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给前夫的植物人爹爹冲喜上一章:第 50 章
  • 给前夫的植物人爹爹冲喜下一章:第 52 章

她忽然意识到,她只能通过中药将孵化的虫子排泄出来,只要药效够强,虫子排出后她找个法子搪塞过去,肥胖的主顾们根本不会意识到他们是靠虫卵减重的,这事也不会曝光。可她高估了自己,她不是中医,自然不知道在这个落后的年代,要怎么用药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能用醋稀释后给患者服下,让虫子蛰伏。

原想着就这样搪塞过去,却万万没想到,如此蹊跷的法子竟然会被宋朝夕一眼识破。

宋朝夕透过幂篱,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古书上一直都有吃虫减重的记载,只是这种损人的法子正经的大夫不会用,虫子不是别的东西,一旦控制不好便会酿成大祸。薛神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行事自我,这种人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若是继续留着,只怕是个隐患。

外头日头正盛,屋里阴凉处却莫名有股凉意。薛神医牙关紧咬,几次为自己辩解,却说不出让人信服的话,反倒是不少吃过她减肥药的主顾们听到消息赶过来,看到那地上蠕动的虫子,各个面色青灰。

宋朝夕伸手接过青竹递来的药盒,这是一个描金的瓷瓶子,众人皆知,薛神医对药盒极为讲究,据说此前装药的描金缠枝瓷瓶都是特别定制的,名家手笔,药吃完后盒子摆放在家中也算一件艺术品。他这里的药盒太好认,以至于大家一眼便瞧出来了。等众人看清那药里探出头的虫子时,不由捂嘴作呕。旁人无论如何都没法把虫子塞入那么小的药丸,除非原先这药丸里就有虫卵。

薛神医再怎么狡辩也无法为自己开脱。那些东西实在太恶心,多看一眼都吃不下饭,薛神医倒好,收人百两银子帮人减重,结果根本不是什么祖传药方,而是在减重的药里加了虫子,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吃过药的顾客们都围上来要薛神医给个说法,薛神医渐渐急了,她心知在这个愚昧的年代,根本没有公允可言,帝王将相天生便高人一等,虽则她是神医,听起来有几分威风,可她说到底只是一介庶民,处于社会的底层,她若出了事,便是墙倒众人推,根本没有人替她撑腰。

宋璇白着脸问:“国公夫人,喝了您给的药,以后体内还会不会有虫了?”

宋朝夕瞥了眼薛神医,和那群同样等她回答的主顾们,不由满脸为难地叹息一声,“我给你喝的不是药,是万年青的汁液混着烈酒,虫子最怕这个,其他人若想逼出体内的虫子,便可以按照我的法子喝下青汁,若有胸痛则表明虫子在体内待不下去,继续服用,便可以把虫逼出来。至于以后体内会不会有虫……你们种过地吗?地里的虫卵可以存活数年,人体内养分充足……”

这话说完,众人齐刷刷变了脸。

难不成这虫卵还会在人体内繁殖一辈子?子生孙孙生子,子子孙孙无穷无尽?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众人便恨不得饮血抽筋!

薛令春彻底慌了神,宋朝夕肯定是故意的,虫卵虽则能存活数年,可人的身体又不是土壤,那虫吃了宋朝夕的药都能被逼出来,更何况是虫卵呢?宋朝夕说这话,不过是为了让这些人记恨她,找她麻烦,薛令春不是看不出来,可她信用差了,无论她说什么,主顾们都不信,一群人把她围着,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宋朝夕点到为止,她相信她说过这番话之后,那些吃药减重的主顾饶不了薛令春。有些事根本不用她亲自出手,自然有人愿意帮她把事办好。

薛令春这医馆是别想开下去了。当然,以薛令春的性子,这里不能开自然还会去别处的,只是她怎么可能给薛令春这样的机会?薛令春不是喜欢帮顾颜吗?既然如此便让她一帮到底,她倒要看看这世界上有没有坚不可摧的关系,最好不要闹得不可开交,狗咬狗才好!

