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靳正坐在床边帮平安换裤子,见阿枣突然坐了起来,便忙道,“你再睡会,我已经给他换好裤子了。”

昨晚闹得有些晚,阿枣这会儿又浑身酸痛,闻言便下意识地想躺回去,可见平安仍在哭闹,到底还是有些担心,忙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挣扎着坐了起来。

“怎么哭成这样?”

“大概是觉得羞耻?”宋靳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怀里正拼命扭动,一边哭一边含含糊糊不知说些什么的小家伙,“方才一直捂着脸不敢看我……”

“自从上回尿床被三妞笑了之后就这样了。”阿枣有些好笑地撑着床正坐了起来,然后拿过外衣披上,朝平安伸出手,“平安乖,到娘亲这儿……”

话还未完,便呆了一下,而后忙扯了扯宋靳的袖子,哭笑不得道:“你怎么给他穿上了这条裤子?”

宋靳微愣,低头看了看,有些不解:“这裤子怎么了?”

阿枣揉着额角,有些好笑道:“他这两日不喜欢青色。”

宋靳:“……”

这么小就知道臭美了?

但看小家伙蹬着腿使劲扒拉着裤子的样子,好像还真是……

还有,他这边哭边说的是……不穿?

因每日都要早起晨练,平安起床的时候,宋靳一般都还没回来,所以给小家伙换衣裳这种事情一般都是阿枣或者阿小负责的,宋靳这是头一回,所以对于小家伙这反应,根本没想到“喜好”这个问题上去。

“……我随便从包袱里拿的。”见小家伙还在撅着小屁股挣扎,宋靳忙将他抱起,飞快地帮他脱去那条青色的裤子,然后将他塞进了被窝,以防着凉。

果然平安渐渐就不哭了,只一抽一抽地趴在宋靳的怀里,最后还说了句“爹,笨”。

宋靳:“……”

见宋靳额角直跳,阿枣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伸手去够床边小案桌上放着平安衣裳的小包袱,一边道:“你爹不是笨,是坏……”

她睡在大床的里头,这样倾身上前去拿东西,便整个上半身压在了宋靳的腿上。

感受着大腿上传来的饱满柔软的触感,宋靳眸子微闪,忍不住飞快地曲腿,用膝盖顶了身上的姑娘一下。

结果……

“呀!”身子本就酸软无力的阿枣一下软倒在他身上,手也不慎将案桌上的三个包袱全都扫落在地。

包袱并未系好,这么一摔,一下子就散了开,里头许多东西掉了出来。

阿枣忙撑起身子,转头瞪向宋靳。

宋靳无辜地看着她:“方才腿有些痒,不是故意的。”

阿枣:“……”

信他才怪!

想到这人越来越爱捉弄自己,自己又总是因为面皮薄一再被他得逞,阿枣心中一时生出些不服气来。

凭什么呢?

不就是耍流氓么,她也会呀!

眼珠子微微一转,阿枣突然又往前蹭了蹭,将自己整个人侧压在了宋靳的身上,大腿还仿佛不经意似的挤进了他的两腿之间。

然后,她开始伸手去捡洒落在地上的东西,一边捡还一边故意蹭动身子。

宋靳整个人猛地紧绷了起来,恨不能直接抓过身上这调皮的姑娘好好惩罚一番才好,然而……

看着怀里正学着阿枣的样子往自己身上压的小胖墩,宋靳只得无奈地求饶:“为夫错了,娘子息……”

还未说完,便见阿枣突然整个人一顿,而后飞快地从地上捞起什么东西,坐了起来。

“怎么了?”宋靳一愣。

阿枣没有说话,像是在检查手里的什么东西,好半晌,她才慢慢地转过身子,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了宋靳面前:“这是什么?”

宋靳一看,眸子微微一动。

“嗯?”阿枣慢条斯理地凑过去,另一只手伸到他的后腰处,轻轻搔刮了起来,“相公……坦白从宽呢。”

全身的肌肉一时间更加紧绷,耳朵得也烫得可怕,宋靳飞快地将那只作怪的小手拿出来握紧,苦笑着投降道:“好好好,我说……”

阿枣这才消停下来,指着手中那个熟悉的钱袋对他挑了挑眉:“这是那时我借给你的五十两?”

