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瞻指腹捻了捻自己的唇,笑了。
吃过晚饭,冯家人欲言又止。他们知道相逢总有分别时的道理,可是这半年的朝夕相处,一家人都舍不得霍澜音走。
“我没见过比姑娘更美的人儿。姑娘为了安全,总是穿着男装,戴着帷帽。可惜了那么漂亮的脸蛋儿。好久前就想给姑娘做一身襦装,前几日刚做好,正好给姑娘带着。”冯婶絮絮说着。
霍澜音摸着工整叠好的襦裙,眼睛弯起来:“冯婶费心了。”
“姑娘喜欢就好!不是多贵的东西,也不是出自有名绣娘的手艺,我的针线活儿也就那样,姑娘不嫌弃才好。”
小石头拼命给冯叔使眼色。
冯叔将一个荷包递给霍澜音,说道:“家里的情况你都知道,也就只有这些了,姑娘去京的路上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霍澜音忙推辞:“不不,这钱我要不得,留在家里就好。再说了,我跟在大殿下身边也没有太多花钱的地方。”
“我们知道姑娘不缺钱,姑娘还那么会赚钱。可是这是咱们家的一点小心意。总要为姑娘做些什么,咱们心里才踏实。”
霍澜音握紧荷包,点点头:“好,我收着。”
小芽子抱着霍澜音的腿,仰起脸来,委屈地说:“再闻不到香香了!”
霍澜音摸了摸她的脸,温声说:“若有缘呐,兴许日后还会再见的。”
“真的吗?”小芽子蕴着泪珠儿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真的。”霍澜音认真点头。
小芽子这才真真正正地灿烂笑起来。
冯婶擦去眼角的泪,笑着说:“芽子别缠着梅姑娘了。都这么晚了,姑娘也该歇着了。明儿个一早就要出发呢。”
“哦……”小芽子依依不舍地松开霍澜音。
霍澜音梳洗过后回屋的时候,卫瞻已经躺在了床榻上。他枕着自己的胳膊,翘着二郎腿。
霍澜音看了他一眼,心下疑惑,不知道卫瞻在东宫中时,是否也是这样一副纨绔二流子做派。倘若是,他的那些谪仙人好名声又是从何而来?只凭霍澜音眼前所见,实在觉得卫瞻行动间并没有太多身为东宫太子的得体来。
她熄了灯,在一片漆黑里摩挲着爬上床榻。她的膝盖刚抵在榻上,脱下鞋子。绣花鞋刚刚落在地上,她纤细的腰身已被卫瞻揽住,带进床榻里。
躺下时,霍澜音的身子一僵,又很快放松下来。她攥着身下褥子的手也松开了。
可是她等了又等,卫瞻只是压在她身上抱着她。
过去许久,霍澜音怀疑卫瞻就要这样压在她身上睡着,才忍不住出声:“殿下?”
卫瞻“嗯”了一声。
“……睡吧?”
卫瞻埋首在霍澜音的颈间,用力地吸了吸,恨不得将她的香吸进体内。他埋首在霍澜音的颈间,使得说话的声音很闷:“泥泥,你可知能令人上瘾的白面儿?”
霍澜音点头:“俞萧玉教过的,罂粟,那是一种令人终生无法摆脱的毒-药。”
卫瞻再次用力吸了一口。
“我身上的香味儿是幼时治病留下。兴许药方里的确有罂粟?瞧着殿下喜欢这味道。等日后寻到那位给我开方子的云游大夫,让他将药方呈给殿下。”
卫瞻沉声冷哼。
“这味道不过凑合而已,也没那么喜欢。”他说。
霍澜音知道埋首在她颈间的卫瞻看不见,所以撇了撇嘴。
卫瞻紧接着又说:“孤只是喜欢泥泥而已。”
霍澜音怔了怔,目光下移,望向伏在她身上的卫瞻。她伸出手去摸卫瞻的头。卫瞻一下子将她的手拍开,恼怒地瞪着她。
霍澜音回瞪他,且将被他拍疼的手放在唇前,吹了吹。
卫瞻盯着霍澜音鼓起的软腮,他“啧”了一声,握住霍澜音的手腕,亲自给她吹吹。
“不疼了。”霍澜音再一次说:“该睡了。”
卫瞻没理她,他将霍澜音的手抵在唇前,慢条斯理地亲吻,亲吻她的每一根手指,间或轻轻啃咬。
霍澜音被他啃吻得很不自在,想要将手往后缩。
“不要这样了……”她低声说着,终于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藏在了后腰下。
手指与手背上还残存着卫瞻啃吻过后的酥麻。
卫瞻深吸了口气,闷声道:“霍澜音,你总得给我点东西咬着吧?”
