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深秋,天气渐凉,稍有不慎容易招惹头风,赵文煊话罢,便沉声呵斥屋里的丫鬟,“还不伺候主子, 要尔等何用?”

自从赵文煊夤夜回房后,顾云锦每到入夜, 她便提前把大部分下仆挥退, 并严令各自回屋不许走动,如今, 里屋就剩下青梅碧桃二人伺候。

二婢不敢怠慢,忙搀扶了顾云锦到美人榻坐下,然后搬了两个掐丝珐琅大熏笼到近前,执了干爽棉布,就着熏笼细细为她擦发。

赵文煊在美人榻沿坐了,垂首与顾云锦说话,他进屋前神色一直淡淡,如今终是松乏下来,眉眼温和,正低声关心她今天吃食闲暇诸事。

顾云锦仰面微笑,一一说了,美人榻窄小,两人挨得极近,她能隔着衣物感受到男人的体温。

末了,赵文煊抬手轻抚她的俏面,笑道:“锦儿,我们很快就要启程返回封地了。”

“果真?”顾云锦先是有些惊讶,想起林姨娘颇有不舍,不过,这事她早已有了心里准备,片刻便将情绪压下。

随即,她想起男人在京城只能收敛锋芒,回到封地,他方能解开束缚,顾云锦又高兴起来。

回去也好,藩王终究要回归封地的,那解毒之事,不是也得回去才可能进行吗?

赵文煊颔首。

“那就好。”顾云锦扬起笑脸。

两人相视一笑,那不可宣之于口的事,彼此便已心领神会。

顾云锦湿发擦干,松松歇挽了个髻,站起身来,亲自伺候男人宽衣。

屋里人少,况且她发现,赵文煊颇喜爱她亲自动手,伺候她诸如宽衣、净手之类的小事,每每这个时候,男人心情便格外愉悦。

这点小情趣可以有,顾云锦投桃报李,这些亲昵小动作,她便愉快地施为了。

赵文煊抬脚进隔间前,调侃顾云锦,说要让她伺候沐浴。

顾云锦粉脸薄红,嗔道:“想得美。”

男人挑眉,但笑不语,转身进了浴房。

现在两人未圆房,顾云锦害羞不乐意,他也不强求,待毒解了,两人欢好过后,那就另说。

赵文煊梳洗妥当,拥着顾云锦坐下,刚准备歇息时,不料,他的动作却一顿。

随即,男人抬眼看向门帘处,顾云锦见状有些疑惑,刚要开口问,便听见隔着门帘子,外屋有一男声响起,“属下徐非,请殿下、娘娘安。”

顾云锦立即了然,这人必然是赵文煊暗地里的心腹,估计有要事禀报,她有些为难,自己听着合适吗?

她寻思着,自己要不要领着丫鬟们,进隔间避一避?

顾云锦身子刚一动,赵文煊大手便覆在她的肩上按住,他扫了眼屋里垂首侍立的两丫鬟,这一个是他安排的青梅,另一个则是碧桃。

碧桃他听顾云锦提过一句,陪房里唯一跟了她十几年的,忠心毋庸置疑。

赵文煊收回视线,瞥向门帘,沉声道:“起罢,何事?”

外屋的徐非应声而起,他干脆利落禀道:“禀主子,柳侧妃身边大丫鬟往外传信,被属下等截获。”

徐非虽隔着一道门帘,但恭敬态度不减半分,话罢,他双手奉密信于身前,然后细说这次截获密信的过程。

柳侧妃身处王府内宅,她以及身边人都不可能独自把信息传出去,因此,这次一同暴露的,还有越王方潜伏的探子。

徐非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使人调开探子,借机取了密信,最后,他一并请示该如何行事。

赵文煊命青梅取了密信进屋,展开一看,信里有王府小部分地形图,以及各处主子居所以及其他人员安排。

这便是柳侧妃先前四处闲逛的杰作了,除了后宅她去不得其他地方,所以密信一切都仅限于此。

赵文煊冷冷挑唇,将信让青梅交给徐非,随后吩咐,按兵不动,让他们继续,并严密监视。

这京城里的秦.王府,赵文煊阔别多年,篱笆肯定没大本营严密,便是清洗过两遍,也肯定有漏网之鱼,他早有心理准备,因此,他将自己日常起居之处,以及顾云锦院子换上随身带过来的心腹,余下的,便没有再动。

