不如她的意,偏要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恨得咬牙切齿之余,陆明萱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不知道陆明雅的大脑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难道全是浆糊不成,明摆着小徐氏不待见她,定国公府也已放弃她了,她不知道示弱以求得娘家人的同情与怜惜,不知道尽可能的结一切善缘也就罢了,还上赶着得罪娘家人,断绝自己以后遇到危难时唯一可能有的生路,这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死得不够惨是不是?

想到这里,陆明萱强自按下愤怒,微笑起身冲上首陆明凤和小徐氏福了一福,道:“回二皇子妃,是陆侧妃谬赞了,臣女其实不善琴艺,不敢污两位皇子妃与众家奶奶小姐贵听,还请二皇子妃恕罪!”

小徐氏如何不知道陆明萱不善音律,当日陆明凤还曾把先生骂她之事当作笑话儿讲给安国公府一众小姐听过呢,但既然是陆明雅自己先提出来,上赶着要得罪娘家人的,她又岂有不成全陆明雅之理?因笑道:“你姐姐都说了你琴艺过人的,你又何必这般谦虚,莫不是你不愿意为我和大皇嫂,并众位宾客抚琴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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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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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是你不愿意为我和大皇嫂,并众位宾客抚琴不成?”小徐氏巴不得陆明雅与娘家彻底决裂,老死不相往来,如今眼见陆明雅自己上赶着得罪娘家人,她又岂有不成全之理?

陆明萱听小徐氏这话说得唯恐天下不乱,自己若是不应下,便要将今日在场的绝大多数都给得罪了,她既不想做城门失火时被殃及的池鱼,那便只能拿出几分真本事来,让人以后都不敢再轻易打她的主意,遂笑道:“既是如此,那臣女便斗胆奏上一曲,在两位皇子妃和各家奶奶小姐面前献丑了,不过臣女于琴艺上的确不精,倒是用笛子还能勉强吹上几首曲子,未知二皇子妃意下如何?”

小徐氏想看的不过是陆明雅与娘家人交恶罢了,如今目的既已达到,结果显然不重要了,是以虽惊讶于陆明萱竟会吹笛子,那便不能称之为‘不善音律’了,倒也面不改色,笑道:“那你便吹笛子罢。”

陆明萱屈膝应了,又笑道:“臣女还有一个请求,臣女虽可厚颜吹上几曲,然只是臣女吹笛子未免太单调了一些,好在陆侧妃先时在家时极善跳舞,故臣女斗胆建议,让臣女吹笛子为陆侧妃伴舞,还请二皇子妃允准。”

把方才陆明雅坑她的话,几乎原样不动的奉还给了陆明雅,陆明雅想坑她,岂不知有句话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此话一出,本就安静的水榭霎时越发安静了,不管是知道陆明雅根本不会跳舞的定国公府众人,还是在场其他宾客,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要知道琴棋书画四艺乃是京城几乎所有大家千金都必学的功课,跳舞却只是下九流女乐们才会做的事,如今陆明萱说陆明雅极善跳舞,岂不是在拿她与女乐们类比?这样的行径,不啻于当众扇陆明雅一记响亮的耳光了。

众人都能想得到的事,陆明雅又怎么会想不到,本来正讶异于陆明萱什么时候学会了吹笛子,她怎么不知道,那今日岂不是不能让她当众出丑了?如今也顾不得了,美艳的脸上顿时铁青一片,霍地站了起来,隔空指着陆明萱怒声道:“你个贱婢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侮辱我堂堂皇子侧妃,你把皇家的体面与威仪放在哪里!”

想拿皇家的体面与威仪来压她,陆明萱冷哼一声,看都不看陆明雅一眼,只是一脸惊惶的向上首的陆明凤和小徐氏道:“臣女不过只是想让大家更尽兴,所以才这般随口一说罢了,绝无冒犯皇家体面威仪之意,既然陆侧妃不愿意为两位皇子妃跳舞,那臣女便自己为两位皇子妃吹笛便是,若是吹得不好,还请两位皇子妃与大家见谅。”只要小徐氏与陆明凤不怪罪她,陆明雅便是气死了也没用。

小徐氏乐得见陆明雅当众出丑,自然不会怪罪陆明萱,笑盈盈的说道:“既是如此,你便与大家吹上一曲罢。”

说完看向陆明雅,沉下脸来,低声喝道:“你还站着做什么,你既没那个能力为大家助兴,就坐下安安静静的看别人展示才艺即可,我们府上的脸都快要被你丢光了!”

