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人不怕死吗?”顾见骊反问。

姬无镜扯起一侧嘴角笑了笑,没说话。他的确不懂常人对死亡的恐惧。生与死对于他来说区别不大。

顾见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又说:“也不完全是怕死,更怕死了以后……”

“死了就是死了,还哪有什么以后。”姬无镜说。

“有的。”顾见骊认真地说,“人死了以后是要去阴曹地府的,还会有轮回转世。”

姬无镜瞧着她认真的样子,原来她信这个,他是不信的,不过他没反驳。

顾见骊又开始掉眼泪,委屈地说:“我好怕死了以后和那些鬼生活在一起,好可怕好吓人的。没有脚的,伸出大舌头的……”

顾见骊从小就怕鬼,越说越胡思乱想,越是胡思乱想越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是哭,哭得梨花带雨。

她不由攥住姬无镜的袖子,泪眼望着他,说:“我、我……”

欲言又止。

姬无镜指腹抹去她的眼泪,问:“什么?”

顾见骊将姬无镜的袖子使劲儿攥在手心里,像是溺水的绝望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咬唇,鼓起勇气说出来:“我、我……想让你抱抱我。”

姬无镜给她擦眼泪的动作一顿,错愕地看向她的眼睛。他俯下身来,将顾见骊抱在怀里,手掌探到她背下,将她整个身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哄着她:“不怕了。”

“我怕……”顾见骊哭着抱紧姬无镜的腰侧,用尽全力。

姬无镜皱眉,他合上眼,将下巴抵在顾见骊的颈窝,沉声道:“没事。大不了等叔叔一天,叔叔赶过去陪你过阴界。那些鬼啊怪啊,都打不过叔叔。”

顾见骊怔了怔,才说:“你又胡说八道。”

“顾见骊。”姬无镜低沉的声线里勾出几丝温柔来。他缓慢地、用力地喊她的名字,除此之外再没说其他。

顾见骊目光呆滞地望着床顶的幔帐,好半天,才开口:“你胡说八道的是不是?”

姬无镜只是轻笑,口气随意:“爱信不信。”

顾见骊闭上眼睛,任眼泪滑过眼角,擦过姬无镜的额角。她说:“你不要这样,我会害怕的。”

“又怕什么?”

“怕……怕迷路走丢,怕我不再是我。”

“听不懂你说什么。”姬无镜起身,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吹熄了屋内的灯。

顾见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上了床躺在他身侧。姬无镜是真的累了,他将手搭在顾见骊的身上,阖着眼很快就睡着了。一片黑暗里,顾见骊安静地凝视着姬无镜的眉眼。她想抬起手摸摸他消瘦的脸颊,可是她没有力气,挣扎了一会儿,也没能把手抬起来,沮丧地叹气。

“想做什么?”姬无镜没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地问。

原来他还没睡着?是了,他即使是睡着了也敏锐得很,什么都知道。

顾见骊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实话实话:“想摸摸你的脸。”

姬无镜的眼尾轻轻挑起,无声地笑了。他摸索到顾见骊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说:“顾见骊,你终于承认叔叔盛世美颜,你已钦羡日久。”

顾见骊愣了愣,放在姬无镜脸上的手在他的脸上拧了一下,换来姬无镜的轻笑。

顾见骊将要睡着时忽然就不觉得怕了,生也好死也好,顺其自然就好。

等她睡熟之后,又做了那个梦,梦见死后到了阴曹地府,那么多那么多面目可憎的恶鬼。以往每次做这个梦,她梦里梦外都会被吓哭。然而这一回她没有哭。梦里,她跟在姬无镜身边,在三千黄泉路上走得大摇大摆,所有的小鬼儿呀,都不敢吓唬她。好不威风。

又过了几日,顾见骊的病症更加严重,一天当中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季夏忍着眼泪熬药,握住汤匙的手都在发抖。她知道顾见骊定然是想家人的,可是偏偏不得见。难道顾见骊临终前连家人最后一面都见不得?一想到这个,季夏心里就难受。

长生进来给太医们拿饭。他问:“午饭做好了吗?”

