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来到了洛阳。李家军隐藏在了洛阳,而宇文化及也来到了洛阳。所有的一切就要在这里改写新的篇章了。隋炀帝,命中注定,会死在洛阳这个繁华的东都行宫,这是他的宿命,亦是他的人生。
我只能心痛,却无意改变。
唯一想改变的,便是王世充的命运,或许,没有我,他还可以多活些时日,但此情此景必要让他葬身此地。
似觉察到了我突然的冰冷。
宇文成都在身后将披风轻轻披了来:“你总是不记得披上披风,你的身子尚且柔弱。”
“谢谢。”不曾回头。
只是继续看街道的动静。
“你还在客栈里等着,我出去探听情况,记住,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离开。”门在身后被轻轻带拢的声响。
没有回头,轻道:“好。”
“一定要做到。”他叮嘱。
“嗯,我会的。”站在窗边,看着,有道黑色掠过了屋顶向远方而去,那是宇文成都。等等,夜空中划出了一道闪亮白光的东西是什么,是哥舒曾经留下的战刀,宇文成都带着战刀出了门,他想做什么——
惊慌的回过了头去,看屋子,战刀已经不见。
难道——他想一个人去杀王世充——
骗我,宇文成都在骗我。
这么多的人,来来往往的士兵,就算他的武功再好,如今失去了天宝将军的称号,没有了那些属下保护着,他一个人对付那么多的人,绝不可能,那一次又一次的战役早已让我明白,所谓的英雄独战百万,不过是小说里虚拟出来的故事,真正的人,哪怕是个神,亦不可能一个人对上百人,若是他独闯王世充的府祗,会死。
“宇文成都,你个大混蛋。”换上了同样黑色的衣装,下了楼,向记忆中的王府飞奔而去。
六十二
果然,府外还有两对石狮子,还是一样的灯笼火红。
只不过,多了许多巡逻的士兵。
穿着夜行衣,趁着他们不注意越入了王府之中,原本应该喧闹的王府,此刻竟是寂静的。
唯独有个角落,有女子唱歌的声音。
依依呀呀的歌声,听不懂她在唱些什么,只知道,是一些很悲伤的歌,让人听了心里很感伤,想要流泪。
而且,这个声音很耳熟。
于是被这道声音吸引,小心翼翼越过了巡兵的眼睛,向后院而去。
院子里有个破落的小屋。
屋子四周是漆黑一片。
屋子的外面有一个长亭。
亭中,点了两盏红红的灯笼。
灯笼的火光掩映里。
有个女子穿了身红色的嫁衣,在亭子的石桌上坐着,她的头发凌乱而脏兮兮,在月光下,纠结如草。
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是那样的甜美。
怀里抱着一个枕头。
在不停的唱着,唤着谁的名字。
哥舒…哥舒…
这个声音,这张脸孔。
难以置信。
呆在原地,怔怔的去看:是她,王若蝶。
她的面容还是一样的秀美,少了那些凌厉的锋亡,月光下淡淡的柔弱,她将枕头放在怀里,一字一句:“为什么你不躲开,傻瓜,我不是故意伤你的。”“我也不想让他们杀你,是他们骗了我。”“你还在怪我吧,你都不肯回来娶人家。”
王若蝶。她疯了!!!
抱着枕头,当成了哥舒,长长的竹枕在她手中,已有了些日子,落满了脏脏的灰尘,哪怕是在月光下,依旧看得清晰。
咣当,手中的刀,不小心落了地。
她被惊动,慌乱的向四周看来。
蓦然,看到站在草丛边的我,和丛中的刀。惊喜的扑上了前来,似发了疯般,将我抱紧:“哥舒,是你回来了吗?”
“我就知道是你,你怎么可能为了那个贱人丢下我呢,对不对。”她的身上有一种难闻的气味,但此刻,令我落泪的却并不是她的如此模样,而是,她口中提到的名字,哥舒——我们曾经共同喜欢过的男子。
原来,她是真心爱他的。
只是,用错了方式。
害死哥舒,她也是罪魁祸首,那踢出的一脚,暗藏的刀,若不是中了毒,哥舒可以从那些人的箭下逃脱。
仇恨,无边无际升起。
看着她的模样,真的很可怜很可怜,可是,原谅,我做不到——
缓缓,握紧了手中拾起的长刀,慢慢拿起,移到了她脖间。
她歪着头,傻傻的笑,依旧天真无邪的打量:“呵呵,好玩,你是要和若蝶做游戏吗?”
