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嬷嬷先请赵文煊回主位坐了,然后吩咐身后两个小太监将捧着的账册奉上,期间有小太监捧了茶来,她又亲自给赵文煊上了茶,直到一切妥当了,最后她才退到两溜雕花圈椅的次座处,斜签着身子坐了半边。

这些账册是后宅中馈的所用,本来应先让专人多次核对,确定无误后,才会呈上赵文煊案前,他有空就翻翻,没空就罢了。

白嬷嬷亲自送过来,主要是想看看惦记已久的小主子。

廖荣见了,忙吩咐左右接过。

赵文煊见白嬷嬷闲不下来,他也只得由她,白嬷嬷照顾他十几年,一贯是这个性子,掰也掰不过来。

待坐下后,主仆二人闲话交谈,赵文煊除了在顾云锦跟前以外,如今罕见地露出了温和表情,而白嬷嬷亦一扫平日严肃,笑容不歇。

说了一阵子后,白嬷嬷脸上露出迟疑之色,赵文煊见了,道:“嬷嬷在此处,有何话说不得。”

于是,白嬷嬷便下定了决心,道:“殿下,老奴说几句僭越的话,还望殿下赎罪。”

赵文煊闻言有些惊讶,不过他还是立即说:“嬷嬷但说无妨。”

自他长大后,白嬷嬷便基本不说劝谏的话,她说殿下是主子,理应做主。

如今时隔六、七年,竟又再次提起,赵文煊心下一转,有了猜测。

果然,白嬷嬷斟酌半响,道:“殿下,老奴以为主仆有别,如今既有了新王妃,这后宅诸事,应交到王妃娘娘手里才是正理,老奴掌着不合适。”

赵文煊道:“嬷嬷你不知,此事事出有因,本王方有此决断。”提起章芷莹,他面上微笑一敛,不过却没有提起所因为何。

他声音不高,但坚决,显然断无更改之理。

“殿下,若王妃娘娘是旁家人,老奴也就舔着脸管了。”白嬷嬷有些忧虑,她叹道:“但如今这王妃娘娘却是章家姑娘,殿下这般处事,将来与国公爷世子爷怕是不好相见。”

赵文煊母妃早逝,不能承欢膝下,他遗憾深藏,因此这份感情,便理所当然转移了一部分到庆国公府头上了,他心中对外祖父及亲舅舅很是亲近,这点白嬷嬷自小伺候他,当然很清楚。

赵文煊治下极严,自京城归来的下仆不敢私下议论,但禁不住白嬷嬷颇有体面,新王妃新婚夜独守空房,至今仍是处子之身的事,她影影绰绰知道了一些。

白嬷嬷连连叹息,中馈还是其次,若那事是真的,那便是狠狠打了庆国公府的脸,赵文煊身尊位贵,庆国公府固然不能如何,但内里的骨肉亲情,怕是会被消磨去不少。

赵文煊为人敏锐,心念一转,白嬷嬷心中所想他便已了然,只是,他也不可能开口提及前事,只得道:“嬷嬷无需多言,此事已定。”

这句话一语双关,明里暗里都回答了。

赵文煊性情坚毅,历来下了决定的事少有更改,白嬷嬷知他甚深,也只得无奈应了。

正在这时,有一个小太监入内禀报:“奴才启禀殿下。”得到允许后,他躬身道:“延宁殿有人来报,说是庆国公府来了信,其中一封是给殿下的。”

陈嬷嬷打发过来的大丫鬟也机灵,她知道王爷不待见自家主子,自己恐怕进不了门,因此让小太监通传时,她一并将事情说了。

赵文煊挑眉,王府所有出入物事,除非有别家暗探私下夹带,否者一律需要经过严格检查,他当然知道庆国公府致信章芷莹,只不过,他虽非十足君子,但也非私自拆外祖父信笺的小人,因此,这信是转送到延宁殿了。

当时赵文煊还有些诧异,怎地外祖父致信章芷莹,却没给他的,难道是真气恼了?

庆国公支持太子,而赵文煊如今却打算坐山观虎斗,他为人向来有原则,既然政治立场与外祖父不一致,他便绝不插手,但说到底,他对外祖家还是有感情的。

不过,他抽身及时却极为自然,把事情给抹圆满了,庆国公不应该多想。

那就剩下章芷莹这桩了,赵文煊想了想,章芷莹行事不知所谓,外祖父不应该为此生气的,出城的时候,他虽人在上朝,不也打发了心腹家人相送么?

