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攻击地上的那个,他不会法术!”有人卑鄙地喊。

这么一来,靡音立刻左支右拙。我扔出最后几颗霹雳火,刚刚抱起地上的麒光,腰间一紧,眼见自己已经离地。

白衣少年身后火红色的凤凰引亢清啸,拍翅飞翔,流光溢彩。

我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逆风吼道:“你放开我,我不用你救!”靡音不吭声,也没有松手。

白光一闪,一道雷光劈在他一边肩膀。蜿蜒的血从他紧闭的嘴角流下,滴在我的手背上。我一愣,停止了挣扎。

白云滑过颊边,呼呼的风在耳边吹过。

高空的恐惧又开始觉醒,我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声音,身体却像腾蔓一样没志气地缠在他身上。

“追赶的人都给甩在后面了,放我下来吧。”最后我哀求。

“下面的情况很糟糕,我送你去七色九重门。”

“你你你你又要玩什么花样?”

“小鲤…以前的事情,对不起。”

我彻底地呆住了。

七色九重门外的地面和半空都有三色军团的士兵围成防御圈,我们一到,立刻有人过来盘问,靡音摸出碟牌给那士兵小队长检查了,士兵小队长说:“第五重门就要解体了,大人带着小殿下往第六重门去吧,那里现在是虞南大人带队守在那里。”

靡音淡漠问道:“上面还有谁在?”

士兵小队长说:“除了各重门的守关门主,还有貘离大人,虞石佥大人早先带了彦明殿下回来,又匆匆出去了。”

靡音一把我放到第六重门外宽阔的石基上,我得了赦免一样趴到一边吐得天昏地暗。

我听到有人行礼的声音,接着有人递了一条洁白的手帕过来。我含含糊糊说道:“父亲,别过来,脏。”

头马上给用力弹了一下,响起虞南极为欠揍的声音:“乖儿子,你真是没用!”我抓过手帕擦嘴,头重脚轻站了起来。

虞南说:“爸爸肩膀给你靠一下。”我推了一把,说:“滚。”

第六重门的主殿是灰褐色的巨石,雕着各种狰狞的浮雕,幽幽幢幢,外面看着像一所鬼狱。

我们来到里面,彦明迎了过来,神色有点责备,大概是要说我擅自离校的事;然后他又看到跟在后面的靡音,一下子很微妙地顿住了。

麒光有强大的愈合能力,我抱着它给修练治疗系法术的法师清理了一下伤口,小东西立刻又活泼乱跳。道了谢离开,冷不丁彦明从幽深的甬道转角冒了出来:

“阿鲤,你怎么会和靡音一起来?”

我微一愣,脚步放缓了些,彦明便与我并肩走了起来。我于是说只是在路上凑巧遇到了。彦明说:“我心里总有些不安,不希望靡音再因为我对你做那些过份的事情了。”我猛地停住问他说,彦明你知道当时给那条烛龙上的时候有多恶心吗?我定定望着他强调:“非常恶心。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而且那也不关你什么事。”

大概是我语气过份平静,措辞却非常激烈,彦明一下子有些惊住了。

而我说完,就看到站在彦明后方的靡音,也有些呆。

又是那种幽幽地、像是要滴水穿石的眼神看着人,简直令人受不了。

我毫不犹豫地跑开。虞南在外面大石基上和谁正在抱怨,抱怨奈落莫名其妙的决定让他从昨晚到现在没睡好觉,许久才听对方冷哼了一声,道:“你能睡觉就见鬼了,你确定不是一个又一个的舞会?”虞南骂道:“我真他娘的犯贱了才跟你说话。”回头一看到我,立刻甩开跟他站在一起的人,小步跑了过来。

貘离转身就离开。

从表面看,靡音和貘离都是神色冷淡的人,不同的是,靡音冷得像块冰,眼光高傲;而貘离却像一管笔直的标枪,冷得锐利孤僻。一想到这二个做事不遗余地的人会凑在一起对我做那样的事情,心底就一阵发寒。

我对虞南说:“貘离对你处处迁就,你总是把他骂走,不会觉和歉疚人家么?”

虞南龇牙裂嘴嗷道:“你这小子还有脸说别人,你自己动不动就搞失踪飞我鸽子,怎么不觉得歉疚老子!”我干笑了数声,佯装不刻意地问道:“虞南,我怎么来来回回逛了几圈,没听哪个说得清楚烛龙究竟是怎么死的?”

