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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第二次觉得死亡离我很近,于是我想起了幼儿园大班时的小张,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就是那个全班第一矮,却得肺炎死了的那个孩子。我战战兢兢翻出大班时春游拍的集体照,我们幼儿园的女生校服可以说是我这一辈子见过最好看的校服,白底小蓝点的连衣裙,还是一字领,泡泡袖的。小张坐在我的前面,背了个小红书包,咬着食指傻傻看着镜头。我呢,扎两麻花辫,笑得天真灿烂,很上相——这估计是我除了“有气质”以外又一个优点。

陆游诗云,早岁哪知世事艰。人越长越大,烦恼越来越多,小时候哪里知道死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玩打仗游戏的时候,扮演英雄的小朋友忽然来一个工农兵造型,大喊一句“为了新中国,前进!”,那便是死了。

四年级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足以怕死,和平年代下的孩子都怕死。看了幼儿园的照片,我当晚睡觉的时候梦见小张了,还穿着幼儿园时的校服,在梦里我居然有了星爷式的无厘头,问她:“你是小张吧,你不是死了吗?”小张一脸平静,对我说:“没错,我是死了,谢谢你还记得我,明天晚上我再来找你玩。”我还点头说好。

随后,我的小腿又抽筋,疼醒过来,进而想起刚才的梦,马上嚎啕大哭。爸妈房间的灯亮了,然后他俩一起过来看我,我跟他们说小张明天晚上要来找我,他们早已不记得小张是谁。我哭哭啼啼跟我爸妈讲了我半夜膝盖经常疼,洗澡的时候胸部疼,可能是快要死了。我妈这才笑着我说长大了,膝盖疼是因为在长个子,胸部疼是因为在发育。

白天的时候我妈去问了杜爸爸(他是医生),杜爸爸让我妈给我吃钙片,平时多给我喝牛奶,多带我出去运动。

由此可见,中国未成年人的性教育远远落后于发达国家,总喜欢事后教育,而不是事前预防。中国的父母都认为,太早让孩子知道这些是不好的,孩子知道太多很可能去探索去实践,因此犯一些超乎年龄的错误。而事实证明,去犯一些超年龄错误的孩子都不是因为了解性知识。

我第一次吃钙片的时候,对那个白色的药片产生一种恐惧。相信没有哪个小孩喜欢吃药打针的,我小时候每次吃药都觉得那天是世界末日。我爸爸试吃一片之后,告诉我钙片是甜的,我心想,不要用骗小孩子的招术骗我。(…)

杜翊听我妈说我不敢吃钙片之后特地来我家,倒出一片就塞嘴里了,“傻瓜,真的是甜的。”我当时真是被他吓了一跳,很小的时候我以为糖衣药片是甜的,含在嘴里不出一分钟就尝到一股撕心裂肺的苦,我从此固执地认为只要是药,就算一开始是甜的,本质上都是苦的,就好比一桌美食如何色香味俱全,吃下去之后都只会变成一种玩意儿。

最后我在爸妈的逼迫下颤抖地去拿钙片,吃了之后惊奇地发现,真的是甜的!

当然,钙片事件又成为杜翊笃定我是21三体综合症患者的证据之一。

☆☆☆

不管杜翊怎么说,我欣喜地发现,我长高了,渐渐从班上第一矮变成第四矮,一个暑假过去,连老师都说我一段时间不见,长高好多。开学时我的身高已经算是我们班女生身高的中等了,我的座右铭也从“浓缩就是精华”变成“长江后浪推前浪,流水前波让后波”。

五年级时候因为大家身高都变了许多,所以老师给大家大调了一次座位。忘了说,我们的班主任在四年级的时候换成了现在的教数学的陈老师。我一向是坐第一排的,现在被调到倒数第三排,我还挺得意的。我的新同桌是个男生,叫兰禹捷,据说他不是汉族,是畲族。

于是我的心荡漾了,从小到大我第一接触非汉族的少数民族,逢人就讲我的同桌不是汉族,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少数民族就好像外星人一样少见。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都是一鼻子俩眼睛么…”当我第十次跟杜妈妈炫耀我的同桌不是汉族的时候,杜翊在一旁冷冰冰地说。我认为,他纯碎是妒忌我。