喝得陆明雅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却是不敢公然顶撞小徐氏,只得恨恨看了一眼陆明萱,悻悻的坐下了。

陆明萱只当没看见她忿恨的眼神一般,已自丫鬟双手奉上的托盘里接过了其上的玉笛,在手里把玩起来,前世她虽最善抚琴,于其他乐器也不是真就一窍不通,尤其是笛子,除了抚琴,她就数笛子吹得最好了。

本来今日她想要拿出几分真本事震慑众人,抚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但一来她不管进国公府前还是进国公府后,都不曾学过琴是好些人都知道的,如今忽然琴艺便那般精妙了,也未免太惹人动疑;二来她早已在心中发过誓,这辈子再不抚琴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例外,所以现下吹笛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陆明萱把玩了手里的玉笛一会儿,便深吸一口气,慢慢将玉笛凑到了唇边。

前世她的笛子也是跟文先生学的,还记得她琴艺已经很好后,她不满足于只抚琴,还想多学一样乐器,便找到了文先生,文先生一开始是不愿意教她的,觉得她琴虽已抚得不错了,却仍大有进步的空间,让她别三心二意,还说她:“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喜欢把四艺当做卖弄炫耀的资本,以为学得越多便越高人一等,却不知样样都只学了点皮毛,不求甚解只会衬得自己更加不学无术,你既当了我的学生,就别和那些人一个样!”

架不住她再四恳求,保证绝不会因学了其他乐器便懈怠了练琴,文先生又问了她一句话:“你觉得什么才是曲艺的真谛?”她当时沉思良久,才严肃诚恳的说:“学生觉得,所谓曲艺就是我们借以明志、寄托情怀的方法,它就是我们自己!”

文先生听了她的话后,才勉强同意了让她跟着自己学吹笛子。

只是重生以来,因为要忘记前世种种,陆明萱不但没有再抚过琴,也不曾再吹过笛子,一开始吹时,难免有些生疏,但那些技艺与记忆早已深刻在了骨子里,哪怕一再有意无意的让自己遗忘,她依然不曾真正遗忘,所以只是一开始跑了几个音后,陆明萱便很快找到了状态,全神贯注的吹奏起来。

陆明萱今日吹的是一首名为《山河庆》的曲子,并不是前世她最拿手的,却是她最喜欢的,于华丽温婉之外,又有几分大气欢快,陆明萱不知道别人听着是什么心情,反正她自己很快便全身心沉浸在了曲子当中。

陆明萱并不知道,因着重活一世的经历,她的笛音里不自觉便多了几分内涵与底蕴,虽然单以技艺来讲,还远达不到化境,以她现在十三岁还不到的年纪,却是尤为难得了,在场的奶奶小姐们也不乏善吹笛之人,便是不善者,也泰半曾听人吹过笛子,她吹得是好是坏,众人自然一听便知,渐渐不由都听住了。

整个水榭内座无虚席,满场的主宾们都静静的看着陆明萱,她一身淡紫衣裳,潇然独立,十指灵巧如蝴蝶,红唇微启,泉水般轻快的乐声便从指尖唇下流泻而出,浸透每个人的心扉,在这笛声的环绕下,她仿佛变成了山野间的精灵,剪朝晖为衣,裁晚霞作裙,不羁洒脱,俗世的名利纠葛都与她没有关系。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明萱终于将整首《山河庆》吹完了,但她却仍一动不动,似是依然沉浸在刚刚结束的曲子里回不过神来。

众人也是久久回不过神来,还是不知道谁最先“啪啪啪”的鼓起掌来,才让众人相继回过神来,也跟着鼓起掌来,渐渐掌声雷动,赞美声也如潮水般纷纷响起:“想不到这位陆姑娘笛子竟吹得这般好!”、“要说技巧,她其实不算最好,难得的却是那份意境。”、“以后有机会时,定要与她切磋一番才好。”

在满屋的掌声与赞美声中,有小太监低头肃手的小步走了进来,行至小徐氏与陆明凤座前打千儿行礼:“启禀皇子妃,方才殿下与众位贵客在前厅听得后花园的笛声惊为天人,甚是赞许,特命奴才来问问,是谁家小姐所奏,请皇子妃定要重赏才是。”

难得有名正言顺拉拢人心的机会,二皇子岂会放过,是以今日二皇子府不但内院设了宴,外院也是一样,也来了不少宾客。

众人这才次第安静下来,听小徐氏与那小太监说话。

就见小徐氏笑道:“你去回了殿下,就说是定国公府的小姐所奏,难为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技艺,我定会厚赏与之,请殿下放心。”只是她面上虽在笑,心里却是提高了警惕,旁人不知道,她如今却是知道的,自家殿下于男女之事上有些个荒唐,以陆明萱的品貌,若是入了他的眼,以后还不定生出什么事来呢,自己不得不防啊!

思及此,不由又将始作俑者陆明雅骂了个臭死,个下作的狐媚子,若不是你多事,提出什么要众家小姐展示才艺,还逼得陆明萱不得不当众演奏,又怎么会生出这番事端来,看她事后饶得了她饶不了她!

