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座的也有认识几个字会计算的,一时间附和声此起彼伏。原先挑起话头的那个说书人早就悄无声息溜了个没影,只有茶馆中那些人仍旧在闹腾。大宋的岁收巨大不假,但这全都是压在老百姓头上的,苛捐杂税如牛毛,要不是不交税就可能去坐牢,哪个百姓愿意交那么多的税。

经这个汉子这么一提醒,又有人七嘴八舌地说起高俅当初做的其它几件实事。从海外带来的便宜香料到上书废编类局,总而言之,差点没有把他说成是一个绝世名相。一番唇枪舌剑之后,作为始作俑者的那个汉子却趁人不注意悄悄会账走了。

出了茶馆,他便进了一条巷子,几个转折之后方才从后门进了一个中等宅院。熟门熟路地拐进一间房,他便毕恭毕敬地朝正座上的两人拱手行了个礼。

“九爷,七公子!”

燕青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随后问道:“怎么样,外头可是按照预先布置的那样动起来了?”

“正是!”那中年汉子满脸的钦服,“七公子真是料事如神,那些人果然在四处散布相爷的坏话,只不过,小人派出去了不少得力的手下,各处酒楼茶馆全都占全了,只要他们敢说,我就让他们狠狠地反击回去。要比能说会道,谁能比我们这些专门伺候人的闲汉更有本事?”

“哈哈哈哈!”燕青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末了便用赞赏的目光打量了这个汉子两眼,“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和胜之先生既然把事情托付给了你们,就是相信你们的本事。好生去做,只要能把这一次的事情漂漂亮亮地办了,将来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多谢七公子!”

那汉子喜出望外地下拜行礼,随后便匆匆回转了去。等到他走后,公孙胜方才苦笑一声道:“好你个小七,如今竟玩起喧宾夺主这一套了。你看他走的时候那高兴劲,哪里把我放在了眼里?”

“那还不是你教导有方?”燕青不闪不避地刺了一句,见公孙胜回瞪了他一眼,他这才笑道,“横竖如今都把路数挑明了,那就是你死我活的局。蔡家那边既然想借这个机会兴风作浪,也正合了大哥的心意。毕竟,蔡元长已经老了,蔡家那个大衙内还没有成气候,他们选择这个时机发难,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们不是想看看大哥的反应么,很好,我就用这个法子反击回去。我倒要看看,几天之后城里头会有什么样的议论!”

正如燕青料想的那样,当蔡攸得到下人的回报时,脸色立刻变得铁青一片。他虽然自负骄傲,但也是一个聪明人,这样明摆着的事,他哪里会不知道。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说朝中那些弹劾蔡京的官员被贬斥了好几个,但是,仍有人以蔡京年事已高,再加上平息舆论为由,要求蔡京致仕,而这是他如今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他蔡攸眼下还是龙图阁学士,要是作为靠山的老爹倒了,那么,他要想再进一步便难上加难。所以,他不得不选择这个时候把高俅狠狠拉下马,否则,将来就更难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便对那个弯腰的家人问道:“你刚刚是说,只不过是起了个头,便有人拉起虎皮作大旗,辩驳了起来?”

“不错!”那家人慌忙上前一步,低声道,“好几处都是如此,小人虽然没有四下里全都逛过,但是,料想到处的情形都是一样的。大少爷,此事从骨子里透出蹊跷,小人觉得那些人事先早已准备,是否要派人去追查一下?”

蔡攸原本还想谨慎一些,但一想到前两次遭到的报复手段,心中怒火顿时腾腾燃烧了起来。事已至此,若是松手只怕会招来更凌厉的反击,还不如硬挺着试一试。再说,他不是还攥着一个天大的把柄么?

当下他便点了点头:“你尽力去办,凡事都有我担当。若是缺少人手,尽管到我这里支取钱。只有一条,事情办得隐秘些,别让别人轻易抓到由头。”

“小人理会得!”那家人连忙躬身答应,立马转身去了。

而蔡攸整了整衣冠,满面从容地前往书房见父亲。尽管高俅的请辞已经被打了回票,但是,蔡京的告病却不能这么快解除,否则,外头的闲话就会更多。自从蔡京为相以来,除了上次崇宁星变,他这个当儿子的少有看到父亲如此悠闲的时候。

进了书房,他便看到蔡京正在埋头写字。他也不出声,自顾自地掩上了门,徐徐走到了父亲身边。但是,令他诧异的是,蔡京并非是在写什么横幅,而是正在临帖,那一丝不苟的样子,很难想象是以字闻名的蔡京。

直到看着蔡京写完,他才轻轻叫了一声:“爹!”

蔡京放下了手中的笔,也不回头,口中淡淡地问道:“朝中最近的情况你都知道了?”

“是,自从张商英离京,那些人群龙无首,如今已经不足为惧了。爹爹果然好手段,只是轻轻用了一记推手,那些人便无地自容,想必今后若是有人再想这么做,也该想想前人的下场。”

说到这里,蔡攸的脸上便露出了钦佩之色。饶是事先他早在思量父亲所用的手段,却决计没有想到这一条。确实,这和明面上的针锋相对比起来,效果着实好多了。他之所以会沿用这一条计策,正是看中了它的无影无形。

“你以为用这一条就没有风险么?”蔡京转头看着儿子,见其面露惊愕,不禁冷笑一声道,“倘若不是圣上心有定计,这一次的弹劾非但不会止消,反而会愈演愈烈。你需得记住,不是所有人都会被这个吓倒的。只有那些昔日用溜须拍马的手段上位的,方才会被这一招打回去。你别看张商英官职高,同样是这个道理。当然,那些为了求名而胡乱弹劾的官员,也有可趁之机。但是,那些立身持正的官员却不一样,他们本身难以让人钻到空子。比如说,倘若陈次升还在,只要他一道奏疏,圣上便会信了八成,你明白吗?”

蔡攸细细品味着这几句话的滋味,最后不由佩服地点了点头:“爹爹说的是,孩儿受教了!”

“你明白这些,将来方才能够在仕途上立于不败之地。哪些人可以作为盟友,值得托付腹心;哪些人是敌人,永远不可能收归所用;哪些人口蜜腹剑,虽能用亦要提防;哪些人胸有大才,不可能永远蛰伏不动……为官之道便如同做学问一样,永远需要钻研,否则,纵有经天纬地之才,没有伯乐相中,还不是一辈子蹉跎?”

蔡京越说越精神,最后便负手站了起来,身子竟是笔直。“看看如今的朝堂,年轻的和年老的已经能够分庭抗礼,足可见圣上锐意进取,不甘为老臣阻了国家之路。所以,那些顽固不化的人迟早都要一个个离开中枢。我凭什么能够站稳这么多年,还不是因为我虽然年老,却知道求新求变?攸儿,记住,在朝为官不可走错一步,否则,便是想退回去重来亦不可能!”