如何下手!!!
恨自己,看着她天真的眼神,竟没了杀的勇气。
六十三
许久,才飞快转过身去,将眼角的泪擦干。
提着刀就要离去,她却追了上来:“等等,带若蝶一起走,我不要留在这里。”
“不要再跟来,再跟来我便真的杀了你。”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她,终于,她被吓到了,退到了角落里,缩在亭子边,瑟瑟发抖,哇哇哭了出声,不再看我,只是抱着枕头,兀自的落泪。
难掩心中的酸恨。
回头。
却只见王府的墙檐之上,白衣如雪的身影静立。
李建成站在那里:“你的善良让你下不了手。”
“她是无辜的。”深呼口气,用力的,闭上了眼睛。
却一阵风的速度。
他从我面前掠过,将我手中的长刀抽过,嗖的一声,身后,是什么东西被刺穿的声响。难以置信,扭头望去,王若蝶倒在了血泊里,刀,刺穿了她的腹,她的怀里,那个枕头被抱得紧紧,举高在头顶。
而枕边闪现的,是一道寒光。
李建成笑容依旧:“她只是装傻。想骗过所有人。他们有更多的阴谋。你不杀她,日后她便杀你。”
“她是疯的,我相信她是疯的,你为什么要动手。”看着李建成,第一次觉得这个男子是如此的可怕。一次又一次温柔如风的出现在我身边,以为他真的是那种笑颜如花的人,但,笑容后,隐藏了这么多的冰冷。
他将刀自王若蝶腹中抽出:“你太善良,注定会输,我帮你。”
“我不需要你帮。”李建成,偶尔的陌生人,不相再有其它的牵绊。
转过了身后,却听到他说:“你想找宇文成都,不是吗?”
“他在哪。”听他的口气,似知道。
“他不在王世充府上。”
“他在哪。”这个男人的笑容就快让我发疯了。
但。
他还是沉默着,忘着我笑,不言不语。
“告诉我他在哪?”嘶喊。
“我很紧张他,喜欢上他了?”如同第一次问我是否喜欢哥舒一般,他淡淡道。突然,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不是那样的简单,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和李建成有所关联的,哥舒出事的时候,我们上瓦岗的时候,一切的一切李建成都知道,但中途却又失踪了。这个男人,真的很可怕。
我眼中的洞悉或许让他明白了些什么。
他笑。
取出了怀中的碧笛。
在我面前,轻轻的吹,笛声中,有了大片大片士兵奔跑而来的声音。
“你想做什么?”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在怀疑。好,既然如此,我带你一起去见宇文成都。”他笑得高深莫测。
那些士兵很快围了来。
他将手中的笛放回了腰侧。
看向我。
微微一笑:“他们知道他在哪里?”
“你们是谁,胆敢擅闯王府。”他们冷冷的围上来,将长枪架到了我俩脖颈。然后,带着我们离开了后院,一直走,一直走,有黑色的布巾蒙住了我们的眼睛,黑暗里看不清前方的路,只知道有一阵又一阵淡淡的花香,随后,便是豁然一亮。
只看到树木密集的山林,洞口被很多藤条遮掩。
被他们推进了洞:“进去。”
洞内是阴森森的冷气,似有东西封住了洞门,向内走的时候,渐渐看到前方有微弱的火光。
“谁?”沉冷的声音。
嗖的一声。
刀光响过。
是刀身擦在石洞的声响。
这声音太熟悉了。
顾不上看清眼前的人,便疯了一样的扑上前去,紧紧的抱在了他身体:“是你吗?”
六十四
“月容。”黑暗里,再听,果然是他的声音。
身后,嗖的一声,李建成划开了火花石,点燃了洞内的不知明草物,宇文成都的脸清晰映入眼帘。
他眼中满是惊愕:“你怎会在这?”