“怎么着,有本事你也弄个少数民族当同桌呀。”我的尾巴顿时指向苍茫的蓝天。

之后发生的事情表明,幸运女神果然不太待见我,女人大多都喜欢男人,就好像庙里的和尚都喜欢给女施主讲经,庵里的尼姑都喜欢给男香客送经书。异性相吸,生物进化至今,别以为有几本耽美百合小说,生物就能打破这个规律。

杜翊坐在我后排,刚好我们班新来一个转校女生叫熊灵,陈老师就安排他俩坐一起。有一天我惊悚地发现,熊灵也不是汉族!熊灵是苗族,鹅蛋脸,有点婴儿肥,很和善,对人很好,我后来和她成了很好的朋友,但高中之后就和她彻底失去了联系。

男女生流行的东西不一样,女生之间不管长得好不好看,都流行美少女战士和跳皮筋,男生不管个子高矮都流行奥特曼和篮球足球。我和男女生都处得不错,因此我既喜欢美少女战士又喜欢奥特曼,但我不喜欢篮球足球只喜欢跳皮筋。

近期重温美少女战士,我往往会怀疑我小学那会儿是不是真的像杜翊说的那样得了21三体综合症,那么雷人的剧情我当年为什么看得热血沸腾?那时候我和所有小学女生一样有一颗纯洁的心灵,就好比现如今我和所有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女性一样有一颗猥琐的心灵。

当时我喜欢夜礼服假面和水兵月——同志们,这是我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说出来的秘密,给点掌声和献花!

周末放假的时候,我经常找出很多围巾或者床单蚊帐什么的围在身上,对着镜子打扮自己,有时候把自己打扮成白素贞,有时候把自己打扮成欧洲公主,并且YY夜礼服假面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来救我,而坏人往往都是班上比我长得好看的女生。(一个小学生阴暗心理的写照)

上课的时候,我脑中通常想着三件事情——第一,今晚我能不能在六点之前赶回去看奥特曼;第二,阿卫到底是不是夜礼服假面;第三,下课的时候跳皮筋我要和谁一组比较有优势。

说到奥特曼,我对这个穿着奇怪紧身衣的家伙的热情居然一直持续到高三,以至于在高考倒计时只剩不到70天的时候,还能将一张只做了个选择题的数学卷交上去以便赶回去看《迪加奥特曼》(反正就算整张做完得的分数和只做选择题得的分数差不了几分),第二天为漏了前半集没看着而郁闷,而无视得了30几分的数学卷。这是后话,咱以后再说。

我记得五年级正在热播的是《艾思奥特曼》和《泰罗奥特曼》。小孩子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英雄崇拜,当时我们几个对奥特曼的崇拜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熊灵买了一个奥特曼的小模型,她算是症状比较轻的。先说说杜翊,这个人完全忽略了奥特曼是日本人披了一层皮假扮的,也忘记了自己曾经用“日本人也带个‘人’字”来证明“章鱼虽然带个‘鱼’字却不是鱼”这一命题,整天跟人聊的也是奥特曼,笔记本里画的也是奥特曼。你别说,我那时觉得他画得还挺人模狗样的,叫他帮我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泰罗奥特曼——然而,时隔十年我偶然找着那本发黄的数学笔记本时,被扉页上长角的怪物吓了一跳。

最迷奥特曼的是我的同桌兰禹捷,他不但买了12个奥特曼的模型,还买了一本《奥特曼大研究》,里面介绍了奥特之星上住着的所有奥特曼。他跟杜翊比较要好,先借给杜翊看,熊灵也想借,他却先借给了我。

我回去之后一页一页看得津津有味,废寝忘食,当然也忘了写作业。

三天之后,我把书带到学校,兰禹捷才把书借给熊灵。体育课时我们跳皮筋跳累了,就坐下大王椰子树底下聊天。熊灵很神秘地贴进我,说了一句:“小瑜,兰禹捷是不是喜欢你呀…”

这句话在我的心里引起了一次大地震,虽然我自以为很会造句和写作文,但“喜欢”一词还是第一次以这种突兀的形式进入我的脑海,之前写作文时我笔下的“喜欢”二字都是抒发我对大自然、对老师、对长辈的喜爱之情。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啊,不会吧,是夜礼服假面对水兵月的那种喜欢吗?我一直以为兰禹捷和我的友情只是少数民族和汉族之间纯洁的友情啊。

