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事成之后阮庭舟要怎么记恨他报复他,他都认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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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吃晚饭的时候,凌珣与崔家祖孙说了三日后阮庭舟要派人接她们进城的事情。

“这么快啊……”崔氏已经能上桌吃饭了,听到这话怔了一下,许久才轻轻搁下筷子喃喃道。

“姥姥若是舍不得,要不……要不咱们和爹爹说一下,再在这儿多待些时日?”阿茶心中也有些发慌,她自幼在这和平村长大,习惯了在这里无拘无束满山跑的生活,如今骤然要离开此处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虽早已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临到头却还是忍不住生出了退却之意。

崔氏回神,想着阮庭舟孤寂苍凉的背影,到底是摇摇头笑了:“不了,早走晚走都是走,何必叫你爹多等呢?这些年他一个人过得不容易,咱们还是早些过去陪他吧。一家人,总归要生活在一起,才叫一家人不是?何况……”

她说着看了旁边的凌珣一眼,打趣似的笑了,“豆子年纪不小了,你们俩的婚事也不好再多耽搁,该早些开始筹备才是。”

阿茶脸一红,还没说话,便见一旁的青年骤然勾唇道:“还是姥姥疼我。”

崔氏方才还笑得有些勉强,这会儿是真开怀了,指着凌珣便大笑道:“瞧瞧,等不及了!”

叶绍在一旁嘿嘿笑着点头:“毕竟一大把年纪了,能理解,能理解。”

凌珣干脆利落地抬手抽了他一巴掌。

叶绍捂着脑袋嗷嗷直叫:“我是在帮你啊,怎么不识好人心呢你!”

崔氏顿时笑得前仰后合,阿茶也捂着红彤彤的脸蛋笑出了声。

知道他们俩是在故意逗自己开心,崔氏笑完了之后便拍着凌珣的手道:“好孩子,这事儿我知道了,这几日我和阿茶会把该收拾的东西收拾好,过几天,咱们一起进城。”

凌珣点头,淡声安慰道:“您别想太多,就当是出去玩了。伯父说过,等您身子好了,随时可以带着阿茶回来小住。”

“欸。”

说完崔氏便回屋休息了,叶绍帮着洗了碗之后就出门了,留下凌珣和阿茶一起收拾院子里的东西。

“凌大哥,阿绍怎么大晚上的还上山啊?”阿茶一边扫地一边问道。

“有些药材晚上才会出现。”凌珣将院子里乱跑的鸡鸭赶回笼子,又将晾衣服的竹竿收回檐下,这才走到小姑娘身边,欲接过她手里的扫帚。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阿茶一个跳步逃了开,“哪里能什么都叫你干呢?”

凌珣看了她一眼:“你太慢了。”

阿茶:“……”这是嫌弃吧?是吧?

青年这才勾唇,轻弹她的脑门道:“逗你的。”

阿茶揉揉额头,故意做出生气的模样:“哼,你分明是嫌弃我扫的不好。”

凌珣忍笑,捏着她的手心低声哄道:“没有,阿茶扫得可好,嗯……是这世上最会扫地的人。”

阿茶憋了憋,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叫做世上最会扫地的人呀!”哪有人这样夸人的!

凌珣低笑了一声:“不就你这样的么。”

“促狭鬼!”阿茶忍不住抬手轻捶了他一下。

凌珣看着她,眸中笑意荡荡,虽依然没有太多表情,却是整个人由内而外都透着一种愉悦。

阿茶水亮亮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他脸上瞥,心中无限欢喜,顿了顿,她忽然问道:“凌大哥与我在一起……开心吗?”

“嗯。”

见他应得没有半点犹豫,阿茶忍不住低下头抿唇笑了起来:“我也开心的。”

小姑娘脸上的疤已经祛得差不多,不细看已经看不出什么了,她本就生得极美,从前哪怕脸上有疤都叫人惊艳,如今脸蛋恢复无暇,更是叫人轻易移不开眼。尤其是她这会儿脸蛋微红垂着首,睫毛微颤,神色娇娇的模样,实在是惹人心痒。

凌珣眸子微黯,到底是忍不住低头按住她的脑袋,重重亲了她几下,这才贴着她的唇道:“我会叫你永远都开开心心的。”

不是多么深情别致的情话,却叫阿茶心头发颤,整个人都甜得厉害。

“早点成亲好不好?”青年忽然道。

小姑娘红一脸,心中飞快地说了一声好,可面上还是有些羞赧:“这个……得你和爹爹商量呀。”

“我怕他舍不得你太早出嫁,”他微微一叹,声音低沉好听,仿佛能勾人,“可我一天都不想多等了。”

阿茶顿时心头乱跳,脸红得差点烧起来,半晌才憋着气儿,坑坑巴巴地挤出一句话:“爹,爹爹听,听姥姥的。”

“可是姥姥听阿茶的,”青年勾唇,“所以阿茶想不想早些嫁给我?”

