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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栋笑道:“我下面的专业人员说了,视频不可能伪造,因为上面人物肖像清晰,要伪造,呵呵,太难了,除非找那几十个人拍一遍戏。”

徐策不解道:“抱歉,对专业技术我不懂,说错了请见谅。我只是有一个疑问,朱梦羽为什么会拍摄这段视频,难道她未卜先知,提前知道了林小峰会下毒犯罪,于是准备好手机,拍下罪证?”

高栋微微一惊,过了些时间,道:“我猜想的情况应该是,当时现场出现打架,现在很多人有随手拍的习惯,朱梦羽拿出手机,准备拍冲突的情况,无意中拍到了这个画面。”

“镜头角度没动过,若是准备拍冲突画面,应该对向汪海全这个主人公,可镜头里从头到尾没对向汪海全。”

高栋想了想,道:“这个也容易解释,这段视频不是原视频,只是原始视频的一个部分,本来朱梦羽是在拍汪海全这边的,随后她注意到了林小峰的异常,于是把镜头对向他。最后作为罪证,只需要保留下林小峰这一段就够了。”

“可是镜头一开始的林小峰并未表现出足够的异常。”

“这…”高栋似乎陷入了难以自圆其说。

徐策继续道:“你有注意到遮住镜头的那只手吗?”

“看到了,怎么说?”

“当林小峰转头的瞬间,这只手挡住了镜头,也就是挡住了当时的手机,应该是不想让林小峰发现此时正有人拍他的举动。”

“没错。”

“这只手的主人,应该就是拿着手机的人。从镜头角度看,手机的位置在下方,并没有举在手里,可见这场拍摄从头到尾都很隐蔽。”

高栋继续点点头,道:“是的。”

“除了视频是朱梦羽手机里找到的外,你有办法证明这段视频是朱梦羽拍的吗?”

高栋道:“怎么证明呢?”

“手的主人就是拍摄视频的人,我这边一帧帧播放手出现时的画面,发现刚好背光,看不到手上的指纹或掌纹,你那边的技术人员有办法弄清楚吗?”

“我问问,过几分钟再打你电话。”

高栋挂断电话后,来到物证勘查办公室,看到还有图像专家在加班查监控,叫过来把情况简单介绍一下,让他看看视频里的这只手的指纹能否确认。

图像专家把出现手时的视频按每一帧画面提取出来详细查看,最后摇头告诉高栋,没有办法,手当时是背光的,像素分辨率也低,完全无法确认指纹。

高栋无奈回到办公室,再次打网络电话给徐策,告知了这一结果。

徐策想了一会儿,道:“这只手虽然看不出指纹,但还有留了一些特征。首先,这是只右手。其次,骨架纤细,指甲修长,八成是女人的手。”

高栋完全认同,男人手指细的也有,但这只手都蓄着指甲。男人里,顶多有些恶心的家伙小指上留了长长的指甲,掏耳朵、挖鼻屎,弹一弹。如果其他手指也蓄指甲,就成野兽了。

徐策继续道:“我找了其中一个最能体现手指特征的画面截图。”他把图传给高栋,接着说,“这只手有个很特别的特征,拇指、食指、无名指、小指都蓄了指甲,唯独中指,指甲很短,至少画面中看起来很短。可以猜想,当这只手伸展开时,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顶端差不多是齐平的。”

“嗯…是这样,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按这条特征去核对视频是谁拍的?或许当时此人刚剪过指甲。”

徐策道:“一名女性,手指蓄指甲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美观,葱葱玉手,女性都追求。其他手指都蓄了指甲,唯独中指没有蓄,在旁人眼里或许压根从不会注意,但在女性自身心里,应该会觉得这样子不够漂亮。一个女人,唯独中指不蓄指甲的原因,我能想到的只有两个。第一个是她的中指指甲之前磕到了,于是修正过。”

高栋等了片刻,徐策迟迟没说第二个原因,不由问:“第二个是什么?”

