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德帝端坐在御案之后,微咳了两声,抬眸扫了面前四个儿子一眼。

不可否认,哪怕再如何心生隔阂,越王仍是建德帝最疼爱的一个儿子,只是,越王手上已经有了一小部分兵权了,他没打算再给。

建德帝目光掠过安王,停留在太子身上,就在太子心跳加速之时,他的视线又移开了,最后落在赵文煊身上。

建德帝目光有些复杂,这个儿子一转眼已经二十多岁了,他似乎还记得章淑妃去世时,那三岁小童撕心裂肺的哭声。

章淑妃的死,若说建德帝一点不察觉,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从没干涉,事后,他每每见到这个儿子,虽并不厌恶,但总会有一种微妙的心理。

皇帝若不乐意了,那便少些见面吧,刚好这儿子本领不错,按实际需求,他便早早把赵文煊封了王,出京就藩。

一晃眼已多年,建德帝细细打量,他恍然发现,几个儿子中,原来赵文煊最酷似年轻时候的他。

“老四。”建德帝出神不过一瞬,片刻后开口,神情语调与平日无异。

“儿臣在。”赵文煊出列。

“你暂领着步兵四个营,清理京城内外积雪,务必让道路畅通无阻。”建德帝吩咐道。

赵文煊声音不疾不徐,“儿臣定不负父皇之命。”

太子越王眸色立即一沉,建德帝恍若不觉,继续将差事安排下去。

差事安排妥当后,建德帝又掩唇咳嗽了两声,赵文煊见状道:“如今天愈加气寒冷,父皇要多多保重龙体。”

听到儿子的关心,总是让人欣慰的,建德帝声音和缓了些,道:“朕无碍。”

又说了几句,他便将几个儿子打发出去办差了。

几人出了御书房,赵文煊正要迈步离开,却听见后面越王声音响起。

“弟弟原以为四哥性情偏冷,如今看着倒不然。”

第104章

赵文煊回身, 正见越王缓缓踱步, 行至近前来。

“四哥孝心可嘉, 当是我兄弟几人之楷模。”越王上下打量眼前人,赵文煊天生长相偏冷, 人也不大热情, 他方才的关怀话语听着并不亲昵,不过恰是如此,却让人觉得颇为真心。

越王并不认为一贯与皇帝关系不亲密,此行特地回京争储的秦王, 能真对建德帝有多少孝心。

不过就是演戏罢了。

太子同样与建德帝不亲密,甚至还经常被呵斥,因此往日这些关心话语都是越王包揽的, 他一贯不疾不徐, 不想今天却被人冒头抢了先。

偏今年雪灾差事的最大好处,也被赵文煊顺利拿下了,越王心下不悦,便上前会一会这位刚出炉的强劲对手。

赵文煊淡淡道:“我等几人身为人子,孝顺关怀皇父理所当然。”

多年下来,赵文煊当然知道建德帝对自己父子情稀薄, 不可否认,他对母妃的感情也远远高于皇父, 不过他的底线仍在, 他方才对建德帝的关心虽不算热切,但绝对不假。

只是这些都无需与越王解释, 赵文煊淡淡一句让对方无法不附和后,便利索告辞离去。

透明人安王忙跟上。

越王眺望着二人背影半响,收回视线,回头看了老对手太子一眼,扬唇似笑非笑,也转身离去了。

太子脸色阵青阵白,勉强敛了怒气,拂袖离开御书房门口。

四位皇子先后离开,一直侍立在廊下的守门小太监转身进了门,对建德帝一五一十禀报了方才所见。

建德帝不置可否,挥退了小太监。

“梁安啊,你看朕这几个儿子,就没一个省心的。”建德帝揉了揉额心,他确实老了。

大总管梁安垂首侍立,不发一言,他知道自己的主子不需要回答。

建德帝轻咳两声,喝了盏热茶,继续批阅奏章。

*

太子先回了东宫一趟,因为庆国公正等着他,姜还是老的辣,章今筹一听建德帝将诸皇子召往御书房,他便猜到了此事。

“殿下,陛下如何安排差事?”章今筹话一出口,正中关键,他格外关心这个问题,毕竟东宫一党除了秦王之外,便再无兵权在手。

太子见章今筹如此关切,心倒是稍放了些,看来母后果然说得对,外祖父并无倒戈之意。

只是形势依旧严峻,今日赵文煊领了差事后便离去,并未与太子多说半句,很明显,他并非不得已领差,而是主动加入了夺嫡之争。

东宫骤失重要支柱,现在的平静只是表象。

最糟糕的情况已出现了,太子焦虑难安,与庆国公详细说了之后,便蹙眉道:“皇父只让孤领了五城兵马司,修整倒塌房舍。”

