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后日空闲了你带我去见父亲母亲吧,我做些好吃的带过去,叫他们也尝尝儿媳妇的手艺。”

凌珣眸子一动,低头看着她挑眉道:“儿媳妇,嗯?”

阿茶脸一红,轻咳了一声,翘着下巴道:“难道不是?”

凌珣捏捏她白嫩的脸蛋,眼中有笑意层层荡开:“越发不害臊了。”

阿茶其实有点害羞,但面上还是绷住了,十分淡定地说道:“毕竟都已经老夫老妻了。”

“有道理,所以王妃娘娘准备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阿茶嗯?”

小阿茶……阿茶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抬手捂住了骤然红透的脸蛋。

她就不该接他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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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阿茶叫凌珣一句话堵蔫儿了,那厢,老永安侯也叫眼前这明媚娇艳的少女一句话堵得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出去。

“小丫头,你,你方才说什么?!”

屋里并无外人,月牙咬唇,又重复了一遍:“老侯爷,我要嫁给叶绍,您派人来我家提亲吧。”

老永安侯瞧着约莫六十来岁,胡子花白,面容慈祥,看着很是面善,只是这会儿神色有些疲惫,整个人显得有些老态,想来是因叶绍之事心中烦忧而致。

来侯府的路上月牙心中十分紧张,可来了之后才发现,叶绍的爷爷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种高高在上,气势迫人的严肃老人,反倒意外的平和近人。心中的紧张感因此渐渐散去,少女的神色也越发坚定了起来。见老爷子目光惊奇地打量着自己,久久都没有说话,月牙又道,“老侯爷,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老永安侯许久才收回视线,神色复杂莫名地说道:“小丫头,你很大胆,也很直接。小闺女自个儿主动上门求亲的事,老夫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回见到……”

“我知道姑娘家主动送上门会叫人看轻,但我不后悔这么做,叶绍若是醒着,我自会矜持地在家中等他上门提亲,可他如今这样昏迷不醒,我若不主动些,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自己与他错过吗?”月牙英美的脸上一片坦然,她抿了抿唇,想着方才来时的路上陈默提醒自己的话,不再犹豫,直接一股脑儿将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全都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要为了世俗的眼光放弃自己的幸福呢?”

“说的好!你这丫头性子倒真对老夫的胃口!哎呀,这年头像咱们这般耿直实诚的人可不多了!”老永安侯眼中的赞赏再也掩饰不住,一拍桌子就笑了起来。

他素来喜欢有个性的孩子,因他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任性之人,否则年轻时也不会放弃大好的仕途去做了太医,如今又自己明明还健在,却直接叫长子袭了爵,还教出叶绍这么个同样脱离世俗的孙儿来。

换做别家长辈,怕是早就在心中鄙夷她轻浮不要脸了吧?这老爷子果然如陈默所说不是个寻常人!月牙彻底放心下来,也跟着露出了笑容:“那老侯爷这是答应了?”

“这……”老永安侯知道孙子心中是喜欢这个姑娘的,闻言忍不住有些意动,可沉思片刻,到底是敛了笑容摇摇头道,“小丫头,骁王应该告诉过你了吧,阿绍或许一辈子都会这么睡下去,永远都醒不来。就算醒来,他也最多只能活三个月,这样的他是给不了你幸福的。你还是走吧,老夫很感谢你对我孙儿的心意,只是我却不能明知这是个坑,还叫你跳下来。”

“老侯爷是个好人,月牙多谢您,只是……”月牙感激地笑了起来,心中越发多了几分亲近,“叫我试都不试就放弃,我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您若真的心疼我,往后便多疼我一些吧,比如……教教我医术什么的?”

看着眼前这眼带狡黠又满脸执拗的少女,老永安侯心中动容,暗道臭小子有福气。

“你想随我学医?”