那头的徐策缓缓道:“第二个原因是这个女人缺乏性生活。”

高栋冷不防一向很正经的徐策突然冒出这一句,他刚喝了口水,差点喷到电脑上:“拜托你开玩笑别这么突然好不好?对这起案子,我是很严肃的。”

谁知徐策却很认真地说:“我不是开玩笑。大部分女性都蓄指甲,但大部分女性的指甲并没那么长。蓄指甲对很多人的日常工作、生活多有不便,视频中的女人其他手指都蓄着指甲,证明是个爱美的人,选择了美,而忍受日常的不便。一个选择美的人,不会拒绝更美。当全部手指都是葱葱玉手时,才是最完美的。可是偏偏中指没有蓄指甲。当然,我不能排除此人中指刚磕到了,修剪过指甲。但如果不是呢,而是她原本就是保持这样的指甲。那么这根不蓄指甲的手指拿来做什么用?如果是工作,并没有特定的工作需要中指不留指甲的。比如握笔写字,没指甲的应该是食指,而不是中指。所以除指甲磕到以外的唯一答案就是该女子性生活欠缺,她需要自慰。”

高栋无奈抿抿嘴,叹口气道:“我真佩服你的思维了,一根手指能让你想到这么多东西,看来你一定常观察女性手指,如果发现某人指甲符合你的推理特征,你可以试图去安慰一番了。”

徐策笑道:“不用揶揄我了,我只是就事论事,进行合理性的推测。因为我觉得这案子很有疑点,想必你也是这么认为的。现在看,你们很大程度上都是怀疑林小峰。不过这案子真是他犯的,他处心积虑地设计了高速汽车消失,显然他并不想让警方查到犯罪经过吧。结果他杀了六个人,自己活着,警方难道会不怀疑到他头上吗?此外的各项细节,现在也完全不知。在对犯罪经过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得出谁是凶手的结论,不可靠。”

高栋点头道:“是的,我和你想的一样。”

“你那边能否查出视频本来就是用朱梦羽的手机拍的,还是此后再把视频文件传进手机里的?”

高栋道:“对这种专业技术我不是太懂,现在问题是手机已经摔坏了,更没办法确认这一结果。即便能确认,也不能说明什么,这段视频可能是经过剪辑,只留下林小峰的片段。”

徐策道:“在现在线索有限的情况下,我认为应该把已有线索做最大化的分析利用。比如这段视频,你们有办法确认那只手到底和朱梦羽的是否一致。”

高栋应了声,道:“明天我拿朱梦羽尸体比对一下。”

“好吧,关于这段视频,我们聊了这么久,接下来我再把对于高速汽车消失的想法跟高总队汇报下,希望对你的工作有帮助。”

第二十七章

“在回答服务区汽车消失的谜底前,我需要再问几个问题,接下去的每个问题,你只回答肯定、否定,或者不确定,好吗?”徐策问。

“行,当然没问题。”

“第一个问题,服务区四周一整圈,没有其他出口?”

“不错。”

“不不,请不要用‘不错’这样的含蓄的方式回答,只用肯定、否定,或者不确定。”

高栋无奈撇撇嘴,道:“肯定没有其他出口。”

“好的。第二个问题,不是吊车弄出去的吧?”

“今天已经调查过了,肯定不是。”

“第三个问题,肯定不是装上其他货车,运出去的吗?”

“肯定。”

“第四个问题,两个监控探头,肯定没有任何的盲点吗?”

“肯定。”

当高栋回答完这四个问题,那头的徐策笑了下,道:“我所有的判断依据的前提,均建立在你这四个问题肯定回答的基础上,也就是说,除非你手下对这四个问题的调查存在漏洞,否则,我的结论没有问题。”

“真是够自信的。”高栋咂咂嘴,笑道,“不过就算你猜错了也没关系,你不是我的人,我也没法扣你工资。”

“不,不是猜测,而是严谨的数学模型。”徐策的回答很认真。

高栋有点意外:“这东西也能建数学模型?”

徐策笑笑:“当然,现实中的一切都能建出相应的数学模型。许多人对数学模型的概念并不清晰,以为数学模型就是要量化地计算某样东西的结果,这是很狭义的数学定义。实际上,在这次的服务区汽车消失事件里,尽管没有任何的数字,但这也是个模型,一个动态的几何模型。”

高栋仔细地听着,道:“你接着说。”

“我昨天说过,车子在服务区消失,用枚举法的方式来思考,理论上有无限种可能,枚举法是不靠谱的思维方法。不过你知道枚举法的极限是什么吗?”