第二章 兄弟自有手足情

黄昏时分,高府门前却依旧是车水马龙,除了那些前来打探消息的人之外,便是一些游学士子。打探消息的官员自然是想知道赵佶对于蔡京究竟是个什么态度,顺便奉承一下高俅的复起,毕竟,他的辞呈被驳了;而士子们则是在羡慕当日受高俅举荐应试制举的几个书生,希望能够藉由这条道得以进入朝堂。

因此,门上的几个门子忙得脚不着地,虽然满心不耐烦,脸上却个个堆笑应付,但一个人都没放进去——道理很简单,家主还在上朝呢,哪里有空应付这许多?

所以,当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下的时候,一个门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待想上前探问,脚下却累得怎么都挪不动步子,最后干脆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掀开帘子跳了下来。

待到看清了人,他却愣了神,慌忙朝里边招呼了一声,然后便振奋精神迎了上去。

“见过三爷,您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来者正是高傑,他刚才来的时候便看见整条巷子几乎水泄不通,心中早就在那里暗地咂舌,此时听到这句问候,他便笑道:“今日正好有空,我来看看太公,顺便也想见见二哥。二哥可是还没有回来?”

“可不是!”那门子一面吩咐后头过来的家人收拾马车,一面满脸堆笑地答道,“如今相爷整日整日的忙,天不亮就得出去,日头落了还不见回来,有好几回都是月亮上了树梢才进门的。听说今儿个是要陪圣上接见大理使臣,咳,要不是外头那起子谣言,怎么会把那大事拖到今天?三爷快请里面坐,小人立刻就去禀报夫人!”

听人琐琐碎碎唠叨了这许多,高傑也能想象出哥哥如今的忙碌,当下便点了点头。无事不登三宝殿,倘若不是真的有要事,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前来造访。不过,在见到英娘后,他却只是寒暄,只字不提正事。英娘知道这兄弟俩的脾气向来如此,也只是任由他去。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又用了几块点心,外面便有一阵喧哗,随后便有家人来报:“相爷回来了!”

英娘一边起身相迎,一边示意高傑坐在这里等。高傑哪里肯如此拿大,立刻随着英娘一起迎了出去,心中却在算计着待会该怎样说话。

高俅进了院子便在几个家人服侍下脱了外面的官袍,待听说高傑来了,他的眉头立时一挑。要知道,高傑回京之后,他第一件吩咐的事就是要低调,特别是在如今这种关键时刻,走动也应当小心些,可先如今高傑却一反常态匆匆前来,显见是琢磨出了什么名堂。联想到自己最近的一系列举措,他不由微微一笑。

“高郎!”

“二哥!”

见高傑竟跟在英娘后头直接来迎,他更是心中有数,笑吟吟地颔首寒暄之后,英娘便借故去厨房让人摆饭先行回避,而高傑则上了前来。

趁着周围没有外人,高傑也等不及进了厅堂再谈正事,而是直截了当地道:“二哥,有一件事我不得不问,你是不是真的和岳父斗起来了?”

高俅本就料到弟弟会这么问,此时不禁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说?我和蔡元长同朝为官这么久,又是一直以来的搭档,这种关键时候,怎么会窝里斗?”

高傑自然不会被这样两句搪塞蒙混过关,脸色不由有些不好看。“二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用得着瞒我?外面的流言都已经沸沸扬扬了,说的有鼻子有眼,茶馆酒楼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难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还有,我那大舅子前两天见到我的时候,便奇奇怪怪暗示了一大堆,要是真的无事,那岂非是说别人在暗中挑斗你和岳父?”

听到这么一大堆推测,高俅心中不禁叹息了一声。要从心里说,他是懒得在这种时候来一场内斗的。问题在于,他能够容忍蔡京和自己平分秋色,却绝对不能容忍蔡攸。蔡京有擅权任用私人的习惯,但好歹蔡京还是一个能臣,在很多事情上都能够一针见血切中要害,但蔡攸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不及乃父的一半,但权术却丝毫不逊于蔡京。这样一个才能德行极其偏颇的年轻官员,而且还算得赵佶赏识,他要是放任其上来,将来肯定是自食其果。

但是,高傑毕竟是蔡京的女婿,蔡攸的妹夫,有些话他不得不说得含蓄一点。“三郎,不是我不和你说,只是如今别人已经欺到了我的头上,若是我再视若无睹,岂不是更让人觉得我软弱好欺?这些事都和你无关,如今你是户部度支郎中,安心做好本职事即可,哪怕他日两边出了任何事情,那也与你无关。”

“这是什么话?”高傑的沉稳原本就是这两年方才历炼出来的,此时听了这话,冲动的性子立刻爆发了出来,“兄弟如手足,二哥若是有什么事情,岂可瞒着我行事?我虽然不算什么位高权重的官员,但好歹是你的弟弟,我总归应该知道你现在的打算吧?”

一句兄弟如手足说得高俅愣了神,不过幸好高傑没有说什么妻子如衣服,他这才觉得心中好受了些。尽管这句话挂在古人口头,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却没有几个,再说,他从来就不觉得妻子和兄弟有轻重之分。而且,他如今要做的事情和蔡攸蔡京并没有什么分别,所谓的正义也不过是一个幌子,从更深处来说,这不过是一场利益之争罢了。

当初新党旧党之间的争斗是新老利益之争,吕惠卿和王安石之间的龌龊算是新党内部新老之争,到了如今他和蔡京的明争暗斗,何尝不是如此?想要扳倒势力盘根错节的蔡京很难,但是,他还有两大优势,一者是他年轻,二者是他拥有不输给蔡京的圣眷。而还有一点就是,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此时站出来和他唱对台戏的,多半是那位蔡家大少爷,他还不能把话点得太透,以免将来有麻烦。

“总而言之,一言难尽。”用这句最具特色的话暂时堵了堵高傑的嘴,高俅便起步往厅堂走去。当日高傑和蔡蕊的婚事,是赵佶这个天子当的大媒,所以他和蔡京都没有反对的余地。如今这两夫妻眼见过得如胶似漆,但是两家姻亲的利益却渐渐出现了矛盾,想来也着实是一大遗憾。大约历史上政治婚姻很难有好下场,便是这个原因了。

高傑紧跟着高俅进了正堂,见那些家人全都没有跟进来,他再也克制不住心头的疑惑和恐慌,沉声质问道:“二哥,你若是真的为我着想,就把事情告诉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纵使娶了蕊儿,纵使是蔡家的女婿,但是,我毕竟姓高,我是你的弟弟!”