其实,五城兵马司虽比不上京营步甲,但好歹也算是武装力量,但问题是,兵马司的指挥、副指挥都是铁杆保皇党,太子绝对打不了主意。

这差事鸡毛蒜皮,但太子作为诸皇子长兄,又是储君,他少不得亲身上阵,将差事办到实处,如今风雪交加,这意味着受罪,偏他还捞不到一点好处。

更重要的是,朝堂上下眼睛雪亮,建德帝这般安排,太子处境将会更加尴尬,他不免惴惴,莫非父皇真不属意他?

那他当了二十年太子是为了什么?

皇太子若不能登基为帝,那下场绝对只能用凄惨一词来形容,如今境地,他不免会多加联想,越想越不安。

庆国公听罢太子的话,沉吟片刻,道:“殿下为今之计,便是办好差事,以静制动。”

他瞥一眼太子,提高声音道:“殿下,如今万万不可失了分寸,你必须静下心来,以不变应万变方是上策。”慌张没有任何帮助,反而更容易有所疏漏。

章今筹见太子一惊后回神,勉力按捺下情绪,认真倾听,于是他放缓声音,循循道来,“陛下仍健在,夺嫡之事瞬息万变,殿下怎么为了一时失利便乱了阵脚?”

“未到最后一刻,胜负仍未分晓,殿下是储君,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即便陛下要废黜,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殿下无须惊慌。”其实依章今筹之见,建德帝人老精力不济,是不打算废太子的。

太子将会顶着储君之名到最后,他唯一需要顾忌的,便是手握兵权的兄弟。

这为首一个,便是秦王赵文煊。

章今筹抬眸,不动声色打量太子一番,太子不但兵权欠缺,即便是心性,他也远比不上赵文煊。

这个问题,庆国公世子章正宏同样清楚,他见父亲回了家,便一同跟了进外书房。

父子屏退下仆,细说一番,章正宏看了眼父亲,见章今筹眉心紧锁,他不禁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父亲,秦王也是章家外孙,他或太子登基,与庆国公府而言,其实并无差别。”

实在没必要死磕在东宫,先前秦王一并支持太子,庆国公府并无选择,如今兄弟分道扬镳,章家顺势重新选一个外孙支持,也不算吃相难看。

依着章正宏个人意见,他其实更看好秦王,秦王少年就藩,当年不过十五岁,就能迅速将封地握在手里,能力肯定有的,反观太子,他觉得这大外甥不论心性还是历练,都及不上赵文煊。

章正宏以为父亲会赞同他,没料到,章今筹闻言抬眼,却道:“庆国公府一贯支持东宫,为父并不打算改旗易帜。”

话语斩钉截铁,不容旁人质疑半分。若说从前章今筹听了儿子的话,还在考虑再送一个孙女到秦.王府的话,今日后他再无此念,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章正宏大惑不解,“父亲,这是为何?”

章今筹板着脸,声音严厉,“你不需要知道为何,你只需要按照为父的话去做,替太子殿下笼络好武安侯等一干人。”

章正宏不敢怠慢,立即站起,恭敬道:“儿子谨遵父亲之令。”

章今筹挥退儿子,看着章正宏的背影消失,外书房大门重新被掩上,他方收回目光。

为何?

还能为何,当初在两个女儿之间,他选择了大女儿,如今却是轻易改不得。

作为女儿,章皇后骄矜张扬,章淑妃温柔细心,当父亲的章今筹其实更喜欢小女儿一些,只可惜家族利益高于一切,章皇后明显更适宜后宫生存,且她还生了皇长子,将来谋求太子之位要更加容易,于是,他思索再三,便将筹码压了在大女儿身上。

一转眼二十年过去,章皇后发展出自己的势力,她已不再是当年只能倚仗庆国公府的章家姑娘,她心性果然适合后宫生存,当初章今筹的选择,让她有了把柄在手,庆国公府支持她母子还好说,若是倒戈,他相信大女儿必然会鱼死网破。

