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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大学生,今年放假早,他们刚放寒假,集体骑车去山里露营,经过这里时,看到山下摔着一辆车,发现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他们也不是第一时间看到案发经过。”

高栋奇怪问:“车子整辆翻下山,并且还烧起来了,这都没人第一时间看到吗?”

李卫平也显得很无奈摇摇头:“这条山区公路刚才您进来时应该看到了,入口拦着水泥墩。这条路是县里几十年前的老公路了,后来新路造好后,就没用,这条路进去的山里早就没人住,路也荒废了好多年,前面有多处塌方,路政部门几年前就把路封了,平时没人往这里经过。”

高栋点点头,他心里有了个初步判断。

无论换到其他任何一条路上,整辆车翻下公路,并且着火了,一定会第一时间被过往司机看到。而这条路荒废了好几年,入口也被水泥墩拦住了,不会有车辆,平时连行人也不会有,所以没人第一时间看到了车子出事。

可见,绑匪对白象县的交通路径相当熟悉。

高栋来到出事地点,向下张望,公路一侧下方二十多米处躺着一辆全身烧黑的商务车,旁边还有很多刑警四处搜集可能有用的线索。

公路一侧本有护栏,车子是不会掉下去的。但这段地方半边已经塌方了,所以车子就从塌方处一头栽倒下去,路边缘的泥土还有清晰的轮胎印。

高栋想了想,案子刚发生,现在一切都处于证据搜集阶段,没法对破案方向给出任何意见,问了旁边工作人员各项现场细节,又让他自己带来的法医组接手县局刑侦队的工作,在现场指挥了一个多小时后,先回了县局,向更高级领导详细汇报情况,同时,也打电话加派人手赶赴白象县。

第五章

“这就是工商所所长?”高栋坐在会议室里,手里捏着一张照片。

“对,他就是王红民。”一旁,马党培正在给高栋介绍基本案情,其实也不用介绍,马党培知道的信息,高栋都已经知道了。

李卫平此刻还在现场指挥,高栋和马党培先回了县局。

“看着挺年轻的。”

“不年轻了,大概四十出头。”

“哦,有四十多了?”高栋好奇地看着照片,里面这人长相白净,面容英俊,是个帅哥,看上去顶多才三十出头。

马党培道:“我没来宁县前,王红民就当所长了,听说三十岁不到就当上所长,干了十多年。”

“三十岁不到就当上所长?”高栋皱了下眉,不怀好意地低声问,“是不是靠他这张脸上位的?”

马党培苦笑一下,摇摇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此刻他心急如焚,高栋这专案组组长却像没事人似的开玩笑扯淡。

其实高栋并不是在开玩笑,他需要掌握所有细节,无微不至,这是他的办案习惯。

马党培不理解,却也只能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是,王红民算是县里最正宗的官二代了。听说他爸在他很小时候就死了,他叔叔对他很照顾,他叔叔是王振国。”

高栋顿时收敛了一下眉头,王振国他当然知道,九十年代是市委书记,关系极其硬,当时反腐败,市委班子连倒两届,系统内外都以为王振国会跌进去,谁知他毫发无损,还升官调到了直辖市大津市任常委,现在更是大津市的市长,政治局委员。

关于他背景的传言很多,有说他是得到某位九十年代大领导的保举;民间龌龊点的传言是他进国家党校读书时,同学是胡书记,他给胡书记打过洗脚水。这个传言当然不可信,不过高栋做官这么久,自然知道,总之,王振国背景很硬。

当地官员也都知道这点,王振国出生在白象县一个曾经很穷的乡,后来发迹后,这个乡就成了当地的重点开发区。一条左右六车道大马路直通乡里,不过那条当地的豪华公路在过了王振国老家的几百米后就戛然而止。

高栋摸了下额头,显然,王红民这位王振国的亲侄子出了事,给这案子多添了几分麻烦。

他故作镇定地笑了笑,道:“难怪,白象是个大县,没背景没关系三十岁前当个单位一把手不太可能。对了,他不到三十岁就是所长了,王振国是他亲叔叔,这些年他至少得是个副县长吧,怎么还当着所长?”