从坦白心意之后,他便一直都将银子交给她保管,自己身上从不放过多的钱,可这钱袋里却有整整五十两,而且看宋靳用好几件衣裳将它裹在里头的样子,分明就有猫腻!

而这猫腻显然是与她有关,因为,这钱袋是她的。

宋靳低头笑了一下:“嗯。”

“你当时自己已经有钱了,根本不需要我这五十两对不对?”阿枣眯眼问道。

宋靳点头坦白道:“几位同窗帮的忙。”

“已经筹到银子了却不说……为什么?”阿枣直直地盯着他。

“为了娶到心里的姑娘。”

虽然已经猜到,但阿枣的心口还是猛地跳了跳。沉默半晌,她才杏眸微挑,似恼怒地哼了一声:“宋先生真是深藏不露,演技上佳。”

当时若非以为他对自己无意,她根本不可能选择他嫁了,哪想这人原来竟是早有企图,只是心思深沉,未曾表露罢了。

阿枣赧然喜悦之余,又有些说不出的窘迫恼羞。

她竟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生气了?”宋靳凑过去捏了捏她的胳膊,漂亮的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泛起似水温柔,“可我若不那么做,如何接近得了你?你那时对我可没有好感呢。”

他竟还委屈上了!

阿枣心中一时又好气又好笑,然面上却是抿着红唇没有说话。

娇俏的姑娘瞪着眼睛气鼓鼓的模样看着实在可爱极了,宋靳心头发痒,脑中飞快地闪过这样那样欺负她的法子。

知道她其实不见得有多生气,更多的是觉得恼羞,面子上过不去,宋靳眼睛微闪,突然露出一抹苦笑,将自己意外听到她与岑央说话,因误会了他们而一个人跑到街上与陌生人喝闷酒的糗事说了出来。

先把毛儿顺好了,才能尽情地欺负不是?至于这等吃错酸醋的丢脸糗事……能哄媳妇开心便好,就当是闺房情趣了!

听完宋靳的话,阿枣脸上的别扭之色果然就消失了。又恼又好笑地掐了他一把,她这才开口道:“你都胡思乱想什么了!那个‘她’是纪夫人好吗!”

“纪夫人?”宋靳一愣,“她不是师兄的母亲么?她不愿让你带着平安回岑家?”

“嗯,她不喜欢我。因为她的身子会变成如今这样,有一部分责任在我。”说到这事儿,阿枣笑容微顿,叹了口气,“那时我出了一个任务,有点危险,师兄不放心便欲过来助我一把,正巧纪夫人也要出城办事,便与师兄一道出发了。可没想到刚走到半路,他们就遇到了被追击的我……那时情况很危急,混乱之中,纪夫人为救师兄失去了双腿,五脏受创,险些活不下来。虽我拼尽全力保住了她的命,但她如今到底也只能卧床度日,再不能自由活动了……”

“她因此事迁怒于你,所以便不许你带平安回岑家?”

“更多的也是怕平安的身份会连累师兄吧,”阿枣想了想,又道,“师兄与太子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他曾答应过太子若有朝一日太子出事,一定会照顾好平安。所以一开始师兄是想把我和平安带回家的。但后来纪夫人以命反对,师兄也怕自己与岑家太受人关注,恐累得平安暴露身份,所以思考了一番之后,还是将平安交给了我。只是心里到底不放心,便和师姐一起在青县也开了一家悠扬阁,以便暗中保护我们。”

所以那时岑央才会说,平安他也有一半责任……

宋靳摇头笑叹了一声,他当时误会得多么彻底呢。

见他似也有些尴尬,阿枣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叫你随便偷听别人讲话,活该!”

宋靳抬头看她,笑了:“不生气了?”

阿枣一下子停住,半晌才轻捶了他一记,嗔道:“人都已经是你的了,生气还有什么用!只是往后可不许再这样欺负我了,再有下次,我便带着平安离家出走!”