只可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预料到,当年那个无所依仗的失母稚童,今日竟能反压皇后太子。

*

双方角逐如今变成三足鼎立,秦王强势回归京城,既拥有大兴精兵悍将,又有了夺嫡资格,假以时日,他必然成为势力最强的一个。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坐山观虎斗,他高据上首观望,稳稳当当的。

京城风向顷刻改变,没站队的谁也不敢轻动,毕竟这筹码一压,便连同身家性命也一并搭上去了,成功倒好,若是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一时,京城罕见地风平浪静。

在这当口,四位皇子领了差事,立即便走马上任了。

当天,赵文煊很晚才回府,一撩起厚厚的锦缎门帘子,一股冷风便一同扑了进来。

顾云锦翘首盼望已久,听了响动便出门迎上前,赵文煊抬手止住她的脚步,道:“锦儿,我身上冷,你先不要过来。”

本来顾云锦刚已站住脚步,不料定睛一看,却发现不妥,她忙急步上前,“殿下,你身上怎么这般湿?”

赵文煊身穿绛紫色蟒袍,外披一件厚厚的玄色蜀锦面紫貂皮披风,这两种颜色湿了不显眼,但仔细看去还是有区别的,他解下皮毛披风后,里面的外裳也不能幸免,衣袍下摆、袖子、肩膀位置的颜色明显要深一些。

大风雪里当差,并不同于游玩,赵文煊是个很关心民生上位者,顶着风雪实地考察一番,然后上轿舆一边讨论,一边赶往下一个目的地,匆匆忙忙,身上雪花只随意拂拂,如此反复,衣裳便湿了。

冷风一吹,还结了冰,顾云锦伸手伺候男人宽衣,纤手碰触到细碎的冰渣子,心疼极了。

幸好里面的衣服没湿,顾云锦松了口气,她替男人解了衣裳,便立即打发他去沐浴,泡个热水好驱逐凉气。

赵文煊劝了她两次,便闭口不言,只含笑看着她,顾云锦板着脸数落他,他也一一应了,非但没有不高兴,反倒乐在其中。

他沐浴一番,洗去一身寒意,搂着人上了榻,二人被翻红浪,好生云雨了一番,赵文煊翻身而下,拥了正娇喘微微的顾云锦在怀,轻抚着她的背部,低声道:“锦儿,我欲明日一早,便送你与钰儿到京郊的温泉庄子去。”

第105章

她母子二人要去京郊的温泉庄子?

顾云锦闻言一惊, 微阖的美眸立即大睁, 急问:“殿下, 这是为何?”

男人从来不隐瞒她外面的事,因此顾云锦很明白此刻时局敏感, 她立即有了不好的联想。

顾云锦紧紧盯着男人, 赵文煊见她这般紧张,忙安抚道:“锦儿莫慌,外面并无事情发生。”

她松了口气,又听赵文煊解释道:“今日我正式领了差事, 为防坤宁宫那毒妇出幺蛾子,你须暂避避风头。”

他拒绝回封地,并顺利领了差事, 差事结束后入朝基本毫无悬念, 这么一来,赵文煊虽明面上没有与皇后东宫撕破脸,但实际上,傻子也知道他自立门户了。

此消彼长,太子处境很不妙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除非建德帝画风突变, 将手里的兵权尽数给了东宫,否则他基本不可能翻身了。

建德帝有可能这么干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皇帝只要一日没闭眼, 一日也不可能放下手里的权力。