我的心跳得砰砰的,用当时小学生作文中流行的形容就是“像揣了一只小兔子在心里一样”。我扭捏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熊灵见我这么有兴趣,马上说:“那本书是我先向他借的,可是他却先给了你。我记得你没开口借过呀,他一定是喜欢你才先借给你的。”

我傻傻地点头,虽然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可听熊灵这么一说,我真有点感觉他喜欢我。只不过…我不喜欢他。我那时心如止水,好像没有对任何一个男生产生喜欢的感觉,也许就是那时候压抑久了,才酿成我初中刚入学就同时喜欢四个男生的悲剧。

言归正传,熊灵一本正经地问我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还蛊惑我道:“你就告诉我嘛,只要你告诉我你喜欢谁,我就把我喜欢的人告诉你。”

冤枉啊,我根本没有喜欢的人呀,难道我要告诉你我喜欢泰罗奥特曼?我见她一脸期待的表情,就打算乱编一个,这是善意的谎言啊。回想一遍我们班男生的脸,挑出三个长得比较清楚的,再从中挑出两个比较高的,一个是陈鸿,一个是杜翊。我那从小就初见端倪的虚荣啊,即使是忽悠熊灵,也要找一个长相好的喜欢对象,以显示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我本来想说杜翊,可又觉得我和他太熟了,说出他的名字很没悬念,还是说陈鸿好了。

熊灵很赞许地拍拍我的肩膀,“你眼光不错,我觉得陈鸿是我们班长得最好看的男生,个子高,篮球又打得很好,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呢。”

其实我至今都对别人的暗恋对象是谁没什么兴趣,我就搞不懂女孩子之间巩固友谊的方法为什么就是互相说出自己的秘密,而大多的秘密都围绕着自己喜欢的男生。在我的处事观里,我能告诉你的秘密,对我来说肯定都不是秘密。

“那我跟你说我喜欢的人。”熊灵羞涩地说。

“你说吧。”我听熊灵的秘密完全是为了满足她想说的欲*望。

“其实我喜欢的人是杜翊。”熊灵说完之后脸全红了,跟我这种厚脸皮编造喜欢对象的人截然相反。她说出杜翊的名字时,我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呛死。从小到大我就不认为有人会喜欢杜翊,因为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连他几岁断奶尿过几次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有史实为证——

当我上二年级还尿床的时候,我妈一边捏我的屁股,一边骂我说:“人家杜翊上一年级后就没尿床过,你看看你!”

我委屈地摸着自己肿起一边的屁股,扁着嘴坚持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顶嘴道:“他尿尿的地方比我长,睡觉时一定用皮筋绑起来了!”

妈妈那时的表情…无以名状,从此,她再也不跟我提杜翊尿床的事,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尿床。

狼来了

奥特曼的风潮很快就过去,五年级下半学期时就被一股风靡亚洲的强大风潮掩盖过去,那股风潮就是根据井上雄彦的漫画改编的动画片《灌篮高手》。这部动画片引发的狂潮让那时多少男生弃足球去打篮球,而事实证明,这种选择是对的。如果篮球打得好,有幸被选入国家队,会引来老百姓多少有点崇敬的目光;而足球踢得好,不幸被选入国家队,只会引来老百姓充满鄙夷的目光。所以,中国足球队的唯一好处就是让更多的中国人认识了篮球。话说回来,如果我有那运动细胞,我会选择打兵乓球,那个在奥运会上一直属于我们中国人的球类项目。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发觉我和我们班的女生是不一样的,有点鹤立鸡群。(没错,一个不太正常的人在一群正常人中总是显得特别独特)

我们班的女生无一例外都喜欢流川枫,讨厌樱木花道。

而我对流川枫一直没有感觉,也不讨厌樱木花道,觉得他很可爱。

流川枫究竟何德何能,无论是在湘北还是在我们师大附小都能吸引那么多女生?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杜翊和兰禹捷也喜欢流川枫,两个人下课凑在一起讨论流川枫和仙道谁更厉害,放学就去篮球场学着流川枫打球。他们一直想灌一次篮,可惜身高不允许。兰禹捷自不用说,杜翊那时的身高是166,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这个身高算是高了,但灌篮的话,没有185怕是不行吧。(你自己那时好像连150都不到…)