宋靳自然忙笑着应好。

“说来,你是什么时候对我动的坏心思?”阿枣突然咬了咬唇,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好奇地问道。

宋靳伸手拉过她,轻轻地在她耳畔落下一吻:“不知何所起,回首已深。”

他的声音很轻,可这几个字却重重地落在了阿枣的心上,掷地有声。

阿枣一下子红了脸,心跳如雷。

半晌,她埋在他怀里无声地笑了起来。

第73章

待一家人收拾好东西重新上了马车,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将怀里的平安交给阿小,阿枣看了看一旁神色冷然,眼底却满是疲惫的姜无双,又看了看窗外神色餍足悠闲,正与宋靳说话的岑央,额角猛地抽了一下。

竟把素来强悍的师姐折腾成了这样,这个“真师兄”真是……

禽兽啊。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姜无双额角一跳。

和平日里那个温柔的岑央相比,这混蛋做起来这等事来简直是要人命!也不知昨晚是什么事情刺激到他了,竟突然叫他夺了身体的掌控权,害得她被折腾了一整晚,这会儿只能乖乖坐马车……

“进京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想到这,姜无双耳朵一红,忙开口转移话题道。

阿枣回神,眨眨眼:“先得买个宅子,然后打算开个医馆。”

“医馆?”姜无双微微挑眉,有些讶异道,“你是打算自己坐堂?”

阿枣点头:“我知女子行医多有不便,但阿靳并不介意。再者,既要阻止燕承夺位,我便势必要想法子融入那些个贵女贵妇们的圈子,女眷们的关系若是利用得好了,有时也能起大作用的。”

燕承和朝廷上那些大臣们的动向,有悠扬阁和宁王世子暗中盯着,她插不进手,也没有插手的必要,所以细细想过之后,阿枣便决定从他们的后宅下手。

既然已经决定要提早出手,那么她势必要好好利用重生这个优势,争取早日彻底地将那些糟心事解决掉才行。如此,她和平安才能再无后顾之忧。

至于为什么选择开一家医馆……

因为这一世,她并不打算像前世一样再以女医的身份进宫去谋官职,那么如今只是个平头百姓的她,想要接近那些贵妇贵女,便势必要先想法子引起她们的注意。而医术,便是她能利用的最好的手段。

宫中女医不多,且多是医术寻常者,便是有一二个拔尖的,若无皇帝后妃们的恩典,寻常官宦人家的女眷也请不动她们出宫。而能请动的御医们又都是男子,男女有别,常有不便,一不小心便会耽搁病情,是以很多贵妇人都会派人出去寻访民间的女医,请来自家做门客。

然大燕朝医学之风并不盛行,民间学医的也大多是男子,极少有女子懂医,是以女医并不好找。

若她能开一家专为女子治病的女医馆,再配以各类养颜美容的药丸,不怕京中那些贵妇千金们不上门。到时候来往得多了,自然能接触到她想要接触的人。

至于该如何与那些女子打交道,阿枣前世学得很熟练,倒是不怕的。

姜无双一下子明白了阿枣的想法,沉思片刻便点了点头道:“可行。”

但随即她又看了眼窗外的宋靳,“那他呢?认真念书考科举?”

阿枣摇摇头:“离下回考试还要两年,我们没那么多时间,阿靳不打算考了。”

“那他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他还没告诉我,但我瞧他的样子,应该是已有成算。”

“你没问他?”姜无双挑眉。

阿枣笑了:“他想说的时候自己自然会说,便是夫妻,也要给对方各自留一些空间才是。”

就像宋靳从不逼她,所有事都只等着她自己开口一样,她也愿意尊重、支持他所有的选择。

姜无双若有所思地扫了她一眼,片刻才道:“……懂的倒是不少。”

阿枣嘿嘿一笑,冲她挤了挤眼睛:“那是自然,谁叫我是姜无双的师妹呢!总不好给我聪明漂亮又机智的师姐丢脸不是?”

看着她作怪的小模样,姜无双额角微微一抽,眼底却忍不住流出了些笑意。

“小胖墩的坏样都是从你这学的吧?”

阿枣还没回答,一旁正在与阿小玩玩具的平安已经刷地一下转过头,拍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叫起来了:“不胖!姨姨,平安不胖!”

