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索魂埙?”楚云飞疑惑地问。还没等沙羽回答,便听见“砰”的一声,卧室的门一下子被拉开了,杨飒兴高采烈地跳下来,道,“快,快跟我去一个地方,我们去把尸毒找回来。”

两人闻言一震,齐齐道:“你发现尸毒的行踪了?”

“没错!”杨飒喜不自胜,“这七天的时间果然没有白费,养蛊者都与蛊物心意相通,虽然天婴蛊已死,但它的蛊毒还是能够让我产生共鸣。不过这还不足以让我找到它的确切位置。幸好有索魂埙!自古以来它都是操控蛊毒的圣物,刚刚尸毒已经回应了它的召唤,我确信我已经找到它了!甚至…”说到这里,杨飒眼中的激动越来越清晰,“甚至它还没有引起恐慌,似乎有人在用意念镇压尸毒。我们只需要找到它,将它收回天星草盒子里,一场灾难便可幸免!”

两人又是一惊,竟然有人能用意念力镇住狂暴的尸毒,这需要多大的力量?

“镇住尸毒的人在哪儿?”楚云飞道。

杨飒不满地翻了一下眼睛,说:“你应该问尸毒在哪儿。”

“既然此人能用意念力控制尸毒,想必就在离尸毒不远的地方,找到那人便可找到尸毒。”

“没那个必要。”杨飒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色彩,“我知道蛊毒在哪里!它就在拢雾县!”

“拢雾县?”两人一齐惊异地道,在他们的记忆里,附近根本没有这样一个地方,难道尸毒竟然出了本市了?

“尸毒在距凝华学园一千七百里的地方。”杨飒拉起两人的胳膊,道,“快,我们去把它找回来。”

“等等!”两个男人连忙把激动得忘乎所以的杨飒拉了回来,“那么远你说去就去?至少准备一下吧…你有路费么?”

杨飒脸色一变,原本的激动与兴奋都化为了透骨的恐惧,她连这个月的生活费都成问题,哪里还有路费?

下午的时候,杨飒带着几本厚得像砖块一般的书来到图书馆,楚云飞与沙羽安排行程和请假去了,而她的任务就是必须找出拢雾县的详细方位,以及将近一周的课补上。

古代文学对杨飒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匆匆看了一遍,便了然于胸。她放下书,抬起头,长长的木桌围坐着不少上自习的学生,他们身后便是林立的高达两米五的书架。杨飒站起身,在书架之间穿行,凝华学园图书馆里藏书太多,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她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在古籍类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本《拢雾县志》。

那是一本看上去历史十分悠久的古书,青色的封皮已经卷起来了,焦黄的书页边角都已经磨损得十分严重,轻轻一翻,纸软得像泡软的面皮。杨飒小心地翻开第一页,开篇便记载着一件奇事。

拢雾县先秦就已经存在了,当时是一个子爵东安君的封地,非常富庶,人民安居乐业。据说那东安君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收集民间的美貌女子,充实自己的府院。拢雾县里有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姓司徒,出生平民,年仅十五岁就出落得倾国倾城,即使是同时代的绝世美女西施都及不上她的美貌。自然而然的,东安君便将这女子收进了自己的后园。司徒氏入府不到一年便生下了个女儿,东安君非常高兴,让她做了侧室,一心盼着她为自己生个儿子。一晃十五年过去了,那女孩也快十五岁了。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来告密,说侧夫人在嫁入府之前就有了身孕。东安君先是不信,后来一查,果然在入府之前那女子就有了怀孕的迹象。东安君大怒,将司徒氏挑断了脚筋,然后用满是倒刺的鞭子一下一下重重鞭打。司徒氏在院子里像狗一般爬着,躲避鞭子,但还是被打得遍体鳞伤,原本娇嫩的肌肤全变得血肉模糊,依然紧咬着牙什么也不说。东安君的正室夫人向来视司徒氏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心想将她拔掉,见她抵死不认,便叫家丁绑了她的女儿来,当着她的面用商末妲己用过的炮烙之刑烫那小女孩的手,那女孩的左手被烫得皮焦肉烂,哭得死去活来。司徒氏平时最疼这个孩子,顿时痛不欲生,终于将真相说了出来。