小太监素日常近身服侍二皇子的,如何听不出小徐氏话里的深意,暗自叫苦不迭,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叩头应了一声“是”,起身后低眉顺眼的往后退出了五六步后,才转身自去了。

之后又有几家的小姐展示了才艺,但因有陆明萱的笛子珠玉在前,便都显得不甚出彩的,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小徐氏宣布宴席结束,让大家看戏也是好摸牌取乐也好游览园子也好,总之请大家自便,她自己则在送走陆明凤之后,带了人回自己的正院去更衣。

余下陆大奶奶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尤其陆明雅还坐在一旁虎视眈眈,深觉二皇子府是个是非之地,实在不宜久留,遂打定主意,待小徐氏更衣回来后,自己便向她提出告辞,领了几个小姑子先回家去。

小徐氏这一去便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都没回来,陆大奶奶不由有些着急起来,却也知道这样不待主人家回来便径自离开,是十分失礼的行为,只得仍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继续看戏。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小徐氏还没有回来,陆明丽却忽然通红着脸向陆大奶奶低声道:“大嫂,我想去更衣…”

陆大奶奶本想让她忍着的,但见她满脸通红眉头紧皱,知道她定已是实在憋不住了,才会与自己说要去更衣的,倒是不好再说让她忍着的话,因点头道:“那你去罢,记得快去快回。”又问陆明珠陆明芙陆明萱三人,“你们呢,要不要随你们二姐姐一起去?”

今日二皇子府宴席的菜色倒是很一般,难得的是佐餐的果酒很是清醇甘甜,又加了少许的冰在里面,如今天热人本就易口渴,除了陆大奶奶惦记着务必照顾好几个小姑子回去向陆老夫人复命,及陆明珠心里有事,菜也没怎么吃酒也没怎么喝以外,陆明丽、陆明芙与陆明萱三人不自觉都喝了好几杯果酒,如今陆明丽急着去更衣,陆明萱与陆明芙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当下姐妹二人都红着脸与陆大奶奶道:“我们随二姐姐一起去。”

陆大奶奶点点头,招手唤来一个二皇子府的丫鬟,笑道:“我这几位妹妹想去更衣,劳烦这位姑娘带她们去就近的净房。”

那丫鬟应了,陆大奶奶却仍不放心,又命自己带进来的丫鬟杏林跟着一起去后,才暗自想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自己可一定要找借口推了才好,不然说是让她出来散淡,实则比在家里还累,倒不如就留在家里呢!

陆明萱三人随着二皇子府的丫鬟与杏林抄小道往就近的净房走去,因着前年在宫里那次之事,陆明萱一开始便留了个心眼儿,打算一瞧得那丫鬟带着自己三人往僻静的地方走去,或是有其他异常的地方,便立刻大声呼喊,总不能再被人暗算了去。

不想那丫鬟倒是十分坦荡,径自便领着几人去到了就近一处净房,然后屈膝行了个礼,笑道:“几位小姐请,奴婢就在外面等小姐们。”

陆明萱方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想到,这可是小徐氏过门以后第一次举办此类大型的宴会,她自然不允许出任何岔子,而唯一可能会对自己使坏的人陆明雅又只是一介侧妃,充其量也就只能像先前那样言语挤兑自己一番,意图让自己于众目睽睽之下出出丑而已,想在小徐氏眼皮子底下有所动作只怕陆明雅还没那个本事,所以此番她应当不会再重蹈上次皇宫里的覆辙了。

姐妹三人与杏林一道进了收拾得颇为干净雅致的净房,依照长幼顺序,陆明丽最先进去,杏林忙跟了进去服侍,陆明芙因见四下无人了,方低声与陆明萱道:“你多早晚学会吹笛子的,吹得还那么好,我怎么不知道?你不知道方才我可为你捏了一把冷汗,幸好你竟深藏不漏,不然今日可就要大大的出丑了。”

又骂陆明雅:“她脑子是不是被门压了,成日里净想着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如今不过就是因为二皇子宠着她,二皇子妃才一时奈何不得她罢了,等到明儿二皇子不再宠她时,我且等着看她有什么好下场!二皇子也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眼光,就她那样的货色,竟一直宠着捧着,难道就因为她长得比别人漂亮些,其他毛病便能选择性的视而不见不成?”

陆明萱忙小声道:“好了,姐姐别说了,仔细被旁人听了去。”想也知道陆明雅在二皇子面前只会展示她最美好的一面,这样一个美人儿,再加上曲意奉承,二皇子又怎能不喜欢?

陆明芙这才不说了,只是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多早学会吹笛子的呢。”

陆明萱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是前世学会的罢,想着自己自重生以来,便与她日日待在一起,从未分开过,连有什么“奇遇”都不可能,只得道:“我是跟着凌世兄学的啦,而且我只会吹方才那一首曲子,幸好之后二皇子妃没有让我再吹一首,不然我还是得出丑。”姐姐总不能真去问凌孟祈她的笛子是跟着他学的罢?

“哦,原来是这样。”陆明芙就拉长声音,暧昧的笑了起来。

陆明萱被她笑得瘆得慌,正待再说,陆明丽一脸轻松的与杏林一前一后的出来了,她只得暂且打住,瞪了陆明芙一眼,目送她进了净房。

与陆明丽不一样的是,陆明芙没有让杏林跟进去服侍,在进国公府之前,陆明芙与陆明萱不过只各有一个丫鬟服侍而已,好多事情都得亲力亲为,像这样上净房都得丫鬟服侍之事,饶姐妹二人这几年在国公府也是金奴银婢的伺候着,依然做不出来。

不多一会儿,陆明芙也出来了,陆明萱遂推门走了进去,一时解决了问题,她整理好衣裳,正打算去旁边摆着的水盆里净手,鼻间忽然就传来一阵异样的香味,紧接着身上也涌起了一股无力感来,陆明萱大惊之下,第一反应便是张口叫外面的陆明芙,却不想她才喊了一声,就更加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喊出来的声音也如蚊蚋一般,别说陆明芙现下在外面了,就算在屋里,不凑到她面前,也根本听不见!