“是什么?”高栋好奇问,他对数学的理解与徐策比,自认为是个小学生。

“穷举法。穷举法就是列出了所有可能性,是严谨的、科学的思维方式。但不是所有问题都可以用穷举法解决的。适应穷举法的问题,必须有多项条件限制。比如说,平面上的三条直线,会有几个交点,这个答案是固定的,结果是零个、一个、两个或三个,不存在第四种可能。相对的,枚举法的条件限制不严格,答案也就有了无穷多个。比如说男人的身高是多少,答案有无数种可能。为什么前一个问题的答案是有限的?因为它有足够的限制条件,同一个平面、三条、直线。后一个问题如果增加限制条件也能采用穷举法,把问题改成某单位的男人身高是多少,答案就是有限的了。——嗯…真的很抱歉,我又罗嗦了,这几年教书的结果就是让我总有说不完的话。”

高栋很理解地笑道:“职业病,不奇怪,现在的你总比过去在投行说话很谨慎的你,更让人觉得亲切。”

徐策笑着道:“昨天的限制条件很有限,只有服务区这一项,所以我没办法给你肯定的回答。今天,当更多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把限制条件加上后,就能用穷举法解决问题了。我也能给你肯定的答案。我们先把服务区假设成一个空间。服务区四周一圈没有出口,这个空间的四个侧面都被限制了。服务区总不可能存在地道,让车子出去吧?所以空间的底面也被限制了。车子不是吊车吊出去的,当然,更没可能是直升飞机,车子也不会飞上天,所以空间的顶面也限制住了。”

徐策咳嗽一声,接着道:“现在服务区这个空间的四周和上下都被限制住了,我们就可以把整个服务区看成一个盖上的纸盒子,这个纸盒子有两个小孔,相当于出入口。我们把经过服务区的车辆模拟成蓝色的小球。现在,有很多蓝色小球从盒子外通过小孔,进入盒子里,同时盒子里的蓝色小球也不断地通过小孔滚到外面。两个小孔都会自动记录每一颗进出小球的颜色。我们再把工商所的那辆车想象成红色的小球。这时,一颗红色的小球跟着一群蓝色小球滚到进盒子里了。此时盒子里的情况是有很多蓝色小球,中间混着一颗红色的小球。过了些时间,我们打开盒子,此时发现盒子里没有红色小球了。这种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红色小球还在盒子里,被涂成了蓝色。第二种,红色小球已经滚出盒子外了。”

徐策接着说:“通过你们之前的调查,红色小球还在盒子里的可能性已经排除了,那么只剩下第二种解释,红色小球已经滚出盒子外。这时,我们通过两个小孔的颜色记录,发现滚出盒子的小球里,并没有红色的。现在就只剩一种可能了。小球在盒子里被涂成了蓝色,混在其他蓝色小球里滚出去了。”

高栋分析着他的话,过了半晌,迟疑道:“你的意思还是工商所的别克车是从监控眼皮底下直接开走的,只是我们的人员没注意到它?”

徐策非常肯定地回答:“没错!”

高栋犹豫道:“可是我们派了这么多人查监控,每段监控不同的人至少看了十多遍,怎么会没发现呢?如果我手下几个人能力不行,我信,如果说所有人都能力不行,我不信。”

徐策道:“无关能力的事,只不过红色小球被涂成了蓝色。这个结论的前提,就是你之前回答过的四个问题。要验证我的结论是否正确,很简单,查数量!”

“怎么查数量?”

徐策道:“先统计所有进入服务区的别克商务车,再统计所有开出服务区的别克商务车。如果这两个数字是同样的,那就证明涉案车辆光明正大从监控眼皮底下开走了,你的人没看出来。”

高栋顿时如同醍醐灌顶,这个办法科学!

现实里没有变形金刚,车子的形状是不会变的,别克车从头到尾始终是别克车,不可能变成桑塔纳。如果别克车要伪装,只能选择车身颜色、车身细节、车牌等方面。

但就算靠伪装骗过查监控的警方,进出监控的别克车总数是不会变的!

