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面色冰冷,长睫毛上挂着冰霜,白茫茫的一片,瞧着像是雪地里的仙子。

有多美就有多冷,安然只想现在找个取暖的地方,她怕真的会冻死在这里的。

瞧见隔着风沙而下来的人,韩放骑马过来,看到了眼前的少女,“可是夏天姑娘?”他不确定的问。

“不是,我是安然,我姐姐在京城还未回来。”安然使出最大的声音回答。

李林扶住她,“二姑娘,现在风沙大,先别说话,上了骆驼。”

“好。你们都跟紧了,别掉了队。”安然在李林的搀扶下上了骆驼。

身后的人都跟上了,并未丢掉任何一个。

韩放明白,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他骑马在前。

“安然姑娘你们跟着我走,我们到了帐篷里再说。”

跑起来了的骆驼和马速度差不了多少。

约莫过了两三个时辰,才到帐篷,安然在骆驼背上快像是冻成了冰棍。

好在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帐篷内。

这几日,韩放每日都出去到沙漠和戈壁的边界线查看,就是为了迎接从顾家前来的人,好在今日等到了。

一下马匹,到了帐篷前。

“将军,顾家姑娘来了,正在外面呢。”

韩放撩开帘子便闯了进来,帐篷里面坐着阿卿和韩政以及韩子莘、带着孩子的小诗。

“顾家姑娘?可是夏天?”阿卿张口问道,起身便要往外出。

“你先等等,外面冷,外袍穿上才能出去。”韩子莘立刻拿了外袍帮阿卿披上。

“不碍事,我就是担心那姑娘,这般老远的过来。本来还念着,兴许是要过了年开春才来。这倒是来的快。”

“长姐别担心,这不正好说明了,顾家也是在乎这门亲事的。咱们出去看看,兴许就是那夏天姑娘。”小诗接声说道。

她还不知,夏天姑娘便是她曾经心中念想的少年。

“你这边担心韩泷,那边担心顾家姑娘,真是不知,你究竟是担心哪个。”韩子莘在她旁侧低声埋怨,似是在说,只关心旁人,怎生就不会照顾自己。

“我是都担心,快出去看看。一个姑娘家,倒真是让人担心。”阿卿说着撩开帘子,猛地被外面一阵冷风吹来,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她体质不算太好,一旦被冷风吹就发烧,这都已经发烧几天了,一直拖着,总是不见韩泷醒来,她也无心去看病。

再者,戈壁滩这个大夫可不是个专业的,是从外面游学路过,算个半吊子,除了能治疗简单的包扎、发烧,再重一些的病都瞧不得,因为他压根不会。

安然下了骆驼,和李林一起等着身边十二个人一起下来,才舒了口气。

“二姑娘别担心,咱们大家都没事。”

“如此最好,等会人让韩将军那边的人给你们安置好休息的地方。”安然轻咳一声,嗓子里灌了冷风,有些痒。

韩放还没说完,阿卿和韩子莘已经出去,小诗在后面,被韩放一把抓住了胳膊,“我还没说完,你那姐姐就出去了,这次来的不是顾家大姑娘,是顾家的二姑娘,瞧着年岁尚小,应该不到十三岁,这冲喜,今年怕是不成了。”

“不是夏天?那这顾家二姑娘过来作何,不能冲喜又冒着风雪过来,岂不是遭罪。”

小诗着急,要是来的人不能给韩泷冲喜,那过来有何用处。

“先别着急,出去看看。”

韩放和小诗两人出来,阿卿已经带着安然入了帐篷,伸手抓着那姑娘的手,满是心疼。

“怎生就舍得让你来了,看着笑脸被冻的,要是我的姑娘,可是舍不得了。”阿卿瞧着那然。

越看越是喜欢,这姑娘,长的和她娘一模一样,瞧着安然就像是瞧见了年轻时候的小娘子。

阿卿还不知,现在的小娘子和安然也是一样的年轻。

“卿姨,我便这样称呼你吧。这次前来呢,我是有些话想和你、还有韩将军说,我希望,顾韩两家的亲事作废,你们放心,我肯定会治好韩家大公子的病。”安然轻声道。

她说完偏头看向韩子莘,见他眉头紧锁,似是不爽。

安然有些怕,这个韩伯伯比她爹爹还要让人害怕,她、低首暗自想了下又道。

“我姐姐有喜欢的人了。若是强硬让我姐姐嫁入顾家的话,两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肯定不会幸福的。”