日头透过马车的窗帘落在她身上,宋朝夕被日头晒了一会,很快有些困倦了。青竹替她盖了薄毯,冬儿点上香炉,马车里很快飘着清淡的茉莉香味。

她闭着眼,是以没看到宋嘉良捂着腹部站在马车后面,目送着她离开。

沈氏见宋嘉良跟出来,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什么?你上次被关入大牢,宋朝夕明明可以救你却袖手旁观,你二姐不过是要她一点心头血,她却见死不救!她还是人吗?你可别被她骗了,你要记住,朝颜才是你嫡亲的姐姐!”

宋嘉良垂着头,沈氏总对他说这种话,说宋朝夕见死不救,说宋朝夕猪狗不如,把一切归咎到宋朝夕身上,起先他也是这样以为的。上次他冲动之下跑去找宋朝夕,被宋朝夕推入河里冷静下来,愤怒之下清醒了许多。其实宋朝夕说的没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自己做了那些混账事不能怪别人不帮他。至于宋朝颜这事便更不能怪她了,谁不知道命是好的?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别人?更何况他们对宋朝夕根本不好。

宋嘉良眉头紧蹙,漠然看向沈氏,“她没救我,宋朝颜也没救我,母亲为何只怪大姐却不怪二姐?”

沈氏一愣,此前她找过宋朝颜,宋朝颜也说去求世子爷,可后来却没了下文。她两个女儿确实都没出手,她偏疼宋朝颜,下意识觉得宋朝颜是有难处的,可宋朝夕就不一样了,宋朝夕不管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错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二姐要是能帮会不帮你?她肯定是没办法的,你要体谅你二姐的难处。再说她嫁的是世子爷,可你大姐嫁的是国公爷,国公爷权势滔天,他开开口就能把你放出来,却连这么小的忙都不肯帮!我不怪宋朝夕怪谁!”

沈氏偏心偏得太明显了,以前还没发觉,如今站在宋朝颜的角度看,沈氏这样的母亲确实令人失望。可他也没立场说什么,他这样的废物便是被沈氏宠大的。宋嘉良低着头不说话。

宋朝夕回府后,丫鬟便进来通报,说顾颜来伺候她用晚膳,已经在外头等着了。自打上次顾颜面部起了红疹,便已经很久没来伺候她了。

宋朝夕神色淡淡地净手,“让她进来。”

微风送暖,屋中灯影摇曳,宋朝夕接过冬儿递来的温热绸布擦手。穿着淡紫兰花刺绣领子粉红对襟褙子的顾颜进来了。烛光的阴影中,顾颜面部的疙瘩被衬托得愈发骇人,宋朝夕自己下的药自己是知道的,这药虽则药效强劲,可只要仔细护理根本不会这般严重,顾颜怀着身孕不敢随意用药,又因为肌肤松弛,比她预想中还要差许多。

顾颜低着头福了福身子,“给母亲请安。”

“世子夫人不必多礼。”宋朝夕看向她的肚子,莫名觉得顾颜的肚子小的不像话,就好像这几个月都没怎么长。宋朝夕的肚子起初也长得很慢,但是四个月后肚子便渐渐鼓胀,哪怕穿着宽松的褙子都挡不住。虽则她怀了双生胎是要比一般女子显怀,可府里对顾颜不薄,流水的补品一直往顾颜院中送,怎么顾颜这肚子就不长?

宋朝夕低头喝茶时一直在想这事,顾颜替她端茶倒水,不由望向她凸显的肚子。

宋朝夕怀着双生胎,肚子大了许多,孕相明显,可她依旧四肢纤细,脸部看着比从前还要瘦一些,下巴都尖了,原本昳丽明媚的长相,因着有孕的关系倒多了种难言的风味。

宋朝夕少食多餐,没吃几口便放下筷子,顾颜递过茶水给她净口。

经过一年的筛选,湖心小筑四周的花换过好几拨了,如今留下的都是本地适宜栽种的,她有孕后每日无事可做,便以打理花圃为消遣,遇到长势不好要死的花,还会用仙草甘露浇灌,经过甘露浇灌的花草长势喜人,颜色鲜艳,花形娇妹,与外头的花就是不一样。

顾颜看着她修剪花枝,语气很淡:“母亲这的花很是漂亮,不知道打理花圃可有秘诀?”