马党培摇摇头,道:“不太清楚,我来白象县才四年,跟王红民不是很熟,我只听说县里一直想让他当常委,他自己拒绝了,继续选择当小单位的头,只不过他这个工商所所长,说话比工商局局长还管用。”

高栋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下了几笔,又一张张拿着工商所其他人的照片仔细看过,跟马党培询问每个人的基本情况。

马党培也仅认识正副所长,平时关系浅尝辄止,至于工商所的其他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见高栋只问每个人的情况,却丝毫不过问具体案情,马党培心中窝火,忍了好久,终于憋不住了:“高局,出了这事,咱们下一步怎么破案?”

“破案?”高栋掏出香烟,递给马党培一支,自己也点上,慢声道,“等吧。”

“等?”

高栋笑了笑:“原本我是来处理绑架案的,但没想到,我们人还在半路,绑匪已经把人质杀了,所以我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我给省厅领导打了电话,下一步具体怎么安排,还得等上级的指示。”

马党培皱着眉,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高栋是要告诉他,人质被害跟高栋的团队没半点关系,他们还没到白象县就出事了,能怎么办?

他心里怨恨今天那帮骑车去露营的学生,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今天去,如果明天再发现人质死了,高栋至少也会跟县局一起同舟共济,拉上高栋这位省厅的大员,上面问责下来多少能留余地。

可现在,高栋人马半点责任都不用担,全部落到县局头上。

高栋继续道:“绑架案变成恶性凶杀案,这次的案子太大,我是继续留白象县办案,或者省厅甚至部里下派其他的专案组,还没定,所以我只能等。不过马局,我知道现在你这边压力很大,急也没有用,该怎么处理,上头一时也定不下来,该怎么破案,也要先等现场的勘查结果出来。为今之计,就是等。”

马党培双眉深皱,摆着一张苦脸道:“高局,这么大案子冒出来,上面会怎么问责?您能不能帮忙想点办法?”

高栋道:“我记得电话录音里,那个绑匪要求工商所登报道歉,承认乱收费,撤销下面各种杂七杂八的商业协会,就是说,凶手杀害工商所一帮人的动机是因为工商所过去的乱收费,估计是某个工商户被逼急了吧。而凶手电话里的最后期限是明天,实际上他至少今天或昨天就把人质杀死了。马局啊,你要让上面明白两个意思。一是白象县的治安一向都还是不错的,工商所的乱收费不归公安管,这才导致他们把凶手逼急了报复,公安没有办法预判犯罪。二是凶手根本不是绑架,是直接杀人,没有预留给公安应急的时间。所以,你们需要把责任往工商那边推,是他们日常工作积累的矛盾。把这两个重点明确了,上头问责自然也留有余地了。但接下来的关键,是破案,尽快抓住凶手,如果凶手抓不住,责任总是公安的吧。”

一席话,顿时让马党培醍醐灌顶,连声道:“多谢,多谢,我明白了,嗯,就这么办,接下来重点是破案了。”

高栋笑着点点头。

下午高栋刚接到报告说人质都死了,他确实吓出一身冷汗,但后来他反应过来,他们还没到白象县,人质就死了,关他屁事?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至于接下去的破案,他还要等省厅的意见,不过他猜测最后还是会让他继续担任专案组组长,负责破案。

对此,他心里还是很乐观的,虽然目前各项工作还处于侦查阶段,但他已掌握的情况是工商所的别克商务车最后是在1月9日中午出现在绍市服务区,此后GPS断了。商务车上装的是内置的GPS定位系统,拆掉得费些功夫。至少,在绍市服务区时,车子已经出事了。可见凶手是在高速上动手的。

高速上那么多监控探头和高清相机,车辆的整个行驶过程都会一目了然,凶手无处可逃。

当然,也有可能是凶手预先拆了别克车的GPS系统,装到其他车上,再开上高速,伪装成别克车最后停在服务区,实际上别克车并没有上过高速。但除了高速以外,现在的地面道路也布满了很多监控,这么大一辆车的行动轨迹,要查出来一点都不困难。

