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静姗脱口而出:“地上滑,你慢着些!”

她话音还没落,姬星漏已经越过了她,跑进了屋子里。姬星漏在屋子里磨蹭了许久,惹得姬星澜频频望向屋子的方向。雪很凉,把她的一双小手冻得通红,她把一双小手捧在唇前,鼓起软软的雪腮哈了哈欠。把雪人拍打结实这事儿,让一双小手又冰又疼,她不要再拍打了,要等哥哥来弄……

温静姗之所以从屋子里走出来,不过是为了看着姬星漏玩。如今姬星漏跑回了屋子里,她等了又等,也不见他出来,温静姗扶着小荷的手,刚要起身回屋。姬星漏又一股风似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给!”姬星漏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塞进了温静姗的手里。

温静姗的目光追随着姬星漏,看着他朝姬星澜跑过去,拉起妹妹的手,和妹妹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堆雪人。

温静姗后知后觉地低下头,看向姬星漏塞过来的东西。

那是一块石头,被放在火里烤了一会儿的石头。竟也可以当成粗糙的暖手炉来看。温静姗可以看得出来姬星漏将这块石头从炭火盆中取出来的时候,拿了棉布擦了擦。可是他到底是个小孩子,也不够细心,没能脏净。石头上沾着的炭渍弄脏了温静姗的手。

温静姗垂眸,瞧着手心里黑漆漆的炭渍,却觉得好看得很。她弯起唇来,温柔地笑了。

芫顺端着一盆脏水从灶房里出来,刚泼了水,瞧见长生从外头走进院子。

“长生!”芫顺大声喊他。

长生没精打采地循声抬起头,看向她。

芫顺朝他招手:“不许偷懒啊你,赶紧来灶房帮忙。”

长生垂头耷脑地走向灶房。

一伙人病的病,伤的伤,今日在灶房里忙活年夜饭的丫鬟只芫顺、季夏和栗子。季夏摔伤了腿,坐在一旁的长凳上择豆角。栗子会的东西不多,只分给她一些简单的活儿。

“怎么蔫蔫的啊你。”芫顺一边手脚麻利地切肉,一边问道。

择豆角的季夏抬起头好奇地望向长生,发现他脸上好像青了一块,她手中的动作顿住,惊愕问:“你的脸怎么了?”

长生叹了口气,走到灶台前坐下生火,闷声说:“长风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这两天非要拉我切磋武艺。”

原来是切磋武艺。听长生这般说,季夏稍微放下心来,她低下头继续择豆角,随口说:“那你叹气做什么?”

长生将柴木仍在火里,闷声说:“我打不过他啊!”

季夏弯着眼睛笑了,说:“那你就争点气,早日打过他不就成了。”

“呸!我要是能打得赢他,我早成为玄境十二子了,也不用在这儿生火做饭啊!”

芫顺古怪地看了长生一眼,心想长风也生过火啊……

长生又低声嘟囔:“他要是手痒了找长林啊,盯上我了……”

季夏放下手里的豆角,双手放在唇两侧做起喇叭来,捏着嗓子学长生养的那只鹦鹉:“长生!蠢——”

“你!”长生指着季夏,刚想说什么,忽又把话咽了回去。他立刻站起来,转身往外走。

季夏在后面喊:“你去做什么去?你别偷懒啊,回来生火!”

“讨媳妇儿去!”长生走到院子里,刚好遇见长风。

长风皱眉,问:“什么讨媳妇儿?”

“跟夫人讨季夏!对了,灶房缺人,你去帮忙生个火。”长生拍了拍长风的肩,脚步也不停,去找顾见骊。

“季夏?”长风念了一遍。剑眉微松,冷意稍霁。

自此,长风也没有再主动找长生切磋。不过倒是长生记挂上了,频频找上长风。

吃年夜饭时,大家都聚在一起,亦不分主仆。顾见骊想了想,放下筷子,说:“有个事儿,我想说一说。”

大家都停下来瞧她。

“不管是长生跟我讨季夏也好,还是长风跟我讨芫顺也好,我的答复都是一样的。你们不必问我,她们自己欢喜应了你们,你们一同来我这里讨礼最好不过。”顾见骊蕴着温柔笑意的目光依次扫过季夏、芫平、芫安和芫顺,“当然了,若你们有任何委屈都可来我这里说道,我给你们撑腰。”

姬无镜嗤笑了一声,撩起眼皮瞧顾见骊,问:“我若有委屈,你可给撑腰?”

