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这房子好漂亮,不带我参观一下吗?”宁朦笑着问。

陶可林兴致勃勃地拉着她的手出门,献宝一样地边走边介绍:“这房子是我奶奶唯一的嫁妆,当初她和我爷爷也是在此完婚。这么多年了,我爷爷最宝贝的就是这栋房子。”

宁朦抿唇,“真的很有味道,以后你结婚也要在这里吗?”

他看了女人一眼,眉梢微扬着,“这要看你了。”

“我的话,恐怕是想住进这里了。”

陶可林笑了,“野心很大,不过我喜欢。”

两人走到楼下,宁朦的视线不自觉被墙上的墨宝吸引,青年又不知恬耻的靠过来,问:“看什么呢,你看得懂吗?”

宁朦盯着眼前的字画,越看越不对劲,终于在陶可林笑出声的时候觉察了,面前是一幅甲骨文墨宝,她自然是一个字也不认识。

“我都不知道宁姐姐也研究甲骨文呢,平日里喜欢收藏哪些甲骨文呢?”他一本正经的问。

“我怎么不研究,我还是罗振玉先生的关门弟子呢。”宁朦股编乱造。

“嘿,那姐姐与我们家真是有缘!这甲骨文书法便是罗振玉先生的亲笔。”陶可林笑着说。

恩?宁朦转过头定眼一看,那落款处果真是国学大师罗振玉先生的印刻。

“看这些个没什么意思,来,我给你看一些特别的。”

陶可林拉着她走到里厅,这是一间八十多平的书房,一整面墙的书柜,当中挤满了书籍,他拉着宁朦走到最后一面墙前,上面独独挂了两幅画。

这么大的一面墙,却只挂了这么两幅画,可见这房子的主人有多喜欢这画。只是两幅画都是工笔画,看起来没什么稀奇的。

宁朦回头看了一眼陶可林,微带了询问的表情,他笑眯眯的脸上没有别的表情,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宁朦只好转回脸,凑过去看左边那幅。画上画的是一名身着藕色裙衫的女子在扑蝶,画确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有些眼熟,再细看之下还能看出一些拙笔。

宁朦回过头不解的看着他,他这才走过来,问:“这个表情是几个意思?”

☆、59|11.18

就是这么电石火花之间,宁朦突然想起来这画上的女子是谁,原也不是什么出名的画,但是她以前做杂志版块的时候出过一期赏析红楼梦里薛宝钗的文章,当时找的配图就是这幅,场景什么的都很相似,只是图上的女子衣服的颜色换了,神情也画得更为美且生动,看得出画画的人很用心,别的地方或许有些少的败笔,但是脸部却画得格外小心。

“是薛宝钗?”宁朦问他。

他笑着点点头,然后手指着画的左下角,上面是用画笔画出来的一个印记,写着端端正正几个字:陶可林笔。

宁朦有几分惊讶,因为这画不错,但是以陶可林的水平,是不会画出有瑕疵的画的。

“什么时候画的啊?”

“十岁左右吧,那时候刚刚读红楼梦。”

果然是绘画天才。

“那看来你最喜欢的是薛宝钗了。”

“这还用说。”

她那期文章也有写,男人们莫不喜欢薛宝钗,摘抄了周汝昌《红楼夺目红》中的《芳龄永继》:她为人处世,样样令人钦服,和平厚道,大方正派,关爱别人,体贴尊长,还加上学识过人,才貌兼美。综而计之,大观园中,难以伦比。

“旁边那幅是同年画的。”陶可林说。

宁朦的目光转向另外一幅,眉毛一挑。

画中只有一张大床,多的什么都没有,帷幕半掩,床上的枕头横七竖八,被子被掀到一边,床上两人衣衫不整,穷极狎昵。男子赤着上身,侧身对着女子,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把玩着女子披散的头发,女子搂着男子的腰,笑容明艳动人。

真看不出来是一个十岁小孩画的,这画风对于仅十岁的陶可林来说,是不是太……不纯洁了?这小孩从小就这么离经叛道吗?

