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门庶孽之步步莲华上一章:第 61 章
  • 高门庶孽之步步莲华下一章:第 63 章

陆大夫人这才悻悻的将贤哥儿放回了榻上去,方才那大夫则有些得意的仰起了头,不过却是没有再说离开的话,太医院的国手们会诊呢,素日他哪里有这样亲眼观摩的机会,可不能白白错过了。

当下几位太医都给贤哥儿把了一回脉,待灯心薄荷金银汤来了后,打头那位太医取出一枚丸药,在汤里化开以后,便亲自撬开贤哥儿的嘴给尽数灌了下去,所幸药吃下去后不久,贤哥儿的抽搐之症便好了些。

陆老夫人婆媳三代方暂时松了一口气,由张嬷嬷朱妈妈等人扶着坐到了婆子们才架好的屏风后面去。

这么大的动静,免不得惊动了老国公爷和陆中冕,很快父子两个也赶了过来,贤哥儿毕竟不比寻常孙子,而是国公府的承重孙,他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人都焦急的等着,一直等到天都黑透了,太医们才结束了针灸,向坐在一旁的老国公爷和陆中冕抱拳道:“小公子若今夜能够醒来,便无大碍了,只需再好生将养一段时间即可,可若今夜不能醒来,那便有些个凶险了,便是以后能醒来,只怕…心智也要永远都似现下这般,只得两三岁孩童的水平了…”

也就是说,贤哥儿今夜若能醒来便罢,若是今夜不能醒来,以后便是醒了,也是傻子一个了!

老国公爷与陆中冕父子饱经风霜的人,听到这话都禁不住遽然变色,就更不必说陆文廷和陆老夫人等人了。

半晌,还是老国公爷最先稳住心神,沉声向太医们道:“有劳诸位太医了,老夫已命人备了席面,还请诸位略微用些再走。”吩咐一旁的陆文远,“你代我和你父兄好生款待诸位太医。”

陆文远忙应了,客气的请了众太医出去。

老国公爷方看了一眼榻上正安静睡着的贤哥儿,沉声吩咐道:“廷哥儿媳妇,你留下照顾贤哥儿,他是未来的定国公,生来便有神灵护体,一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其他人都去荣泰居!”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余下陆老夫人见状,忙也就着张嬷嬷的手站起身来,跟了出去。

陆大夫人既担心孙子,又怕老国公爷和陆中冕知道今日祸事的起因后会与她秋后算账,便不想去荣泰居,因小声与陆中冕道:“老爷,我实在不放心贤哥儿,要不我就不去了罢…”

话没说完,陆中冕已冷声扔下一句:“可以啊,那你以后一辈子都不用去了!”拂袖而去。

陆大夫人脸上不由白一阵青一阵的,看向一旁陆文廷和陆大奶奶委屈道:“你们父亲是什么意思,我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他竟这般说我,莫不是他还想为了那对贱人母子休了我不成?”

只可惜无论是陆文廷还是陆大奶奶,此时都因贤哥儿今日的祸事说到底是由她招来的,而多少怨恨着她,闻言都只低着头没有理会她,她只得悻悻的一甩帕子出去了。

陆文廷待她走远了,方低声安慰了苍白着脸红肿着眼的陆大奶奶几句:“你别担心,祖父方才不是说了,我们贤儿是未来的国公爷,生来便有神灵护体,一定不会有事的吗?”也跟着去了荣泰居。

待所有人都到齐后,老国公爷第一句话便是沉声问陆大夫人:“老大媳妇,你来说,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大夫人在老国公爷威严冷冽的目光之下,方才在路上已想好了的抵死不承认的话竟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支吾了半日:“回父亲,儿媳、儿媳、儿媳…”都没支吾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我来说罢!”陆老夫人沉声打断了陆大夫人的支吾,三言两语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道:“李氏虽其行可诛,说到底也是出于一片爱女心切,依我看,就赏她一个全尸罢。冕儿,她是你屋里的人,你怎么说?”

李姨娘毕竟服侍了陆中冕二十年,虽然只是一个婢妾,陆中冕对她也不至于就真一点也不了解,他知道她自大年初二陆明丽回来后便一直有些不对劲,也知道齐家这门亲事并不若陆大夫人先前说的那般好了,可他想着事已至此,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李姨娘又自来柔顺,想来心里别扭个一阵子也就好了,至多以后他让大儿子隔三差五敲打齐长枫一次,让陆明丽日子好过一些也就是了。

却没想到,李姨娘心中的怨气竟大到这个地步,这也侧面说明了齐长枫和齐家的问题,只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这也是方才在陆文廷院里时,陆中冕会对陆大夫人那般不假辞色的原因。

而事实也果然证明了齐长枫的问题大到但凡好点的人家都不肯将女儿嫁给他的地步,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他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

就更别说陆明丽再是庶出,那也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待她又岂能没有几分心疼?陆中冕心里憋气得不行,你哪怕明着刻薄我的庶出子女呢,也好过像现在这样,明面上一副贤良嫡母的范儿,实则将庶出子女往死里作践,还引出今日这般祸事来,害人也害己,何苦来哉!

是以听得陆老夫人的话,陆中冕想也不想便道:“儿子但凭母亲吩咐,李氏做出这样的事来,再是其情可悯,也留她不得了。只是一点,徐氏心胸狭隘,已不适合再主持府里的中馈,廷哥媳妇倒是个好的,偏现在贤哥儿又病着,她也未必有那个心力管家,所以儿子想着,这段时间少不得只能让母亲受累,帮着照管一阵子,待贤哥儿好起来后,再让廷哥媳妇正式接手主持府里的中馈了,未知母亲意下如何?”