宋朝夕道:“没什么秘诀,其实做任何事都是一样的,用心就好了。”

顾颜也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恍惚,过了会又忽而道:“母亲的生辰快到了吧?”

宋朝夕剪花枝的手一顿,青竹不着痕迹地看了顾颜一眼,接话道:“我们国公夫人的生辰还有几日便到了,世子夫人是如何得知的?”

顾颜微怔,她跟宋朝夕同一日生辰,她自然是知晓的,往年过生辰,府中只有她一人,沈氏也以她为主,可今年她却不能和宋朝夕一起过,毕竟如今她是顾颜。

“我听永春侯夫人提起过,因为是母亲的生辰,便特地记下了。母亲嫁过来第一年,生辰尤为重要,婶母她回娘家侍疾,若母亲不嫌弃,就由儿媳来替您操办这次的生辰。”

宋朝夕淡淡地挑眉,她和顾颜是双生子,生日都是一天,顾颜忽而提起她的生辰,要说没想法她可是不信的。她倒是想看看顾颜打的是什么主意,便笑了笑,放下剪子,“你怀着身孕,不宜过于劳累,且又不是什么重要的生辰,不过也罢。”

“母亲怎么能这么说?对子女而言,父母的事便没有小事,母亲怀着身孕已经十分辛苦了,儿媳自然要替您分忧的,儿媳定当把这次生辰操办得有声有色,让母亲热闹一下。”

宋朝夕淡淡地挥手,“不必讲排场,我不是爱热闹的性子,只走个过场便可以。这事我还得跟国公爷商量一下,你若没事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等顾颜回到院中,琳琅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顾颜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你听谁说的?”

“是素心姨娘院中的二等丫鬟彩若,她从前跟我一起当值,昨日我给她赛了些银钱,她便告诉我素心姨娘这几日尤其喜欢吃酸的,”琳琅觑着顾颜的脸色,比主子还要着急,“主子您别怪我多嘴,您实在不该心慈手软,素心虽则只是姨娘,可世子爷对她尤为宠爱,世子爷房中又没有别人,想必是专情于她。都说酸儿辣女,若素心怀了儿子,那可怎么是好!”

顾颜垂眸,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晓的,容恒心中的人绝不是素心。可这种话她不能告诉别人,她与容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继子和继母的关系本就敏感,若是叫容璟知道了,容恒失宠,那她一切谋划便都成了笑话。可琳琅说的也对,素心虽则上不了台面,可她若生了男孩,那又不一样了。

一连几日,容璟回来都很早,他回来时宋朝夕正坐在床上刺绣,她并不喜欢这个,当之前姑母请的嬷嬷教过她一些技巧,勉强能应付。虽则青竹和冬儿替孩子做了不少衣裳,可到底是双生子,总是更让人期待的,宋朝夕闲来无事便也自己画一些花样,给孩子做点衣裳和肚兜。

容璟远远看她依靠在床头,昏黄的光线下,她的侧脸愈发柔和,容璟无法想象她就要做母亲了。

他看向她的肚子,神色放缓,“今日他们可曾闹你?”

宋朝夕的肚子比寻常女子大许多,可就两个孩子而言又不算太大,且她的肚子实轴,按下去一点赘肉没有,这样的胎相孩子的体重定然不小,她和容璟身量都不错,孩子长手长脚,一个肚子里装两个,没有伸展的空间,定然很闹腾。

“他们总是动个不停,有时候拳打脚踢的,把我闹得直不起腰来。”

青竹端水进来,笑着说:“今日小世子动个不停,夫人训斥了两句,说要是再动等他们生出来就打他们屁股,小世子停了一会,动得更厉害了,好像在抗议夫人说话太凶呢。还没生出来就这般聪明,将来肯定和国公爷一样,也是人中龙凤!”