到底是谁要暗算自己?陆明萱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浑浑噩噩的头脑总算稍稍清明了一些,然后立刻想到了陆明雅,就算她只是区区一介侧妃,到底比小徐氏早进门那么长时间,而且她这个侧妃在真正的贵妇贵女们面前不值什么,要震慑住二皇子府的下人,在那些下人中发展几个自己的人还是易如反掌的,至于之前在水榭里她的挑衅之举,如今想来只怕也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觉得她最多也就只能言语挤兑挤兑自己,其他更过分的事她便是真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力量去做。

——自己实在太掉以轻心了,早知道方才就该让杏林也跟进来服侍自己的,只可惜现在再后悔也晚了,只希望姐姐在外面久等自己不出去,会早些推门进来,如此自己指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念头闪过,陆明萱眼前一黑,到底还是抵挡不住药效上来,整个人陷入了昏迷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明萱醒了过来,却惊觉自己已不在方才那间净房里了,触目所及是一片堂皇的富丽,窗槅都是新做的,全是今年最流行的十样锦式样,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对面是一架花梨木雕并蒂莲花琉璃的屏风,靠墙则是紫檀木的多宝阁,其上摆着各式金玉玩器…虽不知道自己具体是在什么地方,但陆明萱却能确定自己一定还在二皇子府里,她方才虽失去了意识,但心里却知道自己并没有昏迷太长时间,就算那暗算她之人想趁机将她运出二皇子府去,时间上也来不及。

陆明萱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虽仍浑身无力,却又比先时要好了一些,因强撑着身子欲往窗前走去,打算翻窗而出,想也知道,门外此时一定有人看守着,她不能再冒险了!

却不想她方行至窗边,还没来得及推开窗槅,就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冷诮声音:“想翻窗而出?只可惜窗外全是水,你若是真翻出去了,反而死得更快一些!”

陆明萱愤然转过身去,果见说话之人正是陆明雅,身后还跟着她从定国公府陪嫁过来的丫鬟杜鹃,显然暗算自己的人便是她们主仆无疑了,因冷声问道:“你恨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到底想怎么样?”只是因身上犹没有力气,话也说得有气无力的,难免弱了几分气势。

陆明雅见她脸色苍白如纸,说一句话便要喘上半日,一副虚弱之际的样子,只觉心底长久以来憋着的那口气总算舒畅了一些,故作吃惊的掩唇笑道:“萱妹妹这话是从何说起,姐姐我几时恨过你了,还是妹妹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所以才会心虚的以为我一定会恨你?”

顿了顿,吃吃娇笑道:“不过妹妹虽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却是个从来不记仇的,这不眼下有好事,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妹妹你?等妹妹得了我们殿下的宠爱以后,吃水不忘挖井人,妹妹可千万不要忘了我这个举荐之人才是啊!”

什么叫‘好事’?什么又叫‘得了我们殿下的宠爱以后’?

陆明萱心里攸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惧意来,只是淡声道:“你倒是贤惠,竟替你夫君做起媒来,只是你别忘了,你不过只是一个做侧妃的,与夫君添不添人,原是二皇子妃的事,你的本职只是让二皇子开心,若能早些生下儿子,后半辈子尚算有靠,若是不能,待二皇子不再宠爱你之时,只凭你今日越俎代庖,恃宠而骄之举,二皇子妃便头一个便不会放过你!而且你今日暗算了我,不是我自夸,以我的品貌,比你更受宠是必然的,你以为到时候我会放过你不成?所以我劝你还是趁早放了我的好,我可以看在大家再怎么说也同姓‘陆’的份儿上不与你计较,我还可以回去回了老夫人,请老夫人替你找寻助孕的良方,助你一举得男,你觉得怎么样?”

陆明雅应该知道,她如今在二皇子府赖以生存的最大倚仗便是二皇子的宠爱,然即便是二皇子的宠爱,也不是她能倚仗一辈子的,一旦二皇子有了比她美貌比她讨喜的新欢,她这个旧爱只有靠边的份儿,她若是聪明,就该趁现在二皇子还宠她之时早些生下儿子,将来还能有一层保障,否则,她一个被娘家彻底放弃了的侧妃,将来还不是小徐氏想拿她怎么样便怎么样?

所以陆明萱话虽说得不甚客气,心里却多少有几分把握,觉得陆明雅若只是想将她送上二皇子的床,而非要她命的话,她还是有逃出生天机会的。

一席话,说得陆明雅先是沉默,继而便拍手笑了起来:“妹妹真是好一张伶牙俐齿,差点儿就要说得我心动了呢,只可惜,还是要差那么一点点!”