面对高傑的这种激动,高俅也无法再保持沉默,只能随便拣了一两条把最近的事情简略说了说,但却事无巨细地讲起了蔡攸当年做的种种勾当。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和蔡京相安无事地在政事堂一直搭档下去,但是,事实却是很明显的。这世上的矛盾能够调和得了一时,却不可能一辈子安安分分下去,他和蔡京,终究不是一路人。

对于最近的那些风波,高傑几乎都听说过,但是,对于那些数年前发生的事,他却还是头一次听起。他知道蔡攸这个妻兄不是平常人,然而,他着实没有料到,蔡攸竟会在背地里玩弄过这样阴狠的手段。就他对蔡京的认识来看,要他相信背后没有这个岳父的影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么说来,蔡攸当年便和二哥有旧怨,已经暗算了二哥不止一次……”他喃喃自语了一句,最后免不了苦笑一声。在大宋官员中间,姻亲闹翻是很正常的事,而为难的往往是那个夹在中间的女人,不仅要面对公婆的冷眼,纵使回娘家也可能受到慢待。但是,这种联姻却不可能结束,有时即便不是为了政治,而是为了门当户对的因素,这种事情也不足为奇。

见高傑在那里默不作声,高俅便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倘若蕊儿今后问起,你推说不知道就行了。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即便你知道,也是徒招人烦恼。我身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事情不得不争,但你却不一样。我虽然为你选好了一条路子,但要怎么走还是看你。到时我高家一门出两个名臣,岂不也是一段佳话?”

尽管心中心绪万千,但是,这番话却渐渐打消了高傑的不安。深深凝视了兄长的眸子良久,他终于躬下身去:“二哥放心,我总是高家的人,倘若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到时候尽管直说就是。至于蕊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想必她在出嫁的时候就已经有觉悟了!”

第三章 闻风声二妃筹划

对于居于深宫的嫔妃来说,外朝大事原本并不入耳,但是,朝廷内外的变动往往会给内宫带来很大的变数,因此,内侍走动之间,若有所无的流言自然就传入了这些尊贵的女人耳中。从星变之后的朝堂格局,到大理使团的动静,再到还在路上的高丽使团,总而言之,几乎是事无巨细无所不包。

这一日,王锦儿一大早便来淑宁殿拜会郑瑕,两人原是姐妹之交,如今宫里即将多许多外人,她们自然更是起了同仇敌忾的心思,如今更是串门频繁。屏退了那些宫女之后,王锦儿便在郑瑕身边坐下,郑重其事地问道:“姐姐,如今外头的风声你听说了没有?”

能够从区区宫女一步步成为贵妃,她们自然全都是聪明绝顶的人,而郑瑕任事淡然处之却抓牢了赵佶的心,在心术上自然更胜王锦儿一筹。此时,她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若无其事地答道:“妹妹,这些事情自然有大臣处置,你我乃是宫妃,若是管那么多,只怕会让旁人说了闲话。如今的宫中虽然没了皇后,但是,已经不是你我位分独尊的时候了。”

“话虽如此,但是,事关重大,姐姐却不能什么都不理!”王锦儿却不似郑瑕这样万般心思皆无,毕竟,她的潜意识里,对于大位仍然有那么一丝幻想。皇太子虽然已经立了赵桓,但是,毕竟赵桓还小,倘若真有一个三灾八难,那么,嘉王赵楷照样能够有荣登大宝的希望,所以,她对朝政自然异常关心。

“姐姐,如今虽然朝中那些弹劾声音小了,但是,却有人正在对高相公不利。莫说高相公对你我姐妹都不错,就是为了伊容姐姐,难道你我便能束手旁观?”

听了这句话,郑瑕的面色渐渐凝重了下来。虽说她自己也有个皇子,但是,长幼有序,不管如何,此子要立为太子却是难上加难,而她也从不往这上面动心思,对于王锦儿的诸般筹划自是不以为然。可是,若是真的有人计划对高俅不利,这事情却不得不防。

“锦儿,此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耶律贵妃那里用的虽然都是契丹奴仆,但是,这个宫里头的规矩还在,那些洒扫的杂役自然不可能都用契丹人,这些若有若无的话,便是从她那里打探到的。”王锦儿见郑瑕脸色大变,便顺势又添了一把柴火,“姐姐可不要小看了这位契丹公主,不哼不哈的却不好对付,现如今,宫里头有一多半的妃嫔都交口称赞她的好,圣上虽然并不是待她十分恩宠,每个月也必有两三日歇在她那里,倘若她有了身孕,你说,她会不会有其他想头?”

“帝室血统,岂容外人玷污?”郑瑕家里也是世家大族,此时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朝中大臣必定不会容她得逞,就连圣上也不会让此事发生!”

“哦?”王锦儿眉头一挑,冷笑一声道,“姐姐,你大约不知道,昨天黄昏,那位耶律贵妃传了翰林医官院的医官前去诊治,也不知是那里有了微恙。不是我多心,倘若是真的有了身孕,难不成圣上还要下旨让她堕胎不成?要知道,那不管怎么说也是辽国公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是那么做,辽国也未必肯依。”

“这……”

饶是郑瑕素日多智,此时也不由有些心惊肉跳。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她方才按捺住了心头激动,顺着刚刚另一个话头问道:“此事仍然有些捕风捉影,暂且不提。你说有人算计高相公,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于这件事,王锦儿也是隐隐约约听说了一星半点,此时便皱着眉头道:“都是那些小黄门在外头闲逛的时候听说的,外头如今谣言很多,有人说高相公行的政令太过严苛,还有人说高相公立身不谨,总而言之,酒楼茶馆中都是这许多闲话,彼此之间似乎争执得很厉害。照我看,前些时候蔡相公曾经用了这一招让不少人难以翻身,如今这些话指不定也是蔡家人的手笔。姐姐,你想想,蔡相公比高相公年长二十余岁,倘若他一朝致仕,那么,朝堂中势必高相公一人独大,他这个时候发难,也许正是为了这个意思。”

对于这些争权夺利的勾当,郑瑕原本就心中有数,此时王锦儿这么细细一说,她更是感到一阵担忧。蔡京是什么样的人,她在宫中那么多年,又哪里会不知道?钦圣向太后无疑是不喜欢蔡京这种大臣的,耳濡目染之间,她对蔡京自然没有多少好感。前时崇宁五年星变的时候,她之所以出手帮了蔡京一次,不过是为了郑居中的请托,也有让高俅能够有借口回朝的意思,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会提防蔡京的手段。

“锦儿,你能担保,这次真的是蔡家的手笔?”

见说动了郑瑕,王锦儿自然异常欣喜,但是,她亦不会因此而忘形。低头思量了一阵,她便摇摇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只是担心高相公谦谦君子,以为蔡京就会和他一直平安共处。姐姐,要不,我们抽空把伊容并其他两人请进宫来,也好有个盘算?如今这情势,我觉着蔡家人似乎和耶律燕搭上了。”

当下两女计议完毕,便由郑瑕执笔写了一封信,随后遣了心腹小黄门出宫去转达,这才各自散了。

而接到内廷的这一通传信,伊容不由心中奇怪,找来英娘和白玲商议了一阵,最后一致认定其中必有蹊跷。而等到高俅回来,三人把信原封不动地交了,高俅匆匆浏览之后,立刻便估摸到了事情关键。

这绝不会是蔡京的手笔!