容璟沾了霜色的眼眸顿时柔和,他净手才去摸她的肚子,天热之后,宋朝夕躺在床上便很喜欢脱得只剩下肚兜,她冬日时怕冷,现在又开始怕热了,火气大的很。他这样一摸便摸到她的肚皮,容璟笑了笑:“生出来若是调皮,可有的你头疼了。”

宋朝夕挑眉,不以为然,“若是调皮,我就把孩子丢给国公爷,反正那是你的种!”

这话听着像威胁,却软绵绵的,还有点撒娇的意思。容璟很受用,笑着说:“若是不调皮你才自己养?朝夕,你怀的可是两个,若一个调皮一个不调皮你又该如何?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宋朝夕抿唇,有沈氏这个母亲在前,宋朝夕自然不可能偏疼哪个孩子,她虽则更喜欢女孩,可若是生了男孩她也会一样疼爱,无论男女都是她的宝,她要把他们放在心窝里疼。

“国公爷想要女儿,若生了女儿国公爷会不会只顾着疼女儿便忘了我?”

“女儿能有你可爱爱娇吗?”容璟是一贯的正经,偏偏说的话却那么不正经。

宋朝夕偷笑,伸出胳膊搂着他,蹭了蹭他长出胡渣的下巴,满意地笑说:“那必然是没有的,所以国公爷可不能把给我的爱分给别人。其实我这人看着不计较,却什么都想要独一无二的,你给我的东西可不能拿走了。”

容璟神色微动,跳跃的烛火下,他心中涌出难言的情绪来。这几日他心头并不平静,即便没有表现出来,却不代表那些潮涌不存在,可有些东西越是压制便越反弹,反弹了数日,他甚至都分不清,她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他打定主意不怀疑她,却不代表他不会多想,相信她是一回事,不计较又是一回事。

她心中是否还有别人,这是他永远问不出口的话。

可每每总是这样,心有涟漪,并不平静,却总被她三两句话抚平了。她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容璟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笑得很轻,“给你的东西便是你的了,也只能是你的,我又能分给谁?倒是你,你年岁太小,需要陪伴,我平日这般忙碌,总觉得亏欠你。”

宋朝夕一愣,一口咬在他下巴上,她好像很喜欢咬他这地方。带着胡渣的下巴是某种象征,咬一口便像是征服了一般。

“你已经对我够好了,你若不忙于朝堂政务,整日在家陪着我,或许我还不喜欢呢。这算什么亏欠?”

容璟不再说话,侧身搂着她,宋朝夕脸靠在他胸口蹭了蹭,又忍不住抬头问:“国公爷,若我这胎怀的是两个男孩……”

容璟替她掖着被子,“当初你便是因着和尚的几句话,被认为克妹妹送去扬州,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国公府。男孩女孩都很好,朝夕,只要是你生的,都是极好的。”

宋朝夕心头涌出难言的情绪来,其实已经不太在意那些事了,可容璟会替她考虑,她心头依旧是欢喜的。她眨眨眼,笑着说:“也是,即便是两个男孩,他们也没世子之位可争抢,我其实不必有压力的。”

容璟微顿,摸摸她的额头,“孩子有我替他们打算,你不必担心这些,只管好生休养,安全把孩子生下来,寻常女子生一个已经很困难,你却怀了两个,朝夕,我很担心你。”

宋朝夕搂着他的脖子,轻声说:“我是大夫,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你不必过于担心。”

容璟笑着把她放在他胸口的手拿下去,他已经有几个月不曾正在同房了,她手这样靠着他,着实有些危险,还是避开的好。他拿下去,宋朝夕又身上来,最后他只能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腋下,不让她乱动。

她终于老实了。

“你生辰快到了吧?我已经跟母亲说过,今年替你好生操办。”

宋朝夕其实不爱过生辰,听说要操办便有些头疼,“我其实不爱热闹,往年就是跟姑母一家人吃顿饭,收收礼物之类的。”

容璟沉吟:“那便只是府中人一起吃顿饭吧,去年你生辰时我错过了,今年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了。”

宋朝夕听得发笑,“那你准备准备贺礼了吗?”

容璟笑着问:“我给你写一幅百寿图你看如何?”

宋朝夕一言难尽,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过了会还认真地问:“国公爷,你那个岁数的人送礼物该不会都是这个路数吧?”