并且从凶手的那个电话看,凶手的犯罪动机太明显了,八成是个工商户,被县城工商所的乱收费逼急了眼,这才怒发冲冠杀人。

这案子是惊天大案,看上去并不难破,如果成功破了案子,平复这场风波,那么升职当上副厅长也指日可待了。

高栋很乐观。

第六章

很快,省厅领导给高栋打来电话,转达了公安部和省厅紧急磋商后的决定。

这起案子命名为一零九特大凶杀案,由省公安厅挂牌成立专案组,借调部里刑侦专家若干,其他省级、地方市级多名专家协同作战,专案组骨干成员近二十名,整个专案组团队超过两百人,其他县市公安特警可随时根据需要调遣,任命高栋为专案组总指挥,全权负责侦办此案。务必尽早破案,抓获嫌疑人。

同时,考虑到这案子一旦传播出去,社会影响一定空前恶劣,当前必须严控案情通报,所有知情人员对外一律保密,还要做好家属的安抚维稳工作。

既是机会,也有风险,高栋心里想着。

如果案子如期告破,毫无疑问,高栋将成为全国公安系统通报表扬的英雄。如果案子破不了,那也将是未来很多年仕途不可逾越的绊脚石。

不过高栋心里还是很乐观,这次的机会远大过风险,绑架一车人的案子,沿路线索肯定一大堆,相信很快就能破案。

至于当前的维稳保密工作,所有知情人都会下发公安部门的保密通知。车子摔在那条废弃的老公路上,普通民众都不知道这件事,对外可称工商所一车人遭遇了车祸。唯独工商所这些人的家属,瞒不住,肯定会知道实情,嗯,还得让白象县当地政府做工作,全部评烈士,再补偿一部分钱就差不多了。

晚上十点,高栋手下合作多年的金牌法医老陈回到县局。

“怎么样?”高栋倒了杯水,递给陈法医,“现场处理如何?”

“李局带着县刑侦队和市局派来的人马还在搜现场。车里一共发现五具男性尸体。车上本有六男一女,还有一男一女究竟是死是活,目前还不知道。方圆一公里内大致找过了,暂时没有发现,搜查队正带着警犬,扩大搜索范围,晚上看不见,主要还是靠警犬。具体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可能是昨天晚上,具体还要等实验结果。”

“死了五个,还有两个下落不明。凶手肯定会关注警方的动向。嗯…今天这么多警车一齐开向老公路,凶手一定已经知道案发了,并且到现在没再有打过第二个电话,剩下两个人活着的概率极小。嗯,营救剩下两个人恐怕没意义了,何况我们现在根本没办法知道对方在哪。”高栋来回走了几步,思索下,道,“尸体查过了吗?”

“我初步看了下,全部是颈椎被扭断致死,手法极其残忍,干净利落,不像一般人所为。我怀疑凶手曾当过兵,或者接触过专业培训。从现场痕迹上看,应该是凶手杀完人后,把车子挂上前进档,然后走出车子,等车子翻下路基后,凶手再走下路基,点火烧车。”

“等等——”,高栋打断他,“你说是凶手刻意地点火烧车,而不是车辆翻下路基后,油箱摔破,自己烧起来的?”

陈法医点头:“对,这点已经确认了。一开始我也以为车子摔下去后自燃的,但后来我们在上方的地面上找到了部分汽油,并且车内的残留物也留有汽油痕迹,表明凶手先曾对车辆内外泼洒了汽油,然后发动汽车,离开驾驶座,让车子朝基坑摔下去,此后凶手再走下路基,来到汽车旁,点燃汽油。汽车旁都是泥土山石,凶手当时留下的脚印至今保留完整。凶手穿四十一码的鞋,具体的身高体重模拟结果大概明天能出来。”

“其他还有什么发现?”

陈法医翻开了一下记录本,道:“车内的残留物中看到一个类似GPS定位装置烧剩的东西,我听李局介绍,车辆在1月9号中午GPS定位装置就失去了联系,据此判断凶手确实是把GPS拆下来了。主要情况就是这些了,其他细节还需要回实验室里一一分析。”

听完,高栋转过身,点起一支烟,缓慢地吸了一口,又摇摇头,道:“老陈,你觉得这案子到目前为止的发现,什么地方有问题?”