许是他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脸上很少显露情绪,所以每次看到他笑,哪怕再小的笑容,阿茶都会有惊艳之感。

好,好看极了,阿茶眨眨眼,顾不得害臊了,看着他晕乎乎地点了头:“想。”

她这样子实在是呆得不行,凌珣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见她水润的目光因自己的笑声而越发荡漾了起来,心中更添笑意,许久才抚了一下她的眉毛道:“那,去了县里咱们就把婚期定下来?”

小姑娘原先心里对婚事也有期待,可那时到底并未深思,只想着听从父亲和姥姥安排就好了,可如今却真切地生出了一丝迫不及待来,她红着脸点点头,认真地应了:“好。”

凌珣眸子微动,低头亲了她一下。

第69章

眨眼两日便过去了。

因明早就要走了,这晚的晚饭阿茶做得格外丰富,有鱼有肉还有酒,与过年时吃的年夜饭也差不离了。

除了凌珣和叶绍,阿茶还郑重地请了月牙和邵义来。

众人都知道此间含义,但说出来未免太伤感,阿茶和崔氏也就忍住了,只在最后吃完饭散桌的时候,含笑道了一句谢。

邵义喝得双颊通红,闻言只朗笑着摆摆手:“我与阿舟是兄弟,你们等同于我的母亲和女儿,自家人言什么谢,太生分了。”

月牙也抱着阿茶的胳膊眉眼弯弯道:“可不是!往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啦!”

阿茶心中动容,笑着点头道:“好。”

“乖啦。”月牙拍拍她的脑袋,又转头对邵义道,“爹啊,我今儿要留下来和阿茶睡,你自个儿回家吧!”

邵义哈哈一笑:“行!”

一起睡?

凌珣忍不住眉头一跳,冷然地看了叶绍一眼。

叶绍被那一眼看得冤枉极了,这种“管好你女人”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天地良心,他和那泼蛮的小丫头半点关系都没有啊!虽,虽然那丫头仿佛是真的想要和他有点什么关系……

不知想起了什么,叶绍脸颊微红,有点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凌珣一点儿都不想知道蠢弟弟为什么突然变得娇羞了,他只觉得月牙紧紧挽着阿茶的那只手实在有些碍眼。

刚想寻点什么借口叫这少女回家睡去,媳妇儿满脸开心地说话了:“太好了!不过现在天色还有点儿早,咱们先在院子里玩一会儿?”

月牙一双大眼睛滴溜滴溜地往一旁漂亮的青年看去,见他仿佛有些不敢与自己对视,顿时就舔了舔唇,嘿嘿一声笑了:“好呀。”

叶绍回神,拉着凌珣就想跑:“哥,那咱们回屋收拾东西去吧!”

凌珣无情地拍掉了他的手:“东西早上就收拾完了。”

“那就一起聊会儿天再走呀!”有心给月牙和叶绍多创造点机会,阿茶忙道,“反正现在天色还早,躺下也睡不着。”

崔氏不知道月牙和叶绍之间的暗涌,但她乐得阿茶和凌珣多相处,便笑呵呵道:“是啊,阿绍就再玩会儿吧,姥姥去给你们切瓜吃。”

长辈都发话了,叶绍还能说什么,只得微僵着脸应下了。

四人洗了碗收拾好大堂之后便端着崔氏切好的瓜,拿着椅子坐在了檐下,吃着瓜聊起了天。

崔氏不愿凑他们年轻人的热闹,早早回屋歇息了。这会儿,四个人便两两成对聊起了天儿。

不过阿茶和凌珣是情投意合,月牙和叶绍却是……

“你!吃你的瓜去!老看着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呀。”

“……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害臊?”

“知道啊,就你现在这样嘛。”

“……”

眼看叶绍在月牙的步步紧逼下再没了从前那股风流轻佻劲儿,一副满心憋屈又十分无奈的样子,阿茶不厚道地捂着嘴笑了。

凌珣看她:“开心?”