“嗯……可以吗?”月牙有点忐忑,这年头有点手艺的人都不喜欢将手艺外传,不知老爷子愿不愿意教她,但她心中是打定了主意赖也要赖上去的,便又道,“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干等着奇迹发生呀。您教我医术,到时候我便能和您一同寻找解毒的法子啦!我打小儿运气就特别好,没准什么时候就找到解药了呢!您就答应我好不好?”

第122章

老永安侯眸子微动,生出了几分动摇来。他虽从不信这些鬼神命理之说,可……万一呢?何况孙子是喜欢这个姑娘的……沉默片刻,老爷子到底是点了点头,只是却并没有许下婚事,而是摸着白花花的胡子道:“好,我可以教你医术,但这成亲之事还是押后再说吧。”

月牙一愣,而后便着急地想说话,却被老永安侯摆摆手打断了,“小丫头先听老夫说完。”

少女这才勉强镇定下来:“您说。”说完又忍不住咕哝道,“不过叶绍我是嫁定了的……”

老永安侯有点想笑又有点涩然,叹道:“嫁人是姑娘家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阿绍如今这样的情况,便是老夫也没有半点把握,还是那句话,我们祖孙俩不能坑害你。你是个好姑娘,若阿绍真的有朝一日能醒来,老夫一定马上叫他上门提亲。只是如今……还是让老夫收你为徒吧。我在城东有个药堂,本也打算将阿绍挪到那里去静养,同时潜心研究解药,你有了吾徒之名,到时经常上门也不会有那么多闲言碎语。只是这条路并不好走,你当真想好了吗?”

月牙一愣,而后坚定地笑了起来:“我昨晚想了一夜,再确定不过了。老侯爷,此乃我心之所愿,若试都不试就放弃,我必定会懊悔一生的。”

这股拗劲儿实在是太对自己的胃口了,老永安侯心中赞赏,再次暗叹臭小子好福气,这才继续说道:“好,既如此,别的我也就不多说了。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后你再看,若这期间阿绍醒了,那不必你说,老夫自会马上叫他上门提亲。若三年后他还是没能醒来,而你仍心意不改愿意嫁过来,老夫定不会再阻拦。当然,届时你若是改了心意也无妨,老夫到时必然亲自为你挑选一个可靠的夫婿,叫你一生都过得顺遂。如此一来,阿绍对你的父母也算是个有个交代了,否则,这千辛万苦才养大的好闺女……你叫他们如何舍得呢?”

月牙听完这话眼睛已经红了,她没有说话,半晌突然起身对老永安侯跪了下来,郑重磕头道:“老侯爷一片苦心,月牙不敢辜负。不瞒您说,做下这个决定,我唯一心中愧对的便是父母亲,如今……多谢您为我着想,您放心,叶绍睡着的这些日子,我会替他好好孝顺您的。”

是个懂事有心,干脆利落的孩子,老永安侯这才眉眼舒展笑了起来:“还叫老侯爷?”

真心换真心,她待自己的孙儿一片赤诚,他自然也愿意为她筹谋。

月牙一愣,跟着便眼睛亮亮地抬起头,大声喊道:“徒儿拜见师傅!”只是说完之后又突然想到了一事,浓眉一皱纠结道,“不对呀,那我和叶绍这辈分……”

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徒弟应该是子女辈的吧,可叶绍是老侯爷的孙子呀!这么一来,她和叶绍岂不是要差辈儿?

老永安侯忍不住哈哈大笑:“放心吧,阿绍也算是我的徒儿!他的医术可是我手把手交出来的!”

月牙这才舒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道:“幸好幸好,还能愉快地做夫妻……”

见她这般不害臊,老永安侯笑意更深,瞧着这虽也面带忧虑,可眼中始终充满活力,不见灰败之色的小丫头,他只觉得自己心头那股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沉重感也神奇地消散了开来。

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或许这丫头当真是臭小子的福星呢?