原来拢雾县境内有一条多澜河,那年突然天降红光,司徒氏刚好在河边沐浴,红光便落入了她的怀里,之后就有了身孕。

这个说法东安君自然是不信,依然拷打司徒氏的女儿。司徒氏为了救女儿,也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咬舌自尽了。

东安君大怒,要将那女孩烧死,谁知那女孩看到母亲死在自己面前,顿时红了眼,一挥手十几个家丁被扫出去老远,跌在地上全成了肉泥。东安君和夫人都吓得面无人色,连忙叫来会法术的方士。谁知道那些人根本不堪一击,女孩一手一个,将他们全都化做了烟尘。东安君夫妇吓得跪地求饶,那女孩见母亲死了,凶狠得像只野兽,砍下了两人的头,携了母亲残破的尸身,一跃便不见了踪影,从此便不知去向。后来倒是有人在山林间见过她,据说她身下跨着一只吊睛白额猛虎,依旧是那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的模样,只是她的左手,因为受过炮烙之刑的缘故,只剩下一副白骨。

第二十三章 拢雾县志

这个故事若是在别人看来,就会如同那《搜神记》一般,当作是古人的丰富想像力对事实的扭曲,可是杨飒是见识过妖怪的人,想法自然就会与普通人不同。

在中国古代,有许多关于感天运而生的记载,例如黄帝为其母见流星而生,后稷是其母姜踩大神脚印而生,这样的传说数不胜数,每个承天运而生之人都是前代先贤,以至于后来的无耻文人为统治者歌功颂德,就喜欢胡编统治者的出生,为其冠上君权神授的桂冠。

只是纵观中国古书,写一平民女子乃承天运所生的,倒不多见。这名女子并没有为拢雾县的人做过什么好事,反而还犯下古人视之为大逆的杀父之罪,拢雾县人没有美化她的必要,为何还会有这样的记载?

莫非…这真是事实?

“不要去那里。”就在杨飒捧着书站在书架前聚精会神地查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杨飒一惊,猛地转过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白老师?”杨飒本来想说“又是你”,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不得不将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为什么这个老师总是在最奇怪的时间,以最奇怪的姿态出现呢?

“不要去拢雾县,那个地方很危险。”白桦皱着眉头,那张干净的脸庞显得有些病态的美。

杨飒疑惑地看着他,难道他知道自己要去拢雾县?没理由啊,这件事除了她和楚沙二人之外,就没人知道了,白老师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不相信我吗?”白桦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座县城太危险了,不要去,否则你们怕是不能活着回来。”

我们?杨飒又是一惊,若是他看见自己在看这本《拢雾县志》,猜到她要去拢雾县还算说得过去,可是为什么他会用“你们”这个词?他知道去的人不止她一个?

杨飒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的冲动,不理智的话冲口而出:“老师,去哪里是我自己的事,您还是不要再过问了。”

“你以为我是多管闲事吗?”白桦的脸上显现出明显的怒意,有些激动地抓住她的双肩,这个动作吓了杨飒一跳,他望着面前的年轻女孩,眼睛里流露出莫可名状的情感,“我…我只是对你…”

“白老师!”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杨飒的目光越过他望过去,只见楚云飞脸色阴沉地看着两人,眸子里是难以抑制的怒意,“白老师,请您自重!”