进去的如果有100辆别克商务车,出来的也是100辆,那么就表明其中一辆是伪装的。

如果数据差了一辆,那么说明别克车并没通过监控,而是被装上货车,或是其他现在根本没想到的可能。

经徐策这一提醒,高栋的思路瞬时被打开了,明天就安排人查!

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一早,因昨天发现的视频清楚证明了林小峰是去年毒杀案的嫌疑人,专案组立刻召开了紧急讨论会。

高栋先给所有人看了这段视频,随后道:“关于去年工商所毒杀案的凶手,现在已经可以明确肯定是林小峰了,但他是不是这次的凶手呢,大家怎么看?”

一名刑侦专家马上道:“毫无疑问,肯定是,案发现场搜了这么久,其他六个人尸体都找到了,唯独少了林小峰。在服务区绑架一车人,除了车内人作案,其他人根本不现实。我看他简历介绍,他当过兵,具备直接扭断他人脖子的能力。他的身高、体重、体型和留在案发现场的脚印吻合。我看,开完会就可以发布通缉令了,只要抓住他,案子就破了。”

所有人都议论纷纷,高栋看得出,基本上所有人都认可这个结果,听到要破案了这消息,兴奋都写在了脸上,不用说,这么大的案子告破后,集体至少要记一等功。连高栋自己一瞬间也觉得案子马上就要告破了,有些按捺不住心底的兴奋,可是他转念一想,想起昨天和徐策的对话,这案子不应该这么轻松就告破了。凶手设计了高速汽车消失这套不可思议的计划,到现在并没留下具备指向性的证据,显然布局周密,反侦察能力极强。

如果凶手是林小峰,具备这么强大反侦察能力的林小峰,他会想不到就他一个尸体没下落,公安还不怀疑他?既然肯定要怀疑他,何必布这么庞大的局?

高栋强行压住心中跳动着的那份喜悦的冲动,把情绪控制回理性的平静,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所有人,问道:“其他人怎么看?”

另一名专家谨慎地道:“按一般破案思路,目前的证据情况,可以先假定林小峰是嫌疑人,通过各项其他证据的侦查来印证这个结论。目前最主要差的是犯罪经过和动机这两项。”

一人道:“动机是报复工商所,这一点很明确了。”

那名专家说:“可他自己就是工商所的,又怎么会报复工商所?”

张一昂道:“昨天我们初步找工商所其他人了解过各人信息,据说林小峰是四年前进工商所当司机的,只是个临时工,工资才一千五,算不上工商所的人。在这之前,别人听他自己说过,他从部队退役后,做过好几样小生意,也都没做成,后来开了家修车店,最后也关门了。这之后他就应聘到工商所当司机了。会不会他开修车店关门,与工商所各种收费多有关?当然,其他店也都交各种钱,他做关门了主要还是他自己经营不善,但他会不会心里迁怒是工商所的乱收费把他的店铺弄倒闭了?最后想办法混进了工商所,先是毒杀王红民,没成功,这次索性杀了所有人。”

李卫平和市局的马队都点头附和:“极有可能!”

另一人道:“他潜伏工商所几年才动手,这耐心有点久吧,这得结多大仇,都四年过去了,还想不开?”

李卫平道:“我们实际工作中抓捕的很多犯罪分子,他们心理想法和常人不太一样。我以前抓的一个人,就因为十多年前老婆被人睡了,十多年过去了,本该说早就物是人非了,他老婆也人老珠黄,本分在家呆着了,结果因对方在街头和他起了点小冲突,他联想到十多年前的事,忍不住,当晚拿菜刀闯进对方家里把人砍死。这种事,我们正常人想不通,问十个,十个都会说不值。可有些人他心理就是这么古怪,心里这个结就是打不开。我觉得可能林小峰过去就记恨着工商所的乱收费,虽然进了工商所,但他这个心结也一直打不开,可能去年也因某些事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所以忍不住了。你看他杀了六个人,还打电话威胁警方,这都是极具心理宣泄性的行为。其实归根到底,咱们工作中哪管得了罪犯去犯罪有什么动机,法律讲的是事实,只要犯罪事实成立,就够了。”

其他人也多表示同意此观点,也许他就是上述所说的动机,也许他另和工商所多人有恩怨,管他呢。分析动机是在命案发生后,为缩小侦查范围、锁定某个方向而准备的,现在林小峰是凶手的预兆已经非常明确了,到时抓捕、判死刑,这些程序可用不着管犯人的动机。也许你杀人的理由很悲壮,可再悲壮,也改不了这起最恶性案子判死刑的结果。

高栋听着众人的讨论,一直沉默着不说话,通缉林小峰是必然的,至少上回的毒杀案是他干的,这案子嘛…如果说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解释不通怎么绑架一车人的。关键问题是,是否还有共犯?