“你这小丫头,年纪青青的知道什么是幸福?”韩子莘语气很冲的反驳。

“我虽然不懂情事,可我爹爹和娘是有感情的啊,我荷香姑姑和叔叔也是有感情的,只有两个有感情的人生活在一起才幸福不是么?”安然抬眸,看向阿卿。

她还是想和卿姨说,不太愿意和韩子莘说。

“将军别为难了这姑娘,瞧着才多大点的孩子,你何必用这么个冷漠的语气和她说道。我倒是觉着安然说的很对,有感情的人生活在一起才幸福,若是强求的话,便是害了两个孩子。”

“阿卿,你这话。”韩子莘突然蓦地有些恐慌。

他和阿卿两人便是,他一直紧追不放,她害怕他如洪水猛兽。

“没有说你,将军可别放在心上。”阿卿轻笑。

听到他们两人的谈话,安然脸色蓦地红了起来。

有些尴尬,“卿姨,你家大公子现在如何?我先帮他看看病情吧。”

“你这孩子倒真是极好,你先去泷儿帐篷瞧着,我去给你们准备饭菜,一路走来,定是幸苦,刚才只拉着你说话,倒是忘记你还没吃饭呢。”阿卿高兴,瞧着安然也是喜欢。

她是喜欢却不曾多想,顾夏天不能当她儿媳,若是安然给他儿媳当媳妇如何?

韩子莘倒是瞧上了这般干净单纯的姑娘,只是、他们家那混小子是否喜欢还不清楚?

阿卿让韩政带了安然去韩泷的帐篷,她和小诗去了厨房要帮顾家来的人准备饭菜。

韩政半大的身子包裹的严实,到了韩泷这帐篷才道,“你进去暖暖吧,我哥这帐篷算是最暖和的了。”

“谢谢你啊,我先进去帮他看病,你也进来么?”安然撩开门帘,瞧着韩政,笑道。

“好啊。姐姐长得可真漂亮。”韩政盯着安然笑,一下子晃了神。

这鸟不拉屎的荒芜地区,瞧不见和他年纪相仿的姑娘,边境军队区,还在前方百里外,这处是他们暂时居住的地方,除了有阿卿、小诗是女子,最小的便是小诗和韩放的女儿,水儿了。

现在来了这般一个轻灵剔透,娇美文静的姑娘,韩政眼神一直落在安然身上,姐姐前后叫的甚甜。

安然走到韩泷跟前,瞧着躺在塌上的年轻公子,长的十分俊美,脸上肤色较暗。

她并未记起这个昏睡的男子是她小时候救过的哥哥。

安然看了一下,有些不确定,“你哥哥昏睡多久了?可都找过大夫诊治?”

“睡了好几天了,找了大夫,那大夫只会包扎。

还说,我哥哥的其实已经醒来,就是不愿醒来,他也不知是为何?我就知道那大夫是庸医,不然怎么能不知道我哥哥什么时候醒来。”

韩政似是不屑,在他的认知里,那大夫就是个混吃混合的庸医,才不会正儿八经的看病。

他望着安然,又瞧了下榻上的韩泷。

“听韩放叔叔说,姐姐是会医术的,那你就帮我哥哥治病,你要是能治好了病,我爹肯定会重赏你的。”

“不用你爹爹赏赐,我肯定能治好你哥哥的病,你放心就好了。”

“那就好,我还想和我哥去赛马比试功夫呢,要是我哥哥好了,在比赛的时候我肯定会让着他的。”