霍澜音紧紧抿着唇,在心里无声回——你又不是狗。
卫瞻心里又痒又躁,恨不得将怀里香软的人生吞活剥。
但是,他不能。
他觉得这样畏首畏尾的他真的很怂。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日日在嘴边晃的肉,他不敢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吃下去。
不要急,慢慢来。
深呼吸。
卫瞻闭上眼睛克制了一下,翻身在霍澜音身侧躺下。
睡觉!
霍澜音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去拉被子。
“别乱动!”卫瞻没好气地嚷。
霍澜音吓了一跳,手中捏着的被角落下去。她身子僵了一下,没理卫瞻,仍旧握起被角,好好整理了一番盖在身上。
嗯,睡觉。
卫瞻的事情,白天已经在丰白城陆续传开。等到了第二日,霍澜音跟着卫瞻启程时,整个丰白城的人都知道了。一大早,他们好奇地走出家门,立在出城的道理两旁张望着。
霍澜音坐在马车上,挑开窗前垂帘,望向窗外。
冯家一家四口眼睛湿湿的,却努力摆出笑脸,冲霍澜音挥手道别。
书生带着那些霍澜音资助的孩子们也来了,他们远远地目送着马车。
霍澜音心里亦是有些酸涩。
刚做药引时,她在北衍山河中为自己挑了这一城,原以为要在这里平淡过一生,却没有想到不过七个多月,就要离开这里。
一旁的卫瞻对于她的不舍,嗤之以鼻。
卫瞻西行时,慢悠悠地,仿若游山玩水。此番回京,却是快马加鞭。霍平疆亲自护送,令人闻风丧胆的玄甲兵整齐划一地跟在其后。
眨眼,就是一个月。
快到京城时,队伍停了下来。
纪雅云风尘仆仆赶来。
纪雅云一身狼狈,脸上的妆也哭花了。她哭着说:“让之哥哥,我不要嫁给二殿下!就算是抗旨!就算是和家里断绝关系,也不嫁!呜呜呜……”
霍澜音将垂帘挑起,略有些惊讶与好奇地打量着纪雅云。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营养液是15638,如果到周六晚12点有16000,周日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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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没起昵称,只是读者号的小可爱,就不会显示谁投的!)
第112章
第112章
纪雅云个子矮矮,长得很娇小。澄澈的眼眸中透着一股天真稚气。一看就是被家里从小娇养着的。虽然她风尘仆仆, 哭得脸上的妆都花了。可是掩不住她身上华贵的衣料, 也掩不住她天生的娇贵。
霍澜音的视线上移, 瞥了一眼她发间的玉石。她身上戴了不少首饰, 无一不价值连城。
霍澜音匆匆扫了一眼有了个印象和判断, 她放下垂帘, 刚要侧转过身坐正, 卫瞻凑过来,他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低声问:“她好看吗?”
“好看。”霍澜音如实说。
卫瞻挑起眼睛看霍澜音,又问:“那你和她谁好看?”
“那自然是我更好看一些。”霍澜音再一次实话实话。她说得光明磊落,不虚假谦虚, 也不因为这么说而不好意思。
卫瞻轻笑了一声。
“那个小麻烦鬼就交给泥泥了, 相信泥泥能处理好。”卫瞻摸了摸霍澜音的头。
“啊?”
霍澜音还没反应过来呢,卫瞻已经推开了马车门, 跳了下去。
霍澜音身子微微前倾,目光追随着卫瞻的背影。
纪雅云见卫瞻下马车, 她小跑着追过来,却也不敢拦卫瞻的路, 只停在距离卫瞻三五步的地方,小声哽咽着喊:“太子哥哥……”
经过纪雅云身侧, 卫瞻略微颔首,收拾视线,继续往前走, 到了霍平疆身边,翻身上马。
纪雅云望着卫瞻坐在马背上的背影,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霍澜音急忙掀开窗边的垂帘,掀开垂帘,朝外面的一个士兵招手,压低了声音询问:“这位可是纪家姑娘?”
小士兵冷不丁这么近距离看见霍澜音,被惊艳得恍恍惚惚。他点头,有些结巴:“是、是纪家的姑娘,大殿下亲舅舅的掌上明珠。”
明明说一个“是”字就可以,可小士兵忍不住多说了些,只为多和霍澜音说上两句话。然而霍澜音很快放下了垂帘,随风晃动的垂帘遮了她的容颜,小士兵眸中黯然。
霍澜音本已从纪雅云的话中猜出了她的身份,又从士兵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她从车厢里探身,温声开口:“纪姑娘,路上颠簸,请上马车。”
纪雅云正眼巴巴望着卫瞻的背影委屈着,忽然听见女子的声音,她转过头来,茫然地望向霍澜音。
将要上午,光有些晃眼,纪雅云有些看不清刚好逆着光的霍澜音的容貌。她迟疑地问:“你是太子哥哥的婢女?”