白桦一惊,这才察觉出自己的失态,放开杨飒,却听楚云飞继续冷冰冰地道:“白老师,我一直很尊敬您,请您不要做出有损您名誉的事情,以免让人误会。”

白桦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深深地望了杨飒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难道…这就是天意?罢了罢了…”他一边摇头一边转身离去。杨飒不明就里地望着他的背影。楚云飞的意思她当然明白,他一定是认为白老师对她意图不轨。可是她却觉得,在白老师的眼神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念,那种情感…是真正出自内心的关怀…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会知道他们要去拢雾县?为什么…他会这么关心她?这种感情,早就已经超越了师生情谊。

“你没事吧?”楚云飞转过头看着杨飒,见她的样子似乎没有被吓着,松了口气。

“没事,”杨飒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个奇怪的老师,对楚云飞道,“怎么样?火车票准备好了吗?”

“火车票?”楚云飞皱了皱眉,“我从来不坐那种廉价的东西,机票已经准备好了,等那个姓青的回来就可以启程。”

杨飒脸色刷地一下变了,压低声音用极为恐怖的眼神盯着他,说:“机票?又是机票?一张机票多少钱?”

“也就两三千吧。”

“两三千?”杨飒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只觉得全身发冷,手足发软,“那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还清你的钱啊?”

楚云飞顿时无语,翻了下眼睛,道:“你跟我借的钱还少吗?虱多不怕痒,反正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还。”

一辈子?杨飒突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眼前一黑差点晕倒。一辈子的时间来还债?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好了,别扯那么远。”楚云飞看着她那大惊失色的模样,有种奸计得逞的快感,“你在图书馆里待了这么久,查到什么了没有?”

“只有这本书,”杨飒将手里的《拢雾县志》丢给他,“除了知道一些有关拢雾县的传说外,还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两人在木桌边坐了下来,翻开这本古老得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古书,楚云飞压低声音道:“你用索魂埙寻找尸毒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例如…那个暂时封住它的人是什么样的相貌?或者…用的是什么法术?”

“我对法术了解不多。”杨飒一边翻着古书一边说,“况且‘索魂埙’只能寻找和操控蛊物,并不是什么寻人的法宝,哪里能知道那位术者的情况?就算是尸毒,我也只能知道个大概的位置。”说到这里,她神色一喜,将那本书放在楚云飞的面前,泛黄的纸上用毛笔绘着一张简略的地图,她指着其中一处,道,“如果当时映在我脑中的景象没有错,应该就是这个地方。”

楚云飞顺着她洁白如葱根的手指看下去,在她粉红色的指尖处,是一片葱茏的山林,旁边用硕大的繁体字写着:“不归林,常有精怪出没,有去无回。”

当杨飒坐上开往西北某市的飞机的时候,有种想要从窗户跳下去的冲动。该死的楚云飞,竟然订的是头等舱,怪不得那么贵!看来她这一辈子都不得不背负这笔债了。一想到自己的前途,她就恨不得自杀,或者杀了那个嚣张的自大狂。

“阿飒,你怎么了?不舒服?”沙羽见她的脸色不好,关心地问道,“是不是有点晕机?”

“没有…”杨飒苦着脸,在心里盘算着解决好尸毒事件后回来要打几份工。

楚云飞坐在靠窗的位置,侧头望着窗外翻滚的白云,在地上看那云,就像是棉花一样,软软的,隔近了看,却是雾一般的存在,若是倾身撞上去,必然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吧。

他的意识突然恍惚起来,朦胧中仿佛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身着白衣,用凄然的眼神望着自己,手中执着一把长剑,朱唇轻启,仿佛说了句什么,抬手便往自己的脖子抹去。

不!昭岚!

他的心剧烈地疼痛,痛得仿佛要撕裂一般,他觉得自己心脏就像是死了,就在昭岚对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彻底的死了。

“楚云飞,楚云飞,你没事吧?”一阵猛烈的摇晃,楚云飞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杨飒正在掐自己的人中,他一吃痛,连忙将她的手拨开,怒道,“你干什么啊?”

杨飒见他竟然不领情,把眼一竖,吼道:“你知不知道刚刚是我救了你?”

“什么?救我?”