顾见骊怔了怔,忙问:“怎么了?”

姬无镜摔了筷子,钟灵□□凝汇的完美俊颜却是一副神情恹恹的德行。他说:“这个村子里的鱼都太难吃了。”

长林没忍住,笑了出来。

姬无镜瞥了他一眼,一脸嫌弃地说:“不过是一场雪,长风和长生都快有媳妇儿了,你呢?废物。”

长林一愣,顿时尴尬起来。

长生忽生玩心,玩笑道:“那边还有芫平和芫安,你有没有相中的?不行还有小荷,还有不在这儿的芫遂啊。”

“别、别乱说!”长林一紧张说话就结巴起来,脸上也憋得通红。

顾见骊莞尔:“长林瞧上去是个踏实的,长生你别逗他。”

姬无镜嗤笑:“杀人也杀得最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哎,许一个迟到的新年愿望。

希望新的一年,我可以好好睡觉调整作息不再做深夜狗QAQ

第181章

第181章

村子里每隔两三个月会派人去外面采买, 上回采买时办置了不少年货, 其中包括一些给村子里的孩子带的爆竹烟花。村子里献好似地将各样年货送去给姬无镜, 其中也包括些烟花爆竹。

姬星漏很喜欢这个,吃了晚饭后, 他就在院子里燃放着烟花爆竹。

姬星澜胆子小, 偏还要陪着哥哥。她也不靠近, 远远地站在门口,瞧着哥哥玩。

屋子里,顾见骊一边整理着被褥,一边说:“季夏和芫平、芫安不能走动,暂且留在村子里养着也好, 大不了让长生留下来照看着。我们却是不能再留了。”

顾见骊整理被褥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她想起这次出事时,自己曾感慨事先未曾与姬无镜商量好,两个人沟通不够。她放下手中的被褥,直起身看向姬无镜, 说:“无镜, 我有事情跟你说。”

姬无镜莫名觉得耳朵有些痒。他微偏了头,揉了一下。

“你说啊。”

顾见骊挨着姬无镜坐下, 絮絮将巴图尔的事情说与姬无镜听。

“……如今父亲押着巴图尔正往西番去。我虽不知道姐姐要怎么说服襄西公, 可我总觉得姐姐做得到。西番的兵马、襄西公的兵马、父亲在军中的声望, 我们还有陛下残害手足的罪证……”顾见骊握住姬无镜的手,“我们造反。”

姬无镜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顾见骊急急解释:“如今陛下登基日短,朝纲本就不稳。我思来想去, 此行并不难,把握还是有的。躲躲藏藏,防着这个来害防着那个来害实在烦得很。不如将前路掰回正途,扶星漏登位。”

“好啊。”姬无镜口气随意。

他这般轻松答应下来,反倒是让顾见骊有些懵了。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歪着头凑近姬无镜的脸,问:“你有没有听见我刚刚说什么呀?不是问你明天吃烤鱼还是煎鱼。”

姬无镜漫不经心地笑笑。他低头,额头撞在顾见骊的额头,顾见骊“唔”了一声,向后退去,用手心轻轻揉着自己的眉心,嗔视了姬无镜一眼。

“听见了。”姬无镜笑。

“那你也同意了是不是?”顾见骊凑近姬无镜,亮着眼眸。

姬无镜没说话,他侧过脸,将侧脸送到顾见骊面前。顾见骊愣了一下,微微仰起脸来,淡粉的樱唇蹭了蹭他的脸颊。

姬无镜笑了。

他捏住顾见骊的下巴,拇指指腹摩挲过她柔软的唇。皲裂的地方已经愈合,又变得柔软。

想尝,姬无镜便低下头尝了尝。

顾见骊急忙推开他,一本正经地说:“说正事儿呢!”

“你说啊,我在听。”姬无镜懒散垂下眼,手掌握在顾见骊的腰侧,辗转捏着她的细腰。

“所以我们不能再留在这儿了,得回去了。”

姬无镜“嗯”了一声,随口说:“明早就走。”

顾见骊又懵了。她偏着头,仔细去瞧姬无镜的脸色。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测。莫不是姬无镜也早就想造反了?