“你出门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了,你想一个人杀王世充,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这一刻,所有的担惊受怕远去,只剩下恨,恨他为何自做主张,凡事不与我商量,这一刻才惊觉,我的每一次任性,离开臣相府,去漠北,将云儿送给别人,他追回,还有我扔下了他和云儿,去找李秀宁,一切的一切,他的心该是怎样的难过。
“我只是不想你冒险。”他的嗓音淡淡,漠然。
啪!!!
就这样,重重的一个耳光。
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怕我有危险,难道你不知道,我也会害怕吗,我也怕你会出事。”看着他,这才知道,短短一刻的恐惧,是如此的刻骨铭心,那一瞬,一个人悄悄的潜入王府,只为寻找他的踪迹,心里除了找到他,再也没有别的念头。
是什么时候开始,竟变了…
泪,随着失而复得的感觉,滑落:“我已经失去了哥舒,不能再失去你。”
看着他,泪如雨下;“哥舒已经死了,若你再出事,你让我怎么办?”
“你是在为我担心吗?”他的指,拈过了我的泪。
漆黑的眸中,巨浪狂涌。
“我…”眼泪凝住。分明是,却不愿承认。
只是快速的恢复了情绪:“我只是觉得,不想再亏欠谁。”
“你们慢慢聊,我到洞口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李建成退到了一旁。
这个男子,他是没恶意的,方才那一刻,竟会怀疑。
李建成似看出我眼中愧疚;“误会我没关系,只是别再误会宇文将军了,他对你是真心的。”
火花在洞里劈哩啪啦烧个不停,李建成走远了…
这才惊觉,我与宇文成都距离竟相隔得如此近,他半倚在洞岩,而我,趴在他的胸前,凝眸间,他的呼吸低低就在脸颊,触得肌肤有些发痒,有我的发丝落在了他半裸的胸膛,那胸膛,有血迹!!!
“你受伤了!”惊坐而起。
飞快的撕开衣袖,包扎,一连贯的动作,一气呵成。
直到血止住,包扎着伤口的布条看不到半点渗出的血,才停住动作,看向他。
却发现,他的眼神在慢慢沉遂。
那视线,一动不动的望着我。
似在探究什么,在找寻,在逼问…
杨月容,你爱上他了吗!为什么这一刻,当他的眼神看来时,心竟如鹿撞一样砰砰的跳了开来,且脸颊滚上一抹飞烫,这种感觉,竟然犹如第一次看到哥舒的那种感觉,看着那个人,看着那道眼神,心里只觉得慌,莫名的慌。
于是将视线挪开,站起,道:“我也去看看,能否找到出口。”
却,身后一道有力的力量,来不及惊呼,跌坐回了他的怀抱,他的嗓音低低响在耳边:“月容,让我放肆一次,好不好,就这样抱着你,什么也不做,一直到我们出去为止。”
“我…”想拒绝,但,心竟允许了。
默然,不再言语。
六十五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的声音再次从头顶传来:“这样很好,很宁静。我倒愿意被关在这里一辈子,永远出不去。”
“宇文…”
“不用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也不是有意,你只是忘不了他。”他的手,更紧的环住,将我搂在他怀里,下巴抵在额头之上,轻触着额间的发,那呼吸里有着低低叹息:“我在想,那天在漠北城楼之上,我们三年后再次见面,若是对你温柔一些,你爱上的人会不会是我。”
“那个时候你已经有云裳了。”那个时候,一切,多像是梦。谁曾料到,会走到现在。
“是啊!在喜欢上你之前,我真的以为我爱的人是云裳。因为,三个前的庆功晚宴,那个烟花开满的皇宫,所有的公主中,你最骄傲,那种骄傲是我所讨厌的,而云裳是那样的不同,她在角落里,安安静静,一动也不动,就是那样打动了我。后来,我只想保护她,于是不停的关注着她,忘了宫中有你的存在。”他喃喃,一字一句:“直到后来,你带着云裳出现在皇上面前,据理力争,说服了皇上,也打动了我。”
他竟笑了,嗓音有些自嘲:“谁曾料到,是我自己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