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客气。”姜无双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那个……”郑婉容突然有些羞愧,也有些尴尬地看向阿枣,“先前我说的那些话,还请夫人千万莫放在心上,过去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宋……宋公子既已娶妻,我也只愿他能与夫人琴瑟和鸣,白首偕老。”

说到最后,她一脸怅然,但还是挤出了笑容。

阿枣眸子微动,点了点头:“多谢你,郑姑娘。”

郑婉容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抿了抿唇道:“那……那我先失陪一会儿,二位自便。”

阿枣点头,还未说话,便见身旁的姜无双突然站了起来。

“师姐?”阿枣一愣,“你怎么了?”

“许是吃坏了东西,肚子突然有些不舒服。”姜无双皱眉,“郑姑娘,请问这船上可有方便之所?”

郑婉容一愣,忙道:“有的,我带你去吧。”

阿枣眸子微眯,起身道:“我也去。”

姜无双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好,两位随我来吧。”

两人便跟着郑婉容下了底层的船舱,因来往众人不少,两人虽心中警惕,却也没有太过犹豫,哪想刚往前走了几步,阿枣便觉得一阵不对劲。

船舱里隐约飘出了一种奇怪的味道,而这味道……

她虽一时分辨不出来是什么,但直觉不好。

“师姐!走!”阿枣下意识拉着姜无双就要走,哪想还未等姜无双反应,两人已经齐齐软倒在地,眼前一片晕眩。

彻底失去意识前,阿枣看到了郑婉容满意的笑脸以及周围那些人开心的神情。

这里头来来往往的客人竟都是他们的人假扮的!

阿枣醒来的时候,姜无双还在昏迷中。

“师姐?师姐!”双手被绑住,阿枣只能用脚去踢姜无双的脚。

可喊了许久,姜无双还是一动未动。

心头忍不住抖了起来,阿枣咬着唇,飞快地背过身子,艰难地用被绑住的手替姜无双把了一下脉,确定她只是迷药药性未散,这才猛地松了口气,软倒在一旁。

想到先前那连她都一时未察觉的迷药,阿枣心中猛地一沉。

为了对付她,燕承还真是费了大力气——那样的上等迷药,得来可不容易。

想来,师姐之前会突然肚子不舒服也是他搞的鬼吧——直接对她下手,她必有警觉,不那么容易中招,可换做姜无双就不一样了,姜无双不会医术,好得手,且她有事,自己一定不会不管……

不得不承认,燕承确实是了解她。

阿枣紧紧拧着眉头,心中又沉了沉。

第68章

虽情况瞧着不大乐观,但这会儿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阿枣咬了咬舌尖,痛意让她仍有些混沌的脑袋一瞬间清醒了不少。

抬头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阿枣眯着眼开始深思。

这是一个类似暗室的地方,四周密闭,简陋狭小,屋子里除了她和姜无双,便只剩下了墙壁上挂着的那盏昏暗的油灯。

她和姜无双都被绑住了双手扔在地上,从周围及身下的木板和微微晃动的地面看来,她们应该还在船上,但阿枣仔细听了一下,外头十分安静,所以她们应该已经不再方才那艘“鹊桥仙”上了。

那么,她们现在在哪里?

阿枣的视线慢慢掠过周围所有的东西,最终,她的目光定在了姜无双的衣裳上。

她们俩的衣裳被人换了。

而且,阿枣能感觉到自己的发尾还有残留的湿意……

燕承是派人把她们从水底带走的!

想到这,阿枣心中猛地一跳。

那么她们现在一定是在那艘“鹊桥仙”附近的船上!一是因为人在昏迷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在水里呆太长时间;二是他这么做,还可以误导来救她们之人,避开附近那些让他屡屡受挫的烈虎卫。

阿枣想,他应该还刻意留下了线索引诱烈虎卫他们往错误的方向去追查,如此一来,等他们都走了,他就可以神不知鬼觉地把她和姜无双带走……

想到这,阿枣忍不住面露苦笑,到底还是低估了重生对燕承的影响,也低估了他对自己的执着。

换做是前世,在还未查清楚烈虎卫的来历之前,燕承绝对不会这么强硬对她出手——他是个再谨慎不过的人,凡事必会谋而后动,不会轻易冒险,也不容有丝毫的差池。暗中谋划算计,等着她自投罗网,这才是他会做的事情。