容璟被逗笑了,什么叫他那个岁数的人?倒好像他有多不入时一样。他就是再不入时,以他的身份,送礼朝贵了送便不会出错,又怎么会真的只送一幅百寿图?她竟然还当真了,倒让他觉得好笑。

感受到这位来自爹爹辈人的揶揄,宋朝夕自己先笑了,“要不透露几句,你打算送我什么?”

容璟并不搭理,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头,把她手困住,“早些睡吧,你到时候便知道了。”

今年宋朝夕生辰,府中难得热闹了一番,老夫人一早叫人送了一匣子珠宝来,除了女子用的,还有一些是孩子用的玉器和金银小锁镯子之类的,考虑得十分周到。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我既盼着你生哥儿,又盼着你生姐儿,实在矛盾,便哥儿姐儿都做了,左右孩子的东西都可以用。对了,你近日有没有做过类似的梦,听人说梦到摘桔子和稻穗是生男孩,梦见鲤鱼蝴蝶和鸳鸯都是生姐儿。”

宋朝夕抿了抿唇,“我还真没做过胎梦,每每都是一觉到天明。”

“睡得好是好事,我怀老二时可吃了不少苦头,他在我肚子里便爱闹,生出来后更是难管,谁曾想他竟然是三兄弟里爬得最高的一个。”

宋朝夕觉得稀奇,“国公爷年少时很爱闹?”

“可不是,别看他现在一本正经,少时也曾因为上学堂偷懒被先生罚抄,再大一些,他父亲在时,家里有宵禁,他回来晚了就翻墙进来,你肯定想不到他会有那样的时候。”

鲜衣怒马少年时,她还真的想象不出沉稳威严的国公爷,竟有那一面。

从老夫人这出去,高氏便把宋朝夕叫去了她的院子。高氏的母亲前些日子病重,她回家侍疾,许久没曾回来,宋朝夕便问她母亲如何了,高氏笑了笑:

“能如何?并不是真的病了,只是中了我父亲宠妻的招,不过我这次回去已经料理好了这些事,我母亲也渐渐有了好转,我听闻你生辰到了,便特地回来感谢你。”

第85章

宋朝夕早已跟高氏冰释前嫌,便笑了笑,“你我二人不必客气,都是自己人,我以后有孩子了,也少不了要你帮忙的。”

虽则高氏是贺青州的岳母,可说到底高门世家结亲,更有威慑力的是利益关系,容沣宋朝夕对容媛出心出力,高氏自然会投桃报李,她早已叫人去准备送给宋朝夕孩子的贺礼。她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宋朝夕,不由盯着肚子多看了几眼,宋朝夕四肢纤瘦,只肚子圆鼓鼓的,让人担心她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

“你这肚子看着有些吓人,恐怕再过两个月走路都难了。”

宋朝夕有仙草护体,倒不怕有意外,有孕期间,她一直饮蓬莱仙境里的甘露,肌肤依旧水润无暇,至今肚子上还没有长出斑纹来。

“是啊,再大一些恐怕都看不到脚尖了,我如今穿鞋袜都要丫鬟们服侍。”

高氏从没见过妇人怀双胎,也有些替她担心,“我娘家认识一个接生的好手,等你临盆前我把人带过来养在府中,务必保证你平安诞下孩子。”

宋朝夕笑得温和,“那我便说声谢谢了。”

“你跟我客气什么?我都没跟你客气过,看到你这肚子,我也不由担心起容媛来,她这孩子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在定北侯府如何了,成亲这么久肚子都没个消息,老定北侯夫人在外头说了不止一次,”高氏有些感慨,“这娘家门楣再高,可嫁到婆家过得就是婆家的日子,我们这些娘家人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只要国公府不倒,定北侯府便不敢做的太明显,你不如退一步想,娘家门楣高,女子嫁过去都要受委屈,那些个没有娘家撑腰的女子难道就能例外吗?嫁人便如同博戏,结果总是未知的,容媛虽则娇憨了一些,可傻人有傻福,说不定她有自己的福气。”