毕竟他回京时间短暂,动作太频繁,引起建德帝侧目就不妥当。

赵文煊虽是今上亲子,但他手握兵权,建德帝肯定也会投放眼线用以监视。

如今理出个线头,顺藤摸瓜逐个击破,动静就可忽略不计了。

至于柳侧妃,这人赵文煊还有用处,就先放着吧,反正她能泄露的消息,也就表面那些许。

徐非应声退下,赵文煊思索片刻,便搂着顾云锦上榻,一夜无词。

翌日。

顾云锦睁眼时,身畔衾枕只余微温,赵文煊赶在宵禁结束前回到他的寝殿去了。

她随即起床更衣梳洗,挽了个随云髻,换了身浅碧色鹤穿牡丹纹妆花缎宫裙,最后,顾云锦选了支点翠朝阳挂珠步摇,让碧桃簪上。

顾云锦抬目,对着黄铜镜端详几眼,见里头的娇美女子端庄娴雅,却不算出挑,方点了点头,站了起身。

她自进王府后,疏松的日子过了一个月,如今王妃进了门,便要早起请安了。

不过,如今前有章芷莹触怒赵文煊,导致男人连面子功夫也没做,直接拂袖而去;后有张扬的柳侧妃当靶子。顾云锦估计自己的日子不难过,大约也就是看戏居多。

昨天赵文煊并没有提起,但洞房夜王爷连里屋都没进,新王妃独守空闺,这事闹得很大,府里沸沸扬扬,相信很快连宫里也知道了。

因为,据每天负责探听府里消息金桔说,宫里遣来的嬷嬷,只捡了那条雪白的喜帕就回去了。

顾云锦眨眨眼睛,联想一下那日在御花园见到的情景,她估摸着,大约是章芷莹又弄出了幺蛾子,让赵文煊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装了。

这幺蛾子估计不小,因为男人这一行为,不但狠狠打了章芷莹的脸,更是落了他外祖家庆国公府的面子。

庆国公府是章芷莹娘家,若非如此,赵文煊就是再不喜她,昨夜也会把面子抹圆的。

顾云锦微微一叹,章芷莹命多好,让她等谨小慎微十多年的小庶女羡慕非常,只可惜,估计对方是时刻拥有着,这些反倒显得不珍贵了。

闲话少说,时辰也差不多了,顾云锦便披了件湖蓝色云锦披风,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往富宁殿而去。

进了殿,有大丫鬟请她到偏殿坐了,说王妃娘娘未起,请她稍候。

皇家的规矩与别家不同,顾云锦由圣旨赐婚,是朝廷册封的正二品侧妃,虽说不是正房,但也有身份有地位,寻常那些伺候梳洗、布菜打扇之类的手段,是一概使不到她身上去的。

最多也就如现在一般,请安时王妃未起,把她请到偏殿等着罢。

顾云锦瞥一眼天色,不过,章芷莹估计早就起了,她今儿可是要进宫谢恩兼请安的,这头一个对象便是建德帝,谁敢怠慢?

建德帝可不是皇后,绝对不会看在庆国公府面子上姑息她的。

顾云锦挑挑眉,至于章芷莹不露面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柳侧妃还没到。

王妃新婚夜守空房,秦王反倒去了柳侧妃院里,章芷莹已经颜面扫地,若是翌日柳侧妃请安迟到,要章芷莹反过来干等,那么她最后一层脸皮都得刮下来了。

万幸,柳侧妃到底没忘记章芷莹背后有皇后、庆国公府撑腰,顾云锦等了一刻钟功夫,她到底是施施然来了。

果然,片刻后,便有嬷嬷传话,说王妃让二位侧妃到正殿去。

顾云锦起身,跟着嬷嬷行去,到了正殿,她敛衽下福,与柳侧妃一同请安。

相较起柳侧妃满面娇红,娇媚之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张扬,顾云锦表现得中规中矩,简直不要太低调。

