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你真要脱衣服给我看?”我诧异。

萧王爷被我气得啼笑皆非,“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气死!”

我见他气消了点,谄媚着粘上去,“不气啦!你不知道今天他多丢脸哦。在场那么多人,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他脱衣服。到后来宋先生都笑了……”

萧暄周身有低气压云集,我识趣地闭上嘴。

萧王爷拉着我继续往里走。我忙挣扎,“不是不罚我了吗?”

“白痴!”萧暄拉着我进了后院。

院子里点着数盏灯笼,桌子上摆着丰盛的饭菜,蜡烛妩媚地燃烧着。

“不是说饿了吗?”萧暄凶巴巴,却很轻柔地推了我一把,“等你老半天了,吃吧!”

我心里充盈着激荡的爱意,转向他:“阿暄……”

萧暄已经坐下,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酒,“又怎么了?”

“阿暄你真好!我真喜欢你!”

“我当然好。”萧暄老大不客气。他忽然定住,“你叫我什么?”

“阿暄!”我欢笑着搂住他的脖子,“阿暄!阿暄!阿暄!”

他抬起头,手放在我后脑,将我的头朝他按了下来。我的唇上感觉到温暖柔软的压力……

萧暄拒绝了马家提亲的消息传了出去,马家什么反应,我却不大清楚。但是后果,我却是清楚体会到的。

马太太刘氏出身当地旺族,百年根基,颇有势力和财力。我为萧暄制作的解药缺一味药遍寻不获,却听说刘女士娘家正珍藏着有。

当初我前去求药,被礼待上宾,刘女士亲切接待我,拉着我的手说了老半天家常话,还拍着胸脯保证回头就去娘家取药材。

等到萧暄推了婚事后,我虽然知道此事八成泡汤,可还是抱着点侥幸心理上门去。

结果不出我所料。我这回连马太太的脸都没见着,对方只派了一个副管家接待我,一杯茶都没有,直接打发我,“没找到那药材,姑娘请回吧!”

我又是气愤又是失望,顶着一鼻子灰回来,找到萧暄大倒苦水。他两手一推一身轻松,吃闭门羹的却是旁人。

萧暄满不在乎,“没有药就算了。我再派人去其他地方找就是。你也别那么紧张,老说发作吓唬我。你看都那么久了,我照样生龙活虎的……”

“吓唬你?”我火冒三丈,“你几岁?我又几岁?这毒不发作则矣,一发作就要你小命!我整日除了忙着做军医,就是到处找药给你炼制解药,累得像只狗。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怪我瞎操心,真是没良心!”

萧暄看人脸色,立刻赔笑:“我随口说说。你别生气。”

我狠狠拍他伸过来的手:“少来!烦!”

萧暄这点好,自己虽然位高权重,人前肃穆沉稳一派王者风范,私下却半点架子都没有,随我怎么撒娇或者发火,他都笑脸相向。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大的火到这地步都要减低几分。

“王爷,你的的确确是千金之躯。这百万大军还需要您的英明领导呢。出师未捷身先死,那不是英雄情怀,是悲剧。”我口下不留情。

萧暄温和地笑,拉住我的手,“我知道你担心我。别皱着眉,来,笑一个。”

我给他逗得岔了气,“卖身不够,还要卖笑。”

他拉近我,伸手抹向我眉间,“别气了,别皱着眉。你最近老皱着眉头,我看着就不舒服。”

“能笑谁愿意哭?”我白他一眼,自觉没什么分量,只好又笑了,“都是给你气的。”

“我罪过大咯。”萧暄嬉笑着拉紧我,脸凑过来。

“王爷。”宋子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情急之下一把把萧暄推开。

萧暄捂着胸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中了内伤。我凶狠地瞪他,他老大不情愿地坐正,整了整衣服。

“我先回去了。”我说,“就快拔营了,你别太累。”

萧暄可怜地看着我,伸手指了指脸。

我脸发烫,左看看右看看,萧暄拉我衣服不停地无声催促。

真是的。

终于凑过去在他脸上啄了一口,然后在他低沉的笑声中跑走了。

宋子敬来找萧暄商量的事,我是猜得到的。自打那农民革命领袖张伟民先生自封了天择皇帝,萧暄这一方情形就有点不利。朝廷方面,虽然没有继续围剿那位天择皇帝,但也没下诏书承认。原来一边倒的局势弄成三方鼎立。