——————

认真行过拜师礼,又约定好了下回上门的时间之后,月牙便捧着两本老永安侯给她的入门医书随陈默回了骁王府。

阿茶一见她回来便从小榻上跳起来迎了出去,凌珣知道她们姐妹俩有话要说,便干脆地对月牙点点头,带着陈默走了。

阿茶打从见到月牙的第一眼起就在打量她,见她神色虽有些憔悴,但脸上挂着笑,眼中也神采奕奕的,不再像昨日那般慌乱哀伤得叫人心疼,顿时便舒了一口气。

“姐姐快说说,你找老侯爷干什么去了?”

知道她心中挂念,月牙也不卖关子,一边拉着她往屋里走一边对她挤眉弄眼道:“我啊……嘿嘿,提亲去了!”

阿茶猛地顿住脚步,瞪圆了眼睛惊道:“你你你说什么?!”

“提亲啊,”月牙拉着阿茶进屋,往小榻上一靠便甩着两条腿道,“那只绿孔雀贪睡不醒,我只好自己主动些啦。”

“可,可是!”阿茶面色微变,挣扎着直起身,秀眉拧得死紧,“万一他一直醒不来……姐姐,你真的想好了吗?这可是你的终生大事,冲动不得的!”

哪怕知道月牙不会轻易放弃,阿茶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直接地断了自己所有后路。

“放心吧,不是冲动,我昨晚想了整整一夜才下定决心的。”月牙抬手捏捏她的脸,笑容明媚张扬,像天上的小太阳,“昨日与你说要见老侯爷的时候,我心中确实只有冲动,可后来静下心仔细想了想,我发现自己并不后悔,反而心头的慌张难过都慢慢地散去了……怎么说呢,就好像找到了新的希望和支撑自己勇敢生活下去的力量……哎哟这么说很不好意思啦,不过我真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就放心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红唇扬起,面带轻松,整个人都好似在发亮,阿茶怔怔地看着自己这傻姐姐,忽然就再也说不出劝阻的话了。

细想之下,若换做是她,她怕也会这么做的。

月牙叫她那呆呆的眼神看得笑了起来,也不逗她了,捏捏小姑娘软软的手心便道:“好了好了,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是怕我辛苦,放心吧,我想嫁,可是老侯爷却不答应呢。”

阿茶这才猛然回神:“老爷子没答应?那你……”

“他是个好人……”月牙将老永安侯对她说的话细细讲来,最后才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医书哼笑道,“所以你姐姐我从现在开始也是一名大夫了,你好好瞧着,我一定将那叶绍那混蛋叫醒,三年也好,十年也罢,哪怕二十年,一辈子……我都不会放弃的!我邵月牙别的没有,就耐心最多,看谁耗得过谁呢!”

阿茶看着她,不知为何突然就掉下来泪来,但她很快就抬手擦去了,只用力抱了抱自己这叫人心疼又敬佩的姐姐,哑声笑着:“耐心?说要绣只小鸟,可刚绣了一个脑袋不耐地将绣架扔到一旁的人是谁呀?”

“胡说胡说,才不是我!”月牙故作恼羞地去挠阿茶,只逗得她哈哈大笑,连连求饶,这才笑喘了几口气,问道,“对了,你早上进宫了吧?怎么样?皇宫漂不漂亮,有没有人为难你?”

“漂亮是漂亮,就是规矩太多,叫人累得慌,至于为难……”那四个宫女的存在瞒不过月牙,阿茶便大略讲了一遍。

月牙一听就炸了,撸着袖子就要去抽那四个与她妹妹抢夫君的宫女,叫阿茶好说歹说拦住了,只是心中犹有些不忿,嘀嘀咕咕骂了楚贵妃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那什么,除了鸡鸭,还得再养几只猪才行,就说……就说妹夫喜欢吃猪蹄儿,叫她们都好好儿养!不然……无用之人,就该叉出王府去!”

阿茶忍不住笑了出来,半晌才又道:“其实她们也是身不由已,我等会儿派人去问问她们有没有愿意离开的,如果有,我就寻老实之人将她们嫁出去。若是铁了心要留下来给我给添堵的,那我也只能叫她们去养鸡喂猪了。”

月牙哼了一声:“说来说去还是怪宫里头那位,做妹妹的竟插手兄长屋里的事儿,太恶心了!”

