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星漏睁大了眼睛盯着顾见骊,下一瞬,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顾见骊一怔,急忙弯下腰,抱姬星漏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哄着他:“不哭了,不哭了。你这孩子平日里这么聪明怎么没听出来我故意逗你的呢?”

姬星漏把脸埋在顾见骊的肩上,使劲儿把眼泪蹭到顾见骊的衣服上,吸了吸鼻子,闷声说:“我知道你骗人,我是故意哭的!”

还在逞强呢。

顾见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思绪飘得有些远,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说:“我从小啊,就活在别人的羡慕里。总是有很多人羡慕我所拥有的东西,他们都说我千娇百宠地长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其实我也有羡慕的事儿呀。最羡慕别人偎在阿娘的怀里撒娇。阿娘是因为生我时伤了身,我还没周岁呢,她便去了。如果阿娘还在该多好呀,我没有阿娘了……”

姬星漏眨眨眼,认真听着。

半晌,他趴在顾见骊怀里安静地睡着了。

顾见骊轻轻将他放下,退出房去。

顾见骊立在庭院里,望着浅蓝的天际,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去。她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回到了和姬无镜的寝屋。

不同于外面的寒意,屋子里暖极了。

顾见骊爬上床去,安静地靠在姬无镜的身侧。半晌,姬无镜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沉。顾见骊望了他一会儿,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去掰姬无镜的手,枕在他的臂弯里,钻进他怀里去。

这样,更暖和了呀。

反正闲着无事,还是陪他睡一会儿好了。

姬无镜合着眼,几不可见地勾起唇角,凑过去吻了吻顾见骊的额头。

顾见骊没说话,也没动作,只是亦轻轻翘起了唇角。

顾在骊是傍晚过来的,风风火火,带着喘息。

“姐姐。”顾见骊迎上了她。

“发生什么事情了?”顾在骊有些急,仔细审视了一下妹妹的神色。

顾见骊派人请顾在骊过来,却并不方便说得太详细,这让顾在骊以为是妹妹出了什么难事。如今瞧见妹妹神色尚安,她也稍微放心了些。

顾见骊将姐姐拉到一旁,屏了下人,细细将温静姗的事情说给姐姐听。

顾在骊惊了惊,急忙跟着顾见骊去偏院。

温静姗腿疾严重,走上几步便会疼得厉害,可她必须每日都反复练习走路,才不至于彻底瘫了这条左腿。

顾在骊赶去偏院时,正看见温静姗拐着拐杖吃力地练习走路的背影。

小院子不大,从这一头到那一头也没多远,温静姗却走了很久。她终于走到尽头,慢吞吞地转过身来,抬起头时望见立在月门处的顾见骊和顾在骊,不由怔住。

顾在骊大步冲过去,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静姗姐!”

“在骊。”温静姗温柔笑着。

温静姗干涩刺耳的嗓音入耳,顾在骊脸上的表情却僵在那里。

温静姗好音律,更有着天籁般灵动的嗓音。没有她不会的乐器,没有她吟不出的旋律。幼年一唱一舞自娱自乐的画面还在眼前。

然而,就这么被毁掉了?

似明白顾在骊心中所想。温静姗说:“我嗓音太特殊,只好毁了它。”

顾在骊心里堵得难受。她说:“姬岩害你一家如此,活该他只能做个逃贼!”

温静姗却摇头,因忆起往日,情绪低落。

“姬岩不过是被人利用,以为殿下真的要篡位。真正害了殿下,害了我家人的那个人还好好地坐在龙椅上。”温静姗冷笑。

顾在骊大步转身。

“在骊,你这是要做什么去?”温静姗想去追,想问问当时温家被灭,顾在骊可是真的有帮忙?然而腿上一阵刺痛,她追不上。

“姐姐?”顾见骊忙追上顾在骊。

“帮我备快马,我要去追襄西公。”顾在骊冷着脸。

“做什么?”顾见骊问。

“借兵。”

作者有话要说:66个红包,发给…………吃咸豆花不吃甜豆花的,嗯。

第162章

第162章

自从听顾见骊说顾在骊有帮过她的家人, 温静姗的心便一直悬着。好不容易把顾在骊盼来,话还没说上几句,她还没来得及追问, 顾在骊竟走了。温静姗心里焦急, 连喊了几声小荷, 可是小荷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没见人影。

她拄着拐杖疾步去追,还没走几步, 不小心跌倒了。拐杖落在地上,她的手心撑着地面,地面上的小石子儿磨破了她的手心。她摊开自己的手看了一眼, 去捡跌落在一旁的拐杖。

不远处有一道小小的影子一闪而过。

温静姗诧异地望过去, 姬星漏躲到了树后。

温静姗微微惊讶过后,心里有了分寸。她平静地收回视线,拐杖抵在地面, 支撑着想要慢慢站起来。

寒冬腊月,砖面上像涂了一层冰。拐杖打滑,她还没站起来,手中的拐杖又脱了手。

“真笨。”姬星漏嘟囔。

温静姗忽然觉得很沮丧。虽姬星漏不知道她是他的母亲, 可这样狼狈地出现在他面前, 还是让她心里难受。

五年, 也未能完全磨去她曾经的骄傲。那份骄傲变得内敛,不敢再露锋芒。

她平静地再次捡起拐杖来,吃力地站了起来。她望着远处, 目光有些空。一声轻叹后,她转过头望向姬星漏,对他温柔笑了起来。面纱遮了她抿起的唇角,却藏不住她眼睛里的温柔。

