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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与父系一支亲戚算是没来往了?”

“那些亲戚,有还不如无。她母亲弑夫,两家人结仇,那是她一辈子都要背负的枷锁。”

“父母的恩怨,怎么算到孩子头上?”

“因为她弱小,无法反抗申诉。所谓柿子拣软的捏。更何况,她母家还有个叛经离道、自甘堕落的舅舅。现在她跟我过,我们俩臭做一堆了。”

顾元卓笑着把脸埋他颈窝:“是吗?我闻闻。恩,明明好香。”

江雨生挣扎:“别闹,当心把敏真吵醒了。”

顾元卓搂过江雨生的腰,侧过脸轻轻吻他。江雨生一笑,拉起他的手,两人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保姆第二天就上门报到。她曾在护理院做过看护,知道怎么照顾特殊儿童。她问敏真的话,全是选择题,是还是不是,这个还是那个。沟通不成问题。

敏真的房间很快就装修好了。湖绿色的墙壁,雪白的床单和家具,私人卫生间,天花板上垂下一个个小星星。一个几乎和她一样大的布偶兔子是顾元卓送的。

江雨生对敏真说:“你顾叔叔小时候最喜欢玩布偶玩具,和女孩子一样。”

顾元卓面子挂不去,连声喂喂。

江雨生不说,但心里明白。顾元卓喜欢女孩子,一心想有个女儿。他不能给他一个,但这个时候敏真来了。

小花圃的地很快就整好了,顾元卓还做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敏敏的花园”,插在栅栏外。江雨生带着她播下花种子。

自那天起,敏真每天清早起来都会花圃看看。于是顾元卓就逗她:“我会咒语哦,可以让花儿快点长的咒语。你叫我一声叔叔,我就教你念。”

敏真抬头看他,眼睛里光芒一闪,似乎有几分不屑。

顾元卓吃惊,扭头对江雨生说:“她还真不好骗。”

种子终于还是发芽了,细细小小的一点翠绿,在夏日微风中摇曳。敏真的头发也长到可以扎辫子了。

顾元卓有耐心,每天都给她梳两个小辫子。江雨生抱着手靠着门边看他们,似笑非笑道:“顾元卓,我今日才发现你居然这么有女人味。”

顾元卓也不恼,走过他身边时,忽然凑过来在耳边低语:“今天晚上你就知道我有没有女人味。”

江雨生脸一红。

敏真就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幼小的她还不清楚这话中的暧昧,但她依旧当作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安静坐着。

父母长期不合和那次巨大变故,让这个孩子有着超出年龄的早熟。在亲戚家中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她迅速学会了察言观色。知道寄人篱下,不说话,不多事,像空气一样存在是最好。

顾元卓对江雨生说:“知道我为什么特别疼她?看她似乎就看见你当年。一样的眼睛,带着哀伤,寂寞和倔强。我那时候没能认识你、照顾你,是我一生的遗憾。”

敏真到底比她小舅舅要幸运。

02

秋季入学,江雨生牵着敏真的手去报导。

敏真穿一件蓝底白花的洋装,梳着公主头,扎白色蝴蝶结,精致美丽。同学都知道她是个小富女,书包文具都是一套的,看她的目光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连敏真自己都觉得不适应。她记得以前向生父要钱交学杂费,换来的是一个耳光。那时候她比现在更加幼小软弱,而生父赌博回来却常常对她们母女拳脚相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敏真的脑海里就常幻想自己能把打她的父亲推倒,所以她并不奇怪母亲为什么要杀生父。她只是看着血肉模糊,觉得害怕。

老师上课点名:“江敏真。”

敏真一时反应不过来。

老师又叫一声:“江敏真。”

她这才举起手。

原来她现在已经姓江了,她同父亲的姓氏和那支亲戚彻底断了来往。

江雨生每天都来接她放学。偶尔是顾元卓,他则会摇下车窗抽烟,见敏真出来,匆匆灭掉,还压低嗓音说:“回去别告诉舅舅我抽烟。”

但是江雨生鼻子尖,一打开车门就皱眉头:“顾元卓,你又抽烟?”

顾元卓赖皮,叫道:“哪里有!不信你问敏敏!”

敏真仰起小脸,嘴角有一丝浅浅的笑。

江雨生一愣,随后一阵惊喜。她到底是开始笑了。

同桌很羡慕敏真:“你和你爸爸真像。你爸爸可真年轻啊。”

江家人都有白皙皮肤和浓眉长睫,敏真的相貌又多半遗传自母亲,于是和小舅舅站一起,还真像父女。

江雨生曾经问敏真:“你妈妈有同你提起过我吗?”

敏真努力回想。或许是太年幼,或许是江家已经彻底屏弃了这个叛徒。是的,母亲从来没有同敏真说过她有个小舅舅。

但是敏真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发生过的一件事。那是在外婆的灵堂上,她正在埋头烧钱纸,外面忽然传来争吵声。

有亲戚在说:“呀,真是不要脸,还敢回来?难道觉得旁人还没看够江家的笑话吗?”