“好好谢谢阿飒吧。”坐在一旁的沙羽悠闲地看着书,抬了抬眼帘,说,“刚刚你呼吸心跳都停止了,若不是有阿飒帮你,你早就去西天见佛祖了。”

“我的呼吸心跳停止了?”楚云飞一惊,全身的毛孔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这个时候他才感到了害怕,刚刚他似乎真的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杨飒见他面露惧色,愤怒稍稍缓了缓,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应该跟我说?”

楚云飞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什么好说的…”杨飒闻言,怒意又起,刚想开骂,到嘴的话就被一阵剧烈的震动给塞了回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沙羽终于放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飞机不停地抖动,用来装饰的壁灯、油画以及花瓶都纷纷摔落在地,溅起一地破碎的玻璃和瓷片。

“楚先生…”头等舱的门开了,一个身材高佻的空中小姐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脸色惨白,费力地抓着门沿,结结巴巴地道,“楚先生,本机突然遇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气流旋涡,恐怕…恐怕…”

沙羽脸色一变,转身冲到窗户旁,定睛看出去,眸子里闪动起红色的光芒。一团团白云在剧烈地翻滚着,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一般,往某个地方飞过去。透过层层云雾,一道青色的影子渐渐显现。

沙羽猛地睁开眼睛,脸色异常阴沉:“是蛟!一只巨大的青蛟!”

楚云飞心中一动,两个字冲口而出:“孽畜!”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幸好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言行,杨飒急道:“沙羽哥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沙羽从沙发上拿起古剑,雕刻着云龙纹的剑鞘泛起一道淡淡的荧光,杨飒和楚云飞看着那把剑,觉得有一道白光萦绕在剑鞘之上,缓缓地流转。

“我去对付它!”沙羽沉声道。

“什么?”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出去对付它!”沙羽阴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

“沙羽哥哥,你疯了吗?”杨飒惊道,“难道你要出去猎杀那只恶蛟?别忘了你是人啊!出去你就摔死了!”

“放心吧。”沙羽的眸子里有一丝光华流转,将手中的古剑握得更紧,“我们青家有一种飞天术,可以在十分钟内飞翔于天空之上。”

“十分钟!”楚云飞皱眉,虽然他一直与沙羽不合,但还是开口道,“你有把握在十分钟内杀掉那只蛟?”

“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沙羽没有回头,仿佛带着必死的决心。

“不行啊…”那空姐几乎要哭出来,“这样的高度…开舱门我们所有人都会被气流卷出去的…”

沙羽双眉动了动,道:“阿飒,你们到经济舱去,我会用剑在这里开一个出口,这把宝剑再加上我的力量,应该可以切开机壁。”

“沙羽哥哥…”杨飒还想说什么,却见沙羽转头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说,“放心吧,阿飒,我不会有事。”

杨飒望着他的面容,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辛酸,咬了咬牙,说:“沙羽哥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说完,一把拉起楚云飞的手,越过那名空姐,一头钻进了经济舱。

空中小姐无法,只得转身,将舱门猛地一拉,只听“轰隆”一声,头等舱里响起刺耳的风声,气流撞击着飞机内壁,家具碰撞声此起彼伏。

“这…这是怎么回事?”杨飒和楚云飞一齐望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经济舱,别说乘客了,连乘务员都见不到一个,两人的脸色刷得变得惨白,似乎明白了什么,往后退了一步,齐齐转头望向那名漂亮的空中小姐。

那名女子站在舱门前,原本的惊慌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冷漠。

第二十四章 不归森林

“你是谁?”杨飒厉声喝问道,“你把飞机里的人都弄哪里去了?”

女子冷冷地看着两人,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刺耳,那样的嗓音,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你们也是为了巴王剑而来?”

“巴王剑?”两人面面相觑,“那是什么东西?”