高氏被她这样安慰,便好多了,她送了宋朝夕一架树状的红珊瑚,火红剔透的质地,色泽柔和,枝桠舒展,上头绕着一根红果蟠桃,一看便是好东西了。

饶是宋朝夕也没见过这么好的珊瑚,高氏见她喜欢才笑说:“这是我的陪嫁,如今这种品相的珊瑚已经很少见了,容媛成亲时我没舍得给她,就赠予你观赏吧,也好替你解解闷。”

宋朝夕也没客气,就笑着收下了。

宴席由顾颜操办,她大着肚子替有孕的婆婆操持家宴,引来不少人的称赞。

顾颜没有相关的经验,好在她房里有年纪大的嬷嬷精通宴席里的门道,在一旁指点,顾颜便也慢慢上了手。虽则是家宴,可既要保证席面的水准,又要照顾到宋朝夕的身子,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知道宋朝夕有孕后膳食清淡了许多,她特地让府中的厨子拟定了新的菜谱,就连老夫人看到菜品时都不由点了点头。

宋朝夕穿着一袭绯色褙子,从轿辇上下来,远远便闻到花香了,顾颜立刻迎上来,扶着她入席,等婆婆坐好了又开始殷勤地布菜,“这是用新鲜的玫瑰花瓣做的花瓣饼,吃一口便口齿留香,花香四溢,您尝尝。”

宋朝夕挑眉,并未搭话,只是笑看老夫人:“国公爷传话来,他出宫时有事耽搁了,须得迟一些,叫我们先用。”

老夫人早就习惯了他缺席各种各样的节日,怕宋朝夕受委屈,反过来安慰她,“他就这样,一年在家里头吃不了几顿饭,咱们吃咱们的。”

容恒今日也没到场,宋朝夕这个当母亲的是自然不会等他的,她抬手夹着那鲜花饼吃了几口,“味道不错,世子夫人有心了。”

她是婆婆,儿媳讨好她迎合她都是应该的,她不必受宠若惊,只需要承受便行。顾颜听到她的称赞,似乎也松了口气,笑得真心了一些,“只要母亲喜欢,儿媳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宋朝夕心里嗤笑,寻常人只觉得顾颜替她张罗宴席是应当的,可没人知道,顾颜是她双生妹妹,今日不仅是她生辰也是顾颜的生辰。也不知道顾颜看着她过生辰是什么心情。

说话间,素心走上前,端着鎏金的高足盘,放在宋朝夕面前,“我们老家过生辰有吃枣糕的习惯,听闻夫人近日胃口不好,这是妾身亲自为您做的,希望夫人能平安诞下麟儿。”

宋朝夕夹着一块放入口中,小口吃完才道:“甜而不腻,又松又软。”

素心立刻展颜道:“夫人喜欢便好。”

素心又命人端上来几个盛着枣糕的盘子,分到每人面前,老夫人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就爱吃松软的东西,吃了几口便大加称赞夸赞素心手艺很好,顾颜也吃了几口,夸赞了素心的厨艺,一时间席间气氛融洽。

宋朝夕已经许久没过生辰了,上次过还是在扬州姑母家,数月之前,姑母曾来信说要来京城,却因为有事耽搁了,几日前宋朝夕收到姑母的信,信里姑母聊了几句表哥的亲事,祝贺她过生辰,还送了她一些银票。宋朝夕早已过了热衷过生辰的年岁,眼下误打误撞和顾颜同吃生辰的膳食,心情有几分奇妙。

老夫人忽而笑道:“你双生妹妹也是今日生辰吧?我记得你妹妹原先也在相看了,怎么忽而没了动静?也不知道她相上了哪户人家。”

宋朝夕余光瞄到顾颜的手哆嗦了一下,她心里嗤笑,以手帕擦了擦嘴,“我已经许久没回去了,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想来她要是定了人家,永春候夫人应该派人通报一声才对。”

老夫人早就知道她和生母关系不好,老夫人自小受家里宠爱,是爱憎分明的性子,又极其护短,知道沈氏对宋朝夕不好,也不纠正她的称呼。

一炷香的功夫,众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忽而顾颜面色苍白地捂着肚子,琳琅吓坏了,猛地走上前,急道:“世子夫人,您怎么了!您可别吓奴婢啊!”

