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在床里侧,手抵在卫瞻身侧,探声去拿床头小几上的药碗。长发从她肩背滑落下来,落了卫瞻一脸。

卫瞻深深吸了口气。

“咦?药呢?”霍澜音打了个哈欠。她没怎么睡醒,有些迷迷糊糊。她坐起来,望着卫瞻问:“殿下把药喝了?”

卫瞻瞧着她眼睛里的流光,随意地“嗯”了一声。

霍澜音一瞬间笑了起来,漆黑的夜里,她的双眸比星子还要璀然。

卫瞻探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将她摁进怀里,说:“睡觉。”

过了好一会儿,卫瞻又补了一句——“蠢货。”

霍澜音乖巧温顺地趴在他胸膛睡着了,没有听见。

翌日,霍澜音醒来时卫瞻已经不在房中。她喊来莺时梳洗过后,隐约听见后院有女子在训话。她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来是一个女人在教别人射箭。霍澜音心神一动。这次的事情,让她更清楚地知道自保的重要。被庇护是幸运,却不能永远等着别人来救。

“莺时,我们去看看。”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觉得这趟去西荒有点像唐僧师徒去西天取经路上要经历81难23333

第050章

第50章

“我若是留在京里, 现在兴许已经升至掌管六十万禁军的督头。”霍佑安将胳膊肘搭在卫瞻的肩膀,“可是我告了假,千里迢迢来找你。够意思吧?”

“你也可以现在回去。”卫瞻道。

霍佑安摇摇头, 沮丧地说:“让之,你现在怎地变得如此无趣?要不是江太傅口口声声说你是被阴阳咒影响, 性情大变。我当真要怀疑你被施了法术, 被哪个魔头借了身。”

“回京去。”卫瞻停下脚步,难得正色了几分, “你现在和我走得太近, 将来会惹新帝怀疑。”

霍佑安手撑着石台,坐在假山延伸下来的平台上,吊儿郎当地晃着大长腿腿, 笑着说:“和你走得太近?我寻思着我和你走得近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从七八岁起就和你走得近了吧?再说了,凭什么你让江太傅跟着你, 我就不行?”

他将一只脚踩在平台上, 手肘搭在膝盖。

“他是我老师。”

“哎,老师怎么了?老师有咱们关系近?我说,我好像还帮你换过尿布吧?行行行……别走啊,我不说了还不成嘛。”

卫瞻没理他, 继续往前走。

霍佑安赶紧从平台跳下来,追上卫瞻。

卫瞻道:“你要为你父亲多考虑。你父亲一世英名,莫不可因为你的一时糊涂让他老来狼狈。”

“我问过我爹的啊。”

卫瞻诧异地停下来,看向霍佑安。

霍佑安耸耸肩:“老家伙不管我,他怎么说的来着……哦, 原话是‘你爱咋咋地’!”

卫瞻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让之,说到我父亲,你可得求你帮个忙。你能不能劝劝长安郡主啊?她比我还小一岁,上赶子想给我当后娘。这像话吗?你说说,她堂堂一个郡主,金枝玉叶,也算容貌出众,什么样的如意夫君找不到,非要缠着我爹啊?”霍佑安嗤了一声,“我瞧着她人前挺正常,怎么脑子不好使?王爷不疼她,让她缺父亲的宠爱庇护了?”

“霍将军骁勇善战,为国为民,北衍英雄。又品性高尚,挺拔器宇。”卫瞻瞥了霍佑安一眼,“比你是强上百倍。”

霍佑安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服气:“可是我年轻啊!”

卫瞻认真点头,赞同道:“也就只有这一个优点了。”

“胡说!我仪表堂堂貌比潘安,文武全才有情有义……”

卫瞻停下脚步,侧首朝一侧的操练场望去。霍佑安停了话,跟着看过去。

孙小瑜使劲儿摇头,重重叹了口气:“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射箭的准头像是练了十几年。可是力气小的还不如我八岁的阿弟!”