阿茶飞快点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看出来了吧?”

知道她指的是月牙喜欢叶绍的事情,凌珣挑眉:“嗯。”

姓邵的丫头天天往他家跑,又表现得这么明显,瞎子都看出来了。

“之前没和你说,是顾虑月牙姐姐的名声……”阿茶本有些不好意思,但见凌珣半点不在意的样子,便又坦然了,她冲他挤挤眼,问道:“凭你对阿绍的了解,你觉得他与月牙姐姐可有希望?”

凌珣没说话,只看了她手中的瓜一眼。

阿茶忙狗腿地将之递到了他嘴边,眼睛期盼地看着他。

凌珣眼底浮现笑意,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这才慢慢道:“阿绍对她确实有点不一样,但他从前没喜欢过什么姑娘,我也不知道这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阿茶闻言眸子一亮:“从没喜欢过?”

凌珣“嗯”了一声,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见小姑娘仿佛很高兴,便又咽了下去。

月牙姐姐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开心,阿茶笑眯眯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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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是很开心,开心得差点把阿茶的床蹦塌了。

飞快地用身子压住少女乱动的手脚,阿茶哭笑不得,忙道:“冷静冷静!姐姐冷静!”

月牙一个打滚儿就将自己埋在了被窝里,嘿嘿直笑:“原来这家伙的风骚都是装出来的,我从前还以为他是个花心风流的,还琢磨着要怎么调。教他呢……”

阿茶听得好笑不已,见她不闹了,也就放开了她的手脚:“姐姐当真这么喜欢他?”

“是呀。”若说一开始那几天月牙还有些赧意,如今却是半点都没了,“他挺好的,我欺负他他也不会真的生气,大胆地与他表达心意他也不觉得我轻浮,遇到危险还奋不顾身救我……嗯,真的挺好的。”

阿茶听着也觉得不错,便笑道:“那姐姐往后多来镇上走动呀。”

“那可不得多走动!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一走,这村里都没人陪我玩了。”月牙说着便揽住了阿茶的肩膀,欢快的语气中流出一丝不舍来,“你可不许在镇上认识了新朋友就将我忘记了啊。”

“才不会呢,谁也不能代替姐姐的。”阿茶往她怀里拱了拱,闭着眼睛笑了。

月牙得意道:“也是,这世上有几个像我这样美貌善良又爽朗的姑娘呢!”

阿茶笑出了声:“嗯……如姐姐这般厚脸皮的,确实不多见。”

“你说谁厚脸皮?说谁呢!”

“哈哈姐姐别挠我!是我是我!哈哈是我厚脸皮……”

两个小丫头嘻嘻哈哈地闹了一阵,又安静下来说了会儿闺中密话,这才疲累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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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阮庭舟一早就带着人来了,帮着祖孙俩收拾了行礼之后,便扶着她们上了马车。凌珣和叶绍也骑着马带着简单的行礼踏上了进城之路。

听说崔家祖孙要被县令大人接到镇上去享福了,村人们羡慕有之,嫉妒有之,嘲讽也有之,但祖孙俩在村里的人缘十分不错,因此大部分还是祝福和不舍。

告别了前来相送的交好之人,阿茶红着眼睛放下马车窗帘,握住了早已泪眼婆娑的崔氏的手。

“阿茶,阿茶姥姥,有空记得回来看咱们呐!”这个声音是牛大娘的,她素来十分照顾祖孙俩,因此昨日下午阿茶特地拎着一篮子的鸡蛋和五斤猪肉去了她家,道个别顺便聊表谢意。

其他几户平日里对祖孙俩多有照顾的人家,阿茶也挨个走了一遍,身后那些“多多保重”,“县令老爷好好照顾她们”的声音就是他们的。

至于那声带着鼻音的“我会去看你的”,自然是月牙。

想着昨晚两人睡在一个被窝里,嬉笑玩闹时的场景,阿茶心头的不舍一下子达到了顶点,她替崔氏抹去眼泪,自己却再也忍不住哭了。

“傻孩子。”崔氏因此失笑,她把小姑娘抱在怀里,如同小时候一样拍着她的背,带着鼻音安抚道,“别哭了,若是想这儿了,咱们就时不时回来看看,横竖,离得也不远。”

阿茶知道她这话不止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比起她,在这个小小村子里住了几十年的姥姥才是最舍不得离开的人。

