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姐妹三人对视一眼,眸中微妙之意只有自家人才懂。

旁边白昕瑶却语带艳羡,憧憬道:“姐姐们真好,能被贵妃娘娘召见。”

她比顾云淑还要小一月,今年十四,承平伯府仅她一人适龄,模样颇为娇俏,平日言语天真烂漫,看着不过是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小姑娘。

顾云锦如今深处非常环境,便是白昕瑶真表里如一,她也是会带着防备的,因此闻言后只是笑笑,便回房略作收拾了。

独宠于后宫的张贵妃召见,谁也不敢耽误,便是平日与白昕瑶颇为投契的顾云淑,也仅安慰了几句,就赶紧整理自己了。

匆匆出了门,顾云锦打量了姐妹们一眼,不禁微微挑眉,大家整理是整理了,不过,皆是不约而同把自己往不起眼处收拾。

顾云锦本人,重新把刘海梳了厚厚一层,妆容色彩搭配偏暗;顾云淑这个发型,把她脸部偏宽的缺点尽显无遗;便是一向打扮精致耀目的顾云嬿,鬓上也少了很多珠翠,看着朴素不少。

张贵妃成毒蛇猛兽了。

这个被顾氏姐妹视之为洪水的贵妃娘娘,实则并非如顾云锦原先设想的那般,倾国倾城美艳不可方物。

张贵妃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确实很美,然而她气质却温柔和平,观之可亲,一袭九成新的水蓝色鸾纹宫裙,举手投足间,优雅温润气息挥之不去。

好一个如水般的女子,顾云锦心中不禁击节赞叹,有些人,天生钟灵慧秀,难怪三千宠爱在一身。

若不是她母子表现出来的野心,单凭外观,恐怕顾云锦真以为对方是个与世无争的清幽女子。

张贵妃坐在上首宝座,微微一笑,轻声将顾氏姐妹唤起,并赐了座。

大概是地位完全不对等吧,接下来张贵妃的表现,便与她的外表有了些许不同。

也不是她不再温柔,只不过,张贵妃随意说了两句后,重点就完全放在顾云嬿身上了,顾云锦二人成了布景板。

若要以赐婚方式拉拢武安侯府,一人便够了,而顾云嬿是嫡女。

顾云锦不知嫡姐是否如坐针毡,反正她是松了一口气,安心垂下头缩小存在感,木讷懦弱的伪装衣再次披上,流畅毫无阻滞。

浅谈了大约一刻钟左右,张贵妃让宫人将顾家姐妹送回去。

离了送返宫人的视线,刚踏进储秀宫,顾云嬿的微笑再也坚持不住了,面色隐隐晦暗,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顾云锦二人与嫡姐不过关系一般,而且走了一路,她们也累得够呛,几人默默回到房间,一进门就找张椅子坐下歇着。

白昕瑶显然翘首以盼甚久,她见众人回来了,忙提起茶壶倒了几杯茶水,道:“顾家姐姐们,累坏了吧,快喝些茶水。”

她放下茶壶,然后目带憧憬问道:“不知贵妃娘娘可是威仪天成,貌比西子?”

顾云嬿心下正忐忑,她闻言不悦,哼了一声,起身往里屋行去。

顾云嬿自持是嫡出,与屋里其余庶女不同,态度向来如此,白昕瑶也没诧异,只将目光移向其余二人。

顾云锦歇了片刻,便站了起身,她唇边保持一贯有的些许弧道,两步来到方桌边,微笑道:“这茶凉了,我素来喝不得冷茶,还是再去打壶新的来罢。”

素有下仆伺候的秀女们,如今要自己打水,肯定是能免则免的,因此顾云锦很肯定,这壶茶水必然是凉的。

话罢,她提起方桌上那个大肚瓷壶,举步往外走。

仅余一个顾云淑,因平日与白昕瑶关系不错,见姐妹们离开颇觉不好意思,上前接过茶,轻啜一口,轻声与其说着话。

顾云锦没管这些,她出了厢房门便敛了笑意,提着壶举步往茶房走去。

小心无大错,她自进了储秀宫以来,每每喝茶用水,不但要自己亲手打来的才用,便是连转身错了眼,顾云锦都不会再继续。

并非仅针对白昕瑶,而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里头是红是黑。茶房水房有多人同时值守,十二个时辰不间断,那里出来的水,是断无差错的。