这便是要明着剥夺陆大夫人当家主母的权利,让她这个定国公夫人以后在定国公府内只是一个摆设,却再无任何威信可言了!

陆大夫人如何肯吃这样的眼前亏,想也不想便尖声道:“老爷这是什么意思,竟是打算为了李氏那贱婢和她生的小贱种欲架空了我这个定国公夫人,竟是要宠妾灭妻不成!”

陆中冕冷冷一笑:“不错,我的确打算架空了你,也省得你再祸害我定国公府上下!你嫁进陆家二十几年,生了廷哥儿兄妹三个,我就算不看你身后的安国公府,不看宫里的皇后娘娘,只看在三个孩子的面上,也不可能休了你,但也仅此而已,以后你若还想在府里兴风作浪,一手遮天,却是绝无可能了!你要告我宠妾灭妻也成,我倒要瞧瞧这官司真打到了御前,皇上最终会圣裁谁是谁非!”

陆大夫人被说得立时蔫了,别说陆中冕从来不曾宠妾灭妻过,就算他真有,当今皇上就是全天下第一等宠妾灭妻之人,难道皇上会站在她这一头不成,更何况理亏的本来就是她?

届时被打脸的只会是她,指不定还会带累宫里皇后娘娘和凤丫头…陆大夫人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陆文廷:“廷儿,你倒是说句话呀,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你娘被作践不成?”

不想陆文廷却沉声道:“娘此番的确太过分了一些,二妹妹再怎么样也是我们兄弟三人的同父姐妹,您却害她落得今日这般进退维谷的地步,您让我们兄妹以后如何自处?就更别说此事还间接害了贤儿,好好儿的一个家也因此被弄得乱七八糟,娘就听父亲的,以后只安心做自己的老封君,日日高乐自己的也就是了,其他事自有您儿媳妇操心,我娶她便是为了让她孝顺父母,主持中馈的,她如今又已是府里正经的世子夫人,不管是对内主持中馈还是对外与人交际应酬,身份都足够了,娘不必担心她应付不来!”

“你、你…”陆大夫人先是满脸的难以置信,继而便全转化为了恼怒,尖声哭道:“难怪世人常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现在还没老得眼花牙掉,这失禁那失禁的呢,你便嫌弃起我来,真等到那一日,你岂非日日盼着我死?早知道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便生下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当初我就该将你直接摁死在血盆子里,也好过今日气我的…”

“好了!”老国公爷冷眼看至这里,再也看不下去,一声暴喝打断了陆大夫人的哭嚎:“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待会儿便让人把对牌与你母亲送来,这段时间就让你母亲先帮着照管一阵子家事,待贤儿好起来后,再让廷哥儿媳妇正式接手主持中馈。你若是不服,老夫明儿便亲自见安国公太夫人去,看在三个孩子的面儿上,定国公府虽休你不得,让你害个病什么的,去庄子上将养十年八年还是做得到的!”

老国公爷的眼神很冷,也很坚定,让人一眼便能看出他绝不是在危言耸听,他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陆大夫人就不敢再哭闹了,说到底她能在定国公府横着走最大的倚仗便是娘家和儿子,娘家要的只是与定国公府的姻亲关系,只要这关系还在,她是在定国公府生活还是在庄子上,区别其实并不大;而大儿子如今又摆明了怨上她了,且她是他的亲娘,难道陆中冕便不是他的亲爹不成,他总不能为了亲娘便去忤逆亲爹罢?

她只能小声啜泣着,瘫软在了地上,终于明白何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早知如此,她还不如与陆明丽找一门不好不坏的亲事远远嫁了呢,岂非就不会有今日的祸事了!

老国公爷见不得陆大夫人这副敢做不敢当的怂样儿,正要命人先将她送回去,祖孙三代连同陆老夫人再议事,就见原本奉命守在门口的张嬷嬷皱眉走了进来,屈膝禀道:“才朱妈妈让人来禀告,李姨娘她…服毒自尽了!”

“服毒自尽?”陆老夫人不由也皱起了眉头,“她哪里来的毒药,上房的人不是奉命守着她吗,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看不住!”

地上陆大夫人听得此话,先是一喜,随即却满腔的愤恨,她正想着回去后定要好生折磨那贱人一番,以稍稍出一出自己心里的恶气呢,谁知道人竟已死了,真真是便宜了她!

张嬷嬷道:“听说李姨娘将毒药,也就是先前…剩下的砒霜,悉数藏在了自己一直贴身戴着的空心手镯里,趁看守的婆子一个不注意,便洗漱倒进了口里,等看守的婆子发现时,她已不行了,临死前只留了一句话,求老夫人看在二姑奶奶到底也是国公爷血脉的份儿上,做主让她和离大归,以后哪怕嫁个普通的乡绅富户,也好过在齐家守一辈子的活寡,生不如死!”

陆老夫人闻言,沉默了片刻,才挥手打发了张嬷嬷,向老国公爷和陆中冕道:“就算李氏临死前没有提这样的要求,我也打算让二丫头和离再嫁,你们爷儿俩怎么说?”