蔡京为人老而弥坚,哪怕是真的要对付他,亦不会借助他人的手。耶律燕是什么人,那可是辽国的公主,中原华夷之别早已深入人心,朝中大臣可以容许耶律燕嫁入宫中为妃,但是,以蔡京的心智,绝对不会这么容易相信一个外族女子,更以这样的大事与之商量。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一个人——蔡攸。

蔡攸啊蔡攸,已经在这件事上吃过一次亏,居然故技重施,难道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么?

高俅当然知道历史上的蔡攸是凭借什么手段巩固赵佶对他的信任,一个宰臣,居然成天扮作小丑和天子饮酒作乐,用种种新奇的手段麻痹皇帝,但是,面对一个和史书上的道君皇帝截然不同的赵佶,这一招还能奏效?赵佶可以容忍臣子和妃嫔之间有往来,但是,如果是耶律燕这样身份敏感的妃子,那情形就不一样了。

“上一次放过了他一次,他倘若要再来找麻烦,那这一次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自言自语了一句之后,见旁边的三个妻子都在瞧着他,高俅便笑道:“不妨事,不过是有些跳梁小丑从中作祟罢了。你们明日便入宫去,就和郑贵妃王贵妃直说好了,我心中有数,多谢她们的提醒。只不过内宫之事自有内宫人处理,我不便插手,如果有事,就让她们和你们合计。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们可是有五个,纵使别人有什么谋划,你们也应当应付得过来不是?”

此时,英娘伊容白玲也已经看过了信上的内容,英娘倒还能按捺心中火气,伊容和白玲却都是满脸怒容。听得高俅这几句吩咐,三人自然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对于暗中谋划她们相公的人,自然是不用指望她们有什么好脸色了。

而另一边,有关大理使团的事情也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尽管名义上是以正副使为尊,但是,由于其中多了一位身份大有干碍的大理公主,因此,有不少事情反倒是绕着这位大理公主转的。由于大理人原本就和中原人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在见到那位大理公主之后,受了上命前来的蔡夫人吕氏也忍不住心中暗赞。后宫佳丽三千人不假,但是,这样的绝色佳人入宫之后,也必定不会被埋没的。

大理公主段若妍乃是如今大理国王段正严同父异母的嫡亲妹妹,最初听到要远嫁大宋,她心中并不情愿。毕竟,在大理,她这样的公主无论嫁给哪个世家,都能被人捧在掌心。不过,在段正严晓以利害之后,她最终只得勉强答应了。

然而,这中原之行却让她眼界大开,沿途人物风景不说,就是这广大的疆域,大理也无法相提并论。直到这个时候,她才醒悟到自己要嫁给一个怎样尊贵的人物,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而到了大宋这么久,她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赵佶,一颗芳心更是怦然而动。

送走了吕氏,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当日临走时段正严的话:“我大理一国将来如何,便要看小妹你能否抓住大宋天子的心了。否则,让高氏掌握了朝政,我段氏便永远都是傀儡!”

第四章 翻脸无情各为己

弹劾还在继续,但是在不断的留中不发以及赵佶那种明确的态度下,不少官员最终打了退堂鼓,只有寥寥数人仍在坚持。毕竟,在朝为官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要硬顶着上的,那些只知道直言的官员,早已在神宗哲宗年间消耗得一干二净,而陈次升邹浩等人,也已经早就陆续过世或不在朝了。

在朝中渐渐消停之后,告病长达一个半月的蔡京终于复出。原本还有人想要指责他装病,然而,复出之后的蔡京着实显得老了一圈,这让不少人都无话可说,就连高俅本人也吓了一跳。人说一语成谶,蔡京不会这么倒霉吧?

蔡京自然并不是在生病,事实上,他是在知道了蔡攸最近的举动之后,气得不得不复出。知子莫如父,蔡攸心里再想什么,他的心中自然清楚,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蔡攸居然会走出这样的手段。当蔡平报说如今市井之中的流言时,饶是他平素喜怒不形于色,这个时候却忍不住把书桌上的笔架拂落在地。

但是,这一次的大战已经开始,再来一次弃卒保车却已经不可能了,而他已经不复当年的精神,惟有硬着头皮斗下去,否则,他这一倒,身后还有谁能够顶上去?此时此刻,蔡京完全没有想到远在大名府的蔡卞。

尽管政事堂四个宰相副相再次到齐之后,彼此都是客客气气,但是,那笑容中却已经带了几许虚假成分。只是,在天子面前,四人还是一幅毫无嫌隙的模样。

这一日原本就是该蔡京当值,只不过赵佶看他大病初愈的样子,自然起了怜惜老臣的好心,于是,高俅和阮大猷自然留下来帮忙处理了一下政务。等到黄昏时分离开都堂时,四人便不似往日那般谈笑风生,何执中上了蔡京的马车,而阮大猷则上了高俅的马车,各自分道扬镳。

蔡京的马车上,何执中自然免不了问起这几天的情形,当得知都是蔡攸的手笔之后,他的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

“元长公,不是我说,这种时候挑起争斗,只怕是效果适得其反。”他是蔡京最信任的盟友,也深悉蔡攸的脾气,此时不由开口劝道,“今日高伯章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居安这样的做法,只怕结果不会太妙。高伯章往日似乎很有容人之量,但是,碰到这种节骨眼上的大事,他是不会退让的。再加上圣上此次压下了那么多奏折,分明是希望朝堂能够静一静,唉!”

蔡京自己也有说不出的懊恼,他又怎会料到,日前和儿子说的那么多话,效果反而适得其反?朝堂上畏缩不前当然不行,但是,一味的冒进反而更容易招来麻烦,当今那位天子可不是那种糊涂皇帝!可是,他显然感到最近的精神头不如从前,抛弃儿子这种事自然是绝对不能做的。而最最重要的是,如今边疆无大战事,若不能趁着这个机会一锤定音,将来就更没有机会了。

“怎么,伯通现在后悔了?你我在宦海沉浮的日子,高伯章还不知道在哪里,你用不着如此忌惮!他作为倚仗的不过是圣上的抬爱,失去这些,他什么都不是!论人脉论资历,我哪一样不胜过他?”见何执中似乎有所心动,蔡京便冷笑着又加了一句,“你可别忘了,你我都是要告劳致仕的人,这个时候不为自己家里的人想想,以后可就晚了!”