“有问题?什么方面的问题?”陈法医不解。

“就是不合常理的地方。”

“不合常理?这案子的发生本来就不合常理,什么人会跟工商所结这么大的仇,要把整个工商所的人全杀了?杀了还不算,居然还打电话给公安局谎称绑票。就算有仇,就算是某个工商户记恨工商所搞了什么商业协会乱收钱,可他杀了人对他自己能有什么好处呢?我看,八成是个疯子,性格极端疯狂的人。”

高栋摇摇头,道:“你凭什么认为凶手是一个人?”

“这…”陈法医一下子愣住,道,“这种仇视社会的案子通常都是一个人犯的吧?打报警电话是一个人,现场也只搜到一个人的脚印。”

“没错,通常情况下这类案子是一个人,因为这种报复社会的恶性大案,抓到就是死刑,并且杀了工商所所有人对他个人没有任何好处,通常情况下无非是宣泄个人心中的不满。敢犯这种案子的,他必定连至亲的人也不会告诉。但是,如果是一个人,他怎么控制住一车人的?”

“这个…还得等更多的调查结果才能知道。”

“查查死者体内是否中毒。”

“嗯,今晚就送到实验室分析。”

高栋接着道:“抛开凶手到底是几个人这问题,你觉得这案子还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陈法医想了想,道:“工商所连同司机在内,一共七个人,凶手既然杀了五个,另两个想必也不会放过,现在找不到另两个的尸体。”

高栋点点头:“这也是一个疑点。”

陈法医又补充道:“凶手电话里说了杀人的时间是明天,也就是1月12号。可我初步检查了死者,按经验判断他们大概昨天晚上就死了,也就是1月10号晚上,人质失去联系的第二天。凶手明明已经把人质都杀死了,还打这个电话,要求登报道歉,否则威胁杀死所有人。这个电话的目的是什么呢?”

高栋继续点头,接着说:“还有一个疑点,按照你的初步尸检结果,凶手先把车上的人扭断脖子杀死,再让车摔下路基,甚至点燃车辆。他既然已经把人杀了,为什么还把车摔下路基?并且凶手还亲自走下过路基,留下了脚印,这种证据对他是个大威胁,何必如此?”

“我猜凶手犯下这惊天大案后,也没打算活了,知道早晚会被抓出来,也不怕留下更大的证据,说不定此刻凶手已经潜逃了。”

高栋摇摇头,道:“关键不是这点,而是既然他已经把人杀死了,何必把车摔下山又点燃。这条路是他们县废弃多年的老公路,平时也不会有行人车辆经过,杀了人后,车子大可以停在原地。而摔下山,非但不能隐藏罪行,那段路你也看过了,如果路上有人经过,一定会注意到路基下摔了一辆车。而且凶手把车点燃了,整辆车烧着,一定火光很大,容易被远处的人家看见,这也是件很冒风险的事。当然,案发点附近没有人家,所以车子被烧也没人看见。不过,他何必多此一举烧车呢?”

陈法医无奈地摇摇头,表示同样不理解。

高栋嘘了口气,笑了笑,让他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要忙的事更多。

通过初步的案件了解,高栋已经发现了凶手不合常理的犯罪举动,甚至显然是“多此一举”,没有意义,非犯罪经过的“必要内容”。这家伙算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打上了个大问号。

一切还有待进一步的调查。

第七章

第二天是1月12日,原本今天晚上才是绑匪电话里通知的最后期限,谁知昨天就发现了尸体。

一早,陈法医告诉高栋,车上五名被害人的准确死亡时间是在1月10日晚上11点到12点之间,那时正是大晚上,并且事发点是荒废多年且用路障封闭的老公路,所以一个目击者也没有。

详细尸检已经做过,确认直接致死原因是颈椎被扭断,手法很专业。

另外体内经过毒化检测,判断至少被害时,死者体内并没有中毒。人质是1月9号中午失去联系的,而被害时间是在1月10号的晚上11点后,将近间隔36个小时,大部分常见毒物都会在24小时内代谢完成,也就是说,无法判断人质被绑架时,是否中毒。