说着,忽地沉下脸来,冷声道:“姓窦的老虔婆老不死的会帮我寻助孕秘方,助我一举得男?你可真是会说笑,她巴不得我立时死了,就跟我巴不得她立时死了一样,就算她真替我寻了所谓的秘方来,难道你以为我会用,况你以为这世上就她会寻秘方不成,我自己难道不知道打发人去寻的?你少在这里巧言令色,妄图迷惑我放你一马,我不是那老虔婆老不死的,不吃你这一套!”

“所以,你还是乖乖儿等着我们殿下来宠幸你罢,至于你说你得宠以后不会放过我,忘了告诉你了,我们殿下那方面的某些爱好有些独特,像什么皮鞭啊,蜡油啊,还有其他各种你闻所未闻的器具…喏,我身上这些伤口只是最轻微的,也是因为我是御赐的侧妃,他不敢玩儿太过,我才能至今留得一条性命,你没有侧妃的名分,能不能保住性命,我可就说不准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我们殿下最喜欢的,便是似你这种十二三岁的美貌小姑娘了,想来以后他一定如你所愿,好生‘宠爱’于你的,你方才说你得宠后绝不会放过我,哼,你还是先熬过了我们殿下的‘宠爱’之后再来与我说这话罢!”

☆、第四十八回

陆明雅一边冷冷的说着,一边撩起了衣袖,就见本该洁白如玉的手腕儿上,全是各种深浅不一,形状各异的伤痕,有的已经干成了丑陋的疤痕,有的正在结痂,有的却还很新,应当是新近一两日才被人弄的,恰似是上好的美玉被人人为的破坏践踏了一般,让人不忍直视。

陆明萱不由大吃一惊,难道这便是陆明雅所谓“受宠”的真相,二皇子并不是真的喜爱她,而是一直打着宠爱她的名义,在折磨她、摧残她?!

事实也的确如此,二皇子对陆明萱并不是真的喜爱,他自长到十三四岁,渐知人事以后,便发现自己有一种特别的癖好,那就是不喜欢那些已长成的年轻姑娘,反而更中意那些十岁到十三岁,反正不能超过十四岁,已经脱离了小女孩儿的稚气,却又还没有发育完全的美貌小姑娘。

二皇子并不知道他这种心态若是放在后世,就叫做男人的梦幻萝莉控,他只知道自己就是喜欢那些大眼睛小嘴巴,身形娇小玲珑,声音也软软糯糯的小姑娘,一开始他的眼光只放在陈淑妃殿中那些新进宫的小宫女儿们身上,只是偷偷在自己母妃殿中与那些小宫女鬼混,渐渐的他不满足了,觉得那些小宫女儿们美则美矣,却没什么生气,自己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也与自己说不上什么话儿,未免太没有趣味。

他不由想着,自己若是能得一个胆敢反抗自己,却又反抗不了,稍稍有些个性的小家碧玉甚至大家闺秀玩玩儿,该有多好?当然,他不是没想过青楼楚馆的清倌儿们,那些女人他玩儿起来就更没有顾忌,而且青楼女子打小见得多,指不定还能配合自己,那就更有趣了。

只是想归想,二皇子终究没敢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于行动,这样的事若是传到了父皇耳朵里,他别说再想那个最高的位子了,能不能保住一个亲王的爵位都是未知,他不能冒那个险。

所以二皇子将目标偷偷锁定在了小家碧玉与大家闺秀身上,其时皇上已将安国公府的三小姐赐给了他做正妃,安国公府的小姐绝对称得上大家闺秀了,只是二皇子心里也明白,正妃始终是正妃,与自己夫妻一体,自己可以不喜爱她,却一定要尊重她,自然自己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与行径都不能付诸到她身上去。

也所以当初他去大觉寺上香,陆明雅闻讯后赶来自荐枕席时,他没有拒绝,那时候的陆明雅虽瘦弱又憔悴,实在算不得漂亮,但她的底子毕竟摆在那里,二皇子在宫里见惯了美人,陆明雅将养盛装后会有何等姿色,他一眼便能看得出来,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那时候的陆明雅已经十四岁,实在算不得小姑娘了,不过看在她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上,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二皇子回宫后便去求见了皇上,说自己对陆明雅一见倾心,求皇上将其赐给他做侧妃,如此便既能让定国公府与自己扯上关系,又可以满足自己心里那个隐秘的愿望了。

本来二皇子还以为皇上即便不至于一口回绝他,也多少要考虑几日的,却没想到皇上竟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他的请求,将陆明雅赐给了他做侧妃,同时还给他的大皇兄和三皇弟也赐了一位侧妃,还下旨让内务府为他们兄弟三人督建皇子府。

这可算是正中二皇子的下怀了,他正愁住在宫里好些事情都不方便,母妃那里也时常要说他,如今有了自己的府邸,关起来门便是自己最大,还不是自己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是以待陆明雅过门以后,他除了起初几日克制着只与陆明雅正常的行周公之礼以外,很快便将他那些在心里想了很久的不可告人的心思与行为都付诸到了陆明雅身上,反正定国公府的态度已经摆在那里了,陆明雅嫁给他好歹也是做侧妃的,嫁妆却只给了三千两,比定国公府的庶女尚且不如,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而且他带陆明雅回门时,定国公府上下的态度都摆在那里,又让陆明雅以后无事别再登娘家的人,这不是摆明了再不拿陆明雅当定国公府的女儿,以后陆明雅是死是活,都与定国公府不相干吗?

