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之地本人烟稠密,又因天子脚下给人更多信心,即便各州县都有赈灾举动,很多贫苦百姓情愿走远一些,也要奔京城来,灾民很多,粮食压力很大。

赵文煊领了差事以后,立即命人出京,往广平、蓟州等地常平仓调运粮食。

底下人按往年情况估算一番,现今几个小常平仓里的粮食,大约能支应一个月左右。

这与之前的设想差别不大,赵文煊松了口气,广平、蓟州存粮多,距离京城也不远,在年节之前,肯定能将粮食运抵京城。

赵文煊亲自去视察了各个灾民安置点,又看过灾民的一日三餐,粥很稠,馒头也足够大,后厨一边做,前面一边分发,食物到了灾民手里,还是腾腾热气,能趁热吃。

他很满意,这陈泉虽有种种瑕疵,但办事还是很稳妥的,难怪建德帝呵斥了他一番,却没有具体责罚。

这种人为官也可以了,毕竟人无完人。

赵文煊除了接手赈灾差事以外,还得督促廖令安“查明”通州常平仓真相,将结果呈于御前后,后者便算告一段落了。

他忙碌两日,事情上了正轨,便能稍稍松乏下来,早些回府。

当然,这只是一种表现,实际赵文煊回府后了,依旧忙得不可开交,即便他挂念顾云锦母子,也只能陪伴二人用了晚膳后,便匆匆折返前殿。

这回,赵文煊也没招来幕僚,而是屏退了所有下仆,只留徐非一人在跟前。

他的声音沉稳,一如往日,道:“徐非,冯勇那边准备得如何?”

冯勇,本来是赵文煊麾下其中一个护卫军的统领,忠心耿耿,深得他的信任。

不过,在赵文煊上京之前,冯勇却告了伤病,暂时离开了护卫军,回家养伤去了。

这些都是表象,实际上,冯勇是奉了主公之命,化明为暗,去统领赵文煊麾下私兵去了,一同前去的,还有护卫军中一部分强将精兵。

早在上京之前,赵文煊就命冯勇先选出一万名精兵,再准备他们乔装打扮之物。

如今三个多月时间过去,早应该准备妥当,即便路途遥远,消息也该来了。

果然,徐非拱手道:“回禀殿下,昨日收到传信,冯勇称一切已准备妥当。”

传信昨日便到了,只是昨日正值建德帝当朝呵斥太子,赵文煊既要暗中筹谋,又要忙碌当差,冯勇之事也不急于一天半日,听了徐非禀报后,他便按捺下来,今日才细说。

赵文煊颔首,吩咐道:“你传信过去,让冯勇与他手下那一万兵将,开春后便乔装易服,分散潜入民间,前往京城,在京郊、宛平、通州等地的据点汇合。”

建德帝身体很不好,大殷朝的天,随时可能发生巨大变化,若事出突然,届时,正如越王与靖海伯所说的那般,赵文煊虽坐拥秦地精兵悍强,但他人在京城,必然会出现了一个月的空档期。

越王能想到的事情,赵文煊如何不知,他怎么可能露出足足一个月的破绽,让人有机可乘。

该准备的,在上京之前,他便已准备起来了,这一万精兵,还只是先头部队,其余还有数万兵士,也将要乔装易服,悄悄往京城而来。

第114章

赵文煊记得, 上辈子建德帝是明年夏天崩的, 很突兀倒下, 之前并没有卧病在床。

只可惜,其时他身体状况已经极为糟糕, 处理封地重大事务, 以及为顾云锦母子谋求后路,已经耗尽了他全部心力,他也没参与夺嫡,因此, 此前京城的发生具体事宜,他并无多加关注。

不过,这也够了, 除了血海深仇必须报以外, 赵文煊并没倚仗前世记忆的打算。

即便没有上辈子记忆,按照建德帝如今身体状况,再结合京城局势分析一番,他也必然会让精兵潜伏进京的。

几万兵将,要无声无息潜伏下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提其他,只一个每日的吃喝, 便颇难掩藏。

赵文煊打算让三千精兵潜伏在京郊据点, 那庄子已储存下足够粮食,菜肉之类也有商队掩饰, 不难隐瞒。

通州、宛平毗邻京城,几个秘密据点能藏下一万人左右,至于剩下的数万精兵,只得分别在昌平、顺义之地汇合,分散潜藏下来。

这两处距离京城不过百里,急行军不足一日便至,若说京郊数千精兵是应急之用,后面的数万兵将,便是赵文煊的最重要部署。

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赵文煊亲自提笔,写了一封密信,将一应安排细细写下后,末了,又再次嘱咐冯勇须慎之又慎,绝不可暴露了行藏,让人心生疑窦。

用火漆封了信,赵文煊将其交给徐非,徐非小心接了,谨慎放入怀里。

今夜的隐秘之事还没吩咐完,把大兴那边安排妥当后,赵文煊又问道:“坤宁宫可有异常之处?”