老国公爷想了想,道:“女方想要和离,总得男方有大问题才成,那姓齐的倒是真有大问题,可这事儿不能轻易揭露出来,不然伤的就不仅仅是几家的颜面了,万一齐家不承认,或是迫于无奈答应了和离,事后却到处败坏二丫头和陆家的名声,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

陆中冕点头道:“父亲说得是,二丫头以后又不是不再嫁人了,我们家虽比齐家势大,事情闹开之后,万一齐家真的狗急跳墙,我们是细瓷他们却是瓦罐,犯不着与他们硬碰硬,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我倒是有个主意,”陆文廷忽然道:“过几日我私下找齐长枫谈谈去,让齐家同意二妹妹过阵子‘病逝’,届时二妹妹连同她的一应陪嫁不都可以一道回来了吗?只是如此一来,二妹妹以后少不得就要换个身份,再不是定国公府的二姑娘了,未知祖父、祖母与父亲意下如何?”

陆文廷这个主意与当初陆老夫人不想陆明凤再嫁给恭王之时想出的主意,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论是老国公爷、陆老夫人还是陆中冕,仔细一想后都觉得眼前这个法子是最合适的了,反正他们也不再指望通过让陆明丽与人联姻来为家族再添助力了,让她隐姓埋名嫁个普通人家也不错。

老国公爷因说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廷哥儿你过几日便找那姓齐的去,只是这事儿少说也得一两个月才能办成,夫人你明日打发人可靠的人走一趟齐家,把这事儿瞧瞧与二丫头说了,让她再忍耐一段时间,也免得她以为我们真不管她了,痛苦绝望之下,做出什么傻事来!”

陆老夫人与陆文廷忙都应了。

☆、第十一回 宣言

凌晨四更交五更之际,贤哥儿终于不负众望的醒了过来,虽仍有些糊涂,一有点风吹草动便吓得直往陆大奶奶怀里躲,至少在陆文廷小心翼翼的问他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之时,能颤抖着声音说出个大概来,也能认得清陆文廷陆大奶奶并屋里所有服侍的人,想来如太医所说,只要人能在是夜醒来,好生将养一阵子,也就没有大碍了。

消息传来,自老国公爷与陆老夫人以下,所有人俱是松了一口长气,这才发现各自早已饿得是前胸贴后背,身体也乏得厉害,于是草草用了饭,便都躺下睡了个天昏地暗。

也所以,陆明萱次日早间没有去荣泰居给陆老夫人请安,而是一直到下午申时,打听得陆老夫人歇中觉已经起来,人也已缓过来了,才带着丹青,去了荣泰居。

陆老夫人正坐在靠窗的榻上端了杯茶在手里思忖着什么,听得陆明萱来了,才回过神来,向她招手道:“我不是打发人传了话儿,今儿都不必过来了,明日再过来吗?”

陆明萱笑道:“我一个人在屋里闷着也是闷着,更担心老夫人的身体,不过来瞧一瞧,实在不放心。”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陆老夫人叹道,“若府里其他人都跟你一样,我也不必这么大年纪,还都日日操心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了。”

陆明萱见老人家满脸的沉重,忙笑着岔开话题道:“对了,怎么没瞧见张嬷嬷,她素日不是跟您老人家的影子一样,您在哪里,她便在哪里,连晚间睡觉都不与你分开的吗?”

陆老夫人想着陆明萱也是快出阁的人了,且昨日之事她不知道也已知道了,便是不告诉她后面的事,以她的聪明,只怕也约莫能猜出来,遂把后面的事大略说了一遍,“…我想着李氏到底是你二姐姐的亲娘,万一她得知了李氏的死讯后,对你大伯母心生怨怼,以后少不得又是一场祸事,便打发了你张嬷嬷亲自去与她说,再把你祖父和大伯父与她安排的后路与她说道一番,既是消除她的怨怼,也是让她安心,也有为她张目的意思,但凡与我们家有点交情的人家都知道张嬷嬷是我身边第一等得意之人,她的态度便代表我的态度,也省得齐家老太太与太太真以为你二姐姐的娘家人不会与她撑腰了,再作践她,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我陆家的女儿也是她们作践得起的!”

陆明萱这才知道李姨娘已经死了,陆明丽之所以还能有再嫁的机会,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李姨娘以自己的死换来的,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陆明丽何其不幸,摊上陆大夫人这样的嫡母,她又何其有幸,能有李姨娘这样的亲娘,只是待她知道自己能脱离苦海获得新生竟是自己亲娘以命换来的后,不知道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又听得陆老夫人冷哼道:“徐氏那个蠢货,我都懒得说她了,说来我也是女人,如何能不明白她的心,这世上又有哪个女人是真能毫无芥蒂善待自己丈夫的妾室与庶出子女的?可她也不想想,孩子总是无辜的,问题的根子还出在男人身上,若男人自己不愿意纳妾不愿意庶出子女出生,谁还能强迫他不成?她要怨,就怨你大伯父啊,把气都撒到你二姐姐身上算怎么一回事,庶出子女有了出息,对她的儿女不也是一重助力吗?如今可好,害得你二姐姐落到那样的境地,她自己也没有讨到便宜去,不但被你大伯父剥夺了主持中馈的权利,你大哥哥与大嫂子还怨上了她,只有傻子,才会做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呢!”