“高局,你怎么看?”马党培一脸焦急地问道。

高栋自然知道他最盼着案子早点了结,不管后续问责与否,他作为当地一把手,总是难辞其咎,何况当天工商所家属报案说人联系不上时,他除了派人问了沿途交警和查了汽车GPS以及手机信号,压根没往更深的情况想,也没做任何实质性的调查举措。——当然,他不是神仙,他不可能想到一车人会在那晚被害,就算他想做点实质性举措,也改变不了结局。不过总归责任最大的还是他。

“老大,可以发布通缉令了吧?”李卫平也跟着问。

其他人纷纷看着高栋,也都是这个意见。

这里不是一言堂,大家的意见也有道理,高栋想了想,转头对自己手下的一名警察道:“散会后去发通缉令。”又看向大家,“我担心的问题不是林小峰是不是凶手,我担心是否只有他一个凶手。”

众人都愣了一下,如果不止一个凶手,那么就麻烦了。

高栋继续道:“现在这个案子看似很明了,但还差林小峰绑架杀人的实质证据,以及犯罪过程依然模棱两可。我这几天派人监视林小峰一家,暂未发现异常情况,林小峰现在在哪也未可知。我看这样吧,待会儿我派人去搜查林小峰的家里和单位,看看能否查出什么结果。等掌握基本情况后,再安排抓捕林小峰的具体方案。”

第二十九章

散会后,高栋把张一昂单独留下,道:“我要你亲自去趟林小峰家里,问他老婆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高栋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道:“换成以前,这种调查的工作交给你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要你亲自去?”

张一昂茫然不解地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

高栋笑了笑,不知道是正常的,很多情况下领导需要下属问为什么,通过对下属的解释来显示自己的“高瞻远瞩”,加强自己的存在感。如果有个特别聪明的下属,领导想什么都知道,不给领导发挥的空间,这种聪明显然就成了“不聪明”了。

高栋打心底里喜欢张一昂这家伙的一个原因也是他常问为什么,当然,有些显而易见的问题你如果要问为什么,领导一定觉得这家伙蠢得要死,跟白痴一样,无药可救了。

高栋低声道:“我们很快就要发林小峰的通缉令了,今天会上的其他人都认为林小峰是凶手无疑,当然,大家的怀疑是有道理的,他身高、体重都符合,当过兵,前一个毒杀案是他做的,这次七个人唯独他尸体找不到,绑架一车人的案子外人很难操作,有很多理由怀疑他。不过我还是有几分顾虑,毕竟现在整个犯罪过程几乎一片空白,也许凶手另有其人,也许是共犯,我不想被对方牵着走。让你去找林小峰老婆,主要是调查清楚林小峰的真实情况,他的过往经历,他的个性,他是否有足够的犯罪动机。换成其他人去,此刻心里已经认定林小峰是凶手了,调查会不客观,而且其他人去恐怕就不是询问的口吻,而是审问的口气了。通缉令我会让他们晚点发,并且林小峰是嫌疑人的消息暂时保密,你去找他老婆,只是为了调查七人的案子。如果让他老婆知道了我们已经把林小峰锁定为嫌疑人,询问上恐怕很难配合,会保留很多。”

张一昂顾虑道:“可是如果林小峰真是凶手,他老婆是否知情呢?我去问,会不会跟我们演戏?”

高栋摇摇头:“应该不会,有报复社会倾向,并杀害多人的谋杀案,凶手是不会跟家属透露的。杀这么多人,对他个人,对他家庭,没有任何的好处,他老婆是个正常人的话就会阻止了。假设他老婆真是知情不报,当你面撒谎,你干了这么多年警察,这点辨别力总有吧?”