徐非回道:“回禀殿下,昨日太子被软禁后,皇后焦躁不安,如今坤宁宫内很是压抑。”

他将有关的消息情报交到主子手里,想了想,又道:“属下以为,我们的人,可以开始试探。”

赵文煊从没打算轻易放过皇后,很久之前,他便命坤宁宫探子仔细留意,寻找各种可乘之机,不过皇后到底经营了数十年,篱笆扎得还算严密,特别贴身伺候者,非心腹不能近前。

只不过,如今太子遭遇了重大变故,坤宁宫人心惶惶,赵文煊的探子发现了些许缝隙,或许能就此突破。

赵文煊颔首,“那就先试探一番,但绝不可轻易暴露。”

徐非利落领命,告退出了外书房。

赵文煊沉思良久,方站起回了明玉堂。

*

坤宁宫的日子,确实很不好过,上至一国之母章皇后,下至太监宫人诸仆役,皆沉浸在压抑的气氛中。

其中,又以大宫女白露为最。

“啪!”一声响,皇后连茶水带杯盏,一股脑仍在白露身上,她怒道:“这般烫的茶水,也敢端上来给本宫,你是如何当差的。”

距离太子被呵斥软禁,已经过去了三天,建德帝却丝毫没有解禁东宫之意,皇后密切关注通州常平仓一事进展,任明蔚被关入大牢,原本也不敢攀扯太子,只是受了刑以后,他便支支吾吾起来了。

看在建德帝眼里,更觉得太子难脱干系。

皇后心急如焚,一再传信催促庆国公府,只可惜建德帝正密切关注着这事,谁也不敢胡乱插手,章今筹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却收效甚微。

这个时候的皇后,居于坤宁宫内有如囚笼中的困兽,她私底下甚至怀疑庆国公没有尽力,偏如今娘家是唯一能借力的地方,她隐忍不能发,只得将一腔愤慨焦虑,往跟前贴身伺候的人撒去。

往日岑嬷嬷在时,她心智不低,坤宁宫遇上挫折时,她既能屏退众人安抚皇后,还与主子一同分析局势,出谋划策。

皇后轻松很多。

只可惜岑嬷嬷没了,换上一个白露,相较之下,这大宫女显得格外逊色。

每每这个时候,皇后都会想起乳母,对白露不满更添几分,于是,白露便遭了殃。

皇后瞥了眼已“噗通”一声跪下请罪的白露,厌烦挥挥手,“下去罢。”

随后,皇后又吩咐道:“下去传了太医看看,白露今儿不必过来了,好好歇息罢。”

她勉强按捺心绪,语气缓和了些。

说实话,皇后也不是不知道施恩心腹的道理,只是她性情本高傲张扬,满腔怒火之下,自然不会顾忌个把奴婢。

白露谢了恩,低头退了出去。

离了正殿,搀扶她的小丫鬟道:“白露姐姐,我替你跑一趟太医署可好?”

白露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没怎么烫着。”

冬季衣裳本就几层,白露了解皇后性情,还特地穿厚了些,一盏茶水不多,扔过来时又撒了些,她只觉肩部有小许疼痛,也不厉害。

回去抹点药就好了,坤宁宫如今境地,一个宫女的小烫伤,还是不要讨人嫌的好。

小宫女叹了一口气,“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白露沉默了,或许问,到底还有没有尽头吧。

小宫女还有差事,将白露搀扶回屋后,便匆匆折返了。

白露解了衣裳,肩膀上臂部位有隐隐烫红,也不算很痛,她叹了口气,绞了冷帕子敷上,便心不在坐在床沿发呆。

主子的脾气,她不是不了解,为人奴婢的,受点气也不是说忍不下去,白露唯一担心的,就是太子没能登上大宝,皇后会跟着一起遭殃。

白露当坤宁宫大宫女已多年,她不但清楚皇后与张贵妃的仇怨有多深,甚至连主子与秦王之间那些不和谐,也知道不少。

这两者显然不能与皇后共存,一旦秦王或越王登上帝位,便是坤宁宫覆灭之时。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白露作为皇后心腹,怕是逃不掉陪葬的命吧。