这个念头在心头滑过,顾见骊瞬间皱了眉,不太高兴起来。她说:“姬昭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姬无镜抬眼,看了一眼她微微鼓起来的雪腮,道:“把星漏和星澜叫过来。”

顿了顿,他又说:“算了,我去喊他们。你去请夫人。”

顾见骊眸光微闪,转瞬间猜到了姬无镜的想法。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现在就说?”

姬无镜已经起身,往外走了。

院子里,姬星漏已经把村民送过来的烟花爆竹放光了。他和姬星澜肩并肩坐在长凳上,两个小孩子仰着头望着满天的星辰,你一句我一言地说话。

“爹爹!”姬星澜扭过头望向姬无镜,开心地弯起眼睛。

“我不是你爹。”姬无镜面无表情地说。

姬星澜怔住了,脸上的笑还僵在脸上。

姬星漏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姬无镜,悄悄去拍妹妹的手。他揪着小眉头,开口:“爹……”

“我也不是你爹。”

这下,姬星漏也愣住了。

“你们两个给我进来。”姬无镜转身,随口又说,“以后这便宜爹,我可不当了。”

姬星漏和姬星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牵着手跟在姬无镜的身后。

顾见骊已经将温静姗请了来。温静姗从顾见骊口中得知他们的打算,心里慌乱,紧张起来。她频频望向门口的方向,心里担忧姬星漏闹脾气不接受。他不接受也就罢了,听不听他一声“阿娘”也没有关系的。可温静姗怕他难过。

姬星漏迈进屋子,目光扫过温静姗的时候,几不可见地皱起眉。

顾见骊和温静姗心思流转,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跟两个孩子解释。可姬无镜并没有给她们两个耐心解释的机会。

姬无镜提着坐在火盆上的水壶,将烧开的热水倒进茶壶里。他一边倒水,随着水声对姬星漏和姬星澜解释。水声歇,他也说完了。

“星漏,你爹叫姬崇。他被人害死时,我把你抱回来养。温夫人是你亲娘。你是前太子的孩子,也是未来皇帝。明儿个我就带你回去抢皇位。”

水声歇,姬无镜语也歇,屋子里忽然一片死寂。

姬无镜提着茶壶轻晃,将热茶倒进茶盏里。他将茶壶放下,回头看了姬星澜一眼,又说:“哦,你既不是我闺女,也不是星漏的妹妹。你父亲和星漏的父亲一起被人害死。我抱回星漏时,顺便也把你抱来了。”

姬星澜眨眨眼,再眨眨眼。爹爹说什么呀?她怎么听不懂的?

姬星漏微微张着小嘴儿,一副呆呆的样子,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别说两个孩子没反应过来,就连顾见骊和温静姗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顾见骊起身,在姬星漏面前蹲下来,双手握住他的小肩膀,温声细语地试探:“星漏,你听懂了吗?”

姬星漏这才回过神来,他怔怔望着眼前的顾见骊。

顾见骊又握住姬星澜的小胳膊,把姬星澜软软的身子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柔地说:“澜澜,你是不是你爹爹亲生的都没有关系。我们的关系都不会变的,我们会一直疼着你呀。”

姬星澜忽然就红了眼圈,把脸埋在顾见骊的怀里。

温静姗撑着拐杖站起来,她心急如焚,想要朝姬星漏走过去,却一步也没有往前迈,硬生生逼着自己坐回去。她不介意姬星漏不认她,姬星漏若和姬星澜一般,日后也得姬无镜和顾见骊的照顾宠爱,她心里便是欢喜得很。

屋子里很冷,不过片刻功夫,姬无镜倒出的茶水已不烫,可入口。姬无镜拿着茶盏蹲在姬星漏面前,将茶盏递到姬星漏的手里。

他难得严肃起来,说:“小子,敬你父亲一杯。”