何执中原本就是蔡党的铁杆,那两句抱怨不过就是发发牢骚,因此在蔡京的这番话下,他很快就点了点头。“事已至此,也没有退缩的余地了,既然这样,元长公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蔡京闻言自然满意,招手示意何执中附耳过来,低声交待了一番。而何执中一边听一边点头,但到了最后却不由得脸色大变,情不自禁地退开一些,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蔡京。

“元长,你不是开玩笑吧!”何执中强自按捺心头的慌张,故作冷静地道,“你这不是存心致人于死地么?”

“要斗就要让他永远不得翻身,当初王荆公就是太过心慈手软了。若不是他没有把那些旧党赶尽杀绝,怎么会有宣仁高太后当政时的那些事?你莫要忘了,圣上和高伯章情分非比寻常,只有让他永远不能翻身,方才会保证我们将来的一世富贵。否则,以攸儿的性子,谁能保证之后的事?”

见蔡京的眼中闪烁着一丝丝寒光,何执中不由感到不寒而栗。一直以来,他看到的都是蔡高两人彼此互助,至不济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谁知道,一旦翻脸,蔡京竟是这般模样。隐隐约约的,他生出了一股惊悸的情绪,要是自己阻了蔡京的路,是不是也会如此?

蔡京却无暇顾及何执中心中在想什么,自己的性格自己清楚,一旦决定了一件事,哪怕是旁人再劝说,他也会矢志不移地进行到底。当初他在哲宗初年的时候投靠司马光,新党之中骂声一片,他照样安之若素,后来一旦掌权便翻脸不认人,若是那时候司马光仍然在世,让他对其下手,他也绝不会有任何手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就是他蔡京的为人处世之道!当然,倘若此次计划得当,好容易才捞到手的名臣头衔,他依然能够戴在头上。至于女儿蔡蕊的处境,如今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不了他日用权势让女儿改嫁就是。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蔡攸的一小步,却成了朝堂上明争暗斗的一大步。

对于蔡京的举动,高俅心中早就有所准备,父子连心,没道理一个做老子的会不想着帮自己儿子,更何况是蔡京这样一个权力欲深重的人。相安无事了将近十年,却依旧避不开图穷匕见的这一天,看来,这也是命数使然。

他和阮大猷一起回到府中,一跨进大门,门上便连忙上前报说:“相爷,侄小姐和姑爷已经到了!”

赵鼎回来了!

高俅和阮大猷对视一眼,心中顿时一振。如今吏部的铨选正好掌握在他们这一边,所以,要把赵鼎弄上来自然不难,只不过,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多了一个臂助,总归是有利的。更何况,赵鼎不是那种以溜须拍马上位的人,而是有切切实实的才干。过去这几年间,庐州完税在该路位居第一,而且治下清平,讼案一年比一年少,足可见治理有方。所以,哪怕此次调到中枢,也不虞有人说闲话。

赵鼎和高蘅这一日一早才抵达京城,匆匆回家拜见了母亲之后,算好高俅黄昏时候肯定会回府,所以双双提前了一个时辰赶到,此时正由英娘三女陪着叙话。

“蘅儿,元镇!”

赵鼎并不是多言的人,因此一直都由着英娘和高蘅在那里诉别情,此时听到这声叫唤,一看是高俅便立刻站了起来:“二叔!”

“二叔!”高蘅也随之站了起来,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婚后数年,她的脸上没了往日的拘谨,更显得娇艳不可方物。

“好,好!这一对佳儿佳妇走将出去,我这家里也生辉不少!”高俅含笑受了两人的礼,便指着阮大猷道,“快来见过阮世伯。”

阮大猷早就见过赵鼎和高蘅,此时相见更是笑吟吟的,言语间不免称赞了赵鼎两句。见高俅把阮大猷带了回来,英娘伊容白玲等便知道是有事情相商,笑着说了一番话之后便把高蘅拉走了,而高俅便命厨下另行准备待客的饭菜。

对于高俅出言让自己留下,赵鼎心中自然有数。他不仅是因高俅举荐而加官进爵的,而且更是高俅的侄女婿,仅仅是这一条,便注定他和高家之间有脱不开的关系。再者,他虽然是宗室旁支,但并没有什么真正得力的亲戚朋友,要在仕途上走稳走好,更是要借助高俅的力量。所以,对于日前听到的那些流言,他的心中无疑异常紧张。

“元镇,这一次你回来,原本议为平调,本义是除户部员外郎,但是被我驳了。道理很简单,如今你三叔正就任度支郎中,让你再去户部并不合适。所以说,我也想问问你自己的主意,三省六部并馆阁之中,你更属意哪里?”

高俅如此直截了当的态度不由得让赵鼎愣了一愣,可是,一想到对面做的正是当朝宰相和副相,他很快就为之释然了。

“二叔看重,我感激不尽。只不过,如今朝中台谏不是为名便是为利,我虽然不才,却愿意任言官之职,以正言官风气!”

“嗯?”

一句话说得高俅和阮大猷全都是一愣,事先谁都没有想到,赵鼎居然想从御史起步。但是,沾着高俅这样一个亲戚,倘若赵鼎出任御史,即使真的是立身持正,只怕也很难让他人心服口服的。高俅原本想再劝几句,但见赵鼎神色凛然,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也罢,老阮,你明日便安排一下,看看陛见之后,圣上是否愿意任他为殿中侍御史吧!”

第五章 造膝密陈搬是非

由于赵鼎在任期间风评极好,因此,赵佶很快便下旨任命其担任殿中侍御史。而蔡京虽说心中不情愿,却也不想在这种小节问题上和高俅发生冲突,继而引起天子的不满,因此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既然他不哼不哈,何执中更没有理由做恶人,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然而,知道老子已经默许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蔡攸对这一点却异常不满。要知道,御史台官员之中,殿中侍御史极其重要,而且最为清贵,等闲御史就算再有成绩,也极难升任殿中侍御史。而赵鼎作为高俅的侄女婿,一回朝便担任如此要职,无疑对他的筹划不利。

于是,在他的计算之下,便有人上书抗辩,言说赵鼎自知州任上回朝,授监察御史属应当,但加授殿中侍御史却违反了先例,言辞中引经据典头头是道。而这道奏疏一送进政事堂,便引起了高俅的警觉。

虽说和蔡京不复往日和谐,但他还是把奏折递了过去,似笑非笑地道:“元长,你看看,这里头的意思就差没说我任用私人了。难不成就因为赵元镇娶了我家的侄女,他便不能在朝为官不成?此人的才具乃是圣上啧啧称赞的,想不到下头竟有如此议论。”

见高俅把东西递给自己,蔡京心中很有些恼火。不消说他也知道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只不过,如此小题大做反而会引起更大的麻烦,蔡攸难道不知道么?想到蔡攸最近时常不归家,蔡京的心中隐约有些担心,但此刻却不好在面上表露出来,只是无所谓地淡然一笑,随手把奏折搁在了一边。

“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那起子嫉妒的人胡乱编造的。莫说伯章不高兴,就是圣上看见,也不见得会高兴的。”

政事堂一帮人把这奏折当作笑谈的时候,蔡攸却陪着赵佶在巡视正在建造的延福宫。现如今,他的角色便好似当年时时刻刻陪在端王身边的高俅,由于亲近,因此赵佶很多事情都不避他,而他也趁势弥补着当年在赵佶心中留下的坏印象。

“居安,你这个龙图阁学士总是陪着朕干一些琐事,可是感到委屈么?”