男孩子中有些人喜欢仙道,我也觉得他们的品味匪夷所思,我宁愿他们喜欢流川枫。(人家喜欢谁关你什么事?)话说仙道长得不错,就是头发太奇怪,他和《七龙珠》里的悟空一起,被我列入奇怪发型二人组。我寻思着他和悟空早上究竟要用几瓶发胶才能把头发全部竖起来,后来才知道他们的发型是现在90后非主流发型的原型。靠,人家小日本在90年代就玩腻了的发型被我国一些脑残拣起来接着玩,不嫌寒碜!(好了好了,你喜欢谁干脆告诉我们吧,不要铺陈那么多,到最后发现你喜欢的人是大猩猩)

我喜欢三井寿,看见当不良少年的他聚集一伙人去揍篮球队的人时,我觉得他挺讨厌的,可后来看见他被水户洋平打得满脸是血,忽然喜欢上了他。(你的审美观很惨烈…)后来他剪了头发重新加入篮球队,还在赛场上屡屡投出精准的三分球,我那纯真的少女心呀,那叫一个荡漾啊。

一次体育课,我看见杜翊带了他新买的篮球来,就问他能不能借我试着拍几下,他爽快地答应了。这又是男女孩之间不同的地方,女孩子新买的东西通常不喜欢让别人碰,而男孩子新买了什么玩具总不吝啬和同伴分享快乐。什么?你说你身边的某个男生不让别人碰他新买的玩具?那你要小心了,这个男的很有可能不是男人,至少在心理上不是,离他远点,否则他将来很有可能喜欢上你男朋友。

我一拿起篮球,就直接投三分球,结果…可想而知,球还没越过罚球线,就落地了。

杜翊的脑后挂了许多黑线,学着流川枫的表情,说了一句:“大白痴。”

事后我特地查了词典,白痴和21三体综合症可以说是同义词,只不过“白痴”的定义外延更广,它包括了先天和后天的智障。(你对这种无聊的事总是格外热情)

“你想投篮,得先从运球练起。”杜翊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的身高,然后说:“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去打羽毛球好了。”

“为什么?”我诧异。

“以你的身高,恐怕连后卫都没份。而打羽毛球可以促进长高。”杜翊你的嘴太毒了,长得矮也不能怪我呀,我这几年不一直努力长高了么。

“杜翊,一起打球吧。”陈鸿远远跑了过来,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背。

陈鸿是全班最高的人,170,理着个有流海的平头。我和他对视的一刹那,居然脸红了,也许是之前跟熊灵说我喜欢他的缘故,而我明明不喜欢他。

“朱瑜,听说你和杜翊是邻居?”陈鸿很自然地和我打招呼,我回答他的时候要昂着头,第一次和他这么近距离说话,感觉他真的好高啊。(对一个连150都不到的人来说自然是这样,若你有姚明的身高,你一定不会这么认为)

“这丫头看了《灌篮》,喜欢三井来着,拿了球直接投三分,嘿嘿,笑死我了。你改名吧,叫三井愚…愚蠢的愚。”杜翊一手抱着篮球,一手叉腰,哈哈大笑。

陈鸿眉毛挑了一挑,笑道:“你也喜欢三井?跟我一样,《灌篮》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他,喜欢他投三分球时自信的样子。”

“是额是额…”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那时我的心情就是——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陈鸿也。然而我喜欢三井并非他三分球投得好,而是因为…他好像很有钱啊。他的一双球鞋,名牌的,只是鞋带断了,说扔就扔,注意去观察,你可以发现《灌篮》里面最有钱的就是三井寿。他有钱的证据,我在这里就不列举了,否则你们说我抄袭那篇《三井有钱论》。

《狼来了》的故事告诉我们,小孩子不应该说谎,说谎之后谎言会成真,自己也会遭到报应。我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报应,总之,我站在篮球场边看陈鸿打了一节课的球,之后就隐约有了喜欢他的感觉。

像我那个年纪的孩子,喜欢一个人都很盲目也很莫名其妙,不过这种感情恰是成年人所没有的。成年人之间的恋情,通常避免不了性和物质,我们小孩子萌发的这种朦胧的感情,是被成年人所不齿的,就好像大学生看不上中学生的恋爱,而在工作的人看不上大学生的恋爱一样,都是相对的。所以,别以为你是过来人,什么都懂,在比你年纪大的人面前,你也只不过是一傻子。