顾云锦进了茶房,先将瓷壶里外仔细洗涮了几遍,然后用开水烫过,最后才泡了一壶茶。

值守茶房的几个小太监一脸平静,只觉寻常,像顾云锦这般做秀女实在不少。

顾云锦待水温凉了一些后,才拎起茶壶,往厢房行去。

进得了房,顾云锦拿起一个没用过的茶盅,用热茶烫洗过,方倒了一盅热茶拿在手里,笑道:“也不知是否有蚁虫,还是烫烫更安心。”

白昕瑶面上有些歉意,她不好意思道:“我平日不注意这些,也没在意。”

“我亦如此。”顾云淑安慰道:“这不过是我四姐姐平日喜洁罢了。”

白昕瑶面上有些欣羡,说:“你家真好。”

平日言语中,白昕瑶颇为透露了在家时的不易,顾云淑比较在意这头一个结识到的朋友,闻言忙轻声宽慰起来。

顾云锦随意说了两句,徐徐喝了茶,便返回内屋歇息了。

只是她不过刚换了衣裳,还没来得及躺下,便听见外头骤然“哐当”一声茶盅落地,紧接着,顾云淑隐忍的呼痛声响起。

顾云锦心头一突,忙站了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

顾云淑正站在方桌边上,捂着肚子弯腰呼疼,身边白昕瑶情急高呼:“来人!快来人啊!”

顾云锦见状心下紧绷,沉声道:“五妹,你先忍忍,我去找黄嬷嬷请太医!”话间,她已举步,往厢房门口奔去。

这时候,已有几个秀女出现在门前。她们就住在左右厢房,听得声响,就出门来看,如今见了顾云锦动作,忙两边分开,让出一条路。

“四姐!四姐姐不用了!”顾云淑见状大急,她忍痛将身子直起些许,招手连声唤道。

顾云锦闻言刹住脚步,她回身看向顾云淑,面上颇有困惑之色。

这时门外的人已越聚越多,顾云淑一张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响,方低声道:“四姐姐,我无事,只是,只是想解手了。”

她万分窘迫,低下头不敢看向众人。

顾云锦无语半响,刚想要开口让她赶紧去解决,忽又听见几下极大的肠鸣响声。

她即将出口的话被堵在嗓子眼,紧接着,就嗅到极为刺鼻的异味。

白昕瑶忍不住掩了掩鼻,道:“顾五姐姐,你大概喝不得冷茶吧。”她扶起顾云淑,说:“我扶你去后边吧。”

顾云淑已羞窘欲死,忙点了点头。

门前围着的那群秀女也嗅到了,忙捂紧口鼻退开几步,其中一位定睛一看,失声惊呼道:“啊啊啊!她怎地连衣裙都弄脏了!”

厢房有隔间,里面设有恭桶,顾云淑转身往里走时,后背对着厢房门口,顾云锦的位置不能看见,但门前诸女却看了个分明。

此时已是初夏,衣料非常轻薄,顾云淑后群位置有一块明显的黄色污渍,秀女们自幼娇生惯养,何曾见过这等事,只吓得立即作鸟兽散。

连被惊醒的顾云嬿也嫌弃地蹙蹙眉,直接转身回内屋了。

待顾云淑将诸事处理妥当后,早有好事者告知了黄、刘两位掌事嬷嬷。

这二人稍稍交流几句,决定按选秀规矩取消顾云淑的殿选资格。

其实,这秀女们为期一个月的留宫住宿,也是选拔的其中一个项目,学习宫规倒是其次,最重要的,便是要观察秀女们的坐卧起居各种姿态,看是否符合标准。

大家闺秀们这方面条件过硬,只要不出岔子,基本是没问题的,所以这一条,倒被大家忽略过去了。

方才顾云淑那一出,虽说是生理反应无法控制,但却是实实在在于众人面前失了仪,正好触犯了其中规矩。

顾云淑解了手后,身体恢复平常,她低头抹了一把泪,开始收拾行装。

黄嬷嬷正在房中等着她,这落选秀女要立即送出宫,一刻也不能耽搁。

白昕瑶愧疚至极,她眼眶红了,道:“顾五姐姐,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打些热茶来的。”