“问明情况后还搜不搜他们家?”

“当然搜,问清各种要问的事情后,你再出示通缉令,看他老婆是什么反应,派人对他家和单位进行详详细细的搜查。”

“好,我这就去办。”

高栋想了一下,又道:“昨天嘱咐你调查工商所其他人的人际关系、那份手机通话分析和别克车最新保养维修记录的事怎么样了?”

“手机通话记录下面的人还在整理,其他的事也在抓紧。”

高栋点了下头,道:“好,人际情况的调查向来都纷繁复杂,你这边任务最重,但还是要加把劲,过年也近了,大家都想回去过年呢。”

张一昂斗志激昂地用力点头:“我马上去落实!”

第三十章

安排完张一昂这边的工作,高栋又马不停蹄地找到李卫平和马队,刚好两人正在讨论查监控的方案,高栋掏出两支烟,扔他们面前,自己也点上,道:“查怎么样,有情况吗?”

马队愤恨道:“真是奇了怪了!查来查去居然真查不到这辆车!”

高栋安抚道:“别急,咱们调整一下方案,我们需要统计一下进出服务区的所有别克商务车数量。”

马队不解问:“统计数量做什么用?”

高栋解释道:“首先可以肯定的一点,别克车是在服务区失踪的,现在已经调查清楚,别克车不是被吊车直接吊下高速,也不是装上了其他货车,所以它肯定是从监控下面过去的,当然,它肯定是经过了伪装,所以才没让我们查出来。”

“伪装?”马队似乎并不认可这个判断,“车子想要伪装,顶多套个牌,总不能变个车型吧。咱们这次不是只按车牌查的,而是直接按车型和车身颜色等信息。所有颜色的每辆车的车型、车身和车牌都跟车管所的登记资料核对过,一辆套牌的都没有。每一辆出去的车都和它进来时的状态比对,全都一一对牢,就是没看到工商所的这辆出去。而且还考虑到这案子是白象当地人干的,特别注意了进出的所有白象牌照的别克商务车,除了工商所这辆外,只有三辆是白象的,三辆车全是民营单位的,都经过调查完全排除了嫌疑。”

高栋抿抿嘴,看得出调查已经很充分了。没有套牌车进出服务区,所有的车牌和车身都能对得上。每一辆车子进出也都比对过,没发现问题。案子发生在老公路,显然凶手是本地人,就连三辆白象本地号牌的车辆也排除了嫌疑。真是头痛。

他只好道:“也许有其他我们没想到的伪装方法呢,咱们以前没遇到过,这次可能是个新问题。当然,我相信车型是变不了的,就算把别克商务车的标志换成其他牌子商务车,整体外观动不了。至于到底是怎么伪装的,我还没想到。不管怎么样,就先按我说的办,把进出的总数都统计起来,如果出去的别克车比进来的车少一辆,那说明我的猜想是错的,到时再另想办法。”

李卫平也对高栋的这个想法表示质疑:“老大,就算别克车是直接从监控下出去的,它高速通行牌不还在高速上嘛?它最后怎么下高速?它也许有办法伪装骗过监控,逃出服务区,可它逃不出收费口啊。马队的人查了,最近全省和周边省市都没发生通行证丢失或强行冲卡的事。”

高栋顿时又被李卫平这个问题问住了。

是啊,如果是徐策所判断的那样,别克车经过伪装后,从监控底下过去了,可最后还不是要出收费口?通行证没下高速,它怎么出的收费口?

往小了看,服务区是个封闭区域,车子逃过监控出去很难。

往大了看,整个高速也是个封闭区域,没有车辆通行证丢失,也没有车辆强行冲卡,车子要下高速,高栋想到的是两种可能,一是车子被装上货车,二是车子被吊车吊出去了。

来回折腾后,这道题目又回到了原点,车子在服务区内被装上货车或是被吊车吊出去了?

被吊车吊出去可能性已经彻底排除了。

难道最终结果依然是别克车上了其他货车?

高栋不由怀疑起之前针对服务区货车的调查是否存在纰漏,存在严重瑕疵。

他想了一下,只好问:“对了,通向老公路方向的监控查得怎么样了?”