同理,当初章芷莹选秀撂挑子,此乃欺君之罪,且赐婚已在建德帝跟前报备过,一旦事情被泄露,庆国公府及章氏九族都得遭殃,因此外祖父舅父二人的行为,赵文煊还是很能理解的。

双方的想法应当一致,不是吗?

赵文煊百思不得其解,只不过,庆国公不给他来信,他也无法。

到如今事情明了,原来信不是没有,而是转了个弯。

这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赵文煊并没表态,随手挥退了小太监。

白嬷嬷待小太监退下了,不禁又开始老调重弹,她劝道:“殿下,国公爷的面子不好不给,况且夫妻没有隔夜仇,王妃娘娘是您的嫡亲表妹,请殿下多多思量。”

夫妻?嫡亲表妹?

赵文煊不禁失笑,眸光有几分讽刺,章芷莹可有把他当嫡亲表哥,她撕下他脸皮往脚底下踩的时候,可是不遗余力。

不过白嬷嬷有句话说对了,庆国公铺台阶动作很明显,他不走一趟说不过去。

走这一趟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权当顺道取信了,且最重要的是,外祖父的面子不好不给。

于是,赵文煊便颔首,顺道安抚一脸忧虑的白嬷嬷,他道:“如此,本王就走一趟。”

白嬷嬷放下心,她笑道:“殿下英明。”

主仆二人再说了几句,白嬷嬷便告退了。

赵文煊也没有马上去延宁殿的打算,他站起身,脚步一转,往外书房行去。

扩充私军的命令已下,那边立即便动了起来,赵文煊手底下人行事雷厉风行,相信兵丁不日便到位,那么粮草、军服、武器等一系列军需便要提前调拨了。

秦.王府财力雄厚,这些不是问题,然则这事不适宜广而告之,便是赵文煊座下幕僚,也是不知道的,因此很多事情便需要他亲自把关,直接导致他接连几日忙得不可开交。

廖荣奉上茶盏,便安静立于一旁,整个外书房静悄悄的,只余大书案那边偶尔发出些许声响。

一直到了日近黄昏,赵文煊抬头,他端起茶盏呷了口,瞥了滴漏一眼,如今已是酉初。

他站起,直接往延宁殿而去。

赵文煊暗忖,先把信取了,然后再回去与锦儿用膳。

他抽不开身,每天天未亮即起,晚间披星戴月而归,早上动作小心,唯恐惊醒了顾云锦,夜间太晚,她又熬不住睡了,只能轻吻她的睡颜聊解相思。

赵文煊一时只觉记挂得狠了,很想立马见她一见,于是便立即吩咐加速,抬舆的大力太监听了马上加快脚步,一行人迅速往王府后宅方向移动。

陈嬷嬷早派了小丫鬟出门,在后宅连通中殿的内仪门守着,远远见了银顶黄盖的轿舆出现,并直接往中路而来,立即撒丫子就往回跑。

“嬷嬷!嬷嬷!”小丫鬟飞奔进了延宁殿,气喘吁吁禀道:“嬷嬷,殿下往这边来了。”

柳侧妃的繁翠院的后宅西路临湖,而顾侧妃的明玉堂则在东路靠前,殿下的仪仗大舆往中路而来,目的地应当只有一个。

陈嬷嬷忐忑了大半天,闻言登时一喜,命人赏了小丫鬟后,连忙返身回屋,再次嘱咐主子去了。

她规劝了许久,连嘴皮子都差点磨破了,好不容易说动了章芷莹,如今赵文煊终于来了,可不能出岔子。

陈嬷嬷翘首以盼,赵文煊一行终于进了延宁殿大门,她忙推了章芷莹一把。

章芷莹抿了抿唇,顿了顿,终究还是领着一众下仆,上前迎接。

“妾恭迎殿下,殿下万安。”章芷莹垂目见礼,低声说了一句。

赵文煊自轿舆而下,淡淡一句,“起罢。”便直接往正殿行去,对于章芷莹折腰见礼,并没有放在眼里。

自小到大,给他问安行礼的人海了去,并不缺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章芷莹。

而章芷莹从前不是没给赵文煊见过礼,只是经历诸般事情之后,她却再已无法如往日一般心境,加上她如今自觉已弯腰低头,但赵文煊冷淡的态度却并无丝毫改变,令她倍觉难堪,独立在原地,袖下的一双纤手紧紧攒成拳。