“不怪你,你就是好心倒个茶罢,我要喝茶,要打也是我打。”顾云淑黯然摇头,轻声道。

落选倒是其次,今日一事已传遍储秀宫,她算是沦为秀女们的笑柄了,日后大伙儿出宫归家,各自说上几句,顾云淑亲事怕是都受到些影响。

不过,顾云淑不是迁怒的性子,她勉强笑了笑,说:“我自幼……”肚肠便有些不好,怪不得你。

“你说得对。”

旁边一直沉默的顾云锦听了,突兀出言打断,让顾云淑最后一截子话没能出口。

她并没有理会顾云淑诧异的目光,反侧头对黄嬷嬷说道:“黄嬷嬷……我这妹妹自幼身体颇佳,绝不会喝杯冷茶便如此。”

顾云锦瞥一眼方桌上的白色瓷壶,继续说道:“劳烦嬷嬷请来太医,为我这妹妹诊诊脉,以策万全。”

虽说这辈子投胎成了大家闺秀,有人伺候着,冷茶基本不可能喝到,但顾云锦上辈子是喝过不少冷茶冰饮的,也从没见过有如此效果的。

好吧,她始终不相信这么一杯子冷茶,能堪比泻药。

黄嬷嬷能被派了这个差事,自然是个谨慎之人,顾云锦此言一出,她想了片刻,便点头同意了。

小心没大错,虽顾云淑看着一切如常,本人也没察觉有异,但事关储秀宫数十名秀女,还是让太医诊断过才能安心。

第18章

黄嬷嬷行事雷厉风行,如今的储秀宫亦被宫中瞩目,太医不敢怠慢,忙匆匆赶至。

太医先瞥了顾云淑一眼,见其面色如常,不见丝毫病色,方才沉凝的神色和缓了不少。

他捋了捋长须,坐在小圆凳上,为顾云淑诊脉。

旁边黄嬷嬷将事情说了一遍,顾云嬿哼了一声,道:“一杯冷茶也当宝贝,半滴不剩给喝了个精光,你不泻谁泻。”

她话罢,也懒得待在外间,转身回里间去了。

白昕瑶眼眶微红,低头抽噎道:“都是我的不是。”

顾云淑落选出宫回家,等于回到许氏的手底下了,顾云嬿是嫡母亲女,她不敢太过反驳,只拍了拍白昕瑶的手以作安慰。

顾云锦一直没吭声,她只安静地站在一边,关注着太医面上神色。

这边两人说着,那边厢太医凝神把脉,他的三指搭在顾云淑脉门片刻,便松了开手。

“这是如何了。”黄嬷嬷与顾云锦一样,一直关注着太医,见此,便马上开口询问。

太医站起身,捋了捋长须道:“听其脉息,一切如常,大约便是喝了冷茶,肚肠一时不适,而后导致的腹泻,如今已无碍。”

黄嬷嬷闻言神色一松,点了点头,笑道:“劳烦太医了。”

太医谦和回了几句,他在皇宫当差,与这些居要紧位置的掌事宫人保持和谐关系,实在有益无害。

两人一来一往客套间,顾云锦侧头看了顾云淑一眼,柳眉却微微蹙起,在这要紧时候,她始终不大相信过于巧合的意外。

但太医已经诊过脉,很确定顾云淑身体无虞了,难道真是她杞人忧天?

顾云锦收回视线,余光落在方桌上几个白瓷茶盅上,她灵光一现,抬眼笑着对黄嬷嬷道:“嬷嬷,既然太医来了,就让他看看这茶吧。”

瓷壶里的茶虽是新的,但旧茶也不是没有,白昕瑶倒了三杯冷茶,虽顾云淑喝了一杯,连茶盅都摔了,但还剩余了两杯。

“顾四姐姐,壶里的茶怎么了?”白昕瑶闻言有些困惑,侧头问道。

顾云锦回头看向那张天真烂漫的俏脸,微微一笑,道:“壶里的茶没什么,那都是新打的,桌上两个茶盅里头的方是旧茶。”

好吧,她同样不相信白昕瑶会表里如一,真的那般天真无邪。

虽平常白昕瑶并不提及,但从她只言片语中,顾云锦能推断出其嫡母是个厉害人物,并不是许氏的那种粗暴直接,而是真正精明果断。

有这么一个嫡母,白昕瑶这庶女没两把刷子是不行的,她顺利成长且没有长歪,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黄嬷嬷听了也觉得不错,既然都请太医了,就索性连茶也检查一遍吧,也好安秀女们的心。