后来又听母亲对外公说:“爸,让他进来看一眼吧。妈临终前不是一直念着他吗?”

可是老人顽固如石。他们江家世代书香,出过状元,出过烈士。没想到了他这辈,居然生出这么一个儿子,真是丢尽他的老脸。

江雨生是江家最大的一则笑话,一直到江云生持刀杀夫。江家儿女外柔内刚,性子其实很烈,逼迫过头容易走极端。江雨生当年被赶出家、陷入困境的时候,是否也走过极端呢?敏真很久以后才了解到那段往事。

一日敏真下课,顾元卓来接她。

他说:“敏敏,我们今天先不回家,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着孩子进了一家珠宝店。里面光芒璀璨的珠宝玉器,几乎闪花了眼睛。

顾元卓问敏真:“觉得哪只戒指好看?”

敏真眼珠转了几圈,伸手指着柜台里一只样式非常朴素的男戒。戒指镶着一圈碎钻,这个样式有个名字,叫做“永恒”。

顾元卓笑起来:“还是敏敏有眼光。”

他买了两只。

那天回到家,顾元卓换下西装,亲自下厨做饭。江雨生下班回来时,看到餐桌上已经摆好饭菜,点着五根蜡烛,一瓶红酒刚刚打开。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橙色光晕下,一切都显得那么飘渺梦幻。他似乎又看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两个年轻男子带着淋雨后的狼狈,四目相接,然后拥抱在一起。那份炽热仿佛穿越了时空感染了他,让他脸上泛起红晕。

他微笑起来。

顾元卓温柔地拉起他的手,引他坐下。他的手慢慢滑上江雨生的颈项,江雨生仰起头来,他便俯身吻住他。

敏真悄悄端起自己那份菜,慢慢溜下凳子,回到自己房间里。

那天月色极好,满地霜华,窗棂的影子如同银纸剪出来似的。一只蛾子飞进了屋里,似乎已经恹恹一息。

楼下隐约传来音乐声,那旋律有些熟悉,好像是叫做《天堂里的陌生人》。那一丝一缕从门缝钻进来的声音像只挠人的小虫,让敏真忍不住打开房门,从楼梯口往下张望。

客厅没有亮灯,屋外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地板上。那台古董留声机缓缓旋转着唱盘,悠扬旋律似水流泻,像是回首间溜走的岁月。

两个人拥抱着,随着旋律轻轻动作,几乎和周围环境融合为一体,不留神几乎看不清。

他们转了一身,敏真才发现他们在接吻。她俊美的小舅舅仰着头,紧闭着眼睛。

他们拥抱得那么紧,似乎要把彼此刻进身体里。

敏真轻手轻脚地离开。

年终放假,敏真带着满分的成绩单回家。她脸上的疤痕已经消失不见,皮肤晶莹光洁,个子也长高了几公分。

只是依旧不说话,问她问题,她会点头摇头,但是与人沟通始终处于被动。平时就拿一本书,在家里找个角落坐下,不声不响,仿佛不存在。

要到吃饭的时候,江雨生问佣人:“敏敏人呢?”

这才看她自沙发角落里站起来。

吃饭也是,碗里饭菜一点不剩,吃完了,把筷子搁在碗上,等到大人都放筷子才下座离开。这些规矩大概都是她在亲戚家里学会的,一次次被挑剔讥讽后,养成了做事一丝不苟的习惯。

顾元卓对江雨生说:“我希望劳累一天回到家,看到孩子坐在地板上,周围散落着图画本和玩具。看到我,伸开手奔过来。”

江雨生看他几秒,说:“顾元卓先生,你老了。”

顾元卓笑:“当然老了。人的生活一旦安定舒适,心态就向老龄发展,期望看到儿孙满堂,和乐融融。”

江雨生伸手抚上爱人依旧浓黑的鬓角,说:“不老不老,你现在还可以抱得动我。”

顾元卓捉过他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咬着指尖。江雨生因为长年同花草打交道,指腹有薄茧。顾元卓的手同他的比起来,倒是细皮嫩肉了。

江雨生放松全身靠着他,两个人依在门廊上,一齐看着外面冬景萧条的院子。

“公司年终忙完了?”

“年终忙的是会计,不是老板。”

“你那助理小陈摊上你这个上司,不知幸还是不幸。”

“他当然觉得幸运。我付他高薪。”

江雨生从顾元卓怀里抬起头,问:“你过年不回家看看?”

顾元卓拧起眉毛:“回去是应该的,但就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给你下套?你两脚刚迈进门坎,就关门下闸,把你软禁起来?”