她指了指蹲在她旁边的孙小平。孙小平跟着点头,一脸的骄傲。

孙小瑜坐在长凳上,双手托腮,好奇地问:“姐姐你是怎么长大的,你的手是豆腐做的吗?怎么只拉了两次弓,手心就红了破了呢?”

霍澜音揉着手心,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想说话,看见不远处甬路上的卫瞻,从长凳上起身,喊了声:“殿下”。

孙小瑜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弟弟行礼。

卫瞻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远处靶子上正中红心的箭矢。又看了霍澜音一眼,没说话,转身离开。

霍佑安犹豫了一下,没跟着卫瞻走。他好奇地走进操练场,走到霍澜音面前,打量着她。

霍澜音微微蹙眉,向后退了一步。

“你就是那个……”霍佑安皱眉,忽然不知道怎么称呼。

“是。”霍澜音应下来,没让他为难。

霍佑安摸了摸鼻子,忽然说:“挺好看的。”

霍澜音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

霍佑安轻咳了一声,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却又笨拙地接了一句:“也挺香的。”

霍澜音悄悄又向后退了一步。心里对霍佑安的印象已有些差了。

“你就是霍小将军是不是?”孙小平仰着头望着霍佑安,“我长大了要成为你父亲那样的大英雄,也要成为你那样的神射手!”

霍佑安蹲下来,收起几分玩世不恭,揉了揉他的头:“你祖父也是大英雄。任何一个疆场上的将士都是英雄。”

孙小平懵懂地点头。

霍佑安又笑起来,问:“你在学射箭?”

“嗯!阿姊教我,可小平笨。总是射不准。”

“来,我教你。”霍佑安将孙小平拉到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他拿起孙小瑜给弟弟特别制作的小孩子弓箭塞进孙小平的手里。

孙小平有些紧张,一双小手紧紧握着弓。

霍佑安随手在箭筒里拿了三五支箭,搭在弓上。他笑嘻嘻地瞧着孙小平认真的样子,说:“对,要全神贯注。”

他一直看着孙小平胖乎乎的小脸,一眼都没看靶子。然而箭脱弦,三五支箭无一例外全部在红圈内。

“哇!”孙小平眼睛亮晶晶的。

孙小瑜站起来,张了张嘴,忽然觉得脸红。

霍澜音看着靶上的红圈,也是惊讶极了。她不懂,不懂霍佑安没有瞄准怎么就能射中红心?

不远处响起马蹄声。卫瞻骑马到来后院,他勒住马缰,看向霍澜音。

“音音。”

霍澜音起身,将手中握着的弓箭放在一旁,朝卫瞻小跑过去。她将手递给卫瞻,任由他将她拉上马。

霍佑安起身,笑:“有了女人出去玩都不带着我,不够意思。”

孙小瑜鼓足了勇气,走到霍佑安身边,说:“霍将军,我平时也极喜欢射箭……”

“啊。射箭是挺有意思的。”霍佑安没等孙小瑜说完,将孙小平的小木弓递给孙小瑜,“那你继续教他。”

说完,他抱着胳膊慢悠悠地离开操练场。

孙小瑜咬唇,低下头。

“阿姊,你热吗?怎么脸红了?”孙小平挠挠头。

孙小瑜飞快地看了一眼霍佑安的背影,瞪了弟弟一眼,小声说:“闭嘴!”

卫瞻带着霍澜音出了孙府,街市人多,马速慢下来。霍澜音问:“殿下,我们去哪儿呀?”

“地方军器监。”

霍澜音回头去看卫瞻,掀开他帷帽的皂纱一角,问:“去那里做什么?”

猛地对上霍澜音那双盈盈眉目,卫瞻愣了一下。他沉声道:“进来。”

霍澜音依言放下罩纱,将脸凑到卫瞻面前。卫瞻抬手,指腹捻了一下她鼻尖左侧的美人痣,而后手指下移,指腹摩挲着她娇嫩的红唇,反反复复。

霍澜音弯起眼睛,压低声音问:“殿下,你是不是想亲我?”