虞南说:“你问这个干什么?消息都封锁死了。”

我说:“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快告诉我吧!”

虞南说:“晚上有个舞会,你跟我一起参加。”

这家伙明明就不是个同性恋,却总是伪装成断袖去气他老爹!

我控制住想暴打他的冲动,正要说话,可是突然又消失了说话的能力。

早先还如平静镜面的空间碎裂了。

影绰飘浮在前方的第五重门大山,就在我一个眨眼的时间烟消云散,海市蜃楼一样消失了。

那画面,好比挂在天幕的一幅巨画迅速氤氲在水里,瞬了无痕。

然后,从那已经空无一物的地方,一条人影飞了过来。

033 琴台疗养

彦明一个箭步就迎了上去,叫道:“父亲!”奈落微微一笑。

这是第一次看到奈落脸色有点苍白的样子。

我一时忘情,扑上去上下摸着说:“父亲你没事吧?”完全忘记了这是公众场合,虞南在后面清清喉咙说:“阿鲤,你快要把殿下的衣服扒下来了。”我方才窘迫地松开了手。

奈落说道:“我没有事,别担心。”

说完,手指往我的额头轻轻弹了一弹。

整整一天的惶恐不安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了。

想必我翘课的小插曲虞石佥没来得及报告给奈落,他看到靡音小小诧异了一下,两人极为冷淡地点头致意。

接下来就是长长的会议。

我在外头无聊地东逛西逛,从灰褐色的岩石场一直走到后面的人俑森林,穷极无聊地抱怨为什么要选这么阴森恐怖的地方办公;虞南在后面企图要扮鬼吓我,挣腾了二次未果,自己反倒给闷声不吭出现的貘离吓了一大跳,哇哇大叫。

我叫道,无聊啊!虞南靠了过来,贱兮兮地说:“阿鲤,你找的这地方好隐蔽哦,不如我们就在这儿做一次吧!”我反应过来后,抓起旁边人俑脱落的手,朝他一顿暴打。

虞南夸张地护着头,那声音叫得一个嗨,叫得麒光也给煽动了,吱吱跳到地面,撑起两只爪子两足立地,鼓腮,喷出二粒火球刚好嵌在虞南翘起的屁股二边。

虞南这才发出真材实料的杀猪声。

然后就是吃饭。奈落并没有到下面餐厅吃饭,而是直接叫人将食物送到办公的地方。靡音居然没有离开,默默地坐在厅一角,银白色的灯光罩得他整个霜冷如腊月的雪雕,一手端着酒杯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年老成,连我看了都觉得难受。

虞石佥经过靡音身边冷冷说:“恭喜靡音少主了,这次算是死里逃生。”

靡音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虞大人什么意思?”

虞石佥阴阴笑道:“殿下在跟你决斗在即时法力大损,不是你死里逃生是什么?”

靡音说:“虞大人再说明白一点。”

虞石佥说:“谁都知道殿下跟你挑战的事情,如果觉得胆怯,可以不接,既然接下了又在背后玩阴招,实在让人看不起。少主回去可要记得替本座传达一句话给那只老山鸡:下次玩点新鲜的,老是这么办也太糙了。”

我老早就听说光明殿的首辅跟凤凰族的大族长极不对板,现在听着果然如此,说话夹枪带棍的。

虞石佥施施然走开,我追了上去,他看到我,招了招手。这老家伙依旧是耸拉着眼袋没睡醒的样子,完全联想不到他谈论起仇人居然可以那么抑扬顿挫。

我说:“虞伯伯,我父亲今晚还回官邸吗?”