太医踱步至方桌前,先端起茶盅,放在鼻下嗅了嗅。

然而,就这么一嗅,太医的眉心便蹙了起来。

他背对顾云淑方向,仅跟随到桌边的黄嬷嬷以及顾云锦发现了变化,二人对视一眼,眸中皆有凝重之色。

太医伸出指头,蘸了一点茶水,放入口中尝了尝,随后,他放下了茶盅。

“太医,这茶如何了?”黄嬷嬷马上问道。

太医表情说明一切,这茶肯定有问题,她身为选秀期间的储秀宫掌事,此时声音已经冷下来了。

“这茶里加了巴豆与甘草粉末,不过分量极轻。”太医转过身,面向黄嬷嬷接着道:“巴豆使人腹泻,药性极烈,本入口见效,然甘草却能延缓药性。两者分量极轻,喝茶之人腹泻过后,药性便无踪可觅,脉象亦不见丝毫异常。”

他习惯性捋了捋长须,总结道:“这下药之人,对分量掌控极佳。”

太医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就一个大家闺秀而言,实在是太难得了。

但大家都听懂了,顾云锦第一时间回头望去,只见顾云淑一脸不可置信,而白昕瑶则震惊中夹杂着匪夷所思,似是头回听说这等骇人之事。

顾云锦眸光在白昕瑶脸上顿了顿,便移了开来。不论这人表现得如何无懈可击,现在也摆脱不了第一嫌疑人的身份。

显然,黄嬷嬷也是这么认为的,她瞥了白昕瑶一眼,送走太医,便立即连同刘嬷嬷,彻查起这事来了。

顾云锦几人的厢房,连同身上,先被仔细搜索了一遍,白昕瑶是重点照顾对象。

不过很可惜,结果一无所获。

接着,搜索范围扩散到整个储秀宫,所有秀女以及厢房都被搜了一遍,不过最后也没任何发现。

如此,事情便陷入僵局,被聚集在一起的秀女们左右睃视,面上俱有防备及忧虑。

黄嬷嬷扫视诸秀女片刻,最后将视线放在白昕瑶身上,她沉声吩咐左右,“再给她搜一次,要仔细些。”

白昕瑶便被带下去了。

这回耗时颇长,不过结果却是出来了,果然是白昕瑶所为。

嬷嬷宫女这回严阵以待,搜得极细,白昕瑶头发被打散,衣物便被一寸寸摸索,连绣花鞋都拆了开来察看。

一个检查首饰的嬷嬷发现了端倪,她在白昕瑶的一支花朵状簪子处发现了痕迹。

那簪子做工极好,半舒展的花瓣中包围着一丛细小的花蕊,栩栩如生。嬷嬷在仔细摸索间,无意碰触到花蕊最边缘的某一根,机括立即开启,端倪立现,簪身里头中空些许,这极小的缝隙并不影响簪子重量,常人察觉不出有异。

有一就有二,很快的,白昕瑶几乎所有首饰都发现了问题,里面或多或少藏有药粉,有巴豆、甘草、大黄等,甚至连本朝禁药五石散都有。

果然,入宫检查虽然繁琐而细致,但始终挡不住某些有心人。

白昕瑶被带下去再次搜查后,顾云锦就再没见过她,后来偶然听说,她的生母并非家生奴婢,也非小家碧玉,而是一个跑江湖的卖艺班主之女,常年混迹下九流。

民间手艺人技术未必差,智慧也未必少。

不过,好在如今隐患已除,顾云锦倒能睡个好觉。

只是可惜了顾云淑,就算被人暗害,失仪便是失仪,她当天便出宫遣回家了。

幸运的是,白昕瑶阴谋被揭破,秀女们知道顾云淑是被人谋害,名声倒是挽回了不少,日后婚嫁更容易些。

顾云锦再次为自己的谨慎而庆幸,若是没有揪出白昕瑶,怕是同房的其余二人,就会是对方下手的对象。

全因白昕瑶往常,不仅仅一次表示过艳羡顾云锦的容色,她很可能首当其冲。

这次选秀是否成功,关系到林姨娘往后日子的安稳,若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她实在难以接受。