就像陆老夫人当年,再不待见陆中景,也不曾真正做过伤害他的事,她恨的始终是老国公爷与郭老姨娘,若不然,陆中景等不到年长后自己长废,小时候便已被养废了。

且陆老夫人也不像别家的婆婆那样,动不动就赏人给自己的儿子,事实上,她从不曾主动赏过任何人给陆中冕和陆中昱,亦连庶出的陆中景都不曾赏过,正是因为她当年吃过丈夫过度宠爱妾室的苦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作为一个婆婆,她算是做得够好了!

长辈的是非陆明萱不好议论,便只是沉默不语,心里却在想着,陆老夫人方才那句‘若男人自己不愿意纳妾不愿意庶出子女出生,谁还能强迫他不成’可真是说得太对了,若陆中冕当年不纳李姨娘,又岂会有今日的祸事?

可即便如此,陆中冕在世人眼里依然是难得洁身自好的好男人,譬如此番之事,若是让旁人知道了,都只会说陆大夫人的不是,而没有人会说陆中冕半句不是,这便是世情,更是身为女子的悲哀,什么时候,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能主动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了,该有多好?

祖孙两个正说着,张嬷嬷回来了,穿了件丁香色的杭绸素面褙子,戴了赤金的簪子和耳坠,破天荒打扮得很是华丽,衬得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似的。

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满不是那么一回事,眉头紧锁,欲言又止,一看便知道今日这趟齐家之行只怕并不顺利。

陆老夫人见状,因说道:“你有话只管说便是,萱丫头也不是旁人,而且她也是快出阁的人了,这些事情知道一些,于她也没有坏处。”

张嬷嬷便沉声说道起来:“二姑奶奶在齐家的日子的确不甚好过,我过去时,她正在齐家老太太跟前儿立规矩呢,不过茶水稍稍烫了一些,只怕也是齐老太太故意找茬,便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儿,将二姑奶奶狠狠斥责了一通,听得是老夫人特意打发我去的,我又有意将态度表现得强硬一些,她才收敛了几分,让二姑奶奶带了我回她院里说话儿…”

陆明丽的院子倒是很大布置得也不错,但一点男人生活过的气息都没有,显然那齐长枫素日根本不来她屋里,也所以,不论是之前在回来的路上遇上的下人们,还是她院里的下人们,待陆明丽这个大奶奶都不甚尊重,毕竟一个连丈夫都笼络不住,两层婆婆又摆明了不待见,在娘家还没什么地位的女人,实在没什么值得大家尊重与忌惮的。

张嬷嬷当即便憋了一肚子的气,就像陆老夫人说的,齐家也不看看自家是什么身份,陆家的女儿也是他们作践得起的?

还是想着陆明丽至多再忍他家一两个月,便要一辈子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了,方勉强按捺住了心底的忿怒,请陆明丽屏退下人,斟酌着将昨日之事,连同老国公爷、陆老夫人和陆中冕的态度都与她说了一遍。

“…二姑奶奶听说李姨娘已经去了后,狠哭了一场,一叠声的说李姨娘‘糊涂’,求我回来与老夫人说,能否开恩让她去家庙送李姨娘最后一程?我想着二姑奶奶虽不能算是李姨娘的女儿,到底李姨娘十月怀胎生她一场,如今她去了,二姑奶奶想要去送她最后一程也是人之常情,便代老夫人允准了她,还请老夫人恕我自作主张之罪。”张嬷嬷说着,便要屈膝跪下请罪。

陆老夫人却摆手道:“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她既有这个心,就让她去罢,到底生了她一场,说来又是为她死的,不让她去,只怕她一辈子都不能安心,指不定还会心生怨怼。你明儿便打发个人去与她说,让她就这两日去罢,省得届时已落了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昨儿大家临散前,陆老夫人说起李姨娘的丧事,想着她到底是上了族谱的姨娘,又生了陆明丽,若因她死得不光彩便胡乱葬了反而惹人生疑,遂征求老国公爷和陆中冕的意见,将其灵柩送到家庙里去停床,由八人抬的小抬起杠,再请一班和尚念《往生咒》,过了头七便下葬。

老国公爷与陆中冕都同意了,并连夜打发人将李姨娘的尸体送去了家庙,就说是得疾病死了的,怕留在家里过了人,故而陆老夫人会有让陆明丽去家庙送李姨娘最后一程之说。

陆老夫人待张嬷嬷应了,又问起她陆明丽得知老国公爷与陆中冕同意她隐姓埋名再嫁之事后的反应来,“…李姨娘的死固然让她伤心,听得自己后半辈子总算有了指望,她应当能稍减悲伤,自此安心了罢?”

张嬷嬷闻言,面露犹豫之色,片刻方道:“二姑奶奶说,好女不事二夫,她虽没有与二姑爷正经圆房,…身体却被二姑爷看光了,也算是二姑爷的人了,就这样与二姑爷分道扬镳,再嫁他人,她实在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想求大爷先敲打敲打二姑爷,看他能否有所改变后,再最终决定要不要继续跟他过下去,若是他能改好,结发夫妻不比他人,她便与他过下去,若他实在死性难改,那她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求老夫人再给她半年的时间试试,如此不管结果好坏,至少她将来都不会有任何遗憾与后悔…”

一席话,说得陆老夫人与陆明萱都是大吃一惊,大年初二那日看陆明丽的样子,分明对齐长枫就是深恶痛绝,一副巴不得与之划清界限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忽然就对他情深义重起来,还说什么‘结发夫妻不比他人’,她对齐长枫真有那么深的感情?