“不要再装傻了!”那女人的头上突然冒出两只角,将空姐的帽子撑破,高高地耸立在她的头上,身体也在慢慢地变形,原本天蓝色的制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围在腰上的虎皮裙,胸部毫无遮掩,脖子上是一串小骷髅头,一眼便可以看出是来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那一双秀足,也变成了长着尖利指甲的山羊角,身后长出一条鞭子一般又粗又长的尾巴,一张满是五彩花纹的脸异常狰狞可怖。

“今年十一月初八,巴王剑就要从九千年的沉睡中苏醒了,它的灵气吸引着无数妖怪为之疯狂。”女妖冷笑道,“看你们的样子不像是妖,相必是人界的术者吧?无论是谁,只要想跟我争夺巴王剑,就必须得死!”

说完,那女妖一甩尾巴,狠狠朝杨飒两人击来。楚云飞一把拉过杨飒,往旁边一跳,将她压在身下,只听“轰隆”一声,被女妖长尾扫到的桌椅立刻裂为两半。断裂处激起无数碎片,楚云飞闷闷地哼了一声,背上已经被飞溅而起的塑料桌碎片割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楚云飞…你…”杨飒一抬头,便见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滴在自己脸上,刚要开口,长尾又一次击过来,带起阵阵寒风。楚云飞抱紧杨飒,往旁边一滚,道:“我没事,管好你自己!”

殷红的鲜血在自己的脸上流淌,带着他身上的温度,灼热得仿佛要将她烫伤。杨飒闭着眼睛,任由这个男人为自己阻挡袭击,心中像刀搅一般疼痛,痛入骨髓。眼泪很自然地汹涌而出,和着他的血,流进她的唇里,浓稠得让她不忍咽下。

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需要人保护?为什么她总是让人为了她而受伤?为什么她就没有力量保护自己以及自己所爱的人们呢?难道身为女人就注定要弱小吗?不,她不甘心!

楚云飞抱着杨飒拼力躲闪,那女妖似乎在欣赏他们的挣扎,只是让鞭子在他们四周落下,每次落下,必然会带起一阵锋利的碎片,他的身上,已经体无完肤。

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原来有力量是件多么方便又安全的事,可惜那日他猎杀蛊雕的力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那时像呼吸一般自然,现在就算打破了脑袋也使不出来。莫非连上天都不帮他吗?

就在这时,原本闭着眼睛的杨飒猛然睁开了双眼,楚云飞一惊,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她从地上一跃而起,眼珠呈现一种极深的黑色,宛如一泓深不可测的沼泽。

女妖一惊,双手竟开始暗暗颤抖,为什么?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孩给人这么大的压迫感?她…她绝对不是普通人…她是谁?

“孽畜!”杨飒食指在空中一划,一道白色的光顺着她指尖所过之处凝结成一把锋利的长剑,“竟敢在我的面前放肆,活腻了么?”

楚云飞脸色一变,这…这是阿飒吗?为什么她的眼神和神态都像极了另一个女子,另一个他十分熟悉,却从来未曾真正见过的女人。

那个在他梦中歌唱的美丽女孩,那双黑色眼睛,深邃得宛如最深沉的夜。即使是过了几千年,几万年,他都不会忘记。

“你…你不是人类!”女妖浑身颤抖起来,脸上竟然露出恐惧的神色,“你是谁?你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飞机的震动越来越大,机舱内的两人一妖都几乎站不稳脚步。杨飒的意识在这震动中突然恢复过来,她看着手中的光剑,一时间不知所措。

她体内的力量似乎越来越强了,为什么在她过去的十几年里一点都感觉不到那力量的存在?自从到了凝华学园后她的力量似乎在渐渐觉醒,她到底是谁?这种力量,根本就不应该属于人类!

记忆突然回到十四年前,在那个满月的夜晚,那个诡异的后山,她的祖母逼着她吃下了一件东西。她已经不记得那是什么了,只记得一团光从自己的喉咙滑了下去,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难道…她的力量来自于那团光?