陶可林看宁朦看得出奇的认真,又忍不住打趣:“看来这幅挺合你口味的嘛,盯着看那么久。”

宁朦看着男子齐眉勒着红抹带,颈间戴着美玉,心领神会问:“这画的是贾宝玉和黛玉吧。”

“才看出来?”他反而惊讶。

“我是没想到你会两幅画都画《红楼梦》,也没想到你爷爷会一口气在墙上挂两幅同系列的画。”

“这不是老爷子挂的,因为这幅画,我被爷爷大骂了一通,甚至不允许我再碰画笔。这两幅画,都是因为得了奶奶的赞誉才得以挂上的。

亏得老太太这么开明。

“我虽然喜欢薛宝钗,但是更希望林黛玉能与贾宝玉在一起。”他笑道。

宁朦如遇知音,“我也是,其实我也总有一种偏见,觉得贾宝玉配不上宝钗。”

陶可林笑眯眯的,“那你觉得谁配得上?”

“当然是像你这种了解她的,喜欢她的人。”

“不,我现在了解的,喜欢的人是你。”

宁朦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看了他一眼,“油腔滑调。”

陶可林把她按到墙壁上,刚想做点什么,她的电话就响了。

宁朦低头接了电话,应了两声之后推开他,“我要去照相了,你也去和你的小姐姐们玩吧。”

陶可林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哪里来的小姐姐?”

“刚刚围着你的那些桃花啊。”

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群穿着粉色裙子的伴娘们,还欲解释,女人已经往外走了。

宁朦端着相机走出房子,院子里已经站满了熙熙攘攘的宾客,热闹非凡。

她在角落取景,拍了几张之后她站到角落去查看相片,而后突然听到一阵喧嚣,宁朦抬头就看到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从大门走进来。

人群皆朝着那个方向欢呼迎接,几个男人都仪表不凡,穿着精致,走在前面的人穿得要更规整,领带是喜庆的红色,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

宁朦差点要握不住相机。

她能清晰地听到宾客们围上去祝福,调侃,他一一笑纳,宛若主人一般地招呼大家吃好喝好玩好。

宁朦觉得自己有好几分钟都是呆滞的,眼看着他和十来个人都打了招呼,越靠越近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匆忙低头。

似乎所有问题都有了解释。为什么陶可林会住到她隔壁,为什么陶可欣会对她有敌意,以及他刚才的欲言又止。

她本来就不太相信陶可欣说的那些话,此刻更是连标点符号都不相信了。

身边传来笑声,伴娘们簇拥着新娘走出来了,陶可林走在人群末端,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垂着脑袋站着的女人,手持着相机,手指却未动分毫。

是看到了么?

青年抬头,视线落到喷泉另一端的男人身上。

他也不知道回头要怎么解释了。

自己的姐夫是女朋友的前任,这关系可真够乱的。

有人来扯她,示意她过去照相,宁朦咬咬舌头,用尽这辈子积攒的定力,淡定地走到他们面前,举起相机,聚焦,定格画面。

男人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便怔住了。

女人端着相机,虽然挡住了大半张脸,但是那下巴和嘴唇,他不可能认不出来。

宁朦透过镜头看他,他是意外的,也有慌乱,以至于他在镜头面前都是僵硬的。虽然他向来不喜欢照相,但这僵硬又比从前要更不自然。

宁朦走近一步调整角度,听到伴娘们在起哄,让他们接吻。她端着相机,时刻准备着。

新郎似乎在顾忌什么,看了新娘一眼示意,新娘却装作没看到,只笑吟吟地盯着镜头。

最后仍然是架不住看热闹的群众,他侧头吻了下去。

难以叫人不艳羡的一对璧人。

周围欢呼声一片,宁朦抓拍了好几张。角度取得好,光线也很合适,所以效果很好。宁朦又拍了几张,后来摄影的人扛着设备过来了,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唯一庆幸的是,这里没有人认得她,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和摄影师忙完之后就溜到角落去休息了,摄影师坐在草坪上摆弄器材,她也蹲在旁边翻看照片。

