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一怔。
自母亲离世之后，再也没有人唤过她的乳名……阿宝。
炎帝从袖口翻出一个贴身锦囊，从里面拿出一枚已经泛黄的旧护身符，护身符背后写着阿宝平安四个字。
他将护身符递给凤倾：“七千多年前，本帝被心魔重伤……蜕变成孩童，法力尽失，被困北荒沉渊谷，这是你给本帝的……”
凤倾拿着泛黄的护身符喉头翻滚，想起母亲来，这是母亲亲手给她做的护身符，里面有母亲的灵力，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被凤倾尘封了数千年不愿触及的记忆回溯。
当年，凤倾和母亲躲在北荒沉渊谷，的确交过一个朋友。
那个孩子和凤倾一般大，受了伤躲在山洞里不愿出来，对发现他的凤倾抱有极大的敌意。
凤倾连着给他送了好几天饭，又在沉渊猛兽手中救下他，才得到那男孩儿的信任。
她问男孩儿叫什么名字家主何处，她可以把男孩儿送回去，这样男孩儿就可以和家人朋友在一起，就不怕危险了。
男孩说没有名字，也没有家人，更没有朋友……因为所有人都说他是魔，没有人喜欢和他做朋友。
年幼的凤倾那一瞬感同身受，她说她出生就被认定不详，也没有人愿意和她交朋友，如果他不嫌弃，她愿意喜欢他，和他做朋友。
第334章 16黑凤 白帝
凤倾说母亲唤她阿宝，她愿意和他分享这个名字，还把母亲给她的护身符给了男孩儿，说关键时刻可以救男孩儿一命。
可第二天，男孩不见的同时，凤族派来的杀手追杀到沉渊谷，母亲为护她而死。
凤倾以为，那个男孩儿向凤族出卖了她，从此封了一整颗心。
“你这护身符里，有非常醇厚的灵力，当晚本帝便恢复了一些法力回了神殿调养生息，等本帝再回来找你时，翻遍沉渊也没有找到你！”炎帝垂眸看着凤倾，扣住凤倾手臂将她扯到面前，眼眶发红，“为何骗本帝？！你说你愿意喜欢本帝，愿意做本帝第一个朋友！又为何……不辞而别？！耍弄本帝有趣吗？！”
炎帝曾经为阿宝打开了硬如玄铁心甲，可当他捧着真心回来，却发现那人竟和他人一样，当面讨好……转头有多远跑多远。
神仙虚伪，这话一点儿也不错。
这些年炎帝修为没有半点精进，心魔之上……炎帝又添心魔，将他彻底困死在原地。
“这千年来，你已成我心魔……将我修为困死在原地，你说……我应不应该现在就掐死你？！”炎帝声线里是冷如寒霜的杀意。
凤倾手里攥着护身符，看到母亲亲手所写阿宝两字，眼眶亦是红的厉害。
她手指轻抚着护身符上的字迹，开口：“送你护身符第二天，你便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凤族杀手，我母亲维护我殒命，我恨不得剁了送你吃食的这双手！我寻了你十几年……恨不能对你剥皮拆骨。”
炎帝心口翻涌的滔天怒火，那瞬便似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内心几番挣扎开口：“我没有给凤族报信，也不屑和凤族牵扯！今天之所以认出你……是你这脖子后的弥荼花胎记。”
凤倾用衣袖拭去泪水，低着头不愿让人看到自己脆弱一面：“护身符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多谢炎帝归还。”
·
凤倾抱膝坐在床上，借着护身符上母亲灵力残留的痕迹，用秘术展现出了曾和母亲生活过的画面。
有她和母亲一起学习包包子，弄得满脸面粉，母亲弯腰替她擦拭的画面。
有她睡着了，母亲还在穿针引线为她做衣服的画面。
还有她生辰，母亲为她做长寿面的情景。
原本母亲快要被凤倾遗忘的面容，就那样清晰无二展现在凤倾眼前。
她在膝盖上蹭去泪花，看着唇角都是幸福的浅笑，可笑着笑着……凤倾就哭了出来。
再也没有母亲了！
再也没有母亲为她制的衣裳，再也没有母亲为她做长寿面了。
黑漆漆的房内烛火突然亮起，凤倾眼睛还来不及适应，眼前母亲浅笑嫣然的画面就消失不见。
“师……师尊！”
凤倾忙擦去眼泪从床上下来，紧张的揪着自己的衣摆。