谁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在上大学之前没有喜欢过任何异性?但这不能叫早恋,充其量就是个暗恋,前者的参与人为二,后者参与人为一。陈鸿人长得好看,个子又高,还喜欢三井寿,所以我喜欢他,可能就这么简单。

如果世界上所有的爱情都一如年少时简单,那么会少了多少尔虞我诈,少了多少离合悲欢。如果现在让我再遇见陈鸿,就算两情相悦,我一定会多想很多东西,比如他的工作他的家庭他的收入,也许他也在考虑我的工作我的家庭我的收入,这是符合成年人恋爱的普遍规律,但总让我觉得悲凉。

我开始后悔自己曾经告诉熊灵,我喜欢陈鸿。并不因为我自己真的喜欢上了陈鸿,而是因为这对我来说是个秘密,而我居然把秘密提前告诉了熊灵。我说过,我习惯于把不是秘密的事情当作秘密告诉别人。一个五年级的小孩有这般心思,实属罕见。(所以说了你不正常嘛)

放学之后,我收拾了书包准备回家,走到教学楼下时,忽然被我们班几个女生给堵住了,她们拉住我的手,把我拖到教学楼后面。

像很多少女漫画里提到的那样,女主角和万人注目的男主角多说了几句话,被女配角们看见了,就一定会被打击报复。这是个很雷的情节,但确实发生在我的五年级生活中。女人的嫉妒心是从小就有的,而且越大越强烈,只不过小时候不懂得隐藏,嫉妒就直接表现出来,长大了嫉妒还不表现出来,表面上还跟你生死之交似的。你必须明白一个事实,在大多数女人的字典里,对于身边非血缘关系的同性不会存在“羡慕”,只有“妒忌”。如果你的朋友跟你说,哇,我好羡慕坐我旁边的女同事哟,居然开车来上班呀。她就是嫉妒,因为她自己没本事赚钱买车,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买车给她开的老公。

如此,我反而觉得那几个把我堵在教学楼后面的女同学很可爱很直率,希望她们长大之后也能这么直率,不要因为嫉妒而暗箭伤人。

“朱瑜!你太嚣张了!招惹一个杜翊也就罢了,今天你又借着杜翊去招惹陈鸿!”说话的是我们班最高的女生,嗓子也粗。但这个女生在此后的几年里几乎没有长高,我大学时参加小学同学聚会的时候又见到了她,居然没有我高…她还记得这次堵我的事,说起来一边道歉一边发笑。

“杜翊就住在我对面,我怎么就招惹他了?”我避重就轻,只谈杜翊,不谈陈鸿。

“就算你没招惹他,你也不应该假装喜欢《灌篮》去接近他们,你连400米都不及格,还去打杜翊的篮球。”这次说话的是我们班最黑的女生,那次同学聚会我也见到了她,她…还是那么黑。

小孩子的逻辑总是有问题,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将日本人和章鱼联系得那么完美的,我400米不及格,跟我借杜翊的篮球之间有什么联系?从小到大,我不单玩过他的篮球,还玩过他的积木,他的游戏机,连他这个人,我都玩过!呃…误会了吧?那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我们玩的是医生病人游戏,轮流当病人。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发现他比我多长一个东西,觉得很不正常,嚷着要拿着玩具手术刀说要将它切除。(你从小就很猥琐啊)

“我没有假装啊,我就是喜欢《灌篮》嘛。不过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喜欢三井啦。”我们这些小孩的对话是很幼稚的,但我当时怎么还跟她们说得有来有趣呢?