即便是当年受宠如越王,最大的展望, 也就是撬建德帝的些许墙角罢了,似太子这般不得青眼的,还是省省吧。

皇后苦苦谋划了数十年,一朝大势已去,她很可能会做出一些事来泄愤的。

她的视线,必然放在身为罪魁祸首的秦.王府之上。

赵文煊她不敢动也动不了,钰哥儿不但是龙子凤孙,还在建德帝跟前挂了号,她不敢明晃晃地打主意,秦.王府中,就剩下一个软柿子顾云锦了。

建德帝在意自己的儿孙,但顾云锦一个小小侧妃,他老人家日理万机肯定不会操心,即便出了岔子,想必也就是听听便算了,毕竟,千金贵女京中一抓一大把。

往后一段日子,赵文煊会忙活差事,不在府中,万一皇后一个口谕,把顾云锦召进宫中,她还真是不得不去,毕竟皇后召见皇子妻妾在正常不过,大面上,谁也说不出不是。

作为一个国母兼婆母,皇后甚至无需阴谋诡计,她只要表示,顾云锦无礼,罚她出去殿外跪上个把时辰,这天寒地冻的,就够呛了。

反正如今,京城上下都知道皇后与秦王之间的暗潮汹涌,她也不需要粉饰太平再,努力保持自己的慈母形象了。

一旦撕破面皮,那些虽不入流,但却让人无法追究的小招数,就够顾云锦受的。

今天刚领了差事,赵文煊便打定了主意,先将顾云锦送到京郊庄子上,至于小胖子就是顺道捎带的。

赵文煊细细解释一番,末了又道:“钰儿义父从前不是给你开了一个方子么?如今正好用上。”

顾云锦虽康健,但明显属于身娇体弱那类型,从前在大兴是时候,司先生开了不少方子给她调养身子所用,其中有一个,是配合温泉浸泡一起使用的,听司先生说效果显著,赵文煊一直记在心上,如今时机正好。

他早已打算好了,顾云锦对外宣称休养身子出京,这理由很好,再加上温泉庄子不在城里,足够挡住皇后的传召了。

顾云锦一听便懂了,点点头,“我明日一早便出发。”

两人说话期间,赵文煊大手的活动范围有了扩大的迹象,正事说罢,他摸了摸顾云锦小腹位置,心中却想着,他的小闺女儿怎地还没消息?

自从林姨娘说过二胎之事后,赵文煊便上了心,他一心一意给儿子添个小妹妹,一个酷似母亲般模样,香香软软小女娃儿。

只可惜,他埋头苦干一个来月,至今却还未见成效。

顾云锦要到温泉庄子去,他必不能常常过去,赵文煊很不舍,两者相加,他忍不住再次覆身而上,薄唇重新衔住身下人的樱唇。

顾云锦微微偏头避开,嗔了他一眼,“如今夜色已深,你,唔唔。”你明天不是要早起么?

只可惜她还未说完,余下半句话便被男人吞下,绵长一吻良久方结束,顾云锦娇喘吁吁,赵文煊却低声道:“锦儿,你不想我么?”他幽深的黑眸藏着眷恋,声音有不舍有黯然。

当然想的。且男人难舍难离的神态,也让她心中怜意大盛,她其实也很舍不得他。

顾云锦柔声说:“想,很想很想的。”

说话间,二人的唇已经碰到一起去了,娇吟粗喘渐渐再起,暧昧缠绵的啧啧水声愈发急促。

疾风骤雨,久久方平息。

*

纵情半夜,直接导致顾云锦次日骨酥力乏,不过她心里存着事,天还未亮时男人一动,她便醒了。

赵文煊吃饱喝足,明显精神抖擞,顾云锦瞪了他一眼。

他有些歉意,明知道她今日要早起,他昨夜情之所至,却是过了些。

赵文煊这般模样,顾云锦倒是心疼了,昨夜大家都舍不得对方,抵死缠绵,倒是谁也说不得谁。

“你莫要担心,我登了车驾便能歇息的。”她安慰他。

赵文煊想想也是,便又仔细嘱咐几句,顾云锦俱一一应了。

今早时间很紧,二人说了几句小话,不敢耽搁,便立即唤人进屋伺候。

诸般事宜打点停当,顾云锦吩咐碧桃,把昨晚连夜收拾好的大包袱拿出来,交到廖荣手上,并嘱咐道:“殿下若弄湿了衣裳,万万记得换一身。”

赵文煊身体确实好,但这般冰上一天,谁也不好受,而且按照往年经验,这差事大概能持续一冬,要是落下病根,可不是开玩笑的。

顾云锦也不会劝男人少往前去,她只收拾了几件大衣服,好让他衣裳湿了能换下来。

这话她昨日已经叮咛了数遍,赵文煊却半点不觉得厌烦,微笑听罢,他便再次应了。

赵文煊俯身,抱起眼巴巴看着他的小胖子,笑道:“钰儿,父王要出门办差,你乖乖在家不许调皮,可知晓了?”