她立在原地,长久地凝望着姬星漏。这五年,她不停猜想着他的模样,原来他长成了这个样子。哪怕永远这样望着他,也是看不够的,恨不得将他的模样镂刻在心里。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姬星漏不耐烦地拧起眉头来。

温静姗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姬星漏更加不耐烦。

温静姗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仅是个瘸子还是个哑巴不成?”

温静姗只是含笑温柔望着他。

姬星漏蹲下来抓了一把小石子儿,想要朝温静姗扔过去。温静姗立在那里没动,没有要躲的意思,连眉眼间的温柔也不曾减去半分。

姬星漏举着小拳头,使劲儿握紧掌心里的石子儿,因为过分用力,把自己的手心给磨得有些疼了。

“哼,我才不要欺负一个瘸子。”姬星漏趾高气扬地扔了手里的石子儿,拍了拍手。

姬星漏觉得没劲,不想理她,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他揪着小眉头犹豫了好一会儿,跑到温静姗面前,抬着小手指着温静姗的鼻子,凶巴巴地说:“我告诉你,我有母亲,她叫顾见骊!你休想使坏!”

温静姗轻轻点头,凝在姬星漏眉眼上的目光不曾移开半分。

温静姗这一点头,姬星漏愣住了。心里对她的抵触反倒没那么强烈了。

“你、你真不会说话?那……那你会写字吗?”姬星漏迟疑地问。

温静姗自然不是不会说话,只是她声音刺耳难听,她怕一开口令姬星漏生厌,也怕吓着他。

温静姗拄着拐杖朝一侧走了几步,走到青砖路边,慢吞吞地蹲下来,捡起来落在路边的枯枝,在冻得僵硬的泥地上,吃力地一笔一划写字。

——要听你母亲的话。

姬星漏眨眨眼,歪着头望向温静姗,他五官揪起来,闷声问:“你真的是我姨母?”

温静姗深深凝望着他的眉眼,不由自主伸出手来,指腹轻轻捻过姬星漏眼睛的轮廓。

他的眼睛生得极像姬崇。

姬星漏鬼使神差的没有躲开。不过他脸色不太好地开口:“你松手!你再乱摸我,我要推你了!”

温静姗像没有听见一般,手心温柔地抚过他的脸颊,仿若捧着此生挚宝。

“你哭什么?”姬星漏大声嚷嚷,别别扭扭地站了起来,连连向后退了两步。

温静姗回过神来,早已泪流满面。

她笑笑,拄着拐杖起身,动作缓慢地转身,一步一步朝房间走去。

姬星漏站在原地,茫然地望着她一瘸一拐吃力走路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哪里心头被咬了一口,疼得很。

他一直目送温静姗回了屋,房门隔断了视线,他才闷闷不乐地转身。刚走过月门,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伸长了脖子四处寻找,终于看见了抱膝蹲在角落里的姬星澜。

姬星澜缩在角落里,一双小手抱着膝,下巴抵在膝上,嗒嗒掉眼泪。

“你怎么也哭了!”姬星漏气急。他觉得自己的心又被咬去了一口。

姬星澜抬起被眼泪洗过的小脸蛋,泪眼婆娑地望着姬星漏,朝他伸出一双小短胳膊,委屈地喊:“哥哥,哥哥,哥哥抱……”

“你哭什么啊!”姬星漏语气不耐烦,可是还是把妹妹抱在了怀里,小手笨拙地拍着妹妹的后背。

今日本来也是姬星澜要过来的。

“她不要我……只要见哥哥……呜呜呜……是澜澜哪里不好了吗……呜呜呜……”姬星澜终于哭出声来,委屈得不得了。

姬星漏手足无措起来,妹妹虽然爱哭,可从来不会哭得这么伤心。以前妹妹总是对他笑着,劝着他哄着他照顾着他,现在他笨拙地劝妹妹:“你别哭。她不要你,我也不要她。我要妹妹,妹妹也有哥哥。旁人都是坏蛋,哥哥是好的!咱们从小就在一块,以后也天天在一块,一直都在一块!旁人不要你有什么关系?旁人要你哥哥也不给!”

顾见骊送顾在骊出了府,折回来寻温静姗的时候,刚巧瞧见了姬星澜抱着哥哥哭的一幕。

顾见骊愣了好一会儿,觉察出事情恐怕有些严重。原来小姑娘伤了心。如果事情不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小姑娘的心里恐怕要一直扎着一根刺。

可……眼下如何说清?与大人都不能轻易说清楚的事情,怎么跟两个五岁的孩子扯得明白?