如此二皇子便越发没了顾忌,反正要指望定国公府因着嫁了个女儿给他做侧妃便站到他一边是不可能了,那他待陆明雅还有什么好珍惜好顾忌的?

本来之前在陈淑妃殿中,二皇子与那些小宫女儿们鬼混时,便已用上了好些见不得人的器具脏东西什么的,及至出了宫以后,二皇子府就他一人独大,他的近侍们为了讨好于他,又与他寻了好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来,他玩儿起来便越发疯狂越发没有下限了。

其时陆明雅的年纪已经一日大似一日,其实已经不对二皇子的胃口了,但一来二皇子一时间寻不下更合适的人选,他已经有一位正妃一位侧妃了,按理还能再有一名侧妃,只是他毕竟才与小徐氏新婚几个月,总不能丝毫不顾及小徐氏的感受,这么快又纳侧妃,其他侍妾则不是内务府与他准备的,便是陈淑妃赐给他的,无一不是相貌美艳的成熟女子,他连看都懒得看她们一眼,更遑论宠幸她们?

二来陆明雅也放得下身段任他胡来,虽然每次都眼里含泪一副羞愤欲死的样子,但终究任他为所欲为了,而且她这副羞愤欲死,却敢怒不敢言,还得顺着他由着他的样子也极大满足了他心里病态的*,故而在小徐氏这个正妃进门以后,陆明雅也不曾失宠,反而有与小徐氏分庭抗争之势,以致小徐氏占了名分大义,一时半会儿却也奈何不得她。

只是除了二皇子与陆明雅并二人的几个近身侍从与丫鬟以外,却没有人知道,原来陆明雅“盛宠不衰”的真相,竟会是如此的丑恶如此的不堪!

再说陆明雅做了二皇子的侧妃以后,虽然全家人连同自己最亲最近的母亲都于绝望之下放弃了她,一开始她仍是满心期待满心憧憬满心雄心壮志的,她想着总有一日,自己要将那些鄙薄践踏过自己,看不起过自己的人都踩在脚下,让他们痛哭流涕的向她忏悔与求饶。

却万万没想到,不过才新婚几日,二皇子便跟变了个人似的,再不复先前温柔体贴,对她怜惜有加的模样,开始在房中之事上百般羞辱折磨起她来,陆明雅敢怒不敢言,这才知道当初二皇子所谓的被她的美貌所倾倒,对她‘一见倾心’的说法是多么的可笑,只可惜她其时再后悔也已经迟了,而且她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就算明知道前面是死路一条,她也只能一条道上走到底了!

待小徐氏这个正妃进门以后,陆明雅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不但夜间要忍受二皇子的各种凌辱与折磨,忍受身体上的煎熬,白日里还要忍受小徐氏的百般磨搓,忍受心理上的煎熬,亦连内院的管家大权也很快被小徐氏收拢了去。

本来陆明雅嫁妆就寒碜,就算陆二夫人当日变卖了自己所有值钱的嫁妆与她做压箱钱,陆明雅的所有嫁妆合起来也有万两之数,她心里依然时时有一种恐慌之感,二皇子已然是靠不住了,若不趁现在多弄些银子在手里,将来二皇子连现在这样的“宠爱”都不给自己后,自己的日子要怎么过?所以陆明雅以侧妃的身份管了家以后,每月便暗中昧下了不少银子装进自己的腰包,奈何小徐氏进门以后,她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小徐氏等同于是断了她以后的生路!

陆明雅这下是真的恐慌了也绝望了,二皇子的“特别爱好”她如今已经知道了,二皇子如今在床第之间已经厌倦了她她也是知道的,至多再过几个月,只怕就连这样的“宠爱”她都没有了。

到时候旁人且不说,小徐氏第一个便不会放过她,偏娘家又已彻底厌弃了她,连唯一会关心她死活的人陆二夫人也已去世了,她于恐慌绝望之下,倒是急中生智,想到了一条活路,自己可以尽快生个儿子啊,只要有了儿子,便是将来二皇子厌倦了自己,男人会对女人无情,却不会对自己的骨肉无情,到时候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想来二皇子也多少给会她几分体面的,她本来又有侧妃的名分,到时候再有了儿子,亦连小徐氏,也奈何不得她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陆明雅在某次二皇子又歇在她屋里,又折磨了她大半夜终于尽兴之后,强忍着身体的种种不适,依偎到二皇子怀里,以撒娇的语气,小心翼翼提出了自己想为二皇子生个孩子的愿望。

当然,她话说得很好听:“殿下待妾身恩宠有加,给了妾身无上的尊崇与荣耀,殿下便是妾身的天,偏妾身人小力微,什么都不能为殿下做,妾身真是想着都觉得难以入眠…所以妾身想着,能不能为殿下生一个孩子,一来让殿下后继有人,二来也能让殿下得享天伦之情,且这也是妾身唯一能为殿下做的事了,还求殿下给妾身这个机会,容妾身聊报殿下待妾身的大恩大德…”

只可惜她说得再好听也没用,二皇子连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了她:“你也是大家千金出身,难道竟连庶子不能生在嫡子之前的道理都不知道,还要本王来教你?更何况你若是现在有了身孕,我岂非要少很多乐趣,此事不必再提!”