韩政小声说,他心中已经把韩泷当成了容易受伤的弱者。

安然从韩政这边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亲自去帮韩泷诊脉。

把脉,也只有体虚,并未有其他病症。

“怎么会一直不醒呢,不该是这样的。”安然弯身,上半个身子隔着韩泷的胸前、鼻翼,在他身上摸索,似是找寻伤口的位置。

一直听到耳边嗡嗡的声音,这些时日,他总是不愿醒来,喂了东西就睡,周而复始,身体快被消耗殆尽。

本想一直睡下去,却被耳边的说话声吵的难受。

这才刚有直觉,温到一股子女子的馨香,可不是她娘和小姨身上的味道,那种味道清新,很香甜,只是闻着那股子味道就能猜出,身上带着这个香味的姑娘肯定长得不错。

下意识的,韩泷认为,眼前这个姑娘兴许是他魂牵梦绕的那个丫头。

安然只是想帮他瞧瞧身体,看他胸前筋骨,并未退化,依旧强壮,刚想起身要走,却猛地被抓住了手腕。

“嗯、这是醒了么?”安然轻声道。

韩政跟着上前,瞧见抓着安然胳膊的手,“不是醒来,我哥总是这样,有人靠近,他不喜欢的话就会伸手制止。那大夫说了,这是本能的抗拒,不喜欢有人靠近。”

“什么意思呢?”安然转头望着韩政,想挣脱被抓着的手却挣脱不开。

“意思是,我哥他可能不喜欢你。”韩政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样啊,那你过来帮我把这手拿开,你哥哥的力气可真是大。”

安然轻笑,看来这榻上的男子,并不是没救。

韩政帮着那然挣脱开韩泷的手。

安然摸着被抓青的手腕,皱眉,这力气可真大,抓的她手都青紫了一块。

阿卿从外面端了饭菜进来,“先吃点东西吧,走了一路,全身冰冷的,吃点热的暖和暖和身子。漠西疆地这边可比不上你家里,你在这里定是要受委屈了。”

安然轻笑,“不会,我是来治病的,我之前就想过这里的情况。漠西这边,应该和戈壁滩差不多。”

她是不担心,来的时候,她娘准备了好多东西,有吃的也有用的,更是有一些皮子,保暖用最好。

“你先吃东西,现在天色黑了,我去给你收拾帐篷出来,若是你不嫌弃的话,这几日就和我一起睡好了。”阿卿想了下。

军队帐篷并不多,刚才已经腾出三个给顾家来的人住,现在是没有办法单独给安然腾出来,不如就让安然和她凑合过了这个冬天也好。

安然未说话,那边韩子莘就出声了,“她既然是来帮韩泷看病的就留在韩泷的帐篷里,这样照料起来也十分方便。”

“男女大防,不方便。”阿卿摇头说道。

“韩泷现在卧病在床,如何不方便?她是会医术的大夫,若是以大夫的身份来照顾病人又如何不方便?”

这连续两个反问,弄得安然都不知如何反驳了。

刚才她也刚想说,男女七岁不同席,现在都是成年男女,自然不能睡在一个帐篷里。

却没料到,韩子莘会这样说。

韩子莘会这样说,也是因为刚才阿卿说的话。

若是这个丫头跟着阿卿一起睡,他岂不是又要去军队和大家睡,那可不成。

阿卿做的是面条,但不是那种细面做的,里面用了高粱面,安然吃不习惯,只是吃了一半,还剩下不少。

连炒的白菜都没吃多少,这漠西的饭菜果真和戈壁滩的顾家相差太多。

油水十分至少,除了白菜和酱油,竟然连盐都不放,她真是吃不惯。

在顾家,他们家的菜,除了必要的油盐酱醋,还放花椒、辣椒、茴香、八角等香料,那才是饭菜,这里的菜,她真的吃不惯。

阿卿看着剩下大半的面条,轻声问她,“是不是吃不习惯这里的饭菜,你说你喜欢吃什么,明日我便给你准备。”

“不用了,我兴许是来的时候喝了凉风,吃的少。还有啊,我在家里也吃的很少,是卿姨做的太多了,我才吃不了那么多的。下次就麻烦卿姨少做一些好了。”

安然心善,她是饿的厉害,刚才还以为能吃完,现在真是吃不下去了。

不得已才编了这么个理由,哄了阿卿。

对安然说了些话,阿卿又坐在韩泷塌前,轻抚他额头。

“泷儿啊,快些醒来吧!等你醒啦,娘便放你自由,你想去哪里都好,再也不捆着你的自由了。”