如今想来,重生到底是让这个人变得不一样了——对未来之事的掌握让他比前世多了一份自信和魄力,也少了一份顾虑与迟疑。

正这么想着,突然一阵响声,右侧的墙壁上突然开出了一道小门,而后,一人弯着腰飞快地从那门里跃了进来。

“醒了?”挥手将那小门关上,燕承笑看向阿枣。

阿枣眸子一动,他的头发衣裳都没有湿,显然不是从水底过来的,且方才那小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分明看到了外头明亮的河灯与波光粼粼的水面。

那么……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某艘船的船舱边缘之地,而燕承,应该是坐另一艘小船从船身直接进来的。

虽夜色昏暗,但他这样做还是有可能会被人发现,除非……

他已经有绝对的把握确定岑家人和烈虎卫找不到她们。

阿枣心中一紧,难道宋靳和岑央也出事儿了?否则,知晓燕承全部底细的宋靳不会那么轻易被他算计才是!

不行……不能慌。

她得相信宋靳。

阿枣闭了闭眼,强自镇定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她都得先想法子自保以及拖延时间才行……

想到这,阿枣整个人一缩,像是终于从震惊中醒来了似的,瞪大了眼睛惊呼道:“怎么会是你?!你,你不是……不是相公同窗的好友吗?!”

方才上“鹊桥仙”号的时候,阿枣远远地和蒋游等人见过一面,这会儿自然该认得出燕承。

“当真不记得了?”燕承缓步而来,在阿枣面前站定,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试图找出破绽。

“什么记得不记得?你在说什么?”阿枣不解又生气地看着他,而后咬着唇,强做冷静道,“公子为何绑架我们姐妹?你到底是谁?又意欲何为?”

昏暗的烛光不断跳跃,在燕承那张斯文的脸上画出阴晴不定的痕迹。

他眯着眼紧紧盯着她,许久突然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送你一棵婆娑树,如何?”

“什么问题?婆娑树又是什么?”阿枣皱了皱,似不解道。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口这会儿跳的有多快。

婆娑树,大燕周边一个偏远小国——南蛮国的神树,传闻有治百病的奇效。阿枣擅医,喜欢研究各种药材,尤其是这种神秘又罕见之物更是能引起她的兴趣。但南蛮国素来神秘,离大燕又颇远,是以阿枣一开始并不知道婆娑树的存在。

后来是燕承意外从南蛮使臣手上得到了一片婆娑树的叶子,将之赠予她,她才知道这世间还有如此神树的。

而这些,如今的她不该知道。

燕承是在试探她。

所以,她方才若是表现出什么异常之色,或是没有问“什么是婆娑树”,燕承都会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活了两世。

见燕承似有一瞬间的放松,阿枣心底也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气。

重生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是优势,可这优势若是被彼此知道,那就会变成劣势,她不能在他面前暴露。

“罢了,没什么。”燕承温雅地笑了,眼底却闪过了一抹阴鸷。

其实她是不是重生的也所谓,反正这一世他一定会得到她,连着上辈子的一起,他都要从她身上讨回来!

想到这,燕承弯下腰,大手朝阿枣的脸抚去,眼底闪过一抹痴迷:“反正……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了。”

阿枣震惊又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飞快地转头避开:“原来你……你疯了吗?!我可是有夫君的人!”

“他算什么东西,一个不自量力的贱民而已!”想到宋靳,燕承眼中猛地泛起杀意。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一世的她居然那么早就嫁人了,而且还是寡妇二嫁!

虽然她的第一嫁不见得是真的,然这个宋靳,却是真真正正得到了她!得到了这个他恋慕了两世都没有得到的女人!

燕承觉得,只有将那个男人千刀万剐,才能稍泄他心头之怒。

但可恨的是,宋家周围竟守着一群神秘强悍的暗卫,叫他丝毫奈何他不得……

想到这,燕承眯眼,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阴暗。半晌,他轻轻笑了:“音儿乖乖听话,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呢。”

阿枣僵住,心下猛地一颤:“你……你对平安做了什么?!”

“嘘……别怕,只要你乖乖的,我一定不伤害他。”

阿枣咬着唇,死死地瞪着他,半晌突然道:“你是派人去抓他了对吗?但,你不可能抓到他。”

燕承眸子猛地一闪:“怎么?你愿意主动告诉我暗中保护你们的那些人是谁了?”