如是一来,陆明雅后面还想请求二皇子这阵子别再“宠爱”她,多歇到小徐氏与旁的姬妾屋里的贤惠大度的话自然也说不出口了。

但她却没有就此死心,之后又在二皇子心情大好之时,磨了他好几次,二皇子才总算松口说了一句:“你若是能与本王寻一个本王最喜欢类型的新人,在王妃生下嫡子以后,本王便答应与你一个孩子。”

这样的结果固然不能令陆明雅满意,却总算看得到希望了,总比之前连一丝希望都没有的好。

陆明雅想来想去,便把主意打到了陆明萱身上,一则陆明萱如今还不到十三岁,长得又漂亮,还勉强算得上大家闺秀,正是二皇子所最喜欢的类型,一定能让二皇子满意;二来凭什么她明明是定国公府的嫡小姐,却要活得这般屈辱,陆明萱不过国公府的一个旁支姑娘,却能让陆老夫人那般宠爱让阖府上下都宠着捧着?她不好过了,别人也休想好过!

陆明雅遂在二皇子面前大肆将陆明萱夸赞了一通,二皇子听得陆明萱的条件恰恰附和他最喜欢的类型,大感兴趣,令陆明雅尽快安排,让陆明萱早日成为他的人。

陆老夫人有多疼爱陆明萱陆明雅是知道的,她想正大光明的让陆明萱成为二皇子的女人谈何容易,适逢之后一日陆明雅去给小徐氏请安,得知小徐氏的生辰很快就要到了,她于是又把主意打到了小徐氏头上,请二皇子出面让小徐氏到时候举办个小型的生辰宴会,将陆明萱一块儿邀请到二皇子府来,找机会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陆老夫人便是再生气,也回天无术了。

二皇子听得陆明雅的建议,想起自己的父皇至今都未立太子,虽说大皇兄占了嫡长的名分,四皇弟独得父皇的宠爱,自己也并非就全然没有机会,若自己能让满朝文武乃至全京城的人都赞自己是“贤王”,难道父皇还能真顶着巨大的压力不立自己不成?那眼下自己王妃的生辰,便是一个自己礼贤下士的好机会了,又可以得美人儿,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二皇子因如此这般与小徐氏说了一通,于是方有了今日小徐氏的生辰宴,也才会有了如今陆明萱身陷囹圄这场祸事!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差点儿忘了告诉你。”陆明雅一边轻轻抚摸着自己手腕儿上的伤口,一边以极轻柔的声音与满脸惊讶恐慌的陆明萱说道:“我们府里的后门,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偷偷抬一具尸体出去扔到城外的乱葬岗子去,都是些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全是我们殿下着人去外地买来的,反正那些丫头都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所以我们殿下玩弄她们时从不手软,你虽然要比她们尊贵上那么一点点,不过说穿了也是贱命一条,所以我劝你还是多顺着我们殿下一些,否则你要是熬不过早早死了,我上哪里再去与他寻一个似你这般样样儿都附和他心意的新人去?”

陆明萱见陆明雅说话的语气虽轻柔至极,眼里却闪烁着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疯狂光芒,不由愤恨至极也恐慌至极,喘息着怒声道:“一样米养百样人,自己脏了,有的人是努力让自己爬上去,用水冲洗掉自己身上的赃物,再重新做人,有的人却是想把大家都拉下脏污的地方,甚至还大叫,这脏污才是本等才是正理,全然忘了这天下既有自甘脏污的人,自然也有不甘下贱堕落的人,你想我与你一样自甘下贱自甘脏污,简直就是做梦,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如你的愿!”

说着,自发间拔下赤金镶红珊瑚的发簪,闭上眼睛咬牙一狠心,便要往自己的咽喉扎下去。

奈何身上药效犹在,陆明萱还没来得及将簪子扎进自己的咽喉之间,随着陆明雅低喝杜鹃一声:“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夺了她的簪子!”她手里的簪子已被杜鹃一把夺了过去,不但这根簪子,亦连她头上其他一应首饰甚至耳坠噤步之类的装饰也一并与她搜罗了个干净。

陆明萱气急之下,又想咬牙,却连咬牙的力气也没有,想起身往墙上撞,依然没有那个力气,这回是真求生无门,求死亦不能了!

正五内俱焚之时,门忽然“吱嘎”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十*岁,穿一身用金线绣着四爪盘龙祥云图锦袍,戴白玉冠,与大皇子生得有三四分相似的男子,不必说正是当朝的二皇子慕容恺了。

果然就见陆明雅与杜鹃已屈膝拜了下去,陆明雅还娇滴滴的笑道:“殿下,这便是妾身素日与您说过的那位族妹了,也是先前吹笛子吹得您都赞好的那位小姐,您瞧她是不是真生得花容月貌,正是您最喜欢的类型啊?”说着向杜鹃一使眼色。

杜鹃便忙上前几步,蹲下身强行抬起了陆明萱的下巴。

二皇子一看,眼前的女子十二三岁,明眸皓齿,青丝如云,白皙的脸上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反正带着一抹嫣红的霞晕,比三月里最娇嫩的那支桃花尚且要勾人几分,实在是他这些年来玩儿过的女人里最极品的一个…他脸上一下子写满了满意之色,看向陆明雅点头赞许道:“你做得好,本王事后重重有赏,答应过你的事,本王也一定会实现,好了,你就先下去罢,记得吩咐下去,本王不叫,谁都不许进来!”