她这一叫,席间众人不约放下筷子,宋朝夕由青竹扶着走到她面前。一阵风刮过,血腥味弥散开来,宋朝夕蹙眉往下看去,今日顾颜穿着碧绿色的褙子,原本颜色鲜亮的褙子上被血染红了大一块,见者惊心。而她额头沁出一层冷汗,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像是虚弱得下一秒就要倒下了。

老夫人沉声喊道:“去请太医!”

太医匆匆赶来,他给顾颜把脉时脸色有些凝重,宋朝夕知道他为何如此,顾颜出血甚多,这样的出血量孩子绝对保不住。

赵太医当太医多年,最怕遇到这种情况,若是一般人家就算了,偏偏发生在国公府,要知道像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围绕着子嗣的争斗从来就没有断过,牵扯到内宅争斗的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可这到底是别人家的私事,由他这个外人点出,多少不太合适。他只能硬着头皮说:“老夫人,世子夫人失血过多,这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这话说完,屋内骤然安静下来,老夫人拨动着串珠,脸色沉沉,“世子夫人为何会腹痛流产?”

赵太医欲言又止,得了老夫人的首肯,才斟词酌句:“从脉象上看,世子夫人中毒了!”

“中毒?”老夫人脸陡然沉了,她混迹内宅多年,自然知道这事不简单,只是她以为国公府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谁知竟还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下毒。老夫人心里冷笑,坐到一旁的圈椅上,“把方才世子夫人吃过的膳食端来。”

膳食很快端来了,赵太医顶着威压上前,用银针一一验过,过了会才看着发黑的银针道:“是这盘玫瑰花饼。”

玫瑰花饼是厨房做出来的,往年春日,国公府的厨子也会做一些花饼分到各房去。今年这玫瑰花饼是顾颜知道宋朝夕胃口不好,才定下的食单,若是玫瑰花饼里被人下毒,那要毒的人是顾颜还是宋朝夕?若是顾颜还好说,毕竟只是世子夫人,可若毒害的对象是宋朝夕,那可就不仅仅是内宅之事了。

老夫人心里闪过各种可能性。

说话间,穿着蓝色直裰的容恒从外头匆忙赶来,他绕过绣花的屏风,远远看到顾颜躺在床上。屋中弥漫着很浓的血腥味,容恒走到月门处时便已经听到太医的话了。他觉得不真实,他知道今日是宋朝夕的生辰,知道父亲会替她庆生,他不想看着他们恩爱,恰巧他今日确实有急事需要处理,便借故没有回来。

谁曾想,只是半日的功夫,便发生了这样的事。这个孩子来得忽然去得也忽然,从前顾颜怀胎时他不曾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如今这孩子没了,他又觉得惋惜。

顾颜听闻噩耗,泪如雨下,她脸色苍白,下巴削尖,哪怕容貌有损,也挡不住我见犹怜的气质。见到容恒便猛地哭道:“世子爷,您终于回来了,您一定要给妾身做主啊!”

虽则数月来他们不算融洽,可顾颜到底是他曾经在意的人,她失了孩子已经十分可怜,能信赖依靠的人便只有自己,容恒心软地安慰:“我会查明真相,你不必过于担心。孩子……总会有的。”

容恒蹙眉看向门口,在门口等着问话的厨娘们都被叫了上来,连同厨娘在内的七人各个胆战心惊,有胆小的下等丫鬟已经哭了起来。

“今日国公夫人生辰,这所有膳食菜品都由你们经手,我问你们,这玫瑰花饼为何会有毒?”

厨娘吓得不轻,谋害世子夫人的子嗣这可不是小事!若真闹大了,重则送去官府小命不保,轻则被发配为奴,无论是哪个结局,她们今日若不把事情说清楚,都别想善终了。可是她在国公府干了十多年,做事一向仔细,今日的膳食又是她盯着的,怎么会出这样的岔子?她忽而想到什么,指着素心道:

“老夫人,世子爷,老奴已经在国公府待了十多年了,这十多年来国公府的膳食一向由老奴把关,还从未遇到这样的事,老奴知道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有孕,更是打起精神办事,从不敢怠慢,今日老奴一直跟在厨房,来来去去除了身边这些人,便只有素心姨娘了!素心姨娘为了做枣糕,一早便去厨房忙活,借老奴十个胆子也不敢谋害主子,请老夫人明鉴啊!”