章芷莹一张俏面涨得通红,须臾又变得青白,一时只觉满院下仆虽低着头,但仍关注着她的窘迫;一时又颇为怨恨赵文煊这个嫡亲表哥,竟半分脸面也没有给她。

“娘娘,娘娘得赶紧进去伺候殿下。”陈嬷嬷大急,也顾不上其他,忙上前一步,轻轻推了推主子,道:“您想想夫人。”

她急得火烧火燎,若主子一直不得殿下敬重,短时间内还能过下去,待得时日长些,那这延宁殿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说到底,章芷莹又不是帝姬,嫁得还是皇家,哪里能有底气与夫婿叫板。

章芷莹闻言顿了顿,直到赵文煊已大步跨过门槛,她方僵硬着转过身,往里头行去。

第39章

赵文煊进了正殿, 直接落座首位, 他神色淡淡, 看不出喜怒。

大丫鬟捧了茶来,陈嬷嬷忙接过填漆茶盘, 两步走到章芷莹身边示意。

章芷莹抿了抿唇, 片刻后,到底是端起茶盏,举步行至赵文煊跟前,说了一句, “殿下请用茶。”

她一贯清高,如今硬要折腰,面子自然拉不下, 因此脸上微笑有些僵, 语气动作也硬邦邦的。

不提赵文煊作何等感想,便是侍立一旁的廖荣见了,心下亦嗤之以鼻,这王妃以为自己还在娘家当金尊玉贵嫡姑娘呢,殊不知女子归了夫家,历来皆要以夫为天的。

女儿养育之责尽归母亲, 这现任庆国公世子夫人真够糊涂的。

不过想想也是,当年世子原配夫人出身高贵, 生有三个嫡子, 只可惜去世时孩子还小,庆国公与世子唯恐续弦高门闺秀, 继室会有别样心思不利于嫡子成长,于是,便挑了一个大家族的寻常旁支女儿作填房。

这大家族名头好听,庆国公府面子也过得去,只是那嫡支与旁支的内里区别可大了,刘夫人眼界浅见识薄,又没能生出儿子,便一意疼宠女儿,偏偏世子既要劳碌公务,又要教养儿子,见章芷莹看着规矩教养不错,也就放心了。

于是,章芷莹这性情便越大越高傲。

廖荣见主子没有接茶的打算,而章芷莹不过立了两个呼吸功夫,清冷的神色渐渐有往冰冷的趋势,为防局面进一步恶化,触怒主子,他便上前一步,笑眯眯接过茶盏,道:“王妃娘娘,让奴才来吧。”

章芷莹松手,廖荣接过茶,转身搁在赵文煊身侧的方几之上。

她便面无表情退后一步,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章芷莹不识抬举,赵文煊没在意,他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只淡淡开口道:“信何在?”

廖荣笑意不减,只不过,他却回头将视线投向陈嬷嬷。

他家主子千金之躯,在整个皇朝都无几人须要顾忌,更甭提在自家王府了,不过未免主子不悦,这等时候,便需要他这奴才主动上前办事。

王妃不通人情没关系,她底下不是有心腹奴才嘛,反正他主子就是来给取信罢了,庆国公的面子给了,那就可以了。

廖荣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这王府的大总管,在太监宫人跟前威信是相当足够,兼如今这明显就是王爷的意思,陈嬷嬷被他笑眯眯扫了一眼后,登时一个哆嗦,也不敢拖延,忙行礼道:“老奴这就取来。”

她暗叹一声,也不知作何评价,只得匆匆举步,往里屋行去,片刻取回一封书信。

陈嬷嬷还想挣扎一把,把书信往章芷莹手里递过去,不想廖荣快了一步,劈手就将书信接过,“让奴才来吧。”

话罢,便转身将书信呈于上首。

赵文煊接过信,扫了一眼封口火漆完好无缺,便直接站起,往外边行去。

仪仗出了延宁殿,直接向东,往明玉堂去了。

顾云锦正斜倚在槛窗前的美人榻上看书,如今虽已冬季,但不喜欢门窗紧闭,隔扇窗便开启小许,以便交换气息。

地龙火墙十二个时辰不停火,屋里暖烘烘的,开小许窗也无妨碍,碧桃等人也就没劝。

她翻了一页书,眼眸不经意一抬,却见外头庭院出现了赵文煊的仪仗队伍,紧接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