通过凶手遗留的脚印判断,此人大概身高173,正负误差两公分,体重135斤,正负误差5斤。

这是成年男子很普遍的身高体重,对确认凶手身份显然是不够的。

综合各项目前已知的线索,高栋先把整件事的时间顺序排了一遍。

1月9日早上,工商所五男一女六名正式工连同一名男司机,共七人,乘坐工商所自有的一辆银灰色的经典款别克GL8商务车离开县城,驶上高速,前往杭州方向。

1月9日中午大约12点,车辆的GPS装置失去信号,最后显示地点在离杭州半个小时车程的绍市服务区内。手机运营商提供的线索显示,在车辆GPS信号中断的差不多时间,七个人的手机先后关机了。也就是说,1月9号中午12点,一车人遭遇了某种事情。GPS的行驶记录还显示,车辆是从白象县收费口直接上的高速,中间没有停留,一直开到了绍市服务区,此后无信号。

1月9日傍晚,工商所家属发现失去联系,晚上手机依旧拨不通,相互一问,才知道七个人手机都关了。

1月10日早上,工商所家属来报警,说失去联系,当天警方压根没想到出了大事,没有做出实质性的调查举措。

1月10日晚上11点到12点间,凶手在白象县老公路杀死五名被害人,烧毁车辆,同时另有一男一女不知所踪。至此,距车辆前一天中午出事,刚好过去一天半。

1月11日早上,凶手打了个报警电话,用电脑合成的机械声威胁政府登报道歉,否则扬言杀死人质。

1月11日中午后,几名大学生发现了出事的汽车。而到现在为止,凶手再也没和警方继续联系。

高栋长久地看着笔记本里的时间记录,心里泛起了几处疑点。

首先,凶手在工商所的人1月9日离开白象县几个小时后,就成功控制了整车人。人质却是在第二天的晚上才被杀死的,那么这中间空白的一天半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间隔这么久才杀人?

其次,凶手明明已经把人质杀死,为何还要在第二天早上打报警电话,威胁不按他的要求,会在1月12日把人质杀死?他以为这种让政府自打耳光的要求会得到同意?

目前唯一较明确的一点,就是凶手的犯罪动机。

凶手从头到尾都没提过钱,甚至昨天车子里抬出的尸体,钱包中的财物也基本完好,只不过被烧成了灰。这些烧成灰的现金初步清点就有两万多。显然,凶手不是为了钱。

普通的仇杀?没道理一车人都和他有仇,犯下这么惊天动地的案子。

排除钱和仇杀这两个动机,那么仅有的动机就是报复工商所的人了。

从他的那个电话,可以判断此人应该极端痛恨工商所的乱收费,所以不但要杀死工商所的所有人,还要求登报向社会道歉,让工商所颜面扫地。

这得多大的仇恨才敢犯下这种罪行呢?

这时,高栋手下的刑侦队长张一昂走进办公室,道:“老大,昨天发现车辆的几个大学生重新请到局里做详细笔录,这是笔录副本。”张一昂把几张纸放到桌子上。

高栋随便看了几眼,就放到一旁,问:“我听说这条山路已经废弃多年,因为中间有多处塌方,路口也被水泥墩拦了起来,凶手是移开一个水泥墩后,把车开进去的,平时根本没人往那儿走,怎么这几个学生这么巧,偏偏从那条路去山里面露营?进山就这一条路吗?”

“那倒不是,这条路封闭了,另有一条前几年造好的路进山。这几个学生说因为这条路没人走,所以他们特意挑了这条路,他们的露营有点野外生存体验的意思。我们调查了几人的身份,他们都是今年刚进大学的大一新生,原先是高中同学,彼此几个很要好。今年过年早,所以学校放假也早,他们最早的7号就放假了,最晚的9号放假,去露营的决定是9号晚上他们几个人聚会时临时确定下来的。”

“谁提议这条路线的?”