蔡攸闻言一凛,面上却堆满了笑容:“圣上哪里话,这是臣的荣宠,哪里会感到什么委屈?圣上日理万机,但也不能日日勤劳政务累坏了身子。就说这延福宫吧,倘若换了那些昏君,哪里会顾及百姓死活,大手一挥要造就造了。只有圣上体恤万民,不但只动用了宫中内库,而且又一年年慢慢造着,京城百姓无不交口称赞圣上贤明呢!”

人无完人,赵佶如今虽然亦算是一个英明的帝王,但骨子里还是喜欢人说好话的,此时不由心中得意。他指着不远处初具规模的几处宫殿,笑吟吟地道:“朕昔日曾经去过京兆府,又曾经看过昔日的图样。我大宋皇城,比起当年盛唐之时的宫城要小了许多。如今造这延福宫,并非是给朕一个人享用的,而是给天下百姓和四方使节看的。到以后八方来朝的时候,朕的后辈便可以将这宏大的宫院展示给那些番邦来使,如此一来,更可显示我中原之威!”

蔡攸闻言连连称是,少不得又赞美了几句,见旁边的年轻君王眉飞色舞,他心中愈见笃定,一直到陪着赵佶在一个新完成的亭子中坐定,他便准备丢出那些酝酿已久的话。

“前些时日彗星当空的时候,若不是圣上安排得宜,只怕是朝中要起大波澜了。家父不得已告病在家,结果果真生了一场大病,如今看来,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蔡攸一幅唏嘘不已的语气,身为人子的痛惜显露无遗,“所幸圣上英明,洞察奸人诡计,否则,我蔡氏满门亦不知被人置之于何地!”

但凡是君王的,都喜欢听这种表露忠心的话,赵佶又怎会例外?此时见蔡攸面色通红,眼眶中似乎还有泪花,他便出言劝解道:“你父亲和你都是一心为国,朕自然不会忘记。元长自从执政以来,不计声誉推行政令,在诸多大事上更是果决,远远胜过那些自以为忠良的官员,朕又怎会不知?昔日朕还是端王的时候,你便不像别人,始终对朕恭谨有加,所以,即使你后来有些小错,朕也都宽宥了。总而言之,朕不疑你们父子,你们也不必疑朕的决心。”

蔡攸闻言心中一热,连忙跪倒拜谢。然而,这不过是他今日的开场词,事到如今,他已经挑起了高蔡之间的斗争,如果不能牢牢抓住皇帝的心,或是给高俅上一道眼药,他自己能否保全尚在可知与不可知之间。

“圣上的抬爱和宽容,微臣感激不尽!”蔡攸拜谢之后,这才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只是,微臣如今时时刻刻跟着圣上,已经有人称微臣为佞幸,长此以往,恐怕也与圣上声誉有碍。而且,如今外面已经有不小的谣言,言说圣上虽是明君,却不免为小人和女人蒙蔽……”

“这是什么话!”

赵佶闻言勃然大怒,要知道,一直以来他最是得意自己的功业,而且在用人方面更是自负,从来就不喜欢有人指摘自己这一点。他之所以次次都维护蔡京高俅,也有这个缘故从中作怪。毕竟,哪个君王都不愿意承认,自己苦心任用的人居然是什么小人奸佞。

“圣上息怒,这些谣言倒不是完全冲着朝中大臣,还有言涉后宫的。”蔡攸偷偷窥视着赵佶的脸色,见这位天子的眼神中一瞬间冒出一缕寒光,便更多了几分小心,“有人说,圣上娶了辽国公主,乃是为了辽宋两国的关系计。但是辽人在我北部边关一向无恶不作,残害黎民百姓。圣上哪怕是册封了耶律贵妃,也应当冷落她于别宫,更是不可让她有了我大宋皇室血脉,所以……”

“够了!”赵佶霍地站了起来,脸色极不耐烦地大手一挥道,“这样的宫闱隐情,居然被人胡乱拿出来议论,简直是胆大包天。朕明日便召见开封府推官,让他们好生去查!”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有深深的隐忧,自己对耶律燕如何,这些事情应该只有宫中人知晓,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传入民间。倘若真有这样的言论,那么,便说明宫中有人刻意向舆论制造压力。在迎娶耶律燕之前,他已经册立了太子,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却仍然出现,莫非,如今就已经有人打起了大位的主意?

见火候差不多了,蔡攸便和赵佶由拱辰门回了宫,随后便有大批内侍闱了上来。他见人群最后一个相熟的小黄门朝自己挤眉弄眼,又作了几个手势,顿时心知肚明,连忙朝旁边的赵佶道:“圣上刚刚转了一大圈,想必也累了,臣先行告退!”

嘴里说着告退,蔡攸却并没有任何退走,果然,赵佶只是略一踌躇便点点头道:“也好,朕去淑宁殿看看郑贵妃,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就先回去吧。”

等到了天子官家的这句话,蔡攸不由异常高兴,连连答应之后便立刻退下。只不过,他却没有走远,等赵佶一行人起行之后,他便匆匆原路返回,而刚刚那个给他通讯息的小黄门正好溜了回来。

“蔡大人!”

“你刚刚可看仔细了,高家三位夫人真的已经进了淑宁殿?”

“绝对没错!”那小黄门很是肯定地说道,“小人在淑宁殿正好有认识的人,还特意装作好奇问了问。那个人是个多嘴的,还和小人说,里头正在商量大事。”

蔡攸从袖子中掏出几枚银钱打发了那个小黄门,心中异常得意。想当初他就是计策用得过了头,闹出什么餍镇之类的大事,所以才使得事情无法收场,现在想来,那时实在是太年轻气盛了。所谓计策因人而异,有的时候,轻飘飘几句话的用处反而更大。希望那边几个小内侍能过聪明一点,让赵佶一个人进去撞破了好事,方才是最佳计算。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位最最争强好胜的王贵妃,大约正在和别人计议怎么对付耶律燕或者是蔡家吧。只要让赵佶当场抓了现形,还怕天子心中没有芥蒂?

即便没有,他刚刚说的那些话也不是没有效用的。高家几位女眷和王贵妃郑贵妃交往这么密切,只要让天子相信,谣言就是从这种渠道传出去的,何愁他日天子不因此而疑忌了高俅?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文火慢慢煮,火候总是会到的!