萧暄这次拔营后,就要前去同东军汇合,掌虎符,势力必然大增数倍。赵家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事态朝不利自己的方向发展。所谓先下手为强,萧暄一早就派出数名说客去张皇帝那里游说,一边阐述赵家兔死狗烹的动机,一边摇橄榄枝。但是张皇帝不笨,知道自己如今是块定秤盘的金子,高高挂起不为所动。反正燕王和赵家没有讲和的一天,那他的小皇帝就可以一直做下去。

关于这事,萧暄私下同我发过牢骚。我当时随口就说:“干脆把张大叔秘密干掉算了。他三个儿子不是都小,老婆们娘家又不合,正好让他们争王位去好了。何必一定要一边倒,后院起火就够他们自顾不暇的了。”

孙先生听了立刻称赞:“还是小敏想得周到。”

萧暄眉头一皱,老大不高兴:“别胡说?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这是我的主意。”

孙先生恍然大悟,“王爷可真体贴。”

萧暄有点不好意思,急忙转了话题,说:“张伟民有两个弟弟,大的已经战死,小的张伟文读过书。当年起义时一直跟在他麾下出谋划策。后来封了弘亲王,只是因为没有军功,一直受到武将排斥,但是很受文臣拥戴。”

宋子敬笑道:“明白王爷的意思了。”

萧暄点点头,“借刀杀人。”

“张伟文比他兄长有心机得多。他现在不参朝政闲居京郊就是在韬光养晦。”

“名不正言不顺的一个小朝廷。”萧暄不屑,“先让张伟文知道我的意思吧。”

“王爷,”宋子敬道,“我知道这张伟文喜欢一个叫青娘的歌女,两人三个月前在战乱中失散。张伟文兴师动众地找她,为此推了数桩婚事,还发誓此生非她不娶。”

萧暄来了兴致:“那这个青娘人在哪里?”

宋子敬苦笑,“难的就在这里,我的手下在白云庵里找到了她。”

“做了尼姑?”萧暄坐直。

“是啊,不但如此,得知我们要接她回去,她还断然拒绝。”

“为什么?”

宋子敬敬佩道:“这个女子深明大义,知道我们找她必是为了牵制张伟文。她已于乱世中失身他人,无颜回到张身边,却也绝对不肯因为自己而连累张。”

我听了,立刻问:“那你可有派人看好她?万一她担心自己连累张伟文,干脆自尽怎么办?”

“姑娘放心,”宋子敬说,“那青娘曾受过别人恩惠,发誓要古佛青灯一世来报答偿还。”

萧暄说:“虽然这样,还是要派人看住她,以免让赵家人下了手。”

等到人散了,我却流连没去。

萧暄收起了王爷架子,一边摸着肚子一边说:“饿了吗?你陪我一起吃吧,叫他们准备晚饭。”

我斟酌片刻,问:“你有把握在张伟文掌权后,将他能笼络到手?”

萧暄看着我,浅笑着:“政治结合全为了利益,只要有共同的利益,自然可以笼络到同盟。”

“若我能劝得青娘死心塌地地回去呢?”

萧暄盯住我,“你打算去?”

我耸耸肩,“女人和女人,总是比较好沟通的。”

萧暄微微皱眉,“你知道,我并不希望你掺和进来。”

我笑着走过去,拉起他的手,“那是因为你想我可以及时抽身。”

“有什么不对的?”萧暄顺势搂住我的腰。

我别扭了一下,还是让他吃了豆腐。

“你不想我牵连进来,是怕自己兵败如山倒的时候,我可以不受牵连。可是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一,你不会失败;二,我们两个同舟共济,不要再想着把我排除在外。我很不喜欢这样,很不喜欢看着你发愁困难而束手无策。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就要尊重我,让我也出一份力。”

萧暄拉开我一点,仔细打量我。

“看出我是巾帼英雄了?”我冲他挤眼睛。

“没看出。”萧暄歪嘴笑了笑,“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像我当年。”

“那你是答应不答应?”

“我叫越风他们陪你去。”萧暄叹了一声,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把我搂得紧了点。

我闷在他胸口,说:“我要生成男子,你就不用这样瞎操心了。”

萧暄身躯微微一振,突然诡异地说:“你是男人,那我可能早就娶了柳明珠了……啊呀呀你干嘛掐我!”