白露站起,行至妆台前的黄铜镜前,昏黄的镜面虽不清晰,但仍能分辨出一张年轻女子的面庞。

她才二十五岁,她还不想死。

白露恍惚间,忽听见房门外起脚步声,随即便有人轻轻敲门,唤道:“白露姐姐。”

她一惊回神,忙道:“谁?进来罢,门没拴。”

隔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娇小人影进了门,白露定睛一看,这人有些面熟,但不大认得。

她想了想,这好像是负责洒扫庭院的一个小宫女,两人不熟。

白露有些愕然,“你……”

那小宫女却十分自来熟,掏出一个小瓷瓶子,笑道:“白露姐姐,听说你烫伤了,我想着屋里有一瓶子好药,就赶紧给你送来了。”她面露关切,“白露姐姐烫得可厉害?”

白露作为坤宁宫大宫女之首,说实话,日常逢迎讨好她的人不少,她也是司空见惯,只不过眼前这小宫女,神态却十分自然和熙,说话亲切无本分掐媚之意,她刚顾影自怜后遭人关怀,不禁心生好感。

“只是有些许红,并不厉害。”白露笑了笑,“我有惯常用的药,用那个就好。”说到底,也是因为身份差别关系,一个粗使小宫女,能有多好的药,她明日还要当差,伤处可耽误不得。

“你的先留着吧,以后有了急用,也能拿出来。”白露对小宫女的好意心领了,婉拒了以后,又温声安抚两句。

她话说着,那小宫女却早拔了瓶塞,把药膏挑出来,十分热情要给白露抹上。

瓶塞刚打开,一股清新药香便溢出,沁人心扉,这药的品质估摸也不算太低,白露犹豫一下,便由她去了。

药膏刚抹上去,白露却一怔,方才几乎还有些火辣辣的感觉,就这么浅浅抹一层,竟立即痛意全消,肩膀抹了药膏的部位清凉清凉的,格外舒适,她立即低头一看,发现那些许红肿竟消却不少。

浅绿色的药膏晶莹剔透,药效立竿见影,白露却登时一惊,再抬头看向小宫女时,眸光带有防备。

此药效果,竟比皇后赏给她的还要好出不少,这绝不是一个粗使小宫女能拥有的,白露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她心中防备顿生,沉声问小宫女,“这药哪来的?你又是何人?”

小宫女恍若未闻,抹完药以后,顺手把药瓶子塞到白露手里,笑道:“白露姐姐,你留着抹。”

她对白露问题避而不答,只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说:“东宫形势严峻,坤宁宫的日子怕是只能坏不能好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好处没享到,却眼看要一起遭殃。”

白露垂下眼睑,她知道了小宫女从何而来了,无非就是那两处地方。

小宫女面带忧愁,压低声音道:“白露姐姐,太子殿下经了这一遭,再奋起了已无可能,毕竟,陛下龙体……”只怕时日不长。

剩下那半截子话,两人都明白,白露心中一颤,小宫女又劝道:“说来,皇后娘娘并不是个多好的主子,白露姐姐,你得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小宫女语带蛊惑,却正中白露软肋,她的心乱了,连对方什么时候离开也不知道,立在原地思前想后,手里的药瓶子攒得紧紧的。

又过了几日,白露再次烫伤,她这回倒是遭了池鱼之殃,皇后怒斥传话小太监,砸碎茶盏时,刚沏好的茶水溅了一点到她的脸上。

这可比不得隔着厚棉衣烫,白露赶紧告退,先冰水敷了,又翻出那个小药瓶,把药膏抹上,才没有起水泡。

白露并没在意伤处,她正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那小太监是来传话的,通州常平仓一案飞速查明,建德帝当朝下旨斩了任明蔚,任家抄家,一家老小流放西南三千里。