虞石佥说:“你何不亲自去问问他。”

跟到有士兵把守的悬空二层已经是办公区,虞石佥停下来微笑问:“小殿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我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简短的对话证实,事情果然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双修契约是一种黑暗契约,基本上,这种契约都有很霸道的反噬力量。这种反噬会在契约消失之后出现。

从理论上来说,制订契约有一方以上死亡,契约就会自动中止;由此产生的反噬就会降临到幸存的一方身上。而反噬的力量跟死亡的一方的力量是成正比的,修为越高,反噬就越大。

正常来说,如果制订契约的双方修为相等,那么修行者自身可以耗损法力化解这种反噬力量;可是如果对象是我这种没半点基础的菜鸟,必死无疑。

是奈落将那股反噬的力量引回烛龙本身。这股反噬所产生的破坏力量一瞬间就将整个第五重门摧毁了。

想起来就冷汗涔涔。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法道会后奈落会组织一队人在黑格城延滞一段时间,亲自处理五重门的问题。

晚一点的时间拜尔德也过来了,给我们安排了房间。奈落因为法力损耗太大,在第八重门的琴台休养。虞南满嘴嚷嚷着他的舞会终究没有去,赖在我房里逗逗麒光不时挣腾一下我,弄到最后人兽共愤,麒光跳起来龇牙裂嘴地咆哮,我打开房门,用手搡用脚踹终于把他清理了出去。

吃夜宵的时候碰到彦明,看他的表情竟然有些失落,过来问我:“看过父亲了吗?”我摇头。彦明自言自语:“也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是我一整晚注意力无法集中的原因。

或许是我若有所思的表情给了彦明什么信息,他拍拍我的肩膀,说道:“你一定也很担心父亲的吧?不过不用去了,虞大人守在外面不让任何人进。”

我诧异道:“任何人也包括你么?”

彦明皱皱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咦,难道还有初夜不成?“上次初建七色九重门也是这样,父亲在琴台休养了一天一夜,我苦苦哀求了好久,首辅大人依旧一点情面也不给。”

上一次只休息了一天一夜,这一次,却要长达三天三夜。

我努力保持微笑:“你一定也在外面守了一天一夜了。”彦明回以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

我说:“那你怎么回来了?”彦明居然浮过一阵忸怩之色:“是靡音…有事找我。第八重门是由虞首辅和凤凰大司主琼乌共同守护,靡音也在那里…我们就是上次的时候认识的。”

诶,这就是传说中的艳遇么?

听他抱怨完,我回房间,然后就在房里上窜下跳。麒光在我后头吱吱吱排列队形。

去不去?三天诶,要三天不能看到奈落诶…我对自己说,要睡觉了必须睡觉了应该睡觉了无限循环,脑子里就回应:不看一看你睡得着吗睡得着吗睡得着吗无限循环+一次。

去碰碰运气好了!

拜尔德不在,我只好去找虞南。一打开他的房门,我就僵住了。

占了大幅墙的回音壁上,正放着男男群P肉搏戏,声效还放得特别大,淫声浪语响了一室。

虞南坐在沙发里,腰挺得笔直,一手端着酒杯,一手随意放在沙发扶手上,一条腿微微倾斜,另一条腿搭着,坐得别提多贵妇。

他的后面,僵直站着一个貘离。

貘离的脸色,原本红得像煮熟的虾,一看到我,马上红里透白。

真的,连我也感觉很丢脸,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我马上道歉,虞南硬是拉着我的手把我拽了进去,语气轻浮说:“小鲤,我知道你肮脏的思想都在想什么了我和貘离是很纯洁的友谊,只不过他赖在这里不肯定,没办法,我只能邀请他和我一起看gv。”

有时候我有一个错觉,虞南根本是自己把自己掰弯的。

我尽量表现得很正常,朝貘离点点头,貘离面无表情转身出去,门甩得很大声。

虞南舔舔唇,一脸荡漾地说:“小鲤这么晚你找我什么事?是不是突然想通了?”

我说:“想通什么事情?我想问你有没有时候带我去八重门?”

虞南问:“你要去做什么?”

我刚刚把目的说出来,虞南立即说:“没时间。”

我不由得失望,说就占用你一点时间真的没有么?我跟其他人不是很熟不知道找谁好。他突然把我掀倒在沙发上恶声恶气说:“跟我上(和谐)床还是做(河蟹)爱你选一个!”我生气说:“不帮忙就算了。”虞南倒塌在一旁,接着一口灌掉杯里的酒,微笑道:“真小气,不就开个玩笑嘛,脸拉得跟河马一样长。我送你去。”

原本已经做好准备会在半空吃点苦头,没想到虞南居然寻来了一辆马车。

夜幕下的第八重门神秘而幽远,一眼望过去,皎白星辉月光下的金字塔形堡楼、以及有着各种各样风格奇异的雕塑、绘画的神庙庄严而肃穆,仿若远古的圣迹,令人想匍匐膜拜,不可迫视。