之前还可以说她是碍于陆大夫人这个嫡母,怕嫡母苛待生母,不敢将自己的委屈说出来,更不敢有离开齐家再嫁他人的奢望,可现在情势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再无任何顾忌,怎么反倒缩手缩脚起来,——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陆老夫人因皱眉说道:“那齐长枫摆明了是个死性难改的,不然齐家老爷与太太也不会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却至今仍这个样子了,就更不必说齐家老太太与太太都不是好相与的,她到底怎么想的,难道还真指着姓齐的能浪子回头不成!”

张嬷嬷道:“我想着二姑奶奶许是顾忌着大爷与大姑娘将来…便说让她回来隐姓埋名再嫁的主意正是大爷提出来的,请她只管放心,可她却坚持要再给二姑爷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说横竖至多也就半年的时间,求老夫人成全了她。还说如今李姨娘去了,她就算不能算李姨娘的女儿,于情于理也该为李姨娘服一年的丧才是,届时她若回来了,这段时间府里该如何安置她,万一不慎被人察觉本已‘死’了的她竟还活着,岂非横生枝节?我倒是觉得二姑奶奶的这个顾虑也有一定的道理,老夫人怎么看?”

“也罢了。”陆老夫人沉吟道,“横竖也就多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她年纪轻轻的,忽剌剌说没就没了,也难免让人动疑,若是病上个三五个月一年半载的时间再没的,便没人会动疑了,你明儿打发人去回话时,就说她的两个要求我都同意了,让她安心。”

张嬷嬷应了,适逢几个管事妈妈来回事,陆老夫人早年虽主持中馈惯了的,这些事根本难不倒她,到底上了年纪的人了,精力有限,很快便累了。

“要不,以后让大家有什么事便先回了萱姑娘,横竖萱姑娘前阵子也曾跟着大夫人和大奶奶当家理事,若是萱姑娘能发落的,便先发落下去,若是不能的,再来征求老夫人的意思,如此老夫人也能轻省许多,萱姑娘呢,也能跟着历练一番。”张嬷嬷见陆老夫人满脸的疲惫,遂建议道。

陆明萱第一反应便是欲推脱,但见陆老夫人满脸的乏色,想着她马上就是六十岁的人了,谁家到了她这个年纪的老太太,还要劳心劳力亲自管家的?横竖贤哥儿已经醒了,再将养一阵子应当就能大好了,届时陆大奶奶自会将府里的中馈给接过去,自己至多也就短时间内帮着照看一下而已。

便没有将拒绝的话说出口,只道:“若是老夫人不嫌弃,明萱很愿意能为老夫人分忧。”

陆老夫人却摆手道:“贤哥儿已经醒了,至多将养个几日也就大好了,届时这些个琐事自有你大嫂子接手,我不过就累这几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氏如今只怕正处于满心怨恨,逮谁咬谁的状态,之前是她亲自开口让萱丫头帮着理事的,如今却是她被剥夺了管家大权之后萱丫头继续理事,结果虽一样,过程却大相径庭,若让萱丫头因此被她给记恨上就划不来了,她如今是被儿子厌弃了,可只要廷哥儿一日是这定国公府的世子,未来的定国公,她便早晚有翻身的机会。

届时她要直接为难萱丫头一个出嫁了的侄女不容易,一旦萱丫头在夫家遇上了什么事,需要娘家人为其出头时,她拦着不让陆文廷去帮萱丫头出这个头却是易如反掌之事…陆老夫人不想因小失大,她终究上了年纪,护不了萱丫头多久了,徐氏却还年轻呢!

张嬷嬷身为陆老夫人心肝脾肺一样的存在,略一思忖便明白了陆老夫人的顾虑,为怕陆明萱不明白,因此心生芥蒂,吃过晚饭陆明萱告辞离去时,她还有意找借口跟了出去,点了陆明萱几句,“…萱姑娘可千万别多心,老夫人都是为了你好。”

陆明萱之前其实已约莫猜到了陆老夫人的用意,如今明确听张嬷嬷点出来,不由满心感动,郑重点头道:“嬷嬷放心,老夫人待我的好,我心里都明白。”

不然就定国公府内院如今不过几个主子而已,水却能深成这样,甚至动不动还出人命这种情况,她还真不想再住回来,说到底,都是为了陆老夫人而已。

回到空翠阁,陆明萱想起这短短两日一夜发生的事,虽都与她无关,心里依然闷闷的,往常晚间总要与丹青丹碧等人说笑一回,再不然就是看一会儿书或是做一会儿针线的,今日却是没那个心情,草草梳洗了一番,便躺到了床上去。

却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不知不觉便想到了凌孟祈,想到了他当初求娶她时的承诺,‘惟一心一意与萱妹妹厮守’,往常她还对这话深信不疑,今日却忍不住患得患失起来,他与自己如今正是情浓之时,自然敢发这样的誓,待到将来彼此的感情渐渐淡了下来,转化为了彼此相依相守的亲情时,他还能做到坚守自己的承诺吗?

话说回来,又有那个女儿家初嫁时是没有几年好日子过的,当初陆大夫人初嫁陆中冕时,难道就没有存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美好的愿望不成?