顾元卓笑:“那样我们俩只有墙头相会了。你可以带着敏敏日日来顾家哭门,直到哭得围墙倒塌。”

江雨生唾弃他:“二百五。”

顾元卓忽然搂紧他,说:“今年不回去了。”

江雨生瞪他。

“以往每年都回去,总是让你一个人过年。我在那边魂不守舍,你在家里凄凉寂寞,两头都不好过。今年我们一家出国过年,远远避开。”

江雨生低着头没说话,眼底一片温情喜悦。

那是敏真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出国,也是第一次出远门。

机舱门一打开,外面的滚滚热气就扑了进来,还穿着冬衣的客人顿时都呼喊起来。敏真这才知道,位于赤道的印度,气温和她住的地方相差那么大。

这里的闷热潮湿,传统建筑金碧辉煌,上面奇神怪兽叫人眼花缭乱。当地人个个浓眉大眼,妙龄女子出奇的丰润婀娜,眼含秋水,温柔多情。空气中飘荡着咖喱的气味。

泰姬陵如图片中那样,晶莹皓白,池子里莲花盛开。虽然游人嘈杂,但是始终维持着一份圣洁和清宁。

敏真落后一步跟在大人后面,看前面两个人手牵着手。江雨生小声地说了一句话什么,顾元卓眼神闪动,两人相视一笑。

这份暧昧和默契,自然是小小的敏真理解不了的。

忽然涌过来一批日本游客,争着照相。一回头,江雨生就发现失去了敏真的踪影。

两个大人顿时吓出一身汗。现在是旅游旺季,泰姬陵里人流量那么大,万一孩子被拐带了怎么办?

江雨生说:“我们分头找,门口集合。”

两个人一个往里走,一个去找工作人员。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冲着这边奔跑过来。

江雨生惊喜,展开双臂:“敏敏!”

敏真跑到他身边,却没有扑进他怀里。她站住,然后伸手抓住他的衣角,紧紧拽着。

顾元卓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不跟紧嘛,给拐去卖做童养媳。”

敏真抬头扫了他一眼,分明含着埋怨。

江雨生笑:“是我们不对,不怪敏敏。”

这两人卿卿我我若无旁人,像在度蜜月,哪个来注意敏真?

多年前他们曾来过这里,那时候他们比现在要年轻许多。那时候顾元卓还是顾家的少东家,随着父亲来这里谈生意。

夜晚的泰姬陵,在缥缈光晕的烘托下,宛若神邸,不愧是灵魂的归宿地。

突然间他看到了那个年轻人。

那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所以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侧面,但那优美的轮廓让他一下就认出了对方。不就是在英国遇见的那个书呆子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父亲顾杰文说:“元卓,过来见过萧老板。”

顾元卓转过身来,看到父亲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

光线昏黄,那人的亚麻衬衫被灯光染成杏黄。轮廓分明,深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点蓝色,一看就知道有外国血统。

顾元卓站着离他那么远,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强大的压迫感。

父亲说:“伯庸,这是犬子。若不嫌弃,就让他叫你一声大哥吧。”

萧伯庸笑笑,有着含蓄的赞同。顾元卓便开口叫了一声“萧大哥”。

那天顾元卓随父亲一道,同萧伯庸坐在车里面对面谈至深夜。

父亲近些年来感觉疲惫,有退休的意思,开始渐渐把权力重心交接到下一代手上。顾元卓是家中独子,原本学的建筑,现在也不得不放下理想和事业,踏进江湖里经历风雨。

交谈结束,协议初步达成,双方才从车里出来。

这时顾元卓看到一个人从保镖人墙后面缓缓走了过来。他单薄的白色衣衫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仿佛一握缥缈的月光。

萧伯庸看见他,温和地笑了起来:“你回来了?去哪里转了一圈?好玩吗?”

那个年轻男子一言不发,轻轻走近。他伸手一把搂过他,手扣在他的腰上。

那人靠着萧伯庸,温顺如小动物。

萧伯庸介绍说:“这是江雨生。”

于是顾元卓知道了这人的名字,江雨生。

江雨生似乎认得顾杰文,点头致意:“幸会,顾先生。”声音不大,却非常柔和悦耳。

等他们一行人离开了,顾杰文才讪笑着对儿子说:“萧伯庸还是这爱好。”

他没注意到儿子的心不在焉。此时的顾元卓,脑海一正一遍遍回放着刚才那幕。

江雨生同顾杰文打过招呼,眼睛随意地往旁边瞟了一眼,视线从顾元卓脸上带过。然后仿佛不认识这个人,收回了目光。

那一刻,顾元卓似乎也不认识他。

03

一家人从印度回来,都晒黑了一圈。上飞机时还穿着衬衫短裤,结果一下飞机,被冷空气冻得直打鼻涕。

到了家门,林妈已经做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在等着他们。

江雨生看了林妈一眼,低头对敏真说:“我们先上去洗澡换衣服。”

待他们上楼了,顾元卓才问:“妈怎么说?”

林妈一脸愁苦,道:“太太这次给气坏了。一直……一直在骂江先生。”

顾元卓冷哼了一声。

林妈又说:“大小姐同大姑爷办了分居,带着孩子搬回家住,不走了。”

顾元卓笑,“那她们两人这些天来必定每日都聚在一起说长道短。这也好,省得妈老向我抱怨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