黄嬷嬷宣布可以散了,顾云锦微微吁了一口气,转身往暂住的厢房行去。

接下来的日子较平静,直到三天后,顾氏姐妹再次被宣召。

这回宣召二人的,是章皇后。

顾氏姐妹这回少了顾云淑,仅剩两人,略略收拾一番后,就匆匆出了储秀宫,往坤宁宫行去。

顾云嬿这数日一直精心打扮,便是为了这随时到来的皇后宣召,她仔细描绘一番后,本来仅是清秀的容颜增添几分丽色,看着也不错。

至于顾云锦,就只是稍稍整理一番,看着娴雅清新便是了。她是庶女,便是出自武安侯府,赐婚份位也不会太高,与其强调佳人绝艳,不若走人品气质路线。

她天生已是美极,简单画个淡妆,容色便远超嫡姐,实在不宜多加整饰。

事实证明,顾云锦的思路尚算正确,皇后见了二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唤起后便赐了坐。

随意说了几句,皇后便将注意力放在顾云嬿身上了。

这个也没办法,顾云锦不是嫡女,算是预料中的待遇了。她神色恬和,微笑不变,只安静坐在一旁。

这般待了约摸一刻钟,皇后便让宫人领顾氏姐妹回去了。

顾云锦跟在顾云嬿身后,二人随领路的宦官出了门,走出不远,刚要转过拐角,忽听见前头小太监道:“奴才见过秦王千岁,殿下万安。”

顾云锦微微探头一看,见领路小太监已走出两条宫道的交汇处,跪地低头,正面向宫道拐弯后的那侧问安。

他口中的秦王殿下,就在几人前方。

顾氏姐妹忙紧走几步,跟着小太监身后,敛衽下福道:“臣女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

各色面见贵人的礼仪,顾云锦已精通,她垂首问安,正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男子停步伫立,她视线所及处,深蓝色蟒袍下摆绣着繁复精致的江崖海水纹。

这人便是皇四子秦王殿下。

顾氏姐妹话音落下,顾云锦便听见前方有男声说话,“无需多礼,起罢。”

秦王声音低沉,天然带几分冷峻,穿透力颇强,听着似要直击人心。不过,他此刻语气却意外温和,应恰好在和颜悦色之时。

顾云锦几人闻声而起。

说起秦王,亦正是这次选秀赐婚的重点对象之一。祖母上官氏曾科普过,听闻秦王殿下素不重女色,兼两年前一场重病,将养至今方愈,因此直到现在,身边亦清静得紧。

对于此人,要说顾云锦一点好奇心没有,那是假的,她趁着起身的动作,微微抬目往对面瞥了一眼。

秦王身材高大挺拔,宽肩长腿,一袭深蓝色四爪团龙蟒袍在身,不过随意一站,便是贵气天成,仪表非凡。

他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剑眉浓黑入鬓,眼眸狭长且炯炯有神。顾云锦瞥过去时,秦王目光正好扫向这边,那一双黑眸目光锐利,似要穿透人心。

秦王眸底似有波澜,但顾云锦心下一悸,却不敢再看,忙垂下头,与同行几人退到宫道旁,待他先行。

顾云锦柳眉微不可察的蹙了蹙,刚才惊鸿一瞥,她觉得这秦王殿下似乎有几分面熟,仿佛在哪个地方见过。

她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后,便抛在脑后。人家天潢贵胄,刚自封地归京,她一个随父出京多年,被养于深闺的庶女,哪有可能见过,大约是想得太多罢了。

赵文煊眼眸微微一动,目光再次恍若不经意在顾云锦身上扫过,他竭力压住翻涌的思绪,若无其事将视线移开。

现在不是时候,能近距离见一面,已是极好,殿选就在眼前,而宫中耳目众多,他若表现异常,令事情陡生波折,反倒不妥。

赵文煊广袖下的大手倏地收紧,面上却神情淡淡一如往日,待面前几人退开后,他便举步向前,往坤宁宫行去。

第19章

赵文煊自控能力颇强,神情步伐与平常无异,片刻后便到了坤宁宫。

皇后见了他来,面上露出喜意,忙招手道:“煊儿,快到母后身边来。”

赵文煊依言坐下,温声问道:“儿臣往返后宫不便,不知母后近日歇得可好?”

“好,母后吃得好睡得香,再好不过。”皇后连连点头,又笑说:“若你与你皇兄能替母后多添几个孙儿,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赵文煊未娶,暂无子嗣,而太子大婚已有五六年之久,东宫仅太子妃诞下两女,以及一良娣生的庶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