“三井哪有流川枫帅,连灌篮都不会!”反驳我的是我们班流川枫亲卫队的队长,然而不到一年她就变成了工藤新一的粉丝团团长。

“流川枫灌篮得2分,三井投一次球得三分!”我骄傲地挺起胸膛,我爸说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三井是不良少年,还抽烟!还是流川枫比较帅!”“对啊,流川枫睡着了还能骑车。”“三井打架也打不过流川枫,还拿拖把打过流川,太野蛮了。”这群女生怕是早已忘了堵我来的初衷是因为杜翊陈鸿而非流川三井。

那时我如果承认三井没有流川帅,她们可能因此作罢放我一马,可是我这个人偏偏就爱讲个骨气啥的,坚持三井是最帅的。现在回想起来,靠,我干吗为了一个动画人物跟恶势力斗争那么久,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当年伽利略被教会胁迫在一份确认“地球是宇宙中心,太阳围着地球转”的文件上签字时也说 “就算我签了字,地球还是绕着太阳转”。你说我当时跟这伙小P女生计较个什么劲儿,每每想到此事,我都想穿越回去扇自己几耳光。

那个最高的狠狠推了我一下,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却没有哭,心中翻腾着自己对三井寿的信仰,这种信仰就好像当年红军对革命胜利的信仰一样,使我忘记了三井寿和奥特曼一样,都是日本人!

这是日本人对中国孩子赤果果的文化入侵,不过还好,我们这些孩子心里最喜欢的英雄的永远都是《西游记》里的孙悟空。

“小瑜。”正在我打算英勇献身的时候,杜翊忽然出现在拐角处,手里抱着他的篮球。

火星上的跳绳比赛

我的脑海里浮现夜礼服假面出场时的经典配乐,仿佛下一秒,一只娇*嫩欲滴的红色玫瑰就会朝这些恶势力分子射来。可惜…“你坐地上干吗?脏了裤子回去你妈打你。”杜翊不知道是刻意装傻还是被我传染了21三体综合症,依他平时的智商,不可能看不出来我被这伙黄毛丫头欺负了啊。

“杜翊,你来得正好。”高个子倒也不畏惧,“你来说说,朱瑜是不是喜欢你和陈鸿?”

杜翊在那一瞬间脸红了!靠,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你小时候洗完澡,衣服都没穿就裸奔到我家来,怎么都不见你脸红?我盘腿坐在地上咬牙切齿,真想跳起来跟她们拼个你死我活,只不过我形单影只,还是采取就地生气的策略吧。

“原来你们…”杜翊窘迫地看了我一眼,我瞪他,现在明白了吧,我被这些死孩子给欺负了哇。杜翊轻叹一声,对那些女生说:“她喜欢谁跟你们也没关系,你们围着她干吗,等会儿她哭起来很吓人的。”

“哦~~原来你喜欢她!”几个女生起哄起来,叽叽喳喳的。

简直乱点鸳鸯谱,小孩子都这么虚伪,总是以为自己喜欢的人另有所爱。

“杜翊你怎么还不走…”拐角又闪过一个身影,使正在碎碎念的我彻底噤声。是陈鸿…他诧异地看了这里的阵势,眉头一皱,问:“你们在干什么?”

恶势力遇见克星了,她们似乎很怕陈鸿。那时我不知道陈鸿有什么可怕,之后听说陈鸿小学时就和临近初中的小混混玩在一起,他是有“靠山”的。

“小瑜起来,跟我回去。”杜翊把篮球给陈鸿,上来把我拉起来,本想帮我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可是也许是想起了游泳池事件,又把手缩了回去。我七手八脚拍着屁股,拍完屁股又去整理乱糟糟的头发。

我一直是留长发,后来我妈妈说我的头发又多又黑,一定是吃了脑袋的营养才让我读不好书,所以在五年级时一剪刀给我绞了,带着被打击得痴呆了的我去理发店剪了个学生头,樱桃小丸子那种的。现在我看那时的照片,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像小丸子,倒有几分像演汉奸的葛优。(你确定不是冯巩?)

“喂,你们几个。”杜翊拉着我经过恶势力身边时,忽然停下来,“以后不准欺负小瑜。”恶势力马上起哄起来,杜翊忽然冷下脸,她们讪讪地住嘴了。杜翊转头对我说:“以后少给我惹点事,你被欺负了,我爸妈一定怪我没帮你…”说完就放开我的手。

那几个女生还想起哄,但碍于杜翊和陈鸿都在,也不好再说什么。我当时飘飘然地想,还好陈鸿出现了,不然我一定会被恶势力欺负得很惨很惨的——我压根儿没注意,从头到尾帮我的人只有杜翊…

我抱着杜翊的篮球跟在他们俩后面走,眼光一直很猥琐地追逐着陈鸿的背影,观察着他每一个动作,整个人感觉很轻,要飞起来一样。

☆☆☆

五年级的暑假非常无聊,要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我想我永远也记不起来自己五年级暑假究竟做了什么。