第六章 急中生智巧脱身

和蔡攸料想的一样,淑宁殿里确实在商量这样一个话题,而且,除了英娘和郑瑕的脸色尚好之外,其他三女都是有些咬牙切齿的。

王锦儿一是恨耶律燕分薄了她的爱宠,二是怕自己的儿子他日不能成正果,至于其三则是怕高俅真的被蔡家和耶律燕联合弄倒了,他日她在宫中再没有依靠。而伊容和白玲都是火爆性子,听说别人在算计自家相公,脾气怎么会好?

正在议论纷纷的当口,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人影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大声嚷嚷道:“快准备一下,圣上已经在淑宁殿门口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呆了一下,而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的英娘这才看清了那个人影——气喘吁吁小脸通红的,不是自己的宝贝女儿高嘉还有谁?然而,天子驾临总归有事先通报,还有大堆内侍宫女随行,怎么说来就来了?

倒是郑瑕最为镇定,疾步上前关上了房门,立刻转头对众人道:“指不定已经有人泄露了风声,这么着,正好有嘉儿为我们遮掩,我们就装作不知道,胡乱说些别的。”

郑瑕的镇静顿时带动了其他人,想想以往都是这样进宫闲话家常的,英娘便将高嘉揽在怀中,说起了贵妇圈子中最多的闲话。不一会儿,话题的氛围便自然而然地变了。

赵佶一进淑宁殿便听说了郑瑕有外客,因此他当即止住了想要前去通报的内侍和宫女,又把一大群随从留在了后面,随后一个人饶有兴致地走了进去。果然,在后殿廊前,他便听到了一群女人说话的声音。细细分辨下,他立刻听出了王锦儿和伊容的声音,另两个声音也很快分辨了出来。至于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童声,他更是不会忘记。

原本听说高家女眷进宫,他下意识地就把事情联想到了先头蔡攸禀报的那些流言上。只是站在那里听了半晌却只是些家短里长,他便在心中暗自好笑——什么时候,他居然变得这么多疑了?当下他便上前推开了门,笑吟吟地道:“今天这里好热闹啊!”

“圣上!”

五个女人一听到这个声音,都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一个个施礼不迭,而高嘉亦是一反以往的不拘小节,硬是在地上叩了一个头。

抬手示意众人平身,赵佶上前便将高嘉拉了起来,好奇地问道:“咦,嘉儿今日怎么这么乖巧?”

高嘉小心翼翼地看了英娘一眼,这才讪讪地答道:“娘刚刚和我说了,以后要懂规矩……”

“哈哈哈哈!”见和自己刚刚听壁角的结果一样,赵佶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方才在主位上坐下,闲话了两句便岔到了另一个话题。

“朕刚刚听到了一点风声,言说外头有闲言碎语说宫里头的事,而且言涉耶律贵妃,朕寻思许久,觉得有些蹊跷。”赵佶开门见山地说道,见郑瑕和王锦儿双双露出了怒容,心中仅有的一丝疑虑也被打消了,“自从王皇后故去之后,朕一直没有册立皇后,朝野已经很有些议论,但是,在高丽公主和大理公主入宫之前,册立了皇后无疑是一件莫大的麻烦。如今后宫有事,你们两个也注意一些,把那些害群之马揪出来,省得朕再听到这些闲话。”

“臣妾遵旨!”

郑瑕和王锦儿双双起身答应,英娘三人自然也坐不住了。听到这些话,她们如何不知道刚刚因为高嘉到得及时而解去了一场风波,心中都有些忐忑不安。

“朕向来羡慕伯章的福气,不仅娇妻如花似玉,而且还没有寻常人家的闹腾,所以,此次的事情你们也帮帮两位贵妃的忙,看看究竟是谁在暗中鼓噪。”赵佶一面扶起郑王二女,一面又冲英娘伊容和白玲点点头,“两位贵妃不能随意出宫,所以外头的事情你们多多担待,如今朝堂好容易才安定了下来,朕不想民间又起什么波澜。”

对于皇帝的这种心思,众人心知肚明,自然点头称是。而赵佶本想再坐一会,但看到面前的这些女人都有些惶恐,不由打消了主意。只不过在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忘记把高嘉捎带上。

等到确认了皇帝离开的消息之后,郑瑕登时脸色铁青。倘若刚刚不是高嘉恰好前来,岂不是说,今日自己这些人商议的事情都要被天子听得一清二楚?她事先在外面安排了不少人,别说赵佶来的时候没有动静,就是高嘉贸然冲进来的时候,同样无人阻拦。要是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许多年在宫中勾心斗角的日子就全都白过了!

她本想召来内侍询问,但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皇帝已经相信她们刚才没有商量什么外边的事,倘若小题大做,怕是免不了话头传开,但是,就这么忍下去,她绝对不甘心。

“锦儿,你回宫之后,命人查一查,究竟是谁对圣上进了谗言,还有,最好不动声色地帮我查一下这淑宁殿里有谁被人收买了。至于你那锦心殿,只怕也少不了这样的人。想不到我们还没算计到别人头上,就有人先动手了!”

对于今日的情形,王锦儿也感到心有余悸。她几乎无法想像,倘若那些话被赵佶听了去,会是怎样的影响。后宫嫔妃不得干政,这在大宋朝是铁律,即便天子因为往昔的恩情而既往不咎,但是,赵楷将来的前途便会全都毁了!

“姐姐放心,我回去一定查一个水落石出!”

郑瑕这才点了点头,然后便转头看着高家的三个女儿,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今后若是再商议这样的事情,只怕是得小心谨慎了。以后我捎给你们的东西,都会在两头做上标记,倘若有动过的痕迹,你们就需得小心些。以前人家说蔡京忘恩负义惯了,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真真如此!”

伊容还是第一次看到性情温婉的郑瑕露出这种咬牙切齿的表情,面上不由一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应当。当年蔡京复相,郑居中从中牵线搭桥也出了不少力气,今天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蔡家人做的,郑瑕又怎会不气怒?当下她和英娘白玲交换了一个眼色,上前两步把郑瑕和王锦儿拉到了一边。

“今天的事情很蹊跷,不过,倘若没有完全的准备,切勿做出什么过头的事情。圣上虽说春秋鼎盛,但是对于不少事情还是忌讳的,尤其是储君。”伊容一边说一边望了王锦儿一眼,见其不自然地躲开了自己的目光,不免又加了一句,“皇太子不是圣上一言就能定下来的,如今的皇太子乃是先皇后的嫡子,又占了长子的名分,所以,千万别触动了这根弦,尤其是在有奸人窥伺的时候。至于那三位外国公主,我大宋最注重血脉,你们都是有儿子傍身的人,去理她们做什么?耶律燕如果不安分,圣上英明,不会看不见!”