霍澜音轻轻摇头,却也不解释。
纪雅云皱起眉,后知后觉明白了。
“那好吧。”她嘟囔一声,踩着侍卫放下的脚凳上马车。她一脚踏上马车时,前面的马忽然往前走了一步,纪雅云叫了一声,身子朝一侧栽歪。
霍澜音及时拉了她一把。
“纪姑娘,当心。”
天上的云悠悠飘着,刚好遮了烈日,没有逆眼的光,纪雅云一下子看清了霍澜音的脸。
她看呆了一瞬,连原本要说什么话都忘了。
“纪姑娘?”
纪雅云回过神来。她进了车厢,在霍澜音对面的长凳坐下。她身后跟着的小丫鬟弯心也要上来。可是纪雅云看了一眼车厢里只有霍澜音一个人,她让弯心不要上来。
“那奴婢去哪儿啊?”弯心询问。
纪雅云“咦”了一声。一般出行,主子坐前面的马车,丫鬟婆子小厮会坐在后面的马车里,也是看管着后面马车里放着的行囊。
可是纪雅云记得刚刚并没看见后面还有一辆马车跟着。她瞥向霍澜音,问:“你没带丫鬟?”
“带了,她骑马。”
纪雅云转头瞪向弯心。弯心揪着眉头,连连摆手,心虚地小声说:“奴婢不会骑马……”
不得已,弯心还是跟着上了马车,坐在角落里。
纪雅云挺直腰杆,十足名媛的端庄坐姿。只是,她总忍不住去偷看霍澜音。
不对呀,为什么要偷看?纪雅云想明白了,根本没有偷看的必要,于是她光明正大地上上下下打量着霍澜音。
霍澜音今日穿着冯婶给她缝制的那身襦裙。冯婶说得谦逊,可她做这套裙子的确是花了心思的。虽然料子算不得上乘,却也漂亮得紧。以蒲荷为意。米白的上襦,搭着艾绿罩纱的齐胸下裙。薄薄的艾绿覆在柔软的米白里裙上。随着霍澜音的动作,艾绿色的轻纱如水流动,上面的蒲荷相映,若隐若现。胸口宽带和上襦的宽袖上绣着粉色的荷,为这身素雅的裙装添了几分柔软。
长长的墨绿系带垂落,厚重的料子又将她胸前的粉意压了压,多了几分婉约端庄。
纪雅云问:“你的衣服是哪里的绣娘做的?”
“只是寻常农户家妇人所做。”霍澜音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纪姑娘一路行来累了吧?喝些茶润润喉。”
“你放那呗。”纪雅云没接。
霍澜音依言将递过去的茶盏放回桌子,她端起自己的那一盏茶慢悠悠地品着。
“我将来是要嫁给太子哥哥的!”
霍澜音差点呛到。
纪雅云骄骄傲傲地说:“太子哥哥可给你名分了?估计是没有的。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本分听话,名分这些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霍澜音抬起眼睛望着纪雅云,迟疑地问:“……那我先谢谢纪姑娘?”
纪雅云吸了吸鼻子,问:“你身上涂了什么香料,这么好闻的。”
霍澜音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是香料,是幼时生病用药之后留下的。”
“药的味道?”纪雅云惊讶极了。她微微凑前,想更凑近些去闻,又不好意思。
霍澜音还是周澜音的时候,没少见姑娘家们的小斗争。她原以为京中姑娘的手腕会更厉害一些,可是眼前这位……就算是扔到西泽那样的小地方,恐怕都不够看的吧……
要么是被家里养得太好,要么是城府极深。思来想去,霍澜音也不敢在这短短的接触中,判断纪雅云是哪一种。
卫瞻骑马在霍平疆身侧,他瞥了一眼霍平疆手腕上的麻绳,问:“将军,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突然问这个?”
卫瞻沉默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马车。他收回视线,道:“为一女子如此,觉得很神奇。”
“没什么可说的。”霍平疆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卫瞻道:“小郡主重情将军多时,这回你回京,估计她会讨赐婚的旨意。”
“殿下当多多虑己。”
霍平疆话音刚落,后面的马车里传来纪雅云的尖叫。
卫瞻立刻调转马头,却见只是一只车辕陷入泥里,让马车稍微偏了些。他打马过去,拉开门向里看。
纪雅云惊慌失措,霍澜音神色淡淡。
“太子哥哥!”纪雅云红着眼圈,像看见了大救星,像卫瞻晚来一步,她就要摔死了似的。
“停。”
卫瞻干脆下令停军歇息。他翻身下了马,随手将马鞭递给了身侧的士兵。
略倾斜着的马车只是稍微晃了一下,纪雅云又立刻大惊失色。
霍澜音无奈,轻轻扶了她一把,温声细语地劝慰着:“纪姑娘,只是很浅的水坑,没关系的。我们下去就好。”
“哦……”
霍澜音先起身,弯着腰往车厢外走。她刚迈出车厢,卫瞻上前,握住她的细腰。霍澜音惊讶地抬眼望了他一眼,对上卫瞻目光的那一刹那,她又匆匆移开了视线,将手轻轻搭在卫瞻的小臂,任由他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