“做好了,都装进食盒了。”季夏匆忙擦了擦眼泪。

长生提起食盒,没转身就走,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劝:“你别担心了。夫人心善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六郎这不是已经日渐好了起来?夫人定然也能抗过去。”

季夏知长生是好意,勉强扯出笑脸来,顺着他的话说:“是,夫人定然是好命的,定然是不会有事的。我这是被锅里的热气熏了眼睛,不是哭的。”

长生也不揭穿,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长生说的不错,自从顾见骊染上天花之后,姬星漏的病症倒是有了好兆头。天花这样可怕的病,每两个人得上了,便会有一个送了命。其中小孩子送命的可能性更高。可姬星漏像是有天龙护体一般,神奇地抗了下去。如今还不能确定他一定能逃过这一劫,可照着他眼下的情况,闯过这一关还是有希望的。

虽然如此,姬星漏还是像前些日子那样安静地待在房间里,哪里也不能去。距离最初染上天花,已经过去了十几日。除了那天晚上他偷偷跑出去,跑到隔壁看看顾见骊死了没有,就再没出过屋子。

到底是小孩子,何况姬星漏平时本来就是皮孩子。纵使全身痒痛难受,也让他坐不住。姬星漏坐在床上,望着自己的一双手。两只小手仍旧套在套子里,他握起小拳头,两只小拳头一下又一下地使劲儿碰撞着,玩。

他手上的套子早就可以摘下来,他不摘。固执地说:“谁给我套上的谁给我摘!”

两只小手互相砸疼了,他哼哼唧唧地躺下来,四肢呈现一个“大”字。

无聊呀。

先前病重的时候,姬无镜在两间房间里两头跑,把时间掰成了两半。可随着姬星漏的情况好起来,顾见骊的病情重起来,姬无镜就不怎么往姬星漏的房间来了。一日也只过来个三次,看着姬星漏吃了饭就走。

姬星漏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哼哼唧唧。

他好怀念前些日子父亲坐在床边陪着他的日子。虽然那时候痛得要死掉了,可却也是记忆里父亲难得陪他的时候。

“哥哥!哥哥!”姬星澜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后窗传来。

姬星漏一下子坐起来,大声说:“你不要进来!”

“我不进去。”姬星澜爬上姬星漏房间后窗外的一块大石头。她晃荡着一双小短腿儿,说:“哥哥,澜澜乖乖不会进去的,澜澜来陪哥哥说话!”

姬星漏皱起眉。他从床上跳下去,拖了把椅子放在窗前,爬上椅子,推开后窗,往外望去。

姬星澜弯着眼睛笑得很甜。

她翻开放在腿上的一本书,甜甜地说:“林嬷嬷每天都会教我背书,教了好多哦。哥哥不要怕落下课。我教哥哥!”

她果真开始一句一句地教姬星漏背诗。她以为自己可以背下来的,可是背了两句就忘了词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手扒拉着书页,去找背诵的诗。

姬星澜功课不算好,往往教着哥哥没两句自己又忘了。

姬星漏叹气,心想傻妹妹把书丢给他不就行了?可是妹妹的声音好听,他爱听。

第110章 第110章

第110章

一间不起眼的农家小院里, 姬岩坐在窗前写下信件,卷起插入信筒, 绑缚在鸽子腿上, 用力扬臂, 白鸽子带着消息飞走了。

孙引兰敲了敲半开的门, 站在门口, 说:“听说殿下晚上没吃东西?”