陆明雅忙屈膝应了,领着杜鹃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出门后还不忘回身轻轻关好门。

如今屋里便只剩下陆明萱与二皇子两个人了,二皇子再没了任何顾忌,伸手便要去摸陆明萱的脸,陆明萱却一偏头避开了,冷声道:“二皇子还请自重!”只是话虽说得硬气,轻轻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此刻恐惧绝望的心情,实在没什么气势可言。

二皇子见她明明害怕得浑身直打颤,却仍不肯轻易顺从自己,倒是难得生出几分怜惜之情来,笑着柔声道:“你放心,我会很轻很小心的,不会伤害你的。”

顿了顿,又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笛子倒是吹得不错,以后我让人与你寻一管全天下最好的笛子来,让你在漫天繁星之下,吹最好听的曲子给我听,你道好不好?”

一副温柔至极,深情款款的样子,若是换了旁的女人,只怕就要溺毙在他的温柔与深情之下,任他为所欲为了。

只可惜陆明萱不吃他这一套,别说她心里早已有了凌孟祈,此生已认定非凌孟祈不嫁,就算没有,在方才经陆明雅之口得知了二皇子的真面目以后,她也绝不可能从了他,就更别说她此生早已立志绝不做妾了!

所以陆明萱只是冷声道:“臣女与臣女的族姐,也就是二皇子的陆侧妃生得极为相似,二皇子莫不是认错人了?二皇子既是来看陆侧妃的,那臣女便不打扰,就先告退了。”一边说,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自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屈膝冲二皇子福了一福,便蹒跚着要往门口方向走去。

奈何才走出没两步,已被二皇子长腿一伸,挡在了面前,依然笑得温柔:“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本王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与本王都心知肚明,你又何必在这里与本王装糊涂?你若是乖乖儿的从了本王,本王自然加倍疼你,加倍待你好,否则,就别怪本王不怜香惜玉,给你些苦头吃了!”

说着,手已抚上了陆明萱的脸颊,只觉说不出的嫩滑,不由浑身都燥热起来,脸已这般嫩滑如丝了,不知道衣裳底下的肌肤是不是比上好的丝绸触摸起来还要滑腻?

陆明萱厌恶的一把挥开了二皇子的手,声音比方才更冷:“既然二皇子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那臣女也不与您拐弯抹角了,臣女身份是低微,但臣女背后的定国公府却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软柿子,二皇子若今日真轻薄了臣女,除非二皇子有本事再不让臣女踏出二皇子府一步而定国公府却无二话,再不然就是二皇子有本事杀人灭口还绝除一切后患,否则臣女回去后定会将二皇子今日的所作所为公诸于众,让世人都知道二皇子到底是怎样一个道貌岸然,心狠手辣的伪君子,反正臣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比二皇子素有大志,在皇上明显没有立大皇子为太子意愿的情况下,您还是大有机会的,这两者之间孰轻孰重,想来以二皇子的睿智,当比臣女更明白才是!”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让陆明萱软语哀求二皇子放过自己她万万做不到,且便是她真苦苦哀求了,二皇子也不见得就真会放过她,倒不如与其将利害关系摆明,也是变相的威胁二皇子,如此或许还能有一线全身而退的希望。

思及此,陆明萱不由又讽刺的暗想道,当今皇上拢共才四个皇子,如今三皇子四皇子且先不论,单就她见过的两个皇子大皇子与二皇子,前者有断袖之癖,只爱男人不爱女人,后者则心理扭曲,只喜欢没长成的小姑娘,总而言之一句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与当今皇上夺人臣妻之举可谓是异曲同工,——或许这便是世人常说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二皇子先是被陆明萱嫌恶的一把挥开了手,就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一般,随即又听得陆明萱那番话,越发怒上加怒,也懒得再与陆明萱和颜悦色的废话了,攸地沉下脸来冷声道:“你以为本王会怕定国公府不成?更何况到时候你已是本王的人,定国公府若是识相呢,就该知道将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与本王送到府上来,否则,本王大可说今日是你主动勾引的本王,本王的侧妃,你的族姐便是最好的人证,你觉得到时候世人是会相信你的话,还是相信本王的话?还有定国公府,你猜在你一个旁支和全府甚至全族姑娘的名声面前,是会选保你呢,还是会选保她们?到时候本王至多被人说嘴几句,丢点颜面而已,你丢掉的,可就是你的命!”

顿了顿,又道:“本王不是本王的大皇兄,定国公府也不是本王的正经妻族,本王犯不着费心拉拢他们,自然也犯不着怕他们,所以你最好还是乖乖儿的从了本王,否则,你若是有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本王少不得只能成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