街市人来人往,叫卖声、嬉笑声就在耳畔。

卫瞻忽然将霍澜音推出了罩纱中。皂纱轻轻晃动,重新落下来,轻抚他脸上冰凉的金属面具,隐隐带着她的香。

霍澜音重新端庄坐好,眼尾勾着浅浅的笑。

到了地方军器监,卫瞻下了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扶着霍澜下来,走进军器监。主簿赶忙迎接,询问。

“□□坊。”卫瞻随手摘了帷帽递给侍卫。

霍澜音惊讶地抬眼看向卫瞻,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这是霍澜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她好奇地瞧着室内五花八门的□□,惊讶于□□的种类会如此多。有车大的巨型弩,也有小孩子玩具大小的小弩。

卫瞻拿了一支弩递给她。

霍澜音好奇地打量着手里的弩,问:“弓和弩……不是一个东西?”

卫瞻看着她,没说话。

霍澜音讪讪,有些尴尬:“好像的确不太一样……”

主簿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解释:“弩是对弓的改良,射程和威力都优于弓。二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弓的发力需要人的臂力,而弩是靠弩机。”

霍澜音偷偷看了卫瞻一眼,迅速低下头,反复摩挲着手里的金属弩。

卫瞻走到矮桌后坐下,令人拿来纸笔。

霍澜音看着卫瞻不知道在写着什么,她也没有过去,仍是研究着各种各样的弓和弩。走了一大圈,也算彻底明白了弩不同于弓的地方。她甚至拿起几支弩,也没让旁人教,凭着自己瞎研究的弩机发射原理,试着发射过几次。

她将所有的弓和弩都瞧完,才走到卫瞻身侧蹲下来。她瞧着矮桌上卫瞻画的□□图,问:“殿下画这些做什么?”

“给你制弩。”卫瞻道。

霍澜音檀口微张,怔怔望着卫瞻。

半晌,卫瞻侧首看向她。

四目相对,霍澜音忽然狼狈地移开了目光。

离开地方的军器监,天色已经暗下来,四方天际洒下温暖的昏黄。因为快要过年,街市比寻常更热闹些。小孩子跑跑跳跳,欢声笑语。走街小贩手中的拨浪鼓噼里啪啦地响着。

过了长长的石桥,喧嚣的人烟气息才稍微远了些。

霍澜音回过头,去看长石桥另一侧的热闹。这才恍惚意识到,要过年了。然而这份过年的热闹与她无关。如今的她孑然一身,再也不会像往年那般与家人守岁。不过一个月而已,那些过往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与她无关了。

细小的雪粒轻轻飘落,又开始下雪了。远处有妇人扯着嗓子喊囡囡归家莫要挨雪。

卫瞻停下马,将一支石榴石镀金步摇插在霍澜音的发间。落日的余晖洒落下来,垂珠轻晃,石榴石浅红色的流光跟着盈盈流转。

霍澜音惊讶地伸手去摸,石榴石入手微凉。

她慢慢放下手,手指搭在锁骨前,摸了摸胸前那枚布缠的假扳指。然后,她将手搭在卫瞻握着马缰的手背。

“殿下教我骑马好不好?”她温声软语。

卫瞻沉默。他手腕翻转,将霍澜音柔软的手握在掌中。霍澜音弯唇,微微用力握住马缰。

作者有话要说:66个红包,字数多的优先,周日发~

第051章

第51章

栖凤宫中, 元贤皇后懒洋洋坐在吊椅中,手中握着一卷书。吊椅轻晃,她正红的裙摆曳地而过。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元贤皇后永远都是优雅端庄的。她永远穿着华丽的宫装, 描着妆,眉心一抹朱红花钿, 将她的端庄里添了几分无可企及的妩媚韵致。