我白痴了才想到这个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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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尽桃花第三卷征途篇第44章

次日就动身,我是小姐,越风和桐儿是我的家丁和丫鬟,十二侍卫伪装成路人在周围。我觉得阵容稍微大了点,不过萧暄一直唠叨说如今局势乱人心不古光天化日都有打家劫舍的不法分子,我被念叨得精神错乱,就从了他的安排。

青娘出家的那座白云庵离驻地有两日路程,我假扮成投奔亲戚的落魄小姐,在山下的小镇上投宿上来。休息了一夜,次日刻意同店老板套话,得知山上有尼姑庵,于是顺理成章地要去上香。

白云庵是个小小尼姑庵,屋舍简陋,秋叶铺青阶,佛堂都灰扑扑的,乍眼一看像间希望小学。

我们来得早,没有其他香客,里面传来嗡嗡颂经声,想必早课都还没结束。

院子里有株枫树,叶子已经开始转黄了,风一吹,发出悦耳的沙沙响,衬托着这个小小地方格外清静安宁,与世隔绝。我站在这树下,呼吸着山里清新的空气,心神宁静舒畅。

没等多久,早课结束了,大门打开,灰布衣裳的尼姑们鱼贯而出,各忙各的事去。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尼姑前来接待我们去了佛堂。

越风不方便进去,趁那小尼姑没注意,凑过来小声说:“青娘还是带发修行。”

我点点头,带着桐儿走了进去。

佛堂其实比普通教室大不了多少,供着三尊佛,右边观音像下,有个年轻的俗家女弟子正跪着念经。那女子二十左右,白皙清秀,神色肃落,乌发盘着压在冠下。

我冲桐儿使了个眼神,她立刻会意,同那个小尼姑说要捐香火钱,把她拉走了。佛堂里就只剩我和那个姑娘。

我走了过去,在青娘身边的蒲团上跪了下来,有条不紊地按照程序磕头上香。青娘为我在佛前敲了一下小钟。

我转过头去,冲她微笑:“谢谢姑娘。”

青娘却没看我,“这是贫尼份内的事,施主不用言谢了。”

我继续笑着说:“姑娘还未入佛门,却俨然已是佛门中人了。”

青娘终于抬起眼看我,隐隐有一丝不悦。我要是个男人,她八成都该赏我一巴掌骂我调戏她了。

我脸皮惯厚,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笑嘻嘻地继续说:“青姐姐,你不认识我,我姓谢。”

“谢姑娘,”青娘漂亮的眼睛冷冷看我,“你是燕王派来的吧?”

江湖里讨生活的女子,普遍都比深院围墙里的良家妇女精明一些,这点果真不假。

我客客气气地说:“燕王殿下与我是朋友,这次托我来打搅姑娘,为的什么,想必姑娘心里也很清楚。”

青娘虽然不悦,但依旧委婉镇定,不急不缓地说:“劳烦姑娘走这一趟了。还要麻烦你转告王爷,青娘虽然未入佛门,但心已是佛门中人,红尘俗事,权利纷争,都与我没有关系。还请王爷垂怜我这出家女子,不要再苦苦相逼。”

话语虽平缓和煦,可是透露出来的却是深刻的无奈和哀伤。

我轻叹一声,说:“那么敢问师父,你口口声声说佛,那佛好在哪里?”

青娘不由又看了我一眼,说:“佛慈悲,普度众生……”

“那佛慈悲在哪,又是怎么普度的众生?”

青娘微微皱眉,觉得这道理太浅显,“因果轮回,前世种因,今生收果。这些都是……”

我温和地打断她的话,“这些我可都没看到。我只知道,战火荼原、哀鸿遍野的时候,佛什么都没做。我只知道,我的每一份收获,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而不是别人给的。而善人往往不得善终,恶人却常常安康福寿。我更知道,无休止的等待,干做着靠意念想象,那理想永远只是理想,愿望也只不过是愿望。佛不过是个精神寄托,自我安慰的时候念一念给自己打气就罢了,用不了把一辈子都耗在上面……”

我越说到后面越激动,声音抬高不少。这可是现身说法,鄙人可是据说做了八世尼姑的一代极品人物,天底下还找得出几个这么虔诚的主儿?可是最后还不是落得个死得糊涂,穿越得混乱的下场。当然我肯定不能这么跟青娘小姐说。她这种信佛,也不过是叶公好龙,我要真说神仙安排我八世尼姑一朝穿越,她肯定当我是疯子拔腿就走。

青娘听了我一番话,俏脸一阵青一阵白。我立刻收敛了语气和偏激的话。我是来好言劝人的,不是来传授辨证唯物主义的。

“谢姑娘,我只是个小女子,不求富贵显赫,只求平安宁静。”青娘没好气。

我和气地笑:“那么请问青姑娘,覆巢之下,可有完卵?”