虽然男人从来没说过,但顾云锦还是很明白,他留着柳侧妃除了有用处外,另一个目的便是当靶子。

后宅诸事反倒是其次,赵文瑄忌惮的是潜伏敌人,他身边守卫森严,都中了奇毒,因此,在此人被拔除之前,他不希望顾云锦引人注目。

赵文煊疼惜她,顾云锦也不矫情,她按照男人的安排,安静地待在院子里,从不引起其他人的瞩目。

果然,效果逐渐凸显,譬如现在,柳侧妃便吸引了章芷莹全部注意力。

章芷莹淡淡叫起,让二人坐了。

顾云锦落座时,不着痕迹扫了她一眼,昨夜的挫折,果然是有影响的,章芷莹面上脂粉很厚,尤其是眼底部分,重重涂了一层。

她不动声色收回目光,章芷莹昨夜估计没能入睡吧。

顾云锦再瞥了眼一脸春.色的柳侧妃,对方很明显被滋润得极好,她有点疑惑,男人到底应了何等手段,效果居然如此逼真。

作为一个知道真相的人,顾云锦实在难掩好奇心。

不过,作为被截胡的章芷莹,显然不是这般想,她冷冷地扫了一眼柳侧妃,不料,却遭遇对方无不畏惧的回视,她脸色立即便沉了下去。

章芷莹清冷的五官更添寒意,她冷冷开口,道:“本妃并无闲暇,二位退下罢。”

于是,这头回请安,便简单地结束了。

不同于柳侧妃要再张扬地问候上几句,顾云锦松了一口气,要是每回请安都这般快速,实在最好不过。

顾云锦与柳侧妃也无交谈,出了富宁殿,便回到自家院子,她坐下喝了盏茶,便吩咐碧桃领人整理笼箱。

昨夜赵文煊说了,他们很快便启程回秦地,赶紧收拾起来,也差不多了。

不过,顾云锦也没想到快到这个程度,当天中午,赵文煊刚从宫中回府,便遣人告知她,明日启程。

第33章

赵文煊进宫谢恩时, 将折子递上, 里头说, 他虽不舍皇父,但无奈身负重责, 不敢懈怠, 如今冬季将至,唯恐大雪封路难行,他应尽早启程,好赶回秦地。

对于儿子的尽忠职守, 建德帝表示欣慰,当即在折子上朱批了一个“准”字,并示意, 天气难料, 赵文煊可随时启程。

于是,赵文煊翌日便出发了。

他早有了准备,隔日天蒙蒙亮,秦.王府府门大开,仪杖车马鱼贯而出,一行浩浩荡荡, 出了京城,往西而去。

今日本是章芷莹三朝回门的日子, 但也顺理成章给忽略过去了, 皇后与庆国公府知悉前事,也没表示不满, 反倒是派出心腹家人,为赵文煊送行。

车马辘辘,一路向西。

如今已是九月初,抵达秦地最少也得耗费超过一个月时间,如果不能再大雪前到地方,估计会更麻烦,因此时间很紧。

顾云锦表示,在古代,哪怕富贵人家,这远行也不轻松,特别是走陆路的。

赵文煊倒是一如既往,他温声安慰她,说很快便到了,他已传信让人整理了院子,届时便能好好歇息。

顾云锦便伏在男人怀里应了。

她也不知道赵文煊是怎么做到的,反正每天启程后不久,男人便进了她的车驾,直到即将打尖时,他再离去。

全程悄声无息,也没惊动旁人。

路行过半,有一日赵文煊再掀帘上车时,他面上一如既往沉稳,但那双黑眸却染上一丝激动之意。

顾云锦讶异,男人一贯稳重威严,便是这般稍微显露情绪的时候,在外亦是绝无仅有的。

赵文煊不等顾云锦开口询问,便挥退了碧桃,落座在她身旁,展臂搂住后,随即俯身,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锦儿,司先生找到了。”

顾云锦闻言大喜,她抓住男人胳膊的纤手收紧,急声问道:“果真?”

她俏面欢喜难掩,看见赵文煊含笑点了头,雀跃道:“那实在太好了。”

顾云锦忍不住抬手,抱紧男人,他亦紧紧回抱她。

赵文煊今儿确实欣喜,他再世为人后,唯一所愿便是解了毒,然后与心上人携手终老,如今顾云锦在他身边,司先生也找到了,假以时日,愿望便能成真。

他一收到消息,便立即往顾云锦车驾而来,与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赵文煊到底久经历练,须臾,翻涌的情绪便被他压下,神色恢复如常,他抬起大手,轻轻抚摸顾云锦鬓发,道:“司先生已经往秦地去了,算算时日,比我们还要早到些,待回了王府,便能立即着手解毒之事。”