陆明萱不由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随即觉得有些口渴,遂隔着幔帐叫了一声外间值夜的丹碧,“口渴了,给我倒杯茶来。”

幔帐应声被撩开,一只青花瓷的茶杯被递到了陆明萱面前,她接过喝了半盏,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方才那只手不像是女子的手,因忙抬起了头来。

果然给她端茶的人不是丹碧,而是一身鸦青直裰的凌孟祈。

“呼——”陆明萱抚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嗔道:“你怎么来了,也不让丹碧通传一声,吓我一跳!”

说完,忽地想起自己仅只穿了中衣,两颊不由发起烫来,忙红着脸背过了身去,小声道:“你先去外面等着我,等我披件衣裳再出来与你说话。”

凌孟祈借着墙角戳灯发出的朦胧的光深深看了她一眼,只觉怎么看也看不够,才温柔的应了一声:“好。”,放下幔帐,去到了窗前的榻上坐定。

幔帐后陆明萱忙将外裳穿好,就将头发随意绾了个纂儿,拿一丈青固定住后,才撩开幔帐下了床,坐到了凌孟祈对面去,问道:“你今儿怎么会忽然来了,不是说这阵子都很忙,没空来的吗?”

凌孟祈看了她一眼,道:“听说府里这两日出了大事,虽说知道与你无关,不来亲眼瞧一瞧你,到底不放心,你还好罢,没受什么无妄之灾罢?”

陆明萱心里本就有些压抑,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儿排遣一下,遂摇头道:“我一切都好,只是想到无论是下毒害人的李姨娘,还是推二姐姐入火坑的大夫人,都各有各的委屈,各有各的怨恨,还有二姐姐,她还那么年轻,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心里实在有些难受罢了…”

锦衣卫专司窥伺百官之事,定国公府昨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凌孟祈,他见陆明萱心绪不佳,有意开解她道:“定国公府其实已算是好的了,仅我所知道的,京城里就好几户人家因嫡庶之争,连鹤顶红这些剧毒都出动了,横竖与你无关,你不必放在心上。”

陆明萱想说定国公府此番也出动了砒霜,比鹤顶红又能好到哪里去,可见凌孟祈一脸的不以为然,就像是在说嫡庶之争是这世间再寻常不过的事,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好半晌才低低道:“你虽起过誓惟一心一意与我厮守,但这世间什么都能控制,惟独感情是最不能控制的,万一将来你又遇上可心的人了,想与她在一起,请千万要提前告诉我,届时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弃,我一定不会缠着你…我不想让自己变成那等面目可憎的正室太太,也很怕自己有一天会忍不住做出与大夫人一样的事,我希望你能明白…”

话没说完,已被凌孟祈沉声打断:“我这辈子既已认定了你,便绝不会再改变,你说这样的话,究竟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你自己?”

他说完,便抿紧了薄唇,浑身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但眼里却分明有受伤之色一闪而过。

陆明萱话一说口便暗暗后悔了,凌孟祈待她的心意她再明白不过了,她说这样的话,不是明摆着往他心口捅刀子吗?

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旁的了,一把拉了他的手便急声道:“我没有旁的意思,我只是一时有感而发罢了…而且我方才的话,也不是我的心里话,我真正想说的,其实是你必须答应我,一辈子都不得纳妾,都不得对我有二心,否则不是你休我,而是我一定会休了你…”

凌孟祈虽仍冷着一张脸,却顺势反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倒数第二句话我没听清,你重复一遍。”

陆明萱有些不知所措,他这是要做什么,但仍依言重复了一遍:“否则不是你休我。”

“不是这句,前面三句一起说!”

“哦,你必须答应我,一辈子都不都纳妾,都不得对我有二心。”陆明萱还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凌孟祈却已道:“这就对了,你只需要直接告诉我,一辈子都不能纳妾,一辈子都不能对你有二心就对了,还拐弯抹角说那些虚假的话做什么,什么时候,我们之间也需要说那些虚假的话了?你是我好不容易才求来,早已打定主意要过一辈子的,我怕你哪日不要我了都来不及,有怎么敢对你有二心,你对我没有信心也就罢了,怎么对自己也没有信心起来?”

陆明萱不由有些讪讪的,“我这不是因为这两日发生的事,说到底国公爷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所以才有感而发吗?白日里老夫人告诉我,所有嫡庶之争的根子都出在男人身上,若男人自己不愿意纳妾不愿意庶出子女出生,谁还能强迫他不成…我便忍不住胡思乱想了。或许男人们都觉得姨娘通房的不过只是猫狗一般的玩意儿一个,喜欢呢就逗弄她一会儿,不喜欢呢就撂在一旁,实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这世上又有哪个女人是愿意有别的女人与自己分享丈夫的?”

说着叹了一口气,“而且姨娘通房怎么可能与猫狗一样,猫狗会有感情,会得陇望蜀,会有了好的还想要更好的吗?正房太太日日看着抢了自己丈夫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晃,还要被迫对别的女人与自己丈夫生的孩子与自己的孩子一视同仁,天长日久的,心里又岂会没有怨怼?所以,你必须答应我,一辈子都不许纳妾,一辈子都不许对我有二心,别的东西我可以与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却绝不可能,否则,我也不与别的女人算账,只与你算账便是!”

这一次,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看向凌孟祈的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第十二回 幕后

陆明萱一席堪称惊世骇俗,半点也与贤良淑德、温雅恭顺等女性美德不沾边儿的话说毕,方才一直板着脸的凌孟祈反倒笑了起来,猛地一使力便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膝盖上坐定,才在她耳边低笑道:“我这人有个怪癖,之前没告诉过你,今儿你记好了,我就喜欢河东狮,不喜欢绕指柔,你以后待我越凶我越喜欢,所以,这辈子你都不会有与我算账机会的!”