“到底是入了皇家的女子,身份上已是不同。”阿茶对楚岚半点好感都没有,闻言摇摇头,不再多说,只问道,“对了,阿绍的情况义叔知道了吗?”

月牙顿时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那什么,他这两日在忙我家翻新的事情,我昨儿又自己都懵了,这不,还没有找到机会呢……”

因女儿也来了京城,为了照顾女儿,也方便将来邵朝阳进京考试,邵义便将阮府对门的院子买下来,只是那宅子有些破旧了需要重新修整一下,因此他这段时间一直都不得空。

阿茶知道,但还是挑眉瞅她:“姐姐是打算先斩后奏吧?”

月牙低头:“咳,这不是……没办法么。”

阿茶无奈摇头:“幸而老侯爷仁慈,不然义叔该气坏了。”

月牙绞着手指点头,神色有些愧疚:“我知道自己这么做对爹娘不孝,可我……”

她叹气,没有再说,阿茶却能明白她的心情,拍拍她的手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虽说不是马上嫁过去,可三年的时间……义叔怕也不会轻易同意的。”

月牙又振作起来,拍拍胸口道:“放心吧,这点儿小事我还是能搞定的,我爹最疼我了!”

阿茶点头,又叮嘱道:“若是不行就来叫我,我与你一同劝他。”

月牙眼睛一亮,扑过去便抱着她亲了一口:“好妹妹呀!”

正好回屋取东西的凌珣:“……”

媳妇儿竟然被别人啃了,嗯?

第123章

因还要回去搞定老爹,月牙便没有留在王府吃午饭,与阿茶说了一会儿话就急吼吼地回去了。凌珣陪阿茶吃过午饭,又不分由说地将她压在床上这样那样啃了一顿,逗得小媳妇又哭又笑,拱着爪子直讨饶,方才意犹未尽地放过了她。

“一会儿还得出门呢,你,你简直坏!”阿茶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整理衣裳一边撅着微肿的嘴巴控诉道。

她哼哼唧唧的样子实在太可爱,凌珣忍不住挑眉道:“晚上还有更坏的……”

没说完就见小媳妇儿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我什么都没听见!”

“掩耳盗铃。”凌珣眼底流出清浅的笑意来,他转身拿来消肿的药膏小心地抹在她的唇上,又替她穿好外衣,这才又捏捏她白嫩的耳垂道,“晚饭去阮府吃?”

阿茶眼睛倏地就亮了:“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凌珣摸摸她的头,眼神幽深而温柔,“你只将表面功夫做好,不要叫自己在外面受委屈便可,私下我们还如从前在和平村一样。”

在外头若是礼仪不全,行事不周,吃亏的就是她自己,哪怕他能护着她,可到底无法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所以哪怕心疼她学礼仪学管家辛苦,他也不曾劝阻过。而在家中……他已叫她因自己的身份承受了很多她原本不该承受的,不会再叫她私下都无法舒坦自在地生活。

“可是定国公府毕竟是你的本家,咱们上了门却不留在那里吃饭,反倒去爹爹那……是不是不太好?”阿茶却有些犹豫,她自然是想和爹爹姥姥一起吃饭的,只是这样做是不是太打定国公府的脸了?而且也容易叫他背上不孝的罪名。

“他们不会有意见,那府里的人没什么别的本事,唯独识相这一点还算可取,所以不必担心。”凌珣面色平静无波,眼中是全然的漠然,“至于外人,他们无权置喙。”

早在他以铁血手段扶着宣和帝继位,进而成为帝王心腹,手握重兵时,定国公府众人便对他改了态度。除了不知脑子怎么长的,至今仍对他没个好脸色的定国公,其他人,包括从前苛待过他们兄妹三人,叫他们险些活不下去的定国公夫人,也早都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一般,每回见到他,面上都亲热得两人像是亲祖孙。

不过是个目光短浅,心思浅显的妇人,查清楚自己父母的病逝与她无关之后,凌珣便也就随她去了,识时务的小人,总比不会看情势的蠢货叫人更能容忍些。

“好吧,姥姥一定很开心!”见凌珣坚持,阿茶才放下心来,又想到往后还能和从前一样时常回家,顿时便忍不住欢喜道,“厉之哥哥你真好!”