李卫平道:“已经查过一遍,没发现那辆别克车。所有经过的各种颜色别克也都仔细查了,包括车牌也都找车管所核对过,没有套牌车,也没有发现司乘人员异常的车辆。特别是银灰别克,我们更看得仔细。不过那些监控组成的区域不是完全封闭的,监控存在盲区,我们怀疑工商所的车绕过监控了。”

高栋微微不满道:“不可能绕过所有监控!这得做多少反侦查工作!一定,路上一定有很多个监控拍到这辆别克车了!”

李卫平无奈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们现在不知道别克车是怎么出的高速,从哪里出的高速,沿哪些路返回的白象县,包括什么时候返回的。别克车要从绍市那边返回白象县,有国道、省道,还有各种穿梭其中的路可以行,对此我们一无所知。我们只有几十个人查监控,在这种完全不知道哪个监控可能会拍到嫌疑车辆的情况下,就算有几千个警察一起查,恐怕也很难出结果。”

高栋咬紧着牙齿,突然间他感觉窒息,无边的黑暗笼罩下来,那个凶手仿佛神通广大到可以穿梭时空,直接从服务区出现在老公路上。

关键,关键的问题果然还是徐策一开始所说的,别克车是怎么离开服务区的,因为后续的所有调查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

不清楚它怎么离开服务区,就不知道它怎么离开高速,也不知道它几点从哪里离开高速,更不知道它会几点从哪条路返回白象县。说不定它没有直线沿路返回,而是绕行呢?

全省公路网上的所有监控,自然有多个监控会清楚记录下别克车的一切,可是,哪几个会拍到?谁也不知道。

别说死了整个工商所的人,就算死了整个工商局的人,警方也没能力把全省的所有路面监控彻查清楚。那就相当于几乎把全省所有别克车都调查一遍了。

高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坚持道:“老公路附近的监控怎么查你们两个再商量着办。尽快把进出服务区的所有别克商务车,按我说的,统计每个颜色的进出数量。记住几个统计的要点。第一,所有出服务区的别克车,都要和他进来时的状态比对一遍,包括车身颜色、号牌,还有,司机前后是不是同一个人,有没有异常。第二,看看有没有车的司机长得像林小峰的。第三,每辆车的进出时间间隔做统计,如果在服务区停了一个小时以上的,重点关注。”

李卫平和马队只好点头应承。

第三十一章

张一昂带着一名手下记录员和一名当地刑警去林小峰家,他特意跟两人嘱咐过,等下他来询问,谁都不要透露林小峰已经是通缉犯了。

他看了资料,林小峰是本地人,三十三岁,老家在离县城较远的一个乡,父母在老家从事渔业相关的小行贩,家庭收入较低。他自身只有高中学历,当过几年兵,在部队学过汽修,退伍后,回白象县做过小生意,给摩托车修理店打工,后来自己开了个汽修铺,但经营不善,坚持两年多后关门了,此后应聘到工商所当司机。

老婆是他们乡的,叫苏春伊,结婚五年,有个四岁的儿子。没有具体工作,家庭收入基本靠林小峰。林小峰是四年前来工商所当司机的,照理他工资也就一千多,但他家居然去年在县城买了套房。

县城新房八千起步,他家面积不大,七十方左右,但好歹也要六十多万,就算按揭也要拿出几十万,还有装修也是笔大支出,对此,张一昂产生了一点不解和怀疑。

来到林小峰所住的小区外面,张一昂看了眼,是个近几年新造的小区,虽然地段不是很好,但听当地刑警说这小区的房子也要卖到八千多。

他又拿出林小峰照片看了眼,这家伙面容白净,看着很斯文,不像当过兵的样子,据说性格也同他长相一样,比较内向。不过嘛,这张脸好歹也是个帅哥,何必放着好日子不过,来犯罪呢?张一昂叹息一声。

按照约定时间到了林小峰家中,只有老婆苏春伊在家。张一昂在房子里张望一圈,看着装修和家具家电,判断大概也要花上十多万块钱。又打量了一下苏春伊,这女人看着三十岁不到,姿色一般,神态显得颇有几分疲惫,眼眶有红印,似是哭过的痕迹。——不过也可能是在演戏,张一昂心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