传说第八重门的灵魂之树雪樱终年长开,它纷纷掉落的樱花瓣化成缭绕不去的白色簿雾,芬芳圣洁,对养伤大有助益,这也是奈落会选择琴台疗养的原因。

我们到达,我对虞南道了谢,迫不及待就想往前冲,虞南突然抓住我,说道:“小鲤,如果有受到什么委屈,可以来找我,不管多久以后。”我一愣,完全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正要开口,虞南已经转身离开,连一句招呼都没打。

034 三天三夜①

我一腔孤勇地冲上第八重门,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件让我比较囧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琴台在哪里。

我正研究着四周的建筑,看是否有什么标识,冷不防一个声音叫道:“少爷。”把我吓了一跳,回头拜尔德和虞石佥正双双站在我面前。

衣袋里的麒光吱一声兴奋地抱上拜尔德的脖子。

拜尔德摸摸麒光的小脑袋,对虞石佥说:“大人,我赌少爷2点前会出现,现在我赢了。”虞石佥垂着眼睛看都不看我一眼,皮笑肉不笑说:“拜尔德,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直在让着你么?”

我原本就打定主意如果受到拒绝就以回不去为由赖在这里不走,听到他们的对话一愣,他们好像已经料定我会来,既然这样,不会拦着我了吧?

“父亲在里面吗?我想去看看父亲。”说完用充满期望的眼神看着他们,拜尔德耸耸肩说:“少爷,这事情我作不了主。”虞石佥微笑道:“小殿下,琴台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进去的。你知不知道,里面有一个许愿池,可以帮你完成一个愿望。”

我已经过了会相信天上无缘无故掉馅饼的年龄,很耐心地等他的但是,果然听他说:“因此,如果一定要进去,你必须付出一个代价。”

我微笑:“可是我的目的并不是去许愿,我只是想看父亲而以。”

虞石佥也微笑:“这是程序。”

拜尔德说:“虞大人不要擅自给殿下做决定。”虞石佥眼白缓缓上翻,给了拜尔德一个很细致的白眼。

连我都感觉得出虞石佥在为难我,可是并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从第一次见面时就阴阳怪气的。

这种性格,相处起来一定很难受的吧?难怪虞南会和他不和。我撇撇嘴,虞石佥终于挪了挪身体。

拜尔德说:“其实殿下一早就吩咐少爷过来的话让你进去。从神庙穿过柱厅和右侧的石板大道,再经过一片雪樱森林,就到了琴台了,殿下就在那里。”

“谢谢。”我要抱过麒光,却见拜尔德避了避,微笑道:“少爷,麒光先由我看着吧。”

我朝他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地挥了挥手。转身向神庙走去。

身后二人对话:

“真是难以置信。”

“殿下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拜尔德,我们再来赌一次,这一次我一定能赢。”

“赌什么?”

“这么…咭咭,殿下某方面一直是我们男人的骄傲,就赌…”

我回头,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总觉得虞石佥话里有话,难道是我多想了?

我经过气势森郁的大柱厅,两旁密集排着巨兽雕像的石板大道,面前斗然开阔,雪樱森林就在眼前。

月光水银一样流淌下来,空气丝丝清凉,暗香浮动。

虚渺绰约的雾气弥散四周,一脚踩进去,恍惚像进了神仙卷。

脚步越放越缓,心跳却越跳越急。

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脸颊,真是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不过是分开几个小时再次见面而以,却感觉自己像初恋的毛头第一次约会,紧张得整颗心脏都在抽啊抽。

有个奇怪的声音骤然传入耳朵。

重瓣樱花飘零,白色花魂在空中旋舞,皎洁月光是雪的精魄,融蚀成销魂的水、在缠绵间绞碎,化为烟袅,缭缭绕绕,冷香远去。

白樱、碎雪、浅雾,情人最轻盈的美梦。

声音在花舞翩跹之间,轻轻地“嗯”了一声,紧接着又一下,像扁舟划过浅湖,打桨间一圈涟漪荡开,撩在听者的心弦上。

听得人心跳加快,头皮发麻。

我一脚冲进浅雾之中,盛绽白樱像厚厚积雪,我从雪里穿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