他热热的气息喷打在陆明萱的脖颈上,让她半边的身子都酥麻酥麻的,本能的便想要自他身上站起来:“你说话就说话,又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话没说完,因挣扎的幅度太大,竟不小心将身侧矮几上的茶盅给打翻了,饶凌孟祈眼疾手快,立刻便将茶盅给扶正了,还是有一小股茶水顺着桌沿,流到了他的衣裳上,还有几滴溅到了他的手上,立刻便起了几个淡淡的红点。

陆明萱想起这茶是一直煨在汤婆子里的,一定滚烫滚烫的,又是后悔又是心疼,忙解了自己的帕子要给他擦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这就给你拿药膏去。”说着,再次起身欲离开,这一次动作幅度却是再不敢太大了。

凌孟祈只觉怀里又香又软,相较之下,手上那点轻微的刺痛简直不值一提,他手上稍一用力,箍得陆明萱动弹不得后,才继续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不疼,你不必去给我取药了,这点伤对于我来说,根本不能称之为伤。”

陆明萱急道:“那怎么成,你的手都红了,一定很疼,怎么能不上药呢?”

凌孟祈见她满脸的心疼,心中十分受用,低笑道:“你再让我抱一会儿,我就不疼了。”

这人,怎么可以这样…陆明萱脸红都像朝霞,片刻方咬着唇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句:“那你只抱一会儿啊。”

却不知道自己红润的嘴唇就如这个时节正盛开的夹竹桃般,灼灼艳丽,让凌孟祈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身体也似是被忽然点燃了一般,“腾”的一下就热了起来,身下也忽然之间就有了反应。

他不由暗自苦笑,这便是古人常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了罢,萱妹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甚至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他只要一挨上她,身边便总是会失去控制…可萱妹妹还不到十四岁,离能嫁给他怎么都还得一两年的时间,这一两年的时间他可要怎么熬?

陆明萱先是柔顺的任他抱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里也渐渐有温情在流淌,她正静静的享受着这难得静谧的时光,忽然就感觉到身下有个硬硬的东西顶着她…她一下子涨红了脸,睁大了眼睛,浑身僵硬的坐在凌孟祈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像个木偶。

凌孟祈自然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她的僵硬,心里越发叫苦不迭,想就此推开她又舍不得,想再继续抱着她又怕吓坏了她,只得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发际,柔声说道:“乖,别怕,一会儿就好了…”话没说完,自己也已是满脸通红。

陆明萱见他竟还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急得都快要哭了,两世为人,若她还不知道顶着自己大腿的是什么东西,那就真是白活这两世了,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甚至一句稍稍出格些的话都没说,他怎么就会这样了呢?自己接下来可要怎么办,是装作什么都不懂的直接揭过,还是等他自动松开她?关键他又把话给挑明了,自己便是想装作不懂都装不下去,可自己又该怎么解释自己懂这些?

这混蛋,方才放开她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凌孟祈才渐渐平复下来,陆明萱怕他再抱着自己不放,不等他主动松开自己,便猛地挣脱他的手,自他膝上跳到了地上去,这才低着头声若蚊蚋的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快点儿回去罢,仔细明儿误了公事。”

说着,眼睛的余光瞥见他不但脸,亦连脖子与耳朵都红透了,害羞之余,心里禁不住又生出了几分甜蜜来。

凌孟祈这会儿如何舍得离开,到底脸皮更厚一些,他虽没有再拉陆明萱坐到自己腿上,却拉了她的手便不松开,定定的看着她温柔而认真的说道:“虽说之前我诈你那次,你把你的心里话都对我说了,但自那之后,你便再没说过哪怕一句类似的话,不过只是在被动的回应我罢了,天长日久的,我心里多少会生出几分不确定与不自信来,觉得自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方才听了你让我一辈子都不得纳妾的话,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只有真正在乎了,才会吃醋,才会妒忌,才会容不下其他人,我真的太高兴了!”

陆明萱这才知道不止自己会害怕,会患得患失,原来凌孟祈也一样,她心里一下子软得能滴出水来,破天荒第一次主动抱住了他,在他怀里低声说道:“那我们今儿就正式说好了,你一辈子都只得我一个,我一辈子也只得你一个!”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相拥了良久,陆明萱虽满心的不舍,却不得不再次催凌孟祈离开了。

凌孟祈仍是舍不得走,低声近乎哀求的道:“我们再说一会儿话,我再走好不好?”

热恋中的男女之间本就容易难分难舍,更何况现下二人都自觉彼此的心又离得更近了一步,便是不说话,只静静的相守着,也觉得是一种甜蜜。

陆明萱不由迟疑道:“该说的话都已说了,再说什么呢?…对了,今儿老夫人打发了张嬷嬷去瞧二姐姐,告诉她老国公爷与国公爷同意她离开齐家再嫁他人,说来这个主意还是大哥哥提出来的呢,说是陆家是细瓷齐家是瓦罐,犯不着与他们硬碰,到时候只让二姐姐‘病故’即可。可谁都没想到,二姐姐竟然不同意回来,说什么想再给姓齐的,也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毕竟是结发夫妻云云,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李姨娘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才为她换来了这样的将来,她难道就不怕夜长梦多再生变故,也不怕李姨娘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吗?”