姬岩的目光落在孙引兰的肚子上,孙引兰已经怀孕接近五个月了。姬岩望着她鼓起来的小-腹, 心里有些不舒服。

在被发配边界之前,他虽然没有正妃, 侧妃倒是有两个。姬岩是个风流倜傥的性子,除了侧妃, 府上还有几个女人。他当初离开京城时,那两个侧妃中的一个已有了身孕, 鼓起来的肚子就像孙引兰现在这般大小。如果那个怀了身孕的侧妃还活着,眼下那个孩子也该出生了。可是她死了。他府中的女眷一夜之间全部服毒自尽为他殉情了。

当然,这所谓的殉情不过是想要弄死她们的人为她们找的好听借口罢了。

姬岩朝孙引兰招手, 让她走到他身边, 一手扶在她后腰, 一手摸着她的肚子。

“他有没有闹人?”姬岩问。

孙引兰摇头, 说:“没有,他一直都很乖。”

孙引兰也觉得自己挺幸运。她之前是见过别人害喜的, 可怕得很, 而她一点害喜的反应都没有, 除了食量大了些,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孙引兰的目光从肚子挪到姬岩的身上,仍旧觉得有些不真实。似乎最近半年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噩梦,可偏偏肚子的孩子时时提醒着她,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她收起心绪,问:“我去把饭菜给你端过来?”

姬岩叹了口气,道:“今天是小五的生辰。”

孙引兰想了一下才明白姬岩说的是已故的五殿下。孙引兰自是知道昌帝驾崩守帝登基那一日五殿下死在了宫中,还是谋权篡位这样的罪名,被乱箭射杀而死。

孙引兰是见过五殿下的,五殿下和姬岩一母同胞,他年纪小一些,平日里很爱笑,因为小时候身子骨不太好,宫里有些娇养着的意思,便把他养成了良善天真的品性,和其他几个为了皇权争斗的皇兄不太一样。

他的死自然不是因为谋权篡位。可是成王败寇,姬岩输了,他又是姬岩的同胞皇弟,自然……

孙引兰温声劝着:“殿下想开一些。五殿下九泉之下有灵,定然希望殿下可以好好的。”

“手足一场,小五又没争权之心。姬岚这是何必?”

姬岩眉头紧锁,不由想起皇兄——前太子姬崇。其实他也做过残杀手足的事情,四年前姬崇正是死在了他的手中。彼时他气血方刚,骄傲地认为自己做得对,如今再细想似乎不过是做了别人的棋子。

但凡涉及到姬岚的话题,孙引兰总是闭口不言。她差一点就要嫁给姬岚,总是要避嫌的。

而她的沉默,让姬岩误会了。姬岩看着她,略带着嘲意地笑了笑,道:“引兰,不管你相不相信,的确是有人对我下了蛊,元宵宴那日我才会那样对你。”

孙引兰说:“我自然是相信殿下为人的。”

姬岩眼里嘲讽的意味越来越浓,道:“那时候查出来是老四干的,我便信了。可如今老四在哪里?又是谁坐在龙椅上?”

孙引兰不可思议地抬眼望向姬岩,眼中充满着震惊。

“你心心念念的前未婚夫可丝毫不顾虑你的清白你的未来,甚至是你的性命,不过拿你做棋子罢了。”

姬岩的话一字一字如针扎在她心上,姬岚儒雅浅笑的眉目浮现眼前,孙引兰狼狈后退,险些站不稳。

姬岩扶住她,他起身,扶着孙引兰坐下,面无表情地说:“好好安胎。”

瞧着孙引兰脸色苍白的样子,姬岩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他是最受不了女人受委屈的,何况还是他的女人。他将手搭在孙引兰的肩上,轻轻拍了拍,道:“别再想着他,孤日后取来他的人头给你出气。”

此时的姬岚正停在后花园,遥遥看着远处和几个小宫女们一起玩捉迷藏的孙引竹。姬岚眼中的嫌恶一闪而过,又迅速藏起来。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细微的眼神变化也是少有。

他曾劝过自己小皇后才十五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看着她家族的支持上,应当容忍一些。可是他总是忍不住想起与孙引竹同岁的顾见骊,想起顾见骊冷静沉着出谋划策的样子。那个样子的顾见骊,是姬岚不曾见过的风华。