“阿飒,小心!”楚云飞的叫声传过来,杨飒猛然抬头,见一个红色的光球正朝自己的面门袭来,本能地往旁边一躲,光球直直地落在了身后的舱门上。两人一妖都是大惊,想要阻止已经晚了,光球宛如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只是在舱门上轻轻一碰,坚硬的金属立刻像红糖一般融化了,机外凶猛的气流如龙卷风一般卷了进来。杨飒来不及思考就被卷了进去,她最后的意识,是楚云飞不顾一切地向自己扑过来,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

紧随而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当杨飒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海浪一波一波地涌上来,击打着她洁白柔嫩的双脚,空气中弥漫着海面上蒸腾而起的淡淡雾气,带着一股浓烈的潮味。

那英俊的长发男子立于浅海之上,腰部以下没在水中,长长的头发缠着她的足,他那天蓝色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她,手中执着一枝洁白如玉的长萧,萧身上雕刻着九只仰头长啸的青龙,栩栩如生,仿佛转瞬间就要腾空而去。

“龙神…我…”杨飒望着他的眼,心中一阵刻骨的痛。

“昭岚,”龙神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秀足,手心里一片温润如玉,“你不是从出生起就未见过父母么?昭岚这个名字,是谁给你起的呢?”

杨飒一怔,胸膛里一片茫然,昭岚…为何她会叫昭岚?这个名字仿佛印记一般跟随了她许多许多年,可是…她却怎么都记不起它从何而来?是她自己将自己的记忆封印了么?若真是如此,那一定是一段刻骨铭心却又痛彻心扉的记忆吧?不然为何每次听人念起自己的名字,就会黯然神伤呢?

“昭岚,”龙神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茫然与忧伤,脸上带起一丝温柔的笑,“既然想不起就不要再想了,你是我的昭岚,到海里来吧,我会一直照顾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说到这里,他眼中的光芒炽烈起来,握着杨飒脚的手加重了力道,“昭岚,做我的妃子吧。”

杨飒心中一片空白,她茫然地望着面前的龙神。龙神见她似乎还在犹豫,微微有些急躁地向前倾了倾身子,说:“昭岚,水族的每一个人都在期待你能做龙神妃,我…”

“你的萧声很美,”杨飒突然打断他的话,“我很感谢你每天都到这里来吹萧给我听,可是…”她抬了抬头,眼睛是里一片透骨的冷,“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决绝地回头,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觉得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了。龙神,请原谅我,我不是不爱,而是太爱,所以才会如此地…痛彻心扉。

杨飒睁开眼睛,眼泪已经在她脸上蔓延,冰凉刺骨。

为什么…为什么梦中那个叫昭岚的女子不能接受龙神,他明明那么爱他,她能够感觉到,她和她就像是一体的,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心,转身的那一刻,她的心痛得无以复加。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折磨自己,又折磨别人?

就在她独自伤心流泪的时候,一片树叶迎面而来,落在她的鼻子上,她将叶子拨开,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处密林里。

这是一座典型的南方树林,充满着亚热带的植物群,高大的树木,茂密的树叶,旺盛的藤蔓植物和菌类,莫非他们已经到达拢雾县内?可是…他们不是在飞机上被强大的气流给吸进去了吗?为什么…他们竟然还能活着?

突然之间,迎面而来的不再是树叶,竟是一颗小石子,她本能地往旁边一躲,石子擦着她的鼻尖飞了过去。

“谁?”杨飒奇怪地叫道。

不远处的一丛树叶动了动,露出一双小小的绿色眼睛,直直地打量着她,眼神满是戒备和好奇。

杨飒乍一看那绿色的眼睛,吓了一跳,那不会是狼吧?但仔细想想,狼似乎没有这样充满感情的眼睛,莫非…是个小孩子?