一开始他以为那些神秘暗卫是岑央派去的,没想到仔细查探了一番之后,却发现那些人并非出自岑家。

盛妩音自小在岑家长大,她现在的相公宋靳也是一个身世清白简单的穷书生,他查到的她所谓的“前夫”更是个清清白白的商户之子,那么这些来历神秘的暗卫到底是谁派来的?

燕承一开始想不明白,但后来,他想到了阿枣的那个孩子,以及前世她为了替太子报仇所做的那一切。

虽然前世他与她相识,是在她以女医身份进宫之后,她和太子是如何认识,她又为什么要处心积虑要替太子报仇,他并不十分清楚。

但想到前世她进宫是在东宫任职不久之后,而这一世,同样的时间,她不但没有像前世一样进宫,反倒多出了个“儿子”,且这个儿子还和小皇孙年纪差不多……

若他的猜测为真,那么那些神秘暗卫定是太子一党的人派来的。燕承眸子闪了闪,而且,如果那孩子真的还活着……

太子贤良,朝中支持者众多,且多是位高权重的老臣。自太子薨逝后,诸皇子为了东宫之位明争暗斗,朝中局势不稳,众人都不敢轻易站队,那些老狐狸更是个个夹起尾巴装傻,在众皇子中打太极,他也没少被他们忽悠。

可若是有了小皇孙,这事儿的转机就大了……

阿枣清楚地看到了燕承眼底隐隐夹杂着兴奋的试探之意。

原来他还不确定平安的身份?

心中飞快地转过一个念头,她瞪大眼,似惊怒道:“原来前段时间那些黑衣人都是你派来的!”

燕承回神,挑眉笑了:“是我又如何?”

“你……你难道是那边的人?”阿枣脸上闪过一抹慌乱,而后便似紧张道,“我相公早就已经离开那里了,你们为什么还不愿放过他?这些死士都是相公亲手培养出来的,你们根本伤害不了我们一家人,还是趁早放弃吧!”

“什么那边?什么死士?”燕承猛地直起身子,“你是想告诉我,那些暗卫都是那个宋靳的人?”

“原来你不是他们的人。”阿枣却眸子一闪,而后像是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宋靳不过就是个平凡的穷书生,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底细么?音儿,你说谎的本事不大好呢。”燕承紧紧地盯着她,半晌温声笑了出来。

第69章

“你既然认识我,又费这么大的劲儿将我抓来,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作为鬼谷子的徒儿,我放着名门公子,富商权贵不嫁,偏选了这么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穷书生……你不觉得奇怪么?”像是确定自己不会有事了,阿枣脸上的慌张之色不再,这会儿便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我不会告诉你夫君的真实身份,但我可以告诉你,他很快就会找到这儿来,而你……斗不过他。”

燕承心中一顿,眼底飞快地闪过惊疑之色。

她这话说的不无道理。若那孩子真的是小皇孙,她怎么可能找这样一个只会拖她后腿的平凡书生嫁了?

而且……

想到宋靳和岑央竟能识破自己精心设计的杀局,逃出生天,燕承心中更沉了几分。

岑家家财雄厚,他本欲以岑央前朝皇室后裔的身份相要挟,要岑家为他所用,可想着岑央那疯子一样的性格,他到底是打消了合作的念头——谁知道到时候逼急了,他会不会伺机反咬他一口?

只是岑家这么一大块肥肉,他不可能不吃,所以便想着利用盛妩音和姜无双的失踪,将岑央和宋靳一起引到船舱里杀了,再趁岑家大乱之际,寻机将它收为己用。

哪想他们却并没有进那个放满了迷药的船舱,只在门口便停下了,而后更是识破了他的埋伏,生生突出了重围。

先前他只以为他们能逃脱全靠岑央,毕竟岑央身手相当不错,可如今想来,若那宋靳真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书生,岑央带着他这么一个累赘,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脱险。

难道这个宋靳,真的有什么神秘来历不成?

那么,他方才看到的,成功逃走的两人带着岑家人和那些神秘暗卫往他刻意留下的方向追去,也有可能不是真的?!