我妈妈看了我和杜翊的成绩单,又开始赤果果地妒忌杜翊,总希望我能在什么地方上胜过他。身高相貌上我已经一败涂地了,没想到在智商上又落后人家,我妈终于收回了那句自欺欺人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转而潜心研究我将来的道路。

经过一番严肃的思考,她决定让我去少年宫学书法。她乐颠颠地交完钱走回家门口的时候,刚好遇见了杜妈妈,被杜妈妈一句“哟,你女儿也去书法班啊,这么巧,我儿子上个暑假上了书法班,这个暑假还要去呢。”给打击到了,回来之后把我叫到身边,苦大仇深地摸着我的脑袋说,“小瑜,你要给妈妈争气呀。”

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不明其中所以然的我揣着毛笔就奔少年宫去了。一进书法教室,呵,这哪里是教室,说是北京烤鸭制作中心也不为过,连个电风扇都没有的。老师说,怕风扇的风将毛边纸吹得到处移动,写不好字。

后来才知道,书法班是最便宜的兴趣班,所以教室也是最差的。我那时是很单纯的,相信了老师的话。(你不用一直强调你曾经单纯过)

书法班居然也分大班和小班,我因为是按年龄来分的,谁知却是按程度来分的。我在第一节课时大笔一挥,照着墙上贴的王羲之《兰亭集序》写了几行字,居然被分到了大班!我妈妈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热泪盈眶,尤其是听见杜翊被分到小班的时候她几乎泪流决堤。

我上第二节课的时候就知道了大小班是怎么回事——少数有功底的或者写得好的分在小班,利于提高;多数菜鸟级初学者和已经没有希望写好字的学生分在大班。

我上了大概三节课,没有任何进步,在一次走错教室的情况下,我找到了真正适合自己学的东西——画画。那天天气极闷,我愣头愣脑地冲进教室,坐下之后发现自己走错了,正要站起来,发现老师在发彩色铅笔…我那从小就冒出的猥琐啊,使我不动声色坐在原位,领到了一排彩色铅笔和几张画纸。

我狞笑着,留在这间错误的教室。教画画的老师姓李,是个男的。我从小到大还没被男老师教过(这话说的…),于是很想知道男老师上课和女老师有什么不一样。(你太无聊了)之后我发现——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叫我们拿出画册,照着第十页画下来。画册,我是没有的,李老师以为我没带,就把他的画册借给了我,这个李老师虽然是个大人,可是也很单纯啊。我满头大汗画了一节课,才将那个跳绳的小女孩画下来,而我画完的时候,我同桌的女生居然还没画完,而且她虽然比我长得好看,可画的东西比我难看很多。

李老师走过来,看了我的画,像当年那个老和尚一样惊为天人,要不是他们年龄不符,我一定以为他是那个老和尚的转世。他在全班表扬了我,我第一次接受别的孩子又羡慕又妒忌的目光,感觉很爽。李老师真的是个很单纯的人,他在知道我的名字之后,居然还没发现我不是绘画班的学生。

我就如此这般开始了我的逃课生涯,此后我就带着毛笔和彩色铅笔去上绘画班,而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什么身份?智障儿童?)

剩最后几节课的时候,李老师告诉我们,全国“小百花”儿童书法绘画大赛开始了,让我们都创作一副画去参赛。我心里那个雀跃啊,激动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一起回家的杜翊,他才识破了我逃课的诡计,一脸惊讶地说:“怎么你都没去大班上课吗?老师今天也让我们小班的写一副字去参加这个比赛。”

我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和他站在同一高度了,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把自己当作绘画班的学生,“我们绘画班不分大小班,但我们的作品要经过李老师的筛选,不过我肯定能上。”

杜翊对我莫名其妙的自信很无语,沉默了很久,最终提醒我道:“你是书法班的…”

我选择将他的话当作耳边风。回去之后,我冥思苦想,连当天的《美少女战士》都不看了,反正已经看了三遍了。第二天我又废寝忘食地画了一个星期,拿去给李老师看,李老师看了之后非常满意说:“很好,这种科幻类的画作近几年很容易得奖。”

“什么是科幻?”原谅我那时词汇数量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