怎么会没有话说,他就不知道有多少话与她说好不好,才不想说这些煞风景的破事儿…凌孟祈暗暗腹诽着,可见陆明萱感慨之余,眼里分明闪着八卦的光芒,想着女人无论老少就没有哪个是对这类事儿不感兴趣的,不想扫她的兴,便说道:“这事儿你问我,还真问对了。”

陆明萱一挑眉:“难道你竟知道二姐姐心里在想什么不成?怎么可能,你少唬我了!”

凌孟祈正色道:“我唬你做什么,你难道忘记我是吃哪碗饭的了?不过…”低笑一声,“你得先叫我一声‘好哥哥’我才告诉你!”

“呸!”陆明萱啐了他一口,“成日里就只知道占我便宜,你要说便说,不说拉倒,横竖与我也没多大干系,我不过只是有些好奇罢了,知道与不知道,差别其实并不大。”

话虽如此,眼里却闪过希冀的光,嘴巴也高高嘟了起来,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凌孟祈看不得她这副委屈样儿,只得败下阵来,道:“好好好,你不叫我好哥哥我叫你好妹妹总成了罢,好妹妹,我知道此事的内情,很想告诉你,就求你高抬贵耳,听我一说?”

陆明萱忍笑仰起头来,满脸倨傲的道:“看在你态度还算尚可的份儿上,好罢,那我就勉强听听罢。”

“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凌孟祈就忍不住溺爱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才正色压低了声音道:“本来这事儿我不该告诉你的,不过,我瞒谁也不会瞒你,不管是何等机密之事,只要你想知道,我都一定据实以告。你难道就没想过,李姨娘一个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人没人没钱没钱的失宠姨娘,是如何神不知人不觉的将砒霜弄进府的?要知道大夫人可主持着府里的中馈呢,照理从拿药到找机会将药放到贤哥儿羹汤里的过程中,她怎么也不该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察觉到才是!”

陆明萱立刻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李姨娘是被人利用的,这件事另有幕后主谋?”

凌孟祈答非所问:“自大年初二恭王与齐长枫这对连襟第一次见了面以后,恭王便对其起了意,之后恭王又‘偶遇’了齐长枫两次,两人便有了首尾,恭王为掩人耳目,特地在玉桥胡同置了间宅子,以方便与齐长枫不定期的厮混。”

陆明萱闻言,本能的一阵恶心,恭王总是一次次刷新她对无耻与变态认知的下限,以前与那些个小太监们厮混也就罢了,如今竟与自己的连襟厮混起来;齐长枫也是,好好儿的男人不做,非要自甘下贱与人唱厚庭花,这二人真可谓是满大周绝无仅有的两朵大奇葩了!

可这与李姨娘之死和陆明丽不愿意离开齐家另嫁他人又有什么关系?陆明萱看向凌孟祈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凌孟祈遂细细与她解释起来:“二姑娘这个大奶奶虽在齐家名不副实,但她的陪嫁丫头与陪房本就不少,她又有银子,齐家但有什么风吹草动,她还是很快就能知道的,时间一长,自然也就知道了恭王与齐长枫之事,只是她虽知道,也深恨大夫人,可因顾忌着李姨娘还得在大夫人手下讨生活,投鼠忌器,一直不敢将消息公诸于众。”

“而李姨娘自得知了二姑娘在齐家过的日子后,便恨上了大夫人,她虽自来懦弱,一旦被触及了逆鳞,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若是这时候有人在她耳边时不时的撺掇她,她什么过激的事做不出来,甚至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待生母一死,二姑娘又岂有不恨毒大夫人的?更兼其时她已没了任何顾忌,你说她会不会将恭王与齐长枫的事公诸于众?”

陆明萱听至这里,如何还不明白此番之事的幕后主谋十有*就是凌孟祈,不然他岂会知道得这般清楚?

因皱眉问道:“你这般算计恭王,也不怕他知道后,加倍的报复你?虽说届时事情一旦闹开,他名声越发低至谷底,皇上也越发有了不立他做太子的理由,可一个亲王却妥妥跑不了的,万一他恼羞成怒之下,拼着鱼死网破也要你付出代价,你哪来的把握能幸免?我们犯不着为了伤敌一千,却自损八百甚至更多!”

顿了顿,又道:“而且你想过没有,贤哥儿再怎么说也是无辜的,万一昨儿他奶娘没有先尝过那羹汤,死的就不是他奶娘而是他了,他才四岁,什么都不懂,难道就因为他是大夫人的孙子,大夫人造的孽就活该由他来承受,他就活该为此白白赔上自己的性命不成,到时候大哥哥大嫂子、老夫人、国公爷甚至老国公爷都该有多伤心?与我们结怨的是恭王,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要报复也是报复恭王,这样为了报复他却连累到其他无辜的人,我们与他又有什么分别?”

凌孟祈将她眼里的不赞同甚至是谴责看在眼里,就忍不住苦笑起来:“你当我愿意做这样的事不成,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虽恨不得慕容恪立刻去死,也不至于这般不择手段,忘恩负义,是那一位…”

说着手指指了指天,“是那一位前阵子忽然密诏我进宫,吩咐我这般做的。”

“皇上!”陆明萱不由大吃一惊,“恭王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寻常人家儿子做了这样的丑事,做父母长辈的帮着遮掩尚且来不及,他却恨不能闹得人尽皆知,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恭王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不成?”可那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