她抓拍了几张陶可林,张张都无可挑剔。

不是她角度选的好,也不是光线背景好,而是陶可林他就是自带光环的模特,有几张她明明是拍新娘,但是照片里新娘旁边的陶可林却更显眼。

有一张是宁朦偷拍他时被他察觉,回头冲她坏笑了一下,这一张最生动最还原,她当即就存到手机里了。

宁朦觉得把这几张照片发到微博里的话,她肯定又要涨粉了。

宁朦刚起坏心,就看到相机屏幕一暗,有阴影投在上面。她立刻回头,发现是相机里的人站在她身后,正勾着脑袋看相机,宁朦连忙收起相机。

“你怎么来了?”

陶可林把手里的果汁递过去,待她接过后又顺手把她拉起来。

宁朦蹲得有些久了,所以起来的时候脚有些麻,踉跄了一下,陶可林及时搂了她一把。

这边的陶可欣顺着男人的目光望过去,看到那对依偎在一起的男女后,微微笑了,“怎么了?”

“恩?”男人收回视线,抿了一口香槟,掩饰好自己的情绪,随口问道:“那是可林的朋友?”

陶可欣挽住自己丈夫的臂弯,嘴角勾起,“你觉得是朋友?”

姚琛低头看她,心底划过一丝异样,“他不是有女朋友了??”

陶可欣轻微地耸肩以示无奈,“我这个弟弟向来任性,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姚琛笑了,眼神宠溺,“谁能有你任性啊?”

“讨厌!”陶可欣嗔道,“我还跟谁任性过啊。”

姚琛便笑了,没有再多问一句。

宁朦不想看到这一幕的,但是那对璧人太过耀眼,她没法忽视。况且和他在一起几年,何曾见过他这个模样,笑得这么开怀,眼神这么温柔。

她真是没那个福分。

陶可林不动声色地往她面前一站,彻底挡住她的视线。

宁朦回过神来,冲他笑了笑,“你不需要接待客人吗?”

“等会就去,倒是你。”他摸了摸她的脸,有些担心,“脸色很差,不舒服吗?如果累了就别拍了吧,我找人送你回去。”

宁朦摇头,“还行,你去忙吧,别老过来找我了,影响不好。”

陶可林知道她的意思,他在这里就站了几分钟,已经有不少人频频望过来了。他看了宁朦一眼,似乎停顿了一下才又笑着说:“那好。”

他是无所谓,但宁朦坚持,他也只能先走开了。他伸出手指摸了摸宁朦的颌骨,说了声乖,然后转身朝着人群走去。

之后宁朦就很少再看到陶可林了。

作为新娘的弟弟,他肯定是忙的,而且这席间的宾客都非富即贵,他自然不能怠慢丢了陶家的脸面。

然而令宁朦觉得不解的是,陶可林的父母和爷爷,几乎是到了晚上才姗姗出现。

不仅是陶可林的家人,宁朦还发现,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晚上才到,有几个更是匆忙来送了礼金就走了。

宁朦站了一天,又累又饿,唯一下肚的就是陶可林给的那杯果汁。难得没有人再叫她了,她便走到游泳池边上,偷了一块马卡龙送进嘴里,还未尝出味道就察觉有人靠近,连忙狼吞虎咽的咽了下去,结果又被一道声音吓得呛住。

“小美人,我们又见面了。”

☆、第60章 11.18

宁朦来不及回头,冲着一旁拼命咳嗽,脸都憋红了。

从旁边递过来一杯饮料,她情急之下接过灌了一大口,结果杯子里的液体却是辛辣的龙舌兰,她咳得更厉害了。

旁边传来笑声,宁朦这才眯着眼回头,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宁小姐。”对方脸上带着不可名状的笑,却比以往见到他时的一张冷脸更冷了,“真是到哪都能见到你啊。”他的视线下移,落到她胸前挂着的相机上,“你的角色还真多变。”

来人正是陶可林的那个小叔叔,说起来,两个人还真是有些像。

他从身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杯酒,向宁朦比了一个碰杯的手势,宁朦举起杯子示意了一下,送到嘴边喝了一口,他却没有动,嘴角噙着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刚刚还看到陶可林在你旁边,一眨眼他就不见了,怎么,把你丢下了?”