顾云锦一喜,她丢下书本,趿了绣鞋,提起裙摆往外而去。

她奔出正房,刚站在回廊上,男人便大踏步拾级而上,到了她的面前。

天空暗沉,大雪纷纷扬扬,他等不及廖荣打伞跟上,从轿舆至回廊的短短距离,乌发宽肩上,便沾上了不少雪花,男人眉目柔和,唇畔带笑,正专注看着她,黑眸中闪过欢喜与思念。

顾云心下一甜,原来她也想着他。

“殿下。”顾云锦脚步不停,迎了上去。

“嗯,”赵文煊乍见顾云锦,自然欢喜,但他随即便注意到她身上单薄的衣裳,脸色马上一肃,蹙眉道:“锦儿怎不穿厚实就出门。”

二人一来一往间,后头碧桃等人抓了件狐皮大氅,已经掀起门帘子追了出来。

赵文煊接过大氅,披在顾云锦身上将她裹住,脚下也没停,拥着她回屋子里去了。

“以后切不可如此鲁莽。”赵文煊与顾云锦进里屋坐下,他仍旧不忘叮嘱。

“我不冷。”顾云锦语气有些撒娇,但她仍答应道:“不过我知道了。”

赵文煊早出晚归,不同于他每晚端详过她的睡颜再睡下,顾云锦是足足好几天没见过他的面了,这可是进府后的头一遭。

她发现,自己真的想念这男人了。

好吧,这么一个优质好男人,一心一意地待自己,无微不至,顾云锦自问不是铁石心肠,开始沦陷实属寻常。

顾云锦虽然会审时度势行事,但她却不是一个畏缩之人,既然动心了,拼一把又如何,反正最差的情况,她从前也不是没做过心理准备。

不过既然有心里话,就要说出来,好让男人知道。

顾云锦主动伸手圈住男人的颈脖,仰起一张芙蓉俏面,那双盛满星光的美眸凝视着他。

赵文煊的目光移不开了,他专注看着她,正要搂她入怀,好好亲香一番,忽见她粉嫩樱唇微启,轻轻吐出一句,“殿下,锦儿想你了。”

娇声软语,似陈述似撒娇,但思念之意尽在此间。

情真意切,这是顾云锦头回这么明确的表露心意,要知道,她一贯是带着理性的,这等小儿女情态,他前世今生皆从未得见。

赵文煊心中一荡,又软又热的感觉自心间而起,夹杂一点点酸,力道温和却迅速地溢满整个胸.腔。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每每他觉得自己的心已装满了,对顾云锦的爱意不能再添的时候,她不经意一个小动作,便会打破的壁障,让情感再次满溢。

原来,他对她的爱意还有一部分被深埋,还未被挖掘出来。

赵文煊想说些什么回应她,但又怕打破了这个温馨甜蜜的氛围,他顿了片刻,便将她小心拥入怀里,轻轻拍着,轻声应了一句,“我也想锦儿。”

不知是谁先开头的,二人拥吻在一起,从蜻蜓点水开始,再到试探性嬉戏,最后深入舔舐。

顾云锦娇娇喘着,男人的大手挑开她的衣襟,探进里头,动作越来越大,她不禁呻.吟一声,“殿下,有人呢。”

赵文煊平时也会亲吻抚摸她,但从未如此火热,她的心急速跳动着。

“真是个傻丫头。”赵文煊声音带些沙哑,他轻笑,这般没眼色的奴才,要来何用?

顾云锦睁开一双微阖的潋滟水眸,扫了屋里一眼,屋里置于他们二人,丫鬟婆子们早已无声退下。

二人亲吻不断,赵文煊大手丝毫不见放松,顾云锦呼吸乱起来了,一股陌生的情潮自体内深处而起,她急道:“殿下,不可。”

他毒还没解完全,可不能圆房的。

赵文煊一笑,抱起顾云锦下了软塌,迈开大步往床榻行去,并轻笑附在她耳边,道:“锦儿,为夫可是能让你快活的。”