早已不是双十少女, 岁月却没有再她的脸上留下多少蹉跎痕迹。过分美貌让她的年纪成了谜。

她看书看得倦了, 懒懒歪着手腕。小宫女急忙双手接过书册, 躬身退着走下去。

另外一个小宫女弯着腰, 双手捧上琉璃盏, 里面装着几块元贤皇后平日里喜欢的糕点,十分精致。元贤皇后瞧了一眼, 纤细的手指捏了一块来吃。红唇檀口, 吃东西的样子优雅极了。

“皇后姑姑!皇后姑姑!”纪雅云提着裙子慌慌张张跑进来。

栖凤宫中的小宫女们悄声向两侧退开,给纪雅云让出地方。

“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元贤皇后说得缓慢,温和的声线里带着天生的高贵, 还有一层责备。

纪雅云在元贤皇后身前蹲下来, 双手搭在元贤皇后的膝上,问:“皇后姑姑, 我听说您要把我嫁给二殿下!是不是真的?”

小宫女赶忙抱着绣凳过来,给纪雅云坐。

元贤皇后又从琉璃盏中拿了一块糕点来,吃了一小口,才开口:“姑姑没有说过这个话, 也没有这个权利。咱们纪家的女儿总是要做皇后的。谁是下一任皇帝,你便是谁的皇后。”

“我、我……”纪雅云红着脸,“可我不愿意嫁给二殿下!”

元贤皇后蹙眉。美人微愠,不怒而威。

纪雅云抿唇,向后靠了靠。

“是本宫的敏之不好吗?”元贤皇后问得轻飘飘。

可纪雅云再不敢胡说。她使劲儿摇头,认真道:“二殿下才十二岁,雅云一直将二殿下当做弟弟来看待!绝不是二殿下不好……”

元贤皇后望着纪雅云的眼睛,半晌,她问:“要吃糕点吗?”

纪雅云愣了一下,缓缓摇头。

元贤皇后轻轻挥了下手。端着琉璃盏的小宫女赶忙悄声退开。另有几个小宫女过来。一个小宫女捧着温水跪在元贤皇后身侧。一个小宫女小心翼翼拆了元贤皇后的护甲,和另外一个小宫女一起给元贤皇后洗手,又拿来熏过香的帕子仔细擦干水渍。

元贤皇后另一只手支着下巴,阖上眼。

纪雅云默默看着。她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皇后姑姑累了,雅云不扰姑姑歇息。”

元贤皇后轻轻颔首。

纪雅云沮丧地往外走。她走了没两步,回头望向吊椅里被宫女们簇拥着服侍的皇后娘娘。她抿抿唇,悄悄拂了拂裙子,回忆着元贤皇后平时走路的样子,将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腰背挺直,步履端庄地往外走。

元贤皇后睁开眼睛,对于兄长将女儿养成这样单纯略显不满。

“娘娘,二殿下下了学,来给您请安。”

元贤皇后颔首,让人将卫瞭请进来。

“母后!”卫瞭行了礼,在元贤皇后身侧坐下。他才十二岁,模样还没有长开,却已是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郎,眉宇之间有着几分元贤皇后的容态。不过两位皇子相比,还是卫瞻的容貌更肖元贤皇后。

元贤皇后询问了几句卫瞭的功课,他都一一作答。然后,卫瞭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母后,皇兄什么时候回来?”

元贤皇后随手摘了发间的金步摇,悠闲地把玩。没回卫瞭的话。

卫瞭去拉元贤皇后的袖子,语气撒娇:“母后,我想皇兄了。以前都有皇兄指点我功课,现在皇兄不在,我被先生训斥的次数也多了好些!

“这是你父皇的旨意,不必问我。”元贤皇后打了个哈欠,将金步摇递给宫女,支着下巴阖起眼。

卫瞭赶忙起身,绕到元贤皇后身后,仔细给她捏肩。他捏了两下,元贤皇后便挥了下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卫瞭讪讪地收了手,他忽然笑起来,绕回来,凑到元贤皇后面前,说:“是不是没有皇兄捏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