青娘一愣,“我已经投身佛门净地……”

“姐姐是见过世面之人,你真的认为举国动乱之时,佛门还是净地吗?人,生在世中,万物息息相关,环环相扣。只要还在这环节其中,没有得道成仙,就不可能完全撇干净。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佛门里,又不是你们烧香,天上就会掉馅饼。外面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又哪来香火钱,没有香火钱,你们佛门子弟又何以为生?”

“这……”青娘也不知怎么回答。

我加紧说:“吃饭是俗事,可是佛门里的人也要吃饭。所以姐姐说红尘俗事已无关,就说不通啊。”

“你……你这都是什么道理?”青娘脸色由白转红,又恼又羞。

我急忙笑呵呵地放软语气,“姐姐别生气,我这只是在和你讨论呢。”

青娘脾气还算好,到这地步都还没有拂袖而去,“姑娘不必浪费口舌了。我就只求这一方宁静,安度此生。别人生死,也不是我一个小女子可以做主的,这还不行吗?”

“当然行。”我说,“可是,姐姐这明显六根未清,拜佛也就拜得不虔诚了。”

“这话怎么说?”青娘瞪我。

我温和笑道:“姐姐情根未清啊。”

青娘秀丽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她唰地站起来。

好像太刺激了点。我暗暗吐舌头。不过还是得乘胜追击。

“姐姐若是已经忘了那个人,又何必入佛门?你真要报答救命恩人,那就该去救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行善积德报答社会才是最好的办法。就是忘也忘不了,恨也恨不下,才会躲到这里来。你说你是看破红尘,我却觉得这是逃避现实。”

青娘像是被电了一下,晃了晃,跌坐在蒲团上。一脸死灰,恍然大悟,震憾至深。

这么快就想通了?真有慧根。

我小心翼翼观察她。青娘发了半晌的呆,才轻声说:“他……他……我到底还是怨恨他。他怎么可以那样负我?”

负她?怎么说?

青娘笑亦像哭,“我怎么不知道他大张旗鼓地找我。呵呵,当年他抛下我自己逃命之时,我就已经死了。他……他明明知道,那王仁庆垂涎我已久,抓到我后,会对我……可是他还是自顾逃走了……”

原来是这么一个窝囊废。我这下倒犹豫了。两情相悦就罢了,这明明就是一个没有担当的窝囊废男人,怎么能让这样好的女子回去?

青娘说着,两行晶莹的泪水落了下来,“我不回去。我早就已经死了,回去有何意义!我也不想见他。我就在这里,一日一日,终有忘了他的一天的。”

我无语。

把她送回去,张伟文并不是个可托的良人。不送,萧暄的计划就要被打乱。

这……

青娘独自掉了一阵眼泪,发觉我没说话,倒又主动开了口,“姑娘怎么没话了?”

我脑袋都要想破,才想出一个勉强两全的借口,“当年的事,会不会有误会?”

青娘冷笑,“什么误会?他口口声声说要与我同生共死,转眼就听从他大哥的话,带着部下悄悄逃走,把我变相送给了那王贼……”

“可是,”我打断她,“这前后变化这么大,听着是古怪。青姑娘,不是我指手划脚,难道你自己不觉得不合理?难道你就没有想到去问一问?”

“有什么好问的?”青娘不屑,“他背信弃义就是背信弃义,问了不过自寻其辱。”

我啼笑皆非,“为什么问了是自己丢脸,那个背信弃义的人又不是你?寻求事实真相有什么好丢脸的。再说,你不肯求证就定了他死罪,也未免太偏激。凡事都有万一,万一其中真有误会,万一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世事可是那么难料,有心人离间也说不定。你若是真心爱他,又怎么会吝啬一个解释的机会。自己一厢情愿认定死理,根本就不听辩解,对他很不公平。若事实真如你所认为的,你再摆出一副被辜负受背叛的姿态也不晚啊。倘若不是,那可是皆大欢喜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