他垂首,轻吻怀中人鬓角。

顾云锦欢喜应了一声,如此再好不过。

赵文煊待她是真好,诚挚拳拳无半分虚假,顾云锦不能无动于衷,她早就期盼着,能尽快将这隐忧解决。

好在,如今终于找到人了。

*

秦地处王朝西部,北与鞑靼接壤,民风较京城江南等地悍野不少。

封地王府设在大兴城,大兴位于平原南缘,秦岭北麓,三面据天险,北频渭水,又有沃野千里,进可攻退可守,实乃不可多得的要塞之地。

在初雪降下的午后,大兴城城门大开,迎接秦王归来。

仪杖车队进城之前,赵文煊便回到自己的车驾上,一进王府,他便与后头女眷分道而行,直接前往前殿。

梳洗过后,赵文煊头一件事便是在前殿设宴,迎远道而来的司先生。

这司先生面如美玉,目似明星,一身天青色宽袖对襟长袍,衣带飘飘缓步而来,端是丰神俊朗,仪表非凡,虽听说其已年过四旬,但看着如今不过三十左右。

好一个锦绣人物。

赵文煊自首座站起,迎了上前,双手抱拳,俯首施礼道:“先生不远万里莅临,寒舍逢荜生辉,小王荣幸至至也。”

司先生抱拳还礼,姿态潇洒,不亢不卑,他笑道:“ 在下蒙千岁相邀,方是脸面有光。”

赵文煊前世与司先生相识数载,深之对方为人梳爽,不拘小节,他也不废话,寒暄几句,便与对方携手入席。

司先生遍阅名山大川,见识广博,而赵文煊出身不与常人同,经多年历练如今手握强权,眼界亦非同小可,这二人相谈甚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文煊恳切道:“不瞒先生,小王此事相邀,实乃有事相求,万望先生相助一臂之力。”

心腹寻到司先生时,其实已将事情隐晦地说过一遍了,且司先生医术高明,骤一见面,秦王身姿矫健,面上却反常地带了一丝苍白,他便心中有数。

“能为殿下分忧,在下之幸也。”

司先生抬目端详了上首的赵文煊几眼,他不是迂回客套之人,又性好专研医毒,且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医治赵文煊,如今见了奇难杂症,立时心痒难耐,他站起,笑道:“殿下不若寻个静室,让在下一观。”

他虽隐世已久,不怎么与权贵打交道,但并非真的不通人事,赵文煊地位尊贵,身边戒备必定森严,但他却遭遇此祸,皇家隐秘可窥一斑,这大殿人多眼杂,自不是说话处事的好地方。

赵文煊站起,抬手示意道:“先生请随小王来。”

二人出了大殿,绕过回廊,进了赵文煊的前书房。

赵文煊挥退所有随侍宫人太监,吩咐徐非等人严守门户后,方抱拳对司先生道:“有劳先生。”

“此乃应有之义。”

司先生先仔细观察赵文煊的脸色,又细细询问了前两年的大病之时,他让赵文煊伸手,静静听了半响脉息。

“奇哉怪也,”司先生蹙眉,他有些疑惑,“殿下脉息强劲,身体康健,并无任何病征。”

这也正是奇怪之处。

司先生目光敏锐,一眼便知赵文煊是常年习武之人,依着他的体魄,若是全无异处,他应该更加矫健才是,现在脉息虽如常,但比照其人,却总觉欠缺一些。

还有一处不同寻常的地方,那便是赵文煊面上隐隐的那丝苍白,便是两年前得了大病,将养这么久,也该恢复往昔了。

司先生百思不得其解,他又仔细察看了赵文煊眼睑等其他部位,只可惜依旧一无所得。

赵文煊同样一脸沉凝,只不过,他刚才放置在方几诊脉的那只大手,却状似不经意地翻了个,将手背置于其上。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之时,司先生垂眸细思,目光却无意在赵文煊的指甲上一扫而过,他瞳孔一缩,视线瞬间停滞。

指甲根部那抹似曾相识的淡淡紫色,让司先生大惊,那毒如此罕见,竟还能流于千里之外?

他也顾不得细说,仔细打量那淡紫一番,面色越发凝重,最后,司先生取出一枚银针,抬首对赵文煊道:“殿下,容在下得罪了。”

“先生自随意无妨。”赵文煊颔首,他前世经历过一次,当然知道司先生如今是要取血。

司先生手持银针,在赵文煊指腹扎了一下收回,随即,一颗殷红的血珠出现。

他抬手,用食指抹了那血珠,然后启唇,将血液放在舌上,闭目细尝。

良久,司先生终于确定了,他睁眼一叹,对赵文煊道:“殿下这是中毒了。”