也只有她作为郑王两人的手帕交,方才有这样告诫的资格。郑瑕听了这番话倒还好,而王锦儿则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听出了其中的深意。尽管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问鼎大位,但是,孰轻孰重她还是能够分清的。因此,在沉默了良久之后,她方才轻轻点了点头。

离开淑宁殿的赵佶早已把那些烦心事抛在了脑后,一面和高嘉闲扯宫外的杂事,一面往皇子读书的端明堂行去。还未及近,他便听到了一阵兵刃交击声,眉头不由得一挑,随即挥手止住身后内侍近前,只拉着高嘉便往内行去。

由于是皇子上学的地方,因此端明堂前自然设有演武场。只不过,谁也不敢教这些天璜贵胄太危险的招式,就连一旁兵器架上的十八般兵器都是未开锋的。而此时,场中两条人影正来来回回打在一起,看上去还有那么一点架势。

由于早知道伤不到人,因此远远观看的赵佶也不出声,任由前面那帮宗室在那里呐喊助威。大宋宗室以前从来都是重文轻武,比起舞刀弄枪,反而是吟诗作对更能够得到嘉许。无奈赵佶在连番开疆拓土之后,下令宗室皇子必须习武,也正因为如此,这样的场面每隔几天就会上演一次。

尽管打得热闹,高嘉却看得有些无聊。不就是赵桓和赵楷两兄弟窝里斗么,那一招一式全都是花拳绣腿,有什么好看的?她正在腹谤着那个教武的老师,却听到耳畔传来了一句:“嘉儿,你说谁能赢?”

高嘉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只要圣上你能答应,我猜中就把那个镇纸给我,否则我才懒得动脑筋!”

赵佶情知小丫头是因为一直没能得逞而窝火,心中也觉着逗得差不多了,便笑道:“好,只要你说对了,回去之后,我便把那羊脂玉狮子镇纸赏给你!”

这句话登时激起了高嘉的斗志,只是她虽然能看出赵桓赵楷两人纯属花拳绣腿,要说是谁赢就难了。只不过眼珠子一转,她当下便有了主意,一把拉起赵佶的手便往围观的人群中钻去。

第七章 天家兄弟皆有心

赵桓和赵楷两兄弟年纪相仿,课业上比诸多同辈都要精进,因此往日经常是你追我赶互不相让。大宋皇太子历来都应该别设课堂另外请师傅教导,只选两三个宗室子弟作为陪读,这才是真正的皇太子教育。只不过天子赵佶一句话,这条规矩就改了,如今赵桓虽然在学中地位独特,但还是和一帮人混在一起读书,也不见老师另眼看待。

赵楷在文理上胜过赵桓一筹,但是,在武艺上,往往十次要输上六七次,今次也同样不例外。交手几十回合之后,他的气力渐渐不济,正想找一个体面的下台方式,眼角余光却瞥见旁边突然钻出了两个人影。

赵桓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了观战的两人,呆了一呆之后不免手忙脚乱,而对手显然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场边的赵佶见刚刚还像模像样的比斗瞬间变成这幅样子,顿时醒悟到了高嘉的用心,登时满脸好笑地瞪了高嘉一眼。

“结果很简单啦,自然是不了了之!”高嘉笑吟吟地指着场中的两个人道,“圣上既然驾临,他们两个怎么还打得起来?”

赵佶见赵桓和赵楷双双丢下了兵器往这边奔来,眉头又是一挑,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打不起来?论理看到朕这个父皇,他们总该好好表现才是。”

“名分都已经定了,还怎么好好表现?”高嘉前一句嘟囔的声音极低,不虞有外人听见。随后才笑道:“圣上面前,当然得兄弟和睦,刀枪相见像什么样子。”

由于天子出现,赵佶和高嘉的周围早已让开了一大片空地。当下高嘉又嘀咕道:“等他们过来,肯定是说切磋技艺而已。”

果然,赵桓和赵楷近前来拜见了父皇,便说是彼此切磋技艺,脸上都是不约而同的谦逊之色,看得赵佶颇感无趣。见其他宗室和皇子都知机地退避开来,又想起刚刚那场比斗,这位天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朕说过身为皇子不能只通文学,也得学习一些武艺,但是,光学这些花拳绣腿不行。明日朕让殿帅府去挑选几个武艺精通的教头来教导你们,到时也得用一些真刀真枪,光是这些好看的花架子不中用!”

见两个儿子全都躬身应是,赵佶便点了点头,一转头见旁边的高嘉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心中颇感无奈:“鬼灵精,朕答应你的事不会忘了!每次都打这种鬼主意,小心你爹爹知道教训你!”

“爹爹才不会呢!”

高嘉喜笑颜开地行礼谢恩,回头又朝赵桓和赵楷兄弟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地随赵佶离去了。而等到这一行人远去之后,赵桓赵楷兄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既然双方想得都是一样,彼时又已经下课,两人便一起转到了端明堂之后的一间屋子。见四下无人,赵楷便先开口问道:“大哥,最近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你可曾经听说?”

天家子弟原本就早熟,更何况赵桓很小就被赵佶带在身边学习政务,赵楷又是天资聪颖颇得父皇宠爱,因此两人都比平常皇子宗室更注意外朝的变化。

此时听到弟弟直言不讳地提起这件事,而且不似人前那样毕恭毕敬地称呼自己为太子,赵桓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后便点了点头:“我都听说了,如今彗星虽然已经不见了,但是那些人还在议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唯恐天下不乱。”

“扫把星虽然没了,捣乱的人也被父皇罢黜了不少,但是,总还有人在想着兴风作浪。”赵楷见赵桓似乎有些无动于衷,便低声道,“大哥可知道,有人正在试图劝父皇立后?”

立后两个字钻进赵桓耳中,顿时激起了无穷无尽的波澜。他是王皇后亲子,自幼命运多桀,虽是嫡长子,但最初根本不受重视,因此看惯了母后受冷落的情形。倘若不是那时餍镇一案过后,赵佶如梦初醒念及旧情,他很难这么快就被册立为皇太子。如今虽然已经是储君,但是,对这样的话题,他依旧分外敏感。

沉默良久,他方才勉强迸出一句话:“这些不过是谣言罢了。”

“只怕未必!”赵楷虽然年幼一岁,但是,他自幼由母亲王锦儿教导,心性反而更灵动一些,“我知道大哥在想些什么,不妨对大哥交一个底。当初那位耶律贵妃尚未嫁过来的时候,父皇曾经有意册立郑贵妃为后,等到后来辽国提出了婚事,立后便不得不搁置了下来。以父皇的本意来说,如今是不想立后的,否则也不会在迎娶耶律贵妃之前册立了你为太子。只不过,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后宫诸位母妃之中,耶律贵妃的出身最为尊贵,倘若生下皇子,而辽国也能稍复元气,那么,倘若有大臣恳请,也许父皇不得不册立她为皇后?”

对于这样一个尖锐的问题,赵桓顿时有些招架不住。只是,眼前这个弟弟同样是他的竞争对手,因此,他不得不对赵楷有所提防。

“三弟不妨直说,你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