姜无双:“……”

阿枣哈哈大笑,半晌才道:“他最近可臭美了,最不喜欢听见有人说他胖。”

姜无双揉额:“……他知道什么叫胖么。”

“知道,他爹给他解释过了。”想到宋靳那句“胖就是变得圆圆的,和球一样,以后再也飞飞不了”,还有平安听完之后惊恐的表情,阿枣就笑得停都停不下来。

“飞飞”是小家伙平生最爱玩的游戏来着,没有之一。

见小家伙因为她的不回应面露委屈,像是要哭了,姜无双忙扯了扯嘴角道:“嗯,不胖,你最瘦了。”

虽然不知道“瘦”是什么,但平安还是圆满了,嗯,他不胖!

看着姜无双一脸说了违心话之后的不自在,阿枣抱着肚子在一旁笑得厉害。

就在姜无双被她笑得受不了欲抽她之际,窗外突然递进来一束不知名却十分漂亮的野花。

“娘子。”

阿枣回神,一下子就停住了,只惊喜地看着那花儿,忙抬手接了过来,又伸出头去看他,笑眼弯弯道:“哪儿来的?”

“路边。”宋靳正骑着先头姜无双那匹马,见娇俏的姑娘正摇晃着脑袋,两眼亮亮地看着自己,顿时忍不住凑上去勾了勾她的下巴,低声笑道,“娇花配美人,正好。”

阿枣一下子红了脸,忙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皆无旁人,这才松了口气。

“咦,师兄呢?”

“跑前头去了。”宋靳挑眉一笑。

阿枣歪了歪脑袋,也没管,只突然冲宋靳勾了勾食指。

“怎么?”宋靳笑着凑了过去。

“没怎么,只是见公子貌美如玉,小女不由心生仰慕,欲亲近一下罢了。”轻佻地在他脸上摸了一把,阿枣飞快地缩回马车里,笑得狡黠又得意。

调戏人而已,谁不会呀!

看着马车里满脸兴奋得意的姑娘,宋靳微微眯眼,抬手摸了摸方才被她碰过的地方,弯唇笑了。

等晚上的。

因方才阿枣整个人堵住了车窗,姜无双倒是没看到两人干了什么,但这会儿看着阿枣捧着花傻笑的样子,不由嫌弃道:“出息呢?”

结果刚说完,窗户里又伸进来一只手,同时一大束五颜六色的野花递到了她面前。

“双儿。”岑央含情的眉目一下子出现在窗户外头,“你的。”

姜无双吓了一跳,余光又见阿枣正坏笑着看着她,顿时有些尴尬别扭,便没有伸手去接。

“宋靳说女子都爱美丽的花朵,你不接我送的,难道是想接那个蠢货送的?”一想到这,岑央顿时暴躁了,脸上的杀气止都止不住。

姜无双:“……”

阿枣忍不住笑了出来:“师兄,师姐这是害羞呢。”

“害羞?”岑央一愣,而后眯上漂亮的狐眼,看着姜无双暧昧地舔了舔唇道,“双儿是不是想起昨晚我们……”

“闭嘴!”姜无双脸一红,飞快地夺过那束花儿,伸手就将岑央的俊脸推了开来。

岑央也不以为,只抚着唇笑了起来。

等晚上的。

阿小和平安被秀了一身的恩爱,好在两人都不知事,只两眼发亮地扑向了那些花儿。

阿枣见此也是玩心大起,抱住小胖墩就往他头上插了好几朵花儿。

小家伙长得精致漂亮,头上插满鲜花的模样看着逗趣极了,阿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平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阿枣笑得开心,忙也学着她的样子往自己头上插。

这下连阿小都笑得不行了。

一旁的姜无双忍了忍,可到底是忍不住一边念着“幼稚”一边也加入了战局。

一时间,马车内欢笑阵阵。

而马车外……

岑央和宋靳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浓浓的笑意和幽暗的深意。

谁也不能破坏这样的幸福。

谁碰她们,谁就死。

有烈虎卫的暗中守护,这一路很平静。许是因受了伤,又因京城那边的流言而自顾不暇,燕承没有再派人来打扰过阿枣一家。

快乐幸福的日子总叫人觉得短暂,阿枣还没怎么感觉到累,便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而京城,离他们约莫只有十多天的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