见燕承表情越来越难看,阿枣心底稍稍松了口气。

燕承对她势在必得,且对宋靳心有杀意,若不叫他有所忌惮,宋靳怕是会有危险。而且,让他以为烈虎卫是宋靳的人,也可以暂时再隐瞒平安的身份一阵子。

可阿枣没想到,片刻之后燕承竟突然俯下身来,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又如何?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你猜,若你成了我的人,他还会不会要你?以前我就是太尊重你了……如今,我可不会再给你践踏我心意的机会!得不到你的心,能得到你的人……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呢。”

看着燕承眼底的偏执与疯狂,阿枣心下猛地一沉,后背飞快地升起一抹寒意。

带着执念重生回来的他,竟变得这样可怕!

他莫不是疯了吧?!

心中飞快地想着自救的法子,可阿枣无力地发现,双手被绑,浑身虚软的自己此刻什么都做不了……

想到他即将对自己做的事情,阿枣全身冰冷,但到底不愿在这人面前示弱,便死死地挺直了脊背,强做镇静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什么过去,我从不曾认识你……”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不愿再听那张美丽的嘴巴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燕承阴笑着俯下身,大手用力地捏着阿枣的下巴,毫不怜惜地压了上去。

阿枣死死地咬着唇,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用尽全力疯了似的挣扎。

燕承不耐,大手猛地掐住阿枣的脖子,将她乱动的脑袋定在了那里,然后低下了头……

就在他的唇即将落在阿枣唇上之际,突然一只脚狠狠踹在了他的腹部,将他整个人踹得往后跌了一步。

随即一个人影飞快地坐起来挡在了阿枣的身前。

“师姐!”

阿枣一愣,而后一下子涌出了泪来。

“没事吧?”姜无双扫了她一眼,而后看向一旁的燕承,面如寒冰,杀气四溢。

阿枣摇摇头,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没事,你呢?”

姜无双还没回答,燕承已经捂着腹部重新站了起来。

“不自量力。”他阴鸷地笑了一下,而后抬脚就往姜无双踹来。

姜无双飞快地翻身躲开,可这地方只有这么大,她此刻又浑身酸软无力,根本使不出劲儿……

“师姐!”眼看燕承的脚就要落在姜无双的身上了,阿枣用尽全身的力气,飞快地扑了过去。

哪想燕承却猛地收了脚,看着阿枣森森地笑了:“乖乖从了我,我就放了她,怎么样?”

阿枣还没说话,外头便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而后整个屋子猛地一亮,紧接着,两道人影如箭矢般冲了进来,分别将她和姜无双抱了起来。

“该死。”燕承脸色一瞬间变得扭曲,狠狠地瞪了阿枣一眼,他飞快地往后退了两步,而后在那角落里猛地一踩地板。

船底一下子破开一个大洞,趁着河水疯狂地涌进来,众人怔愣的一瞬间,燕承迎着冰冷的河水,一头扎进了水底。

“追!”腥色的杀气在眼底不停翻滚,岑央一边飞快地将姜无双抱起,一边咬着牙怒吼道。

“周围必有他的接应,注意附近水面动静。”宋靳的声音,是阿枣从未听过的冰冷骇人。

知道他定然是被自己吓到了,回过神来的阿枣忙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含着泪笑了:“我没事,别担心。”

宋靳没说话,只是抱着她的双手用力地收紧。

猜到了她们俩一定是被关在了“鹊桥仙”号画舫附近的船上,可阿枣着实没想到,燕承选中的,竟然他们的那艘名为“玉堂春”的画舫。

这艘画舫是租来的,虽岑央在出行之前就把里头伺候的人全部换成了岑家的人,但没想到还是被燕承钻了空子——他用重金收买了两个负责清理船舱的岑家弟子,又派人在船底做了手脚,所以便有了今晚这整个计划。

到底还是大意了,阿枣在心中叹气。

“那你们是怎么发现我们不见,又怎么发现我们在这里的?”阿枣乖乖地窝在宋靳的怀里,任由他抱着自己往楼上的厢房走去。

方才漏水的船底已经有人去修,船上的叛徒也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岑央也抱着姜无双回屋休息去了。

宋靳没有说话,只深深地看了阿枣一眼,眼底有暗潮疯狂地涌动。

“阿靳?”阿枣看得心惊,忙抱住他的脖子蹭了蹭,“告诉我呀,我想知道。”

宋靳这才沉沉地开口道:“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最重要的……他对你势在必得,一定会按捺不住去见你,盯着他便有收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