“嗯?”凌珣看了她一眼,“我记得方才还有人还说我坏。”

阿茶心虚干笑,想都没想就挺起胸脯道:“谁说的?是谁?叫王妃娘娘知道,一定饶不了这等胡言乱语之人!”

凌珣含笑挑眉道:“那晚上……”

小媳妇笑容一僵,这才发现自己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顿时大惊失措,提起裙子便飞快地朝门外跑去:“哎呀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苏泠姐姐,马车准备好了吗?”

凌珣忍不住低笑出声。

——————

有了凌珣那番话,阿茶对于定国公府之行便没有太多紧张感了,待进了那府中,看着众人脸上或敬畏或讨好的笑容,她心中更多了几分解气。

这些从前曾苛待过凌珣兄妹的人,如今都要在他面前点头哈腰,恭敬讨好,连一丝恶意都不敢有,真畅快!

唯独叫人觉得不悦的是定国公,这老头儿是怎么回事?凌珣怎么说都是他嫡亲的长孙,如今又是王爷之尊,可他却一个正眼都没瞧过他们,从头到尾都拉着一张脸,仿佛他们欠了他八百万两金子没还似的,更别说关心一下凌珣的身体了。

阿茶心中替凌珣觉得委屈,也有些担心凌珣会难过,毕竟是嫡亲的祖父,只是见凌珣面色淡然,显然早已习以为常,半点儿没有在乎的样子,她又明白了——哪怕是血脉至亲,定国公在凌珣心中也没有半点儿分量的。

小姑娘舒了一口气,可心底又有些发疼。

这世上竟有这样的祖父!

就在她心中忿忿不平之时,定国公突然开口了:“进宗祠之前,有件事情你先帮你三弟处理一下。前些天他在外头喝酒的时候不小心与广安侯府的顾二发生了些争执,顾二自己摔下楼梯受了伤,却非要说是你三弟推的他,不仅使人打了你三弟一顿,如今还不依不饶在政事上针对你三叔。你与他家的那个福安郡主不是很相熟么,去调节一下。”

阿茶先是一愣,而后心中便勃然生出一股怒气来。听听这强硬命令的语气,这是请人帮忙的态度?还有,什么叫做凌珣与福安郡主“很相熟”,若她先前不认识顾花桐,现下乍然听了这话心中会怎么想?这老头儿就不怕他们夫妻生隙?

阿茶听着都恼火,凌珣自然面色更冷,眼皮都没抬就漠然道:“失忆未好,爱莫能助。”

“王爷!”年约五十四五,保养得当的贵妇人闻言哀求地唤了一声,“景儿到底是您嫡亲的堂弟,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呀!”

这便是定国公夫人安氏了。

“是啊大哥,三哥叫广安侯府的下人打了一顿,如今还卧床不起呢,可就这样他家还不依不饶,实在是有些欺人太甚,您就看在咱们同出一脉的份儿上……”安氏身边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锦衣少年也跟着求道,他是三房的嫡次子,定国公口中的三弟是他亲哥哥。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定国公已经冷哼道:“只是失忆,交情仍在,你出面去说,难道他们还会不给这个面子?你到底姓楚,不要以为封了个王就可以不认祖宗了!若是当真祖宗都不想认了,那今日这宗祠你也莫要进了!”

这是在威胁凌珣若是不答应帮忙就不给她入族谱?!

阿茶面色猛地沉了下来,刚要说什么,凌珣已经利落起身,牵着她就要走:“既如此,告辞。”

“王爷!”