“是…谁在哪儿?”她试探地问道。

树丛又动了动,一个小脑袋伸了出来,但杨飒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绝不是小孩子,确切地说不是人类的小孩子,他长着一对尖尖的耳朵,立在头上,眼睛小小绿绿的,闪动奇异的神色,身上全是斑驳的黄色杂毛,背后拖着一条像小猫一样的尾巴,有些像人类的小孩。

杨飒顿时愣住了,这几天是怎么了?怎么整天都在看到妖怪?难道是妖怪大出动了不成?又不是女娲拉出招妖幡,从哪里冒出这么多妖怪来?

“你是谁?”那小妖竟开口说出一句汉语来,吓得杨飒一愣,半天说不出话来,小妖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从树后跳出来,指着杨飒的鼻子,叫道,“你是谁?是狐狸精还是狸猫精?”

“狐…狐狸精…”杨飒脸色一变,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说,“你给我听着,我既不是狐狸精也不是狸猫精!我是人!听见了吗?我是人!”

“人?”小妖吓得脸色大变,全身都开始哆嗦,“你…你是人?不…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

“谁要杀你。”他一哭,杨飒就没辙了,扮不了恶人,只好放开他,说,“记住了,我不是狐狸精!”

小妖见她放开自己,连忙哭叫着跑了,速度之快,简直大出杨飒的想象。她不明就里地挠了挠头,心下疑惑,为什么他这么害怕人类?

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想起楚云飞,连忙从地上一跃而起,她记得那个自大狂是抱着她被气流吸进去的,应该就在这附近吧?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否则…否则…

她的心没来由地一阵绞痛,几乎要哭出来,楚云飞,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情啊!

她在树林子里发疯似地找,结果没走几步,就被一个盖在干枯树叶下的东西给拌倒了,那东西柔软温暖,就像…就像是个人!

是人!

杨飒心中一阵狂喜,连忙拨开堆积如山的树叶,果然就是楚云飞,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睡得正熟。

“真是太好了,你没事…”眼泪从杨飒的眼睛里不争气地落下来,滴在楚云飞小麦色的健康肌肤上。

周围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像是有无数双脚踩在干枯的树叶上。杨飒一惊,心中升起一阵不安的感觉,连忙将树叶重新盖在楚云飞的身上。

“你就是那个人类?”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杨飒转过头,看见几十个妖怪纷纷从树后走出来,身上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皮毛,有的斑驳,有的纯色。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一头极长的黑发披在身后,除了那一对像狼一般的尖耳朵之外,身上竟然看不出一点和妖怪相关的东西,腰下围着一张虎皮,有棱有角的脸上带着不屑的冷笑。

“你是…”

“你就是要杀小丁的那个人类?”男人说。

杨飒看向他的身后,刚刚那个男孩正躲在貌似他父亲的人身后,依然一脸的恐惧,全身瑟瑟发抖。

“谁说我要杀他?”杨飒立刻为自己分辩,“我和他无冤无仇的,没事杀他干嘛?”

男人闻言,露出一丝冷笑:“这世上什么动物和你们人类有仇?你们不是依然想杀就杀?”

杨飒一怔,想到那些被自己用来养蛊的小动物,竟然哑口无言。

“来人,”男人脸色一沉,下令道,“给我把她捉回去!”

什么?捉回去?杨飒吓得脸色大变,看着四周渐渐围上来的妖怪,只想哭。他们要干什么?把她捉回去吃掉?不!她可不是唐僧啊…

楚云飞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幽深的林子里几乎看不见月光,只是偶尔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遥远的地方传来低沉的狼嚎,为这座不知名的森林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从堆积如山的树叶中站了起来,他记得自己抱着杨飒被卷进了气流,然后大脑里就一片混沌,只感觉全身轻盈得仿佛没有一丝重量,在云层中翱翔翻滚,像做了一场遥远的梦。

他微微愣了愣,竟然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阿飒…阿飒哪里去了?莫非她对他…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兴奋,但随即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怎么可能,就算太阳和月亮跳探戈,杨飒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