案件水落石出了,建德帝却丝毫没有放出太子的意思,很明显,太子的冤屈并没有得到洗刷,在皇帝眼中,东宫仍是插了手进去的。

哪怕没有直接证据。

夺嫡,其中很重要一环,拼的就是帝心,皇子哪怕不得皇帝宠爱,那也不能让他厌恶吧,太子本来实力便逊色一筹,若是再遭了厌弃,那基本就没戏了。

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出现了,白露低头看一眼手里的小药瓶,抿唇神色凝重。

晚膳后,房门再次被敲开,那小宫女面带关切进门,嘘寒问暖。

白露正色道:“你是谁的人?无论你们有何打算,在此之前,我有两个条件。”

第115章

白露神色凝重, 紧紧盯着对方。

她此前确实对皇后忠心耿耿, 否则也混不上头等心腹的位置, 但深究下去,白露的忠心确实也岑嬷嬷不同的。

白露很小进了宫, 被分配到坤宁宫当小宫女, 她人不笨,知道只有力争上游,才是唯一出路。

为人奴婢者,想要得到主子的器重赏析, 必须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忠心,她想冒头, 就必须以此做底子。

白露的想法很正确, 她也这么做了,忠心皇后近十数年,从小宫女到二等宫女,再到大宫女,熬走了岑嬷嬷,成了主子跟前第一心腹。

往日的一切忠心, 说到底是为了自己,从某个方面说, 白露也不算错, 内廷底层宫人的日子是很黑暗的,没经历过绝不能想象。

只可惜, 现在坤宁宫遭遇了变故,前方道路已不见希望。

白露这两日反复在想这件事,今天终于下定决心,她也不说虚的,直接就提出了等价交易。

小宫女闻言,微微一笑,上一次试探后,白露没有揭发,她便知道,这事能成的可能性非常很大。

她先转身开门,仔细打量四周,确定附近并无动静,再掩上房门并拴住了,携了白露,一同进了里屋。

二人面对面坐下,小宫女一扫刚才的笑意盈盈,正色道:“你且说来听听,若是寻常之事,主子必然会答应你。”

她声音十分笃定,“我主子一诺千金,若是你差事办得没差错,答应你的事,往后肯定会兑现。”

小宫女一语中的,白露心中确实有此隐忧,毕竟她见惯了上位者的斩草除根。

面前有两条道路,一条只能黑暗到底,而另一条虽不知情景如何,但好歹隐隐有些光明,白露选择了后者。

小宫女态度大方,直言不讳,倒是增加了白露小许信心,她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道:“第一,我家乡的亲人,都在皇后的监视中,你们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

白露贫苦出身,虽父母慈爱手足和睦,但可惜命途不济,在她七岁那年,家里的顶梁柱父亲得了重病,一个家眼看要散了,无计可施之下,祖母提议,把家里几个大的女孩卖掉,换了银钱,给父亲看病,保住这个家。

姐妹几人,都是很懂事的孩子,她们附和了,父母思虑再三,只得忍痛应了。

家贫实在有很多无奈之处,白露没有怨恨家人,她的祖母母亲,反复打听附近的人牙子,最后找了个口碑佳的,少卖了银钱,只求人牙子不要把姐妹几个卖到腌臜地方去。

最后,她的姐妹进了富贵人家当丫鬟,白露则辗转进了宫。

白露有了月钱,就托人带回去,她父母亲攒起来,后来银钱越多,还设法把她的姐妹赎了出来,嫁人生子。

唯一遗憾的是,白露已陷入深宫中,无法脱身,不过她还是很欣慰。

再后来,白露成了皇后身边心腹,皇后不可能用不放的人,于是,她的家人,便被主子派人监视住了。

如今有了变故,白露头一个条件,就是必须保住家人,只有家人成功脱身,她才会继续行事。

皇后不是没有防备,白露的底细早被篡改过,从宫里入手根本无法打探出来,不过那些都是对外不对内的,她自己肯说,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过去,白露表现得过分忠心,如今见机倒戈,却又太过迅速。

这点不难,小宫女颔首,道:“主子手下暗卫本事高强,皇后如今又无心它顾,此事不难。”

白露家乡距京城有进两百里地,如今皇后又被眼前困境占据全部心神,短时间难以察觉不对,这个空档能动的手脚太多了。

第一个条件,小宫女答应了,白露便提了第二个条件。

这第二个条件很简单,她希望能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事成后能出宫返回家乡生活。至于金银方面的要求,白露没提,自己多年下来也攒了不少银钱,她不贪心,这些尽够用了。

这个就更简单,小宫女神色一松,笑着道:“这两个条件不难,我回禀了主子,大约很快就有答复了。”