众人没想到他这么干脆,一时都又惊又慌,凌珣曾下狠手收拾过几个的得罪自己的人,那是凶名在外的,如今早就没人敢这么明晃晃地得罪他了。

定国公夫人反应最快,连忙出声缓和气氛道:“国公爷这么做什么?即便是忧心景儿,也不能这般……”

“让他们走!”定国公却并不接受她的好意,面色十分难看地打断了她的话,“这等不孝儿孙……”

他说着,许是因为生气,终于抬头朝面前正准备转身的凌珣夫妇看去,谁料这一看,竟叫他整个人惊愣住了。

阿茶进门后一直是装害羞的小媳妇儿,微低着头的,只是这会儿心中实在恼怒,便抬头冷冷地看向了定国公。恰好定国公这会儿朝两人看了过来,阿茶的容貌顿时清晰地落入了他眼中。

“你是谁?!”

看着猛地坐直身体,眼神满是惊异的定国公,凌珣脚步骤然一顿。

“国公爷,这,这是王爷新娶进门的王妃呀,方才与您见过礼的……”安氏也有些摸不清头脑,然还是忙小声提醒道。

阿茶叫这定国公这莫名其妙的反应吓了一跳,但凌珣就在身边,她倒也不怕,只是觉得有些怪异,不由微微拧紧了眉头。

定国公这才回过神来,一边慢慢靠回椅子,一边拧着眉喃喃说了一句什么话。

阿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可凌珣却听清了,他说的是……

像,真像。

眸子飞快地动了一下,凌珣突然抬头问道:“国公爷认识王妃的外祖母?”

阿茶一愣,待反应过来,心头顿时疯狂地跳了起来。

莫非……

“你说什么?外祖母?”定国公刚要说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健朗响亮的声音,“老楚啊,老哥哥我又来找你下棋啦!前些天我家熙和给我整了一套白玉棋盘……”

那人说着便脚步生风地进来了,可刚走进大门,便对上了阿茶和凌珣的脸,随即他就浑身一震傻住了。

“你……”

是个穿着华贵,胡子花白,面容依稀可见当年俊朗的老头儿,瞧着六十四五,与定国公差不多的年纪,他正怔怔地看着阿茶,手中的白玉棋盘不知何时砸落在地,一阵劈啪作响。

“阿,阿琳……”

听着这个从他口中颤抖着挤出的名字,阿茶猛地抓紧了凌珣的手,心头狠狠缩了两下。

阿琳?

那个害死她母亲的凶手行凶时,口中唤的是“琳儿”……

“莫非文远侯也认识本王王妃的外祖母?”

凌珣清冷的一句话叫所有人都回了神,那文远侯浑身颤抖着抬起头,忽然深吸了口气,转头对身边跟着的小厮道:“快,快掐我一下,用力掐!我没听错吧,啊?他方才说的是外祖母,是吧?我没听错……”

“是是是,侯爷您没听错,王爷方才说的就是外祖母呢!”那小厮是知道自家主子心事的,这会儿也是喜不自禁,想也没想就一爪子掐住了文远侯的胳膊,还重重拧了一下。

文远侯顿时惨叫一声,清醒了过来。他倒是没有与小厮计较,只是捂着吃痛的胳膊,目光紧紧地盯着阿茶,而后忽然老泪纵横地扑了过来:“孩子,我是你嫡嫡亲的外祖父啊——”

第124章

虽心中已有猜测,可骤然听到文远侯这话,阿茶还是浑身一震,有些发懵。

她娘亲……竟是出身文远侯府?那为什么当年她会那般狼狈地流落山野,陷入几乎丧命的绝境?

“厉之哥哥……”

见媳妇儿下意识朝自己望来,眼中有喜有慌,凌珣捏捏她的掌心以示安抚,这才沉声问道:“侯爷何出此言?”

“她,她和她外祖母长得长得一模一样啊!”文远侯显然是激动坏了,一直抹着老泪,眼睛红得厉害。像是怕阿茶不信,他又飞快地冲进屋里扯了扯同样在发怔的定国公,“老楚你是说是不是?这孩子,这孩子分明就和我家阿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定国公下意识点头,方才冷漠刚硬的脸色竟软了不少:“确实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