“他去招待客人了。”

“你不也是客人?”他反问。

宁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两天宋清天天约我打球,我还纳闷他怎么这么无聊了,原来是你又和陶可林搞在一起了。”

宁朦总算是知道他的眼光是怎么回事了,微微皱眉,解释道:“我和宋清只是朋友。”

他笑了一下,脸上有不易察觉的细微的鄙夷。

宁朦还要开口,就见他往旁边一看,露出个笑容招了招手:“可林。”

她一怔,转过身去,恰好此时华灯初起,四周通亮。暮色中,风扬起周边缠绕的精致帷帘,泳池边的彩灯,草坪里的焰茶灯和过道中的藤条灯笼一并亮起,背后的洋房似一座玻璃城堡通体明亮,正空中悬挂的LED变幻着字样,笼出一片朦胧和温暖。

陶可林就是在这星星点点闪烁的灯光中转过身来,冲他们笑了笑,而后提步走来。

宁朦有一瞬间的心跳加速。就这么几步路,他的视线也未曾离开过她。

“小叔。”陶可林走近,先是自然地牵起宁朦的手,带着不加掩饰的笑,又和男人轻轻碰了碰拳头打招呼,“你迟到了,他们刚刚还在找你。”

海文哈哈一笑,“我的错,我自罚一杯!”说完利落地仰头喝下手中的酒。

陶可林眼睛一闪一闪的,一脸狡黠:“和我罚干什么,又不是我结婚,待会跟我姐夫喝去。”

男人拿手点点他,“你明知道我戒酒,还等我喝完了这杯才说这话,你心眼还真是坏,越来越像你爷爷。”

陶可林又笑,然后说:“对了,和你介绍一下,宁朦,我女朋友。”说完转向宁朦:“这是我叔叔海文,上次你们见过的。”

宁朦望着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男人,笑着朝他点点头。对方却没有接陶可林的话茬,顾左右而言他:“我在找你婶婶,你有没有看到?”

“我刚刚看到她进了二楼的休息室,似乎脸色不太好,你快去看看吧。”

海文恩了一声拍了拍陶可林的肩,侧身走了。

“他这人就这样,不用介意。”男人还未走远陶可林就说。

这话好像听过好几次了,宁朦笑了笑,表示没事。

此时聚光灯打到泳池对面的舞台上,司仪走上台,婚礼正式开始了。接下来就是新郎新娘上台致词宣誓互换戒指的环节。

宁朦垂下头摆弄相机,忽然恩了一声。

陶可林低头看她,“怎么了?”

“我的相机盖不见了。”

“又丢了?算了,我再给你买个新的。”

宁朦冲他笑了笑,“不行,那是你曾经给我捡回来的盖子。我去找找。”

陶可林拉她不住,只能看着女人走远。

宁朦在前后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最后只能冒昧地上了楼。三楼右拐第二间,应该是和陶可林进屋的时候落下的。

宁朦到了门前想都没想就拧开了房门,而后吓了一跳。

床上正横躺着两人,男人钳着女人的手,似乎欲行不轨。

宁朦一时拿不准是该退出去还是解救女人,结果此时男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怒视着她。

又是陶可林的叔叔。

“我,我上来拿东西的。”宁朦迅速抓起桌子上的相机盖朝他亮了亮,以示她的无心之举。

“滚出去!”他低喝一声。

他身下的女人觉察到有人闯进来之后,便不停的在挣扎,他于是更加不耐,头也不回的呵斥宁朦:“我说滚出去!”

宁朦隐约觉得这事不该管,于是匆忙垂着头后退,撞到桌子角,撞到门把手,一阵坎坷才走出房间给他们带上门。

她的眼睛... ...

下楼的时候仪式已经结束,陶可林拿着一束捧花,正四下张望着,宁朦忍不住笑了,结果这一笑就被青年捕捉到了,他迅速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