素心从席间下来便一直提心吊胆的,她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今日这些事是冲着自己来的。见祸水被引到自己身上来,她惊惧万分,扑通一声便跪在容恒面前,拉着容恒的衣角哭道:“世子爷,素心一向本分,从未想过跟人争什么,也没有过害人之心,素心今日去厨房只是为了给国公夫人做枣糕,根本就没有碰过玫瑰花饼,素心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世子爷明察啊!”

她话音刚落,顾颜却流泪不止,咬牙切齿地质问:“素心你好狠的心!你是我嫡亲的表妹,虽则我为妻你为妾,矮我一头,但我自问待你不薄,从没有苛待过你,你怎能痛下狠手,伤害我的孩子!”

素心百口莫辩,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她只是个妾,若今日没法摘清关系,那她这条命可就保不住了!素心便跪着来到宋朝夕面前,哭着哀求:“夫人,真的不是素心,没有人会那么蠢,明知道所有人都看到自己去了厨房,却在膳食上动手脚!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明知道会被人怀疑却还是那么做,这不符合常理!”

容恒闻言,眸光微动,素心说的不错,这样做实在过于明显,有一瞬间他怀疑是有人嫁祸素心,可顾颜孩子没了是事实,虎毒不食子,谁也不可能以子嗣为代价去陷害别人。

他目光落在宋朝夕身上,今日是她生辰,却出了这么多事。

多日不见,她肚子大了许多,上次在游廊上拉着她的手腕失控后,他回去抄了许久的经书,他避着父亲,亦避着她,却不曾想,看到她的肚子还是忍不住替她担心。她年岁不大,又纤瘦,怀着两个孩子肯定不易,父亲又那么忙……

宋朝夕对上素心哀求的眼,她也知道不可能是素心做的,顾颜的身子本就弱,入冬后咳嗽不止,虽则有薛神医替她吊着一口气,可宋朝夕比任何人都清楚,顾颜这身子有多差。书里宋朝夕成亲后不久便有孕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临盆,也就是说,顾颜的身子很有可能只能撑到这个时候。

以她的身子,怀胎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孩子十有八九是长不大的。

可即便这些事她都知道,也没有证据证实这不是素心做的,毕竟在外人眼中,顾颜可是没了孩子,没有哪个嫡妻会以小产为代价去谋害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妾。

顾颜头发散乱,脸上毫无血色,似乎是气急了,怒道:“不是你是谁?素心,你就算看不惯我,也不该伤害我的孩子,这可是世子爷的嫡子,是我和世子爷唯一的血脉,你怎么能做这种伤害国公府子嗣的事!你这样对得起我,对得起世子爷吗?”

她一口咬定是素心害的,素心就算一直为自己辩解,可那些话总是显得苍白。

素心被她说的无话可说,只能摇头看向容恒,祈求道:“世子爷,素心的为人您是知道的,素心无父无母,把国公府当成自己的家,蒙世子爷错爱,能留在国公府,素心已经没有别的奢求,又怎么会害人害己,去伤害世子夫人的孩子?就是给素心十个胆子素心也不敢做那种事!世子爷,您明察啊!”

顾颜嘴里苦得厉害,她腹部疼痛,浑身无力,本就虚弱得厉害,看到素心拉着容恒的衣角梨花带雨,苦苦哀求,她莫名不是滋味。容恒神色松动,似乎在思考素心的话,顾颜盯着他,急道:“世子爷,您可不能包庇这个杀人凶手!那可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他已经有胎动了,每日在我肚子里闹我,跟他说话他便会很开心,可他如今却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了,您就是再宠爱素心,也不能这样纵容包庇!”

容恒看着吵闹的二人,莫名瞥了宋朝夕一眼,才道:“来人!去素心姨娘的院子里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