顾见骊出神地立在一旁,思索起来。直到姬星漏牵着妹妹的手离开了,顾见骊才从角落里出来,去见温静姗。

顾在骊走得匆忙,不过倒是在临走前,让顾见骊给温静姗带去几句话。

五年前温家满门抄斩时,顾在骊的确花了些心思,悄悄救下了几个人,把温静姗的母亲、弟弟,还有一个庶妹偷偷保了下来。至于其他人,却是心有余力不足了。人被顾在骊好好安置起来,离京甚远。

温静姗听了顾见骊的话,不免唏嘘,眼睛红了,却是笑着的。她把地点仔细记下来,终有一日要去相聚。只是如今并不是好时机,担心再连累了他们

顾见骊临走前犹豫了一下,把姬星澜的事情说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来讨经的。”顾见骊说。

“事先我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的事情……”温静姗想了一会儿,“倘若现在还来得及,作为她姨母相见也是可以的。”

顾见骊没立刻答应,她想再想一想。

她暂且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事情,可是将心比心,谁都是从孩子走过来的,她小时候是极讨厌大人骗她的。

顾见骊从温静姗这里离开,刚回到房中,胭脂小跑着递上了帖子。顾见骊拿进了里屋,靠坐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拆了帖子来看。

“又什么东西?”姬无镜从外面走进来。

“皇后娘娘妹妹的及笄礼,邀我做笄者。”

“笄者?那是什么东西?”姬无镜问。

顾见骊早习惯了姬无镜不懂许多常识,也知道他并没什么太多的兴趣,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她一边收帖子,一边笼统解释:“女子及笄日要举行及笄礼,会请一些宾客来。笄者和赞者、有司等等,都一样,都是走形式的人。”

姬无镜却突然来了兴致,问:“顾见骊,你及笄的时候请了谁当笄者赞者还有什么的。”

顾见骊欠身,捧来小几上的针线篓放在膝上,拿出做了一半的针线活来,默不作声。

姬无镜随手拿起一旁的枕头,朝顾见骊身旁扔过去,开口:“干嘛不理人啊你。”

顾见骊抬起眼睛瞧他,无辜道:“是你,都是你,昏睡不醒还把我吓了半死的你。”

姬无镜恍然。是了,她及笄那日被塞进花轿抬到他房里来了。

“对了,我姐想造反。”顾见骊说。

姬无镜随口“哦”了一声。

顾见骊看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做针线活。

姬无镜问:“顾见骊,你给我绣的荷包哪儿去了?”

顾见骊下针的动作一顿,针尖差点扎破了她的手。

姬无镜黑了脸:“顾见骊,过分了?去年冬天答应给我做裙子,我等了一年。年中说给我做荷包,又没了?”

顾见骊尴尬地晃了晃手里的布料,认真道:“这个真的是给你做的。”

“什么玩意儿?”姬无镜走过去,立在她面前,瞧着她手里的布料。

“尿布。”

姬无镜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地说:“顾见骊,你再说一遍。”

顾见骊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你这不是又要昏迷十日?我想着让你舒服些。可真的是好心极了的。你可别枉费了……松手!松手!”

姬无镜掐着顾见骊的腰,直接把她拎了起来。“顾见骊,我什么时候尿过裤子?倒是你这孩子,随便亲几口就尿了裤子。来,叔叔给你绑上用用。”

“我才没有,姬昭不许胡说八道!”顾见骊笑着搂住姬无镜的脖子,求饶似地用脸侧蹭了蹭他的耳朵,笑着说:“小被子而已,怕你冷的,想让你睡得舒服些。”

姬无镜冷笑。

已然不信能收到成品。

作者有话要说:小骊骊:我姐要造反。超棒!

叔叔:呵,我媳妇儿十五岁就宰了上任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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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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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第163章

姬无镜抱着顾见骊坐下, 顺手脱了她的鞋子,捏了捏她的脚趾,将她的脚放在掌中把玩。他问:“顾见骊, 今天初几了?”

“初十。”

顾见骊的手攀在姬无镜的肩上, 她望着姬无镜的侧脸, 想了想, 问:“五爷,你是准备服下纪先生带过来的药吗?”

“明天罢。”姬无镜眯起眼睛来, 揉了揉眉心,又开始犯困。

他总是比旁人嗜睡。

顾见骊偎在他的胸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踢他的手掌。她忽然笑起来, 仰起脸来望向姬无镜, 欢喜地说:“如果是明日服下,那十日之后刚好是腊月二十。”

姬无镜懒懒瞧她,漫不经心地口气:“腊月二十是什么了不起的日子?”

“嗯, 可了不起的日子了。叔叔说对不对?”

姬无镜懒懒轻嗤,没理她。

顾见骊去扯他的嘴角,逼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