他手腕翻转,洒下手中的茶。

姬星漏愣愣看着他,后知后觉地学着他的动作,也将手里的茶洒下。他的小手捏着空了的茶盏,茫然地望着姬无镜。半晌,他忽然闹了脾气,将手中的茶盏使劲儿扔到地上去。

姬星澜在顾见骊怀里回过头来,用红通通的眼睛望向哥哥。她朝姬星漏伸手,紧紧攥着哥哥的手。

明明已经眼泪盈满眶,却忍着不哭出来,甚至扯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脸。她紧紧握着哥哥的手,奶声奶气地安慰哥哥:“哥哥,没有关系的呀。阿娘不是我们的阿娘也对我们很好。所以爹爹不是我们爹爹,也会像以前那样对我们好。我们还是我们呀……”

最后一个字说完,盈在眼眶里的泪珠儿终于滚落了下来。

顾见骊听了姬星澜的话,心里酸得要命,跟着红了眼睛。她与姬星澜一样,也灿烂笑着,说:“对,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姬无镜抬脚,在姬星漏的小屁股上踢了一跤,低眼瞧他,说:“闹什么脾气。屁大点事儿有什么好闹脾气的?”

姬星漏抬着眼望向姬无镜,心里那股愤怒缓缓消散了去。他很认真地想了想,去想自己为什么发脾气。他低下头去看被自己摔碎的茶盏,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是哦,反正你以前也不疼我,不像个亲爹的样子,果然不是亲爹。算了,反正有顾见骊就够了……!”姬星漏说完,立刻扑进了顾见骊的怀里。

顾见骊一愣,眼睛还红着呢,却不由笑了出来,将姬星漏也一并揽进怀里,轻轻拥着两个孩子。

姬无镜冷笑,懒得理他。

姬星漏偷偷看了温静姗一眼,看见温静姗眉眼温柔地望着他。姬星漏目光躲闪,迅速移开了视线。

温静姗撑着拐杖站起来,说:“太晚了,明日还要早起出发,该歇着了。”

她冲顾见骊轻轻摇头。

顾见骊犹豫了一下,低头去看仍旧有些闹脾气的姬星漏,最终只好缓缓点头。

来日方长,不急。

今年的这个除夕,姬岩一夜未眠。他在厅内走来走去,又紧张又兴奋。明日的国宴之上,他将按照计划,和朝中内应联合,揭发姬岚恶行,取而代之,从姬岚手中抢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姬岩徘徊许久,终于停下来。他停在八仙桌旁,掀开锦盒的盖子。手掌抚过锦盒内的衣料,他神色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虔诚。

这个锦盒里工整叠好摆放的,是一件龙袍。

姬岩指腹抚过玄色龙袍之上张牙舞爪的飞龙,心里的兴奋越来越浓重。明日,过了明日,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穿着这件龙袍,成为大姬的帝王。

他等这一日,实在是等了太久太久……

第182章

第182章

隔壁忽然一道脆响, 是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紧接着传来煜哥儿的哭声。

姬岩将锦盒的盖子合上, 大步往隔壁走去。

孙引兰抱着煜哥儿轻轻摇晃, 哄着他。

“怎么了?”姬岩看了一眼打碎的碗,问道。

“也不知道怎么就摔了……”孙引兰轻轻拍着煜哥儿。煜哥儿是个很乖的孩子,若不是睡梦中被吓醒,平日里并不吵闹。孙引兰哄了一会儿,他就乖乖地睡着了。

姬岩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煜哥儿蜷着的小手。他瞧着煜哥儿的神色, 只摸了一下就松了手,担心将他吵醒。望着煜哥儿的时候, 姬岩的目光一片柔和。

孙引兰将怀里的煜哥儿放在床里侧,仔细给他盖好小被子。她压低了声音,寻问:“殿下, 明日的事情可都计划好了?”

姬岩点头:“放心。有右相、临泗王和广贤王的支持, 已是十拿九稳。”

孙引兰蹙眉,犹豫问:“右相和两位王爷可真心帮殿下?会不会有异心?”

“你且都放心。”

孙引兰缓缓摇头, 她抬手, 攥住了姬岩的袖子,望着他的目光里噙着担忧。

“我这几日心跳快得很,总担心着……”孙引兰欲言又止。她总觉得将那些不吉利的梦说出来恐惹姬岩厌烦, 扫了他的兴,便没有说了。

姬岩拍了拍她的手,道:“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明日一早, 你抱着煜哥儿先离开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