这个答复确实来得很快,小宫女回去后,马上往上峰传了信,隔了数天,结果就出来了。

皇后派去监视白露一家的人,领了这个差事足足有十年,一直风平浪静,心中难免懈怠,传信时也大意不少,暗卫到时,刚好碰了个正着,他们潜伏窥视一番,便顺利获悉暗号以及通信方式。

事情很顺利,接着,暗卫们让白露母亲写了封信,以及给了一个信物,最后留下两人替代监视者的工作,其余立即返回京城。

信笺以及信物,很快便到了徐非手里,徐非不敢怠慢,立即呈上主子跟前。

赵文煊瞥了一眼两者,并没多说,只给了徐非一个小瓷瓶,命他将几样东西一同传入宫中。

这小瓷瓶里头的,是普通致人发热的药物,效果不大,只为看清白露的决心。

赵文煊的最终目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些效果奇佳的西南奇毒还在他手里,这必须让皇后好生尝一尝。

只是西南奇毒珍贵,如今就先拿个普通药粉试探一下罢。

*

白露日间举止如常,照旧用心伺候主子,只晚间回屋后,心中忐忑难以掩饰,好在这般焦灼的日子只过了几天,小宫女那边便有了消息。

她接过信封,立即将其拆开,定睛一看,里面果然是母亲笔迹,她一颗心松了松,方仔细看信笺内容。

白露的外祖父,是个穷秀才,因此白露母亲是认识一些字,她先关切询问女儿一番,然后又絮叨家里诸般变化,末了,又提起邻居一家。

这“邻居”,便是皇后派出的监视者,白露担心平头百姓遇上麻烦无法解决,便去信说,这新邻居是她宫里同僚的家人,关系极好,只因家乡遇到事才搬迁过来,对方很有些能耐,若家人被人欺压,可寻“邻居”帮忙。

淳朴的乡里人,并没觉得女儿说的有何不妥,深信不疑。

这次白露母亲在信上说,邻居家儿女寻过来了,刚安置妥当,那父母就遇要事暂离开一段时间,不过新来儿女人不错,也愿意帮他们传信。

末了,白露母亲还叮嘱女儿,要她感谢“同僚”一番。

白露瞥一眼小宫女,抿了抿唇,仔细看过信后,又打量信物一番,确定无误。

小宫女一直安静等着,见状便道:“你的家人,如今已脱离皇后控制,安全无虞,事后若有需要,我们可助你一家搬迁并掩藏痕迹,绝无后顾之忧。”

说实话,当初皇后要给赵文煊下毒时,协助者是岑嬷嬷,白露级别不够,她根本不知内情,而章淑妃之事,以她的年纪更不可能有干系。

这两件要害事,白露俱没有插手,若她真把差事办妥当,功大于过,以赵文煊一贯赏罚分明的处事态度,她是能顺利出宫,回到家乡去的。

白露虽不知前因后果,不过她在宫闱打滚十余年,自有一套处事之道,因此自从决定合作后,她便从不问小宫女背后的主子是谁,以此增加自己活命的机会。

知道越少秘密,向来活得越长,不是每个人,都有岑嬷嬷般的际遇。

白露定了定神,低声道:“你们要我做何事?”

小宫女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瓷瓶,放在方几上,“你将里头的药粉挑一些出来,让皇后服下即可。”

白露瞳孔一缩,呼吸骤紧,她盯着瓷瓶,目光惊疑,“这,这是毒药?”要让皇后立即毙命?

“你放心,这并不是毒药。”小宫女给白露服下一颗定心丸,她道:“主子既然答应了你条件,必然会保全你性命的。”

若是下了剧毒,皇后登时死了,她好歹是国母,坤宁宫一干人便大祸临头了。

小宫女坦言,“我们主子即便让你下药,也不会露半分痕迹,你只要自己小心些,不要让皇后怀疑上,安全便可无虞。”

主子是答应事后放白露出宫,但若是她当差时露了破绽,引起皇后怀疑丢了性命,那他们便爱莫能助了。

这般话语,实在比大包大揽让人信服,白露忐忑的心安了一些,她点点头,接过小瓷瓶子。

翌日。

白露便取了小许药粉,设法放进皇后的羹汤里。

她一贯贴身伺候皇后,多年来毫无差错,机会不少,这加了料的羹汤,很顺利让皇后喝下了半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