孩子气的孙引竹怎么跟顾见骊比?不,她连她姐姐孙引兰都比不上。一想到大婚那日孙引竹居然吓得尿裤子,姬岚胃口倒尽。

姬岚不再看孙引竹,快步往前殿走去,前殿中有几位大臣正等着他商讨天花的事情。人言可畏、民心可畏,他要面对的也不仅仅是疫情。如今的永安城完全封锁,进不来出不去,那些流言亦传不出去。可姬岚知道,只有快速终结这场天花,才能堵住悠悠之口,否则只凭强硬的手段挡不了多久。幸好太医院已研制出疫痘,可疫痘就算成功了也只能是预防,对于已经染上天花的病人来说是无用的。

在花花草草间欢快地笑着跑着的孙引竹偷偷扫了一眼,见姬岚的身影走远了,她才松了口气。脸上的孩子气稍微淡了些,说:“不玩了,回去了。”

她刚走了没两步,看见陈河一身青衣缓步走过红墙,那只雪白的小猫趴在他的肩上慵懒地伸出舌头舔胡子。

孙引竹立刻又扯出孩子气的天真笑脸来。

又过了两日,京中爆出的因天花死亡的人数还在猛增。作为比较早被发现传染天花的广平伯府,染病的人数也在增加。半个月,主子和奴才加起来死去近十人。

姬星漏身上的疱疹开始结痂。结痂的时候是痒得最难挨的时候。手上的套子也阻不了他乱挠乱蹭。

不过好在他的身体竟真的慢慢好转。天花这种毒,来势汹汹,染上了也就等于听天由命。

大多数人在出了红疹三五日就会死去,越往后熬,死状越凄惨,当然也会生机越大。若是自出了疹子起,熬上了半个月还有一口气,基本是老天爷施舍了一条命。

姬星漏和顾见骊从出了疹子起,算了算日子,眼下刚好卡在半个月左右的关卡。

姬星漏本来在木板床上使劲儿蹭着后背,听见姬无镜推门进来,他立刻不敢再乱动了。

姬无镜拿了饭菜给他。姬星漏连手上的套子也不摘,隔着布套子,用手捏着勺子大口吃饭。

姬无镜等他吃完,看一眼他的手,说:“不要乱抓,记着了?”

姬星漏很乖地连连点头。他两只布套子里的小手不安分地互相撞着玩儿,抬起眼睛问姬无镜:“她有没有不听话乱抓?”

姬无镜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管好你自己”,便转身出去了。

若是以前,姬星漏少不得因为爹爹冷梆梆的态度不开心。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爹爹可是抱过他的,从山里一路抱回来哩!想想就开心!就连妹妹也只是坐过爹爹的腿,还那么一点点的时间哩!

姬星漏刚想起姬星澜,姬星澜就在后窗奶声奶气喊:“哥哥!哥哥!”

姬星漏赶紧跳下床,动作麻利地爬上窗前椅子,一屁股坐在窗台上,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儿。

他现在脸上的疱疹正结痂,难看死了,不想被妹妹看见。

“哥哥!哥哥!我拿了花花给你!”姬星澜把一捧小花放在窗台上,知道不能离哥哥太近,向后跑去,爬上了大石头。

姬星漏从窗缝瞥了一眼,嫌弃小野花难看得很,还是将两只套着布套子的手伸出去,费劲地夹起花花拿进来。他左看看右看看,把花瓶里精致的插花扯出来扔了一地,然后把妹妹随手摘的野花小心翼翼插_进花瓶里。

窗外,姬星澜捧着一本书又开始摇头晃脑地给哥哥讲今天的功课了。

姬无镜回顾见骊的房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他快步走进去,看见一个手掌大小的铜镜落在地上,应当是从床榻上的顾见骊手中落下来的。姬无镜看一眼床头小几上没有被动过的午膳,收回视线。

厚重的床幔放下来,遮了床榻,连里面的顾见骊一并遮住了。在顾见骊的坚持下,如今姬无镜晚上已不与顾见骊睡在一张床上。

天气日渐转热,姬无镜推开了后窗,让风吹进来。清风带来些清新凉爽,也带来了姬星澜甜软诵读的声音。

姬无镜走到床前,掀开床幔搭在一侧的钩子上。

“不要看!”顾见骊抱膝蜷缩着背靠墙壁,姬无镜掀开了床幔,她立刻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姬无镜嫌弃的口吻:“怎么还没有星漏乖?”