“这种奇毒出自西南边陲,各种配毒世间稀少,配置过程亦极难成功,成品当世所罕见也。”只可惜,这般罕见的毒,还是被皇家得了,且用在自家人身上。

司先生接着说:“在下当年游历时,曾有幸得见,这毒为白色粉末,无味,遇水即融了无痕迹,然却不能一次毙命,下毒者需极有耐心,分多次而下,长则数载,多则年余,才能让中毒者殒命。”

“至于需耗时年余或是数载,则看下毒者每次所用分量。”他顿了顿,又说:“此毒最厉害之处,便是中毒者脉息全无踪迹,若非事先了然此毒,便是御医国手亲临,怕也难以察觉出异处。

显然,赵文煊早便印证了这点,他是皇帝亲子,当年重病,必然是被太医署诸人诊过脉的。

司先生话罢,赵文煊站起抱拳,恳切道:“先生奇人也,如今万望先生不吝劳神,小王铭感五内,他日若有效劳之力,小王定勉力襄助,绝不推辞。”

话毕,赵文煊长揖到地。

“殿下无须如此。”司先生忙抬手,扶起赵文煊,他笑道:“我等既能相遇,即是缘分,在下定当全力以赴,助殿下驱除此毒。”

赵文煊大喜,道:“如此,便多劳先生。”

二人说话间,又坐回原位,司先生拂了拂宽袖,又说:“殿下,此毒施放繁琐,然拔除亦耗时,且过程颇有些苦楚,望殿下早有准备。”

“此事无碍,先生尽力施为即可。”赵文煊毫不犹豫道。

上辈子日渐损耗生命力,身体一天比一天沉重的时日,他足足过了长达数年,赵文煊认为,与之相比,其他身体上的苦痛不足挂齿。

对于一个医者身份的人来说,没什么比病患全力配合更让他满意了,司先生欣然,他道:“这西南奇毒,便是不再加深,长留体内亦有损精气,应尽快拔除为好。”

赵文煊虽刚刚经过长途跋涉,但心腹大患即将被除,他此刻精神更胜往昔,听了司先生的话后,他立即答道:“甚好,一切全凭先生之意。”

第34章

不同于京城人多地狭, 权贵官宦扎堆, 便是皇帝亲儿子的府邸, 面积也有所限制,这大兴城的秦.王府, 大小足有前者两倍有余, 相同的雕梁画栋之间,增添了更多的巍峨壮观之感。

顾云锦车驾与赵文煊分道而行,与诸女眷一道绕过屏门,驰入王府内巷。

车行辘辘, 一直到了最后一道内仪门,方停了下来。

车帘子被打起,顾云锦起身, 被搀扶着下了车。

王府后宅宫人太监们, 稍微能上得了台面的,早已等在此处,迎接新上任的诸位女主人回府,一见几人下车,便齐声问安。

顾云锦抬首看去,只见当先是一个约摸五旬出头的嬷嬷, 她梳着圆髻,簪了一支赤金嵌翠如意簪, 上身穿丁香色圆领素缎小袄, 配了一条靛蓝色下裙,衣饰簇新整洁质量极佳, 举止恭敬有度,不疾不徐。

她了然,这个嬷嬷必然是诸仆的首领人物了。

那嬷嬷神情严肃,明显是个不拘言笑的人物,被章芷莹叫起后,自我介绍说姓白,然后又道,院落房舍俱已打扫停当,请诸位娘娘歇息。

这一路颇为不易,便是清冷如章芷莹,亦难掩疲惫之色,不过她神情依旧高傲,瞥了白嬷嬷一眼,方点头应允。

有仆妇前来各自领路,顾云锦上了软轿,随其后来到了新院落。

顾云锦所居的院落叫明玉堂,是赵文煊亲自选的,对于于章芷莹的正院,以及柳侧妃那间架开阔、又毗邻花园子的大院子,这明玉堂实在不出挑,不过,它却有一个好处,便是位于后宅最接近赵文煊寝殿之处。

那些不出挑也仅是表面罢了,这明玉堂院落朝向极佳,在赵文煊离开封地赴京前,才翻修整饰过,房舍屋宇簇新,要顾云锦说,在大冬天,比那花园子临湖的地方好太多了。

一切俱已打点停当,地龙暖墙燃起,屋里暖烘烘的,顾云锦沐浴梳洗过后,仅穿了件杏黄色撒花小袄,浅青色遍地缠枝纹挑线裙子,便足够了。

下午进城,折腾到现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顾云锦等了又等,仍不见赵文煊人影,方传了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