是她一直在韩泷面前说,让他好生和将军相处,这样才能有个大好前程。

谁料到,跟在将军身边的结果竟然是这个样子的,早知韩泷会这样,当初她便不会强迫他留在将军身边。

安然站在帐篷内,并无心思听阿卿说话,她在想,晚上睡在什么地方。

帐篷里面是地毯,但现在是冬季,大地冰冷彻骨,他们知晓韩泷冻不得,特意做了床榻,比床板简陋的多,却能和地面隔绝,不算冷。

帐篷四个角都烧着火炉子,里面甚是温暖。

刚才她也去了其他帐篷,阿卿的帐篷里面也只烧了两个火炉子,其他人的帐篷里面,能有一个就不错了。

看来,还是韩泷这里最温暖,那她就不嫌弃了,随处找个地方讲究讲究好了。

今晚,是无法给他瞧病了,明日再具体的查看一番吧。

谈话见,安然也明白了,韩泷除了昏迷不醒、腿脚不便,吃喝拉撒睡都是正常。

若是昏迷不醒的人,吃喝拉撒睡,和正常人一样,那就有些奇怪了。

*

阿卿和韩子莘回帐篷,久久不入睡。

她只左右难免。

“我还是担心安然,她一个姑娘家睡在韩泷拿出,今后名誉不好。”

“顾家大姑娘不来冲喜,就是瞧不上我们韩家,你现在还有心思担心顾家二姑娘,不用管她。既然他们能让这顾家二姑娘只身过来,就不怕坏了她名誉。”

韩子莘语气粗糙,和清秀的面容不相符,他有一颗粗糙的心。

“你最是不重规矩,我跟了你大半辈子,也没名分,我是不在乎。可那顾家二姑娘不同,她爹娘若是知晓,岂能同意。”阿卿侧身背对着和韩子莘,不愿与他争执。

他伸手,不顾女子情绪,抱入怀中,“外面冷,你靠着我睡,能暖和一些。”

“不过,这二姑娘长的倒真是极好,和她娘一模一样。我瞧着喜欢。”

“阿卿若是想要个姑娘,我们也能再生一个。”

“不要了,两个孩子足够了。泷儿现在这个情况,我是担心的紧。若是泷儿愿意、夏天也愿意,早就成婚,兴许我就能抱上孙子了。”

“别说这话,他们还小,你也年轻。再想要个姑娘有何不可。”韩子莘嘴巴落在女子后背,亲昵靠近。

这辈子,终是他负了她,她在他身边等了多久?

从韩泷出生,到现在也有将近二十年了,他却自始至终没给她个名分,到现在京城韩家那边也不知她的存在,只道,她是他在外面养的外室。

阿卿自知不该反抗,床笫之间总是这样,他若是想要,她便不能反抗,他想要孩子,他若是给,她便要生。

其实,在前几年她也曾想过再要一个女儿,他却不同意,说再要个孩子,扰了他清净。

现在呢,却是他说想要便要的。

阿卿感觉到背后的男人情动,抱着她的身子,上下摩擦,她面带哀伤,还是任由他胡来。

夜半依旧,床事不断。

男子伸手抱住女子,“阿卿转过身来,看着我。”

“将军,夜深了。”她提醒,夜深,事也做够了。

“还早,再来一次我们就睡。”

他总是这般不知餍足,却从来不怜惜,她是个女子,身上的满足固然重要,她更是希望这个男人能给她足够的温柔,让她不要那么难受。

不知几时停了下来,帐篷中这才安静下来。

*

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安然丝毫无睡意,总是在黑暗中听到叹息声,很浅,很浅。

还有时而捶打床板的声音,她一度认为是闹鬼。

后来才知,这声音的出处竟然是躺在床上的男子,她轻微起身,到了他跟前。

低声问道,“你是醒了了?是么?”

“你是谁、有什么资格管我,滚开。记住别告诉他们我醒了。”韩泷语气饱满怒气。

“为何不能告诉他们?我是特意过来帮你看病的。我医术不差,肯定能帮你看好病的。”安然不气恼,站在他床边轻声说。

这姑娘的声音,带着天然的安抚剂。

“不需要你治?你医术厉害,能治好我的腿?你医术厉害能治好我这双眼睛,我早就有知觉了,偏偏腿无法动弹,眼睛睁开却看不见任何人,我这不是废物是什么,我、”他委屈了!

明明是个好儿郎,却伤了腿,瞎了眼睛。

他心中念想的那个姑娘,兴许再也见不到了,他还想早早去那姑娘家提前的。

可现在、他痛恨自己,为何会伤了腿还有眼睛!

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