张一昂拿起笔录副本,目光搜寻一番后,指着其中一人的名字说:“这人提议的,他们选择了多条路线,最后考虑到几个人都住县城,彼此碰头后从这条路最近。”

高栋看了这个人的信息,是上海一所大学的,9号才放假回来,不可能有作案时间,又粗略扫了一遍整个笔录,确定他们选择这条路线也仅是巧合。并且这几人学生身份已经查证,不存在犯罪可能。

他点点头,让张一昂先继续去查线索。

高栋看着这份笔录,现在已经弄清了,烧毁的车辆和尸体在凶手约定的日期前被提前发现纯属巧合。

这几个学生的出现,并且提前发现了尸体,是随机事件,是个意外,是凶手没预料到的情况。

假设,昨天这几个学生并未发现尸体,恐怕警方现在还在为能否成功解救人质烦恼呢。

凶手从昨天早上的那个报警电话后,到今天早上,再也没有联系警方,想必是看到这么多警车开向西南面的老公路了。

如果没有这几个学生提前发现尸体的意外,凶手接着会怎么做?

现在对凶手的一切依旧一无所知,甚至对方是几个人也不知道。——当然,除了动机非常明显。

一切等待监控了,昨天晚上高栋连夜派人去绍市服务区拿监控,现在正安排了三十多号人查看,相信很快会有结果。另外,今天也派人去查别克车上高速时领的通行证,根据通行证就能确定车子是几点几分从哪里下的高速了,到时再提取监控和照片。

第八章

中午,专案组就最新侦查结果召开讨论会。参加会议的除了县局的几个领导和刑侦队的骨干成员外,还有省市两级的刑侦专家,余下的都是高栋从省厅带来的嫡系精英人马。

高栋先是转达了公安部和公安厅的领导意见,说上级对这次案件极为震惊,要求专案组不惜一切代价及早破案。除了破案之外,当前最重要的自然是保密工作,对外宣称是车祸,其他安抚被害人亲属的相关工作由局长马党培出面,和县政府协商处理,省政府也会在今天派专员到县里指导工作。

专案组当前的唯一任务就是破案。

介绍完后,高栋按部就班地让各侦查小组介绍到目前为止掌握到的情况。

张一昂先说了昨天早上那个报警电话的事,经过最终确认,报警电话用的是工商所所长王红民的电话,对方是提前通过电脑合成了录音,拨通110电话后,播放了录音,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这也是为什么接线员问话时,对方不回答,直接继续他的录音。

凶手从头到尾仅打过这一个电话,现在查明电话是在县城城北一带打出的,目前手机已关机,警方已安排技术人员24小时监视,一旦重新开机将很快查出具体位置。但如果凶手不开机,那么电话的线索就此断了。

接着陈法医介绍物证勘查情况,车上五名死者全部是男性,致死原因是扭断颈椎,手法很专业,怀疑是退伍兵或接触过相关工作的人员为主。

死亡时间都在1月10日晚上11点到12点间,也就是说,工商所人员失踪的第二天晚上,凶手杀死了他们,第三天拨打了那个所谓的“绑架电话”。

死者身上衣物大部分被烧毁,没找到可供辨认的证件,所以五名男性死者的具体身份还要等DNA的进一步鉴定。失踪的一名男性和一位名叫朱梦羽的年轻女科员,目前依旧下落不明,李卫平带领的搜查队还在扩大搜索范围。

案发现场比较有价值的线索就是凶手当时走下路基,在烧毁的别克车周围留下了多处脚印。由于车烧得几乎只剩个黑色铁架子,所以凶手留在车内外的指纹、DNA这些东西无法提取了。

到现在仅有这么点线索,高栋微微有些恼怒地点点头,转而又问张一昂:“监控的事安排怎么样?”

“早上绍市服务区的几个监控录像已经带回局里,现在我们和市局的人正在联合查监控。监控显示,别克车是在1月9日12点不到进入绍市服务区的,暂时还没找到车子离开监控的情况。由于杭甬高速是省内的主干道,绍市服务区又是沿路最大的一个服务区,1月9日是星期天,车流量较平日大,所以这部分工作量很重,但我们共有三十多个人查监控,最迟明天也该有结果了。”

高栋抿嘴说了句尽快,又问李卫平:“县里通往这条山区老公路方向的沿路监控也在查吗?”