他还要与顾云锦长长久久,毒性的事当然不可跨越雷池,然而,他却另有法子让心上人快活。

赵文煊上辈子身体不好,二人房事不多,他颇觉得愧对爱人,廖荣这货揣摸上意,暗暗收集了某些避火图,呈于主子案头。

赵文煊见后心中一动,便着意研究了一番,看如何能在不行房的情况下,便取悦女子。

虽然最后因为顾云锦害羞,上辈子并没有实行,但办法赵文煊却记下来了,如今正好使上。

至于他如今紧绷的身体,运功压着也不是不行。

两幅镂金缠枝纹水影红锦帐被拂下,赵文煊拥着怀中娇躯陷入柔软的衾枕间,大手灵活,轻轻挑开衣带。

顾云锦面泛红霞,却推拒不过,两三下身子便软了下来。

黄花梨透雕螭纹围子架子床上,帐帷低垂,莺声细语,娇喘微微,似越来越急,久久再平息下来。

一夜无词。

次日,便是约定好的七日之期。

顾云锦早早起了床,愤愤瞪了男人一眼,只可惜她俏面带着红晕,美眸含水意,却仿似娇嗔一般。

赵文煊但笑不语,洗漱后只顺着毛哄她。

顾云锦也只是害羞,要说她多生气也没有的,今日男人要第二次解毒,她惦记着,匆匆打理好,便催促他出门。

天色虽然还早,但二人还是携手穿过暗道,到了赵文煊的寝殿。

司先生昨夜便回了王府,等了约摸半个时辰,依旧潇洒飘逸的他便准时出现。

双方见过礼后,事不宜迟,便立即开始。

大大小小数十个药罐子早已提前准备停当,如今已开始冒起蒸汽,针灸之前,司先生照例先给赵文瑄探诊一番。

赵文瑄将左手放在方几上,司先生取出银针,取血之前,他先垂目扫了赵文瑄的指甲一眼。

就这么循例一瞥,却让司先生眉心轻蹙,“咦”了一声。

端坐在一旁的顾云锦心下一提,纤手攒紧帕子,另一边赵文煊已沉声询问道:“先生,是否小王体内毒性有所变故?”

他说话间,已将视线投放在自己的指甲上。

那浅紫很淡,盘踞在指甲根部,颜色比第一次解毒前清浅了些许。

司先生说过,他体内毒性不深,这抹紫色大小不会再有变化,只不过,随着解毒的进行,颜色倒会越来越淡,直至全无,那时候,毒性便已根除。

赵文煊身边已经过多次清洗,只可惜一直没有揪出这下毒之人,因此他一直谨慎万分,并每天留意指甲那抹浅紫色,他能肯定,这几日并无变化。

司先生道:“在下只是觉得似乎有些不同,只是毒性究竟有无变化,还需取血一尝方知。”

话罢,他持银针扎了赵文瑄中指一记,取了一滴血,抹进嘴里品了品。

赵文煊尚且能保持镇定,但顾云锦一颗心早已提到嗓子眼,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她一见司先生尝了血,忙急声问道:“先生,这究竟是如何了?”

第40章

司先生闭目, 专注细细品过, 须臾睁开眼, 他面色有一丝沉凝,抬眸看向赵文煊, 道:“殿下.体内毒素有所增加。”

“不过, ”他补充了一句,“分量极轻。”

司先生酷爱医毒两道,造诣极高,又颇喜游历, 走南闯北十数载后,诸般齐症怪毒他都见识过了。

因此当年发现此毒时,他大感惊异, 专注研究了一年多时间, 直至对此毒了如指掌,方罢。

紫色是标,血液是本。

中了此毒后,能发现端倪的,只有这两处地方。血液是根本,立即便见效;而指甲则要缓些, 约摸须两三日时间,才会渐渐呈现。

赵文煊此次毒素增加, 分量很少, 还没到引起他“病倒”的程度,加上那紫色有延迟, 他便没有发现。

司先生则不同,他以医者身份,对此毒全面深入专研过,哪怕那紫色变化几乎没有,他依旧一眼察觉到不妥,再亲尝血液后,便笃定了。

他如今细细说来,除了毒性解说以外,还肯定了一件事,赵文煊再次被下毒的时间,就在这两日。

赵文煊面沉如水,他自然是笃信司先生的,然而就着对方这个判定,却让他立即有了推断。

给他下毒的这个人,必定就在大兴秦.王府中,且是他的亲近心腹之一。

赵文煊赴京半年,毒性一直没有变化,然而回到大兴后不过数日,这人便再次动了手脚。

由此判断,这人应藏身大兴,并没有一同赴京。

他扫了立于身畔一脸惊忧的廖荣一眼,徐非廖荣等几人,也是可以暂时排除的。

司先生前来解毒,得知真相的也就那么几人罢了,赵文煊是雄踞一方的藩王,素来会网罗各方能人异士于麾下,如今前殿两侧的大小院落中,就居住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