顾见骊不说话,双手捂住脸不够,还要使劲儿低着头。

“你大概率是不用死了,不用去见可怕的小鬼儿,难道不应该欢喜吗?”姬无镜问。

顾见骊摇头,委屈抱怨:“那也要变成麻子了……等我好了,我要离开这儿,一个人跑到不会遇见别人的山里去住……”

“变成了麻子就没叔叔好看了,所以不开心了?”姬无镜懒散坐在床侧,卷起她的一绺儿软发缠在指上饶有趣味地玩着。

他心情好。

顾见骊慢吞吞地说:“姬昭,你在幸灾乐祸。”

姬无镜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丝认真:“怎样才不算幸灾乐祸?也毁了我的脸陪你一起丑?”

第111章 第111章

第111章

顾见骊根本不信姬无镜的话, 只当他又是玩笑戏谑。她双手捂着脸, 手心碰到脸上的疱疹, 提醒着她如今的丑态,难过地掉眼泪,眼泪流到疱疹上,变得更疼了, 这一疼就变得更想哭。她扯起搭在膝上的被子,一点一点把自己蒙起来, 最后连头顶都蒙到了被子里,像只不敢见人的小乌龟。

姬无镜立在床前看了她一会儿, 掀开被子覆在她脚背上的另一端, 他弯腰, 探头从被子另一侧钻进去, 被子搭在他的头背。

“你做什么?”顾见骊问。

被子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顾见骊抬起脸来,没再双手捂住脸。

“张嘴。”姬无镜说。

顾见骊茫然地望着姬无镜的轮廓。太黑了,她什么都看不清。

“张嘴。”姬无镜重复。

顾见骊听话地慢慢张开嘴。

她以为姬无镜要喂她东西吃,却不想姬无镜直接吻上来,没有多余的温柔轻吻, 单刀直入,攻城略地。突如其来的吻炙热用力,让顾见骊措手不及, 她身子一僵, 脊背绷住。知觉的短暂空白, 让她本能地顺从,由着姬无镜胡闹还不够,搭在膝上的手像是寻求庇护般不由自主攥紧了姬无镜的衣襟,将他衣襟华软的雪色衣料一点一点往手心里攥住,攥紧,再攥紧。

像是走过了无数个春秋,过往总总浮云掠过,填上了顾见骊大脑的空白,她紧绷的身子慢慢软下去,顺从,又不仅仅是顺从。

当姬无镜离开她的唇,顾见骊眼睫颤了颤,垂下眼睛,眸中浸着一层黯然。她慢慢松开攥着姬无镜的衣襟,将脸偏到一侧。即使被子里漆黑一片,还是不想正面对着姬无镜。

“又在乱想什么?”姬无镜问。

“因为看不见……”顾见骊小声说着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她以为姬无镜不会理解她的意思,却听见姬无镜轻笑了一声。姬无镜探手捏了捏顾见骊的耳垂,笑得懒散,道:“顾见骊,反正你脸上有没有麻子都没我好看。”

顾见骊抿着唇,没有跟着他笑,她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下一瞬,罩在身上的被子忽然被姬无镜扔开了,忽然而来的光明让顾见骊惊呼一声,她死死闭着眼睛,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那般慌张的感觉就像是被当众剥光。

姬无镜拉开她捂着脸的手,顾见骊还没来得及挣扎,姬无镜的吻便又落了下来。顾见骊咬紧牙关,紧张得全然没了刚刚躲在被子里的顺从。姬无镜也不急,辗转轻磨着她娇艳欲滴的软唇。他说:“我不是都告诉过你了,我夜视能力极佳。”

顾见骊不想听,不想去想,更不想回应,她想找自己的壳儿,钻进去,藏起来。越是貌美的人越是不能接受毁容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