李卫平略显为难道:“县里有多条道路都通往老公路方向,靠近老公路处至少四五公里内没有设置监控,是片侦查盲区,不过这个距离外的最近监控正想办法搜集。另外包括加油站、酒店等单位门前的监控,我安排人实地去看,有需要的话也会一并调过来。”

“别克车上高速领的通行证呢?查清通行证,就能知道车子是什么时候从哪个口子下的高速,那样调沿路监控查就方便多了。”

车辆进入高速收费口时,会拿到一张通行证,收费站的电脑系统里,会记录这张通行牌的序号,但不会记录车牌号。所以没有牌照或者套牌的车辆,同样可以驶入高速,不会有任何人阻拦。

不过每辆车进入高速收费口时,拿到通行证的同时,收费口的监控会拍下该辆车。

现在通过别克车GPS行驶记录,很容易能知道车子大概是几点几分上的高速,只要警方调来高速入口的监控,查到别克车是几点几分几秒拿到的通行牌,再找出该通行牌的序列号,然后通过高速收费的电脑系统,查出别克车是几点几分几秒,从哪个高速出口下的高速,调取该出口的监控,就能找到别克车当时的画面。并且还能通过这条路径信息,调取沿路的监控,查出别克车当时谁在开。

“我们的人早上刚去路政部门,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好!”高栋对手下各方的效率还是很满意的,毕竟这是大案,谁也不敢马虎,他想了一下,看向所有人,“现在侦查工作刚开始,案件的很多细节还不清楚。首先凶手是几个人,我们不知道。其次凶手是否还会再打来电话,也不知道,但从昨天早上以后,凶手再也没打过电话,我想对方应该不会再打了,并且很有可能此刻已经开始潜逃,所以我们目前必须抓紧确定嫌疑人,才能早日把凶手抓获归案。对于案子的接下去侦破,大家有没有什么想法?”

下面坐着的一位市局的老刑警道:“这案子很蹊跷,按GPS显示,别克车一路开到绍市服务区,中间没有停留,也就是说,这期间车辆在运动状态中,凶手不可能有办法控制一车人。等到别克车进入绍市服务区后,在服务区内车辆GPS失去了信号,与此同时所有人手机先后都关机了。照此推断,凶手是在服务区动手的。但绍市服务区是个特别大的服务区,平时车辆就很多,星期天更多。凶手要绑架一车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热闹的服务区,不闹出一点动静就把所有人制服了呢?”

另一名刑警猜测:“会不会服务区内车辆GPS断了,所有人手机关了只是凶手设置的掩护,实际上凶手早就控制了一车人,之后带上所有人的手机,然后故意把别克车开到服务区,再断了GPS,关掉手机,造成凶手是在服务区绑架一车人的假象?”

张一昂马上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可能,监控拍到的画面显示,别克车开入服务区时,车前正副驾驶座分别坐着司机林小峰和所长王红民,两人状态都很自然,绝不像被人控制的样子。GPS行驶记录显示,在此之前车辆没有在路上停留,绑架需要的时间不具备。车辆开进服务区后,仅过了不到十分钟,就发生了GPS断了和手机集体关机。这证明车辆是在开入服务区后,一车人才被控制的。”

刚才的刑警道:“可这也解释不通,有什么办法能在短时间内控制一车人呢?除非用枪威胁,可这也不靠谱,一来这是服务区,周围人很多,掏枪风险太大。二来这是辆七座的别克商务车,不是大巴车。如果是大巴车,车上冲上来一人,拿枪说不定可以威慑住一车人,可这辆七座商务车,工商所刚好七个人坐满,就算突然来一人拉开车门,拿枪威胁,车内人坐的位置高,大可以踹出一脚关上车门。即便没有这样的随机应变,凶手也不会一直拿枪站在门口,他必须上车,可车内空间小,凶手上车,他必须低头缩身,此时,车内的几个大男人,只要有一个人按住他的手,凶手就被制服了。”

张一昂道:“可能工商所的几个人胆子都小,谁也没敢这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