这里有她熟悉喜爱的一切,还埋着她心爱的丈夫和女儿,可她为了自己和爹爹,还是选择了忍下这不舍……小姑娘飞快地擦去眼泪,笑了:“好。”

见岳母和女儿都不哭了,一旁的阮庭舟终于舒出了一口气:“看来不用掉头了。”

阿茶眨眼看着他。

“方才我想着,若你再掉三滴眼泪,我就吩咐车夫掉头,将你们送回去。”

阮庭舟这话一说,崔氏和阿茶皆忍不住破涕而笑。

离别的伤感渐渐散去,在阮庭舟的调解下,气氛慢慢变得明快起来。

待心情完全平复下来,阿茶便忍不住重新撩开了马车窗帘,探头朝外面看去。

面容俊朗的青年骑着高头大马,身姿笔挺,英武非凡,小姑娘看得眼睛都直了,好半晌才砸吧了一下嘴道:“凌大哥,你新买的宅子在哪个地方,离……离我家,远不远呀?”

第70章

凌珣本走在马车的前方,听到她的声音,便拉了拉缰绳放缓了步子走至她身边:“你猜。”

“嫂子不用猜,我告诉你,可近了!”一旁的叶绍探过头来挤眉弄眼道。终于可以摆脱这几日一直跟他,走哪儿缠哪儿的小丫头了,他这会儿心情极好。

“嫂子?”不大高兴的声音,岳父大人的。

凌珣抬手就抽了他身下的马屁股一鞭。

叶绍一个没坐稳差点栽下来。

“哥你好狠的心呐——”搞怪的尖叫声伴随着马蹄声远去,惹得阿茶趴在窗边笑得直不起身子。

崔氏也忍俊不禁,笑纹层层荡开,因离开老家而生出的惆怅之意也消散不少。

阮庭舟这才挑挑眉不说话了。

嬉闹间,阮府到了。

看着马车外那座不大不小,外表简朴的宅子,阿茶有些好奇也有些紧张,这儿就是她五岁之前住的地方吗?听说大户人家里都有很多规矩的,习惯了和平村自由自在日子的自己,能适应这里的生活吗?

看出了她眼中的忐忑,阮庭舟心中微涩,面上却只温和地冲她伸出了手:“走吧,咱们回家。”

回家。

阿茶默默咀嚼着两个字,又抬头看了看朱红大门上高挂着的“阮府”两个字,到底是轻轻呼出一口气,露出了笑容:“好。”

这是她的家。

是她爹为他们一家人辛苦守了十年的家,她不用害怕的。

见她笑了,阮庭舟这才跟着一笑,扶着小姑娘下了马车,然后又伸手去扶崔氏:“娘,下车吧。”

崔氏正感慨万千地看着眼前这宅子。女儿还没去的时候,她也曾在这里住过几年的——她丈夫早逝,膝下只赵氏一个孩子,赵氏和阮庭舟成婚之后,便将她也接了过来。那时候他们一家人多么开心呀,可惜后来……

“我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还会回来……”崔氏双眼微红,紧紧握住了阮庭舟的双手,“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如今不苦了。”阮庭舟努力压下心头的酸涩,“有您和阿茶呢。”

崔氏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半晌才道:“欸,咱们一家人往后好好儿的在一起,再不叫你一个人了。”

不愿叫气氛变得伤感,阿茶在一旁语气轻快道:“姥姥快下来吧,我都等不及想进去看看自己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啦!”

“你这丫头,回都回来了,还急什么。”崔氏这才笑了出来,搭着阮庭舟的手下了马车。

“老夫人,姑娘,请。”说话的是方才赶车的车夫,名唤杨安,他曾得阮庭舟救命之恩,因此一直在暗中为阮庭舟做事。因其从前就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出身,只是主家倾覆才险些遭难,所以阮庭舟端掉关家之后,就叫他现身做了阮府的管家。

杨安知恩图报,忠厚老实,阮庭舟虽没有明说,但阿茶看得出他是很器重杨安的,因此也对他十分客气。

“杨叔辛苦了。”

漂亮的小姑娘略带腼腆地笑着,乖巧又讨喜,杨安从前也有一个和阿茶一般大小的女儿,可惜后来遭难没了,因此这会儿看着阿茶,心中伤感的同时也格外多了几分柔软。

“不辛苦,姑娘快进去看看吧,为了迎您和老夫人回家,老爷可是亲手把咱们府上整个儿修缮了一番呢。”杨安温声说着,刚毅的脸上不自知地露出慈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