“不!”小胖子撅着小嘴,看着老大不高兴。

昨天钰哥儿盼了父王一天了,睡觉前也没见人回家,今儿他一大早便醒了,一骨碌翻起便溜下床奔向里屋,好悬没逮到人。

小胖子聪明得很,一看父王这打扮,便知道他要出门,还要他不调皮,这是不可能的。

他气哼哼地瞪了父王一眼,想了想,拽着赵文煊的衣领嚷道:“我,去。”

小胖子已经能简单表达自己的意思了,只可惜他老子却不能答应,赵文煊无奈道:“如今天儿冷,父王是要在外头办差的,你可去不得。”

外头,钰哥儿懂,撩起外屋门帘子就是外头了,他偷偷撩过两次,那冷风吹着他的小脸冰冰的,他当时立即便缩了手。

小胖子不吭声,赵文煊又哄了片刻,割地赔款许多,他才勉强答应了。

他将儿子交到顾云锦手里,又嘱咐道:“你在庄子上若是无聊,便命人接了姨娘小弟过来,与你叙叙话。”

顾云锦应了,抱着小胖子送赵文煊出了门。

接着,便该她整理行装,出发往京郊温暖庄子去了,这事越早越好。

顾云锦回头瞥一眼滴漏,见现在已经是卯时过半,她柳眉一蹙。

皇后昨日接了消息,若要找她麻烦,今儿一早便该来了。

宫门在寅初开启,文武大臣开始陆续上朝,后廷各宫要晚点,不过卯时也开了,秦.王府距离皇宫极近,即便传信宫人只能步行出宫,一个时辰左右也能来到王府了。

赵文煊出门前,也连连嘱咐她要抓紧时间,顾云锦当机立断,立即命碧桃取来斗篷,母子二人披上后,她马上吩咐一声,两手空空便出了门,快速登上车驾出了王府,往城门方向而去。

至于行装方面,她留了碧桃金桔,让二人领着丫鬟婆子收拾,落后一步赶上来便可。

反正温泉庄子距离京城不过数十里路,缺了什么打发人回来去,一日来回足有富余。

她的决定相当正确,辰时刚过一刻,坤宁宫的人便到了,是大宫女白露亲自过来,一进门,她便说传皇后懿旨,要立即见顾侧妃。

白露连通传的功夫也没给王府,撂下话后,直接命人带她直奔明玉堂。

不管东宫如何颓势,皇后到底还是皇后,门房也不敢不从,只得领人往里去了,他想缓些,好让通风报信的早到一步,偏白露来过几次,糊弄不得,连连催促下,速度不得不快起来。

金桔碧桃闻讯面面相觑,好在殿下与娘娘有先见之明,否则慢了一步,还真会被人堵在屋里。

白露是传懿旨的,金桔碧桃先迎出去,施了个礼,才笑道:“真不凑巧,娘娘出门了。”

白露心中猛一跳,蹙眉问:“出门了?”她扫了院子一眼,道:“那你们赶紧命人把顾侧妃追回来,皇后娘娘要召侧妃进宫。”

金桔微笑,“侧妃娘娘身体娇弱,去年有神医开了个方子,让娘娘配合温泉调养身子,娘娘今儿一大早便出了城,只怕是追不上了。”

“常听我家主子说起,皇后娘娘宽宏大度,格外体恤弱小,想必这位姐姐回宫禀告后,娘娘一定万分赞同。”

金桔不是寻常奴婢,说话七分软三分硬,笑语晏晏间,几顶大帽子扣上去,让白露哑口无言。

皇后气急败坏之下要捏软柿子,用的招数不怎么入流,寻常人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偏大面子挑不出刺来,秦.王府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顾云锦直接避开,这应对法子虽上不得台面,但却刚刚好,皇后不能大张旗鼓去追究呵责,毕竟,一日还未尘埃落定,太子还是有机会的,她不能给儿子拖后腿。

白露不甘心,硬是进正房察看一番。

金桔挑眉,倒也不能拒绝,她与碧桃一左一右引路,名为陪同,实则监视,进了因收拾行装显得有些凌乱的正房走了一圈。

结果不用多说,白露只得悻悻离开。

*

“啪!”

皇后手一扬,连茶盏带滚烫茶水一并砸在白露身上,青瓷茶盏落地,粉身碎骨。

白露不敢躲闪,“噗通”一声,跪在洒满碎瓷的地面上。

“本宫要你何用!”皇后余怒未消,喝道:“统统给本宫滚下去!”

这一屋子奴才,都抵不过岑嬷嬷一人,要是乳母在,她还能有个人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