这是长留山藏书阁的秘术，凤倾自行学习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师尊责怪。
白容衍垂眸看了眼被他攥在手里的护身符，在櫈子上坐下：“觅灵秘术这种法术，最好不要用！不是为师不许你思念亡母，只是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自当前行。这秘术……会让人沉溺于过去，长久下去……会成为心魔，困死你的修为不说，倘若被心魔所扰性命堪忧。”
凤倾心里发慌，忙跪下叩首认错：“师尊，我错了！”
“如此，这枚护身符，为师就先替你保管！你且努力修行，早日飞升上神，之后……为师再还与你，你可愿意？！”白容衍问。
凤倾点头：“我知师尊是为我好！”
“起来吧！”白容衍收起护身符，一挥袖他从长留山带来的瓶瓶罐罐就全数摆在了桌上，“这是我从长留带来的药，内服外服该怎么用你知道。”
白容衍没有劝凤倾下次不要这么拼命，他这徒弟一身傲骨……宁折不弯，他一直都知道，
凤倾看着一桌子的药，心中温暖：“我知道了师尊。”
白容衍笑了声，朝凤倾书桌上看了眼：“前几日路过凡尘，见凡人哄小娃娃都是用这些物件儿，便给你带了些，上了药早点儿休息。如今你女儿家的身份已经被知晓，也就不用刻意伪装了。”
凤倾咬了咬下唇，凝视桌上摇曳的火苗。
白容衍起身，还是说了句：“以后尽量别让自己受伤……”
“嗯！”凤倾郑重点头。
白帝走后，凤倾站在书桌前，拿起桌上的黑色凤凰的小面人儿，还有凤凰糖画，凤凰灯笼、凤凰风筝。
师尊送的这些小玩意儿凤倾都喜欢，可凤倾最喜欢这个黑色凤凰的小面人儿。
糖画还没吃，凤倾心头已经是甜丝丝的了。
她要勤加练习，变得强大起来，才能少受些伤，少让师尊担心。
·
第二日，凤倾还是一身男儿装扮出现在小筑。
大概是知道了凤倾是女儿身，昨天不论是身手还是长相都让人大为惊艳，大家对凤倾的态度好了一些。
白容衍的课和上次无差别，学生们正坐了一柱香，白容衍看了一柱香时间的玉简便去神行书院风景最美处喝茶了。
第二堂课还未开始，凤倾就被突然出现在神行书院的凤皓缠住。
凤皓泪眼汪汪扯着凤倾的衣袖，非要缠着凤倾接受他请来天医的检查。
粉雕玉琢似的小凤皓唇红齿白，湿漉漉的眼睛通红，揉着眼睛说：“我怕姐姐和父君母后一样神魂消殒，我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或是凤皓这句话触动了凤倾，她叹了口气，对已经进入小筑的老师告罪，牵着凤皓从小筑出来，任由天医给自己诊断。
天医按着凤倾的脉息，灵力探入凤倾体内……一怔。
他灵力刚一进入，就感觉到全身数处皆是刺骨般疼痛：“仙子日常膝处，腰部，心口，肩膀，是否刺骨般疼痛？！”
凤倾点了点头。
“仙子……就这般忍着？！”天医甚为诧异。
凤倾又木纳地点了点头：“习惯了。”
天医抿住唇，如此疼痛他一男子都觉无法忍受，这黑凤凰居然这么轻轻巧巧说习惯了。
第335章 17黑凤 白帝
能忍的人，一般都是能成大事的人。
天医对凤倾的态度更加恭敬了些：“小仙灵力有限医术浅薄，无法承受这等疼痛所以无法深入探查，不过小仙这里有些止痛丹药效果极好，仙子若不嫌弃可在早晚服用一次！这是一月用量……用完后，小仙会差仙童再送来些。”
“多谢天医。”凤倾浅淡颔首。
送走天医，凤倾回头就见凤皓还是泪眼汪汪望着自己，拘谨站在一旁：“姐姐，你哪里疼……我给你揉揉，是不是昨天被那只老虎抓伤的心口？！”
凤倾对凤皓招手，凤皓得寸进尺扑进了凤倾怀里，仰头望着凤倾：“姐姐，我们回凤族好不好，我怕这里的白虎伤了你，而且凤族皇宫就我一个人……我怕！”
“凤皓，你现在是凤族的帝君，凤族子民仰仗你守护，不可再如此软弱！”凤倾低声道，“几大长老应该开始教你如何运转凤族传承，你回去好好修行学习，别再来神行书院了。”
“姐姐你不要我了？！”凤皓满目惊恐。
凤倾唇瓣嗫喏，到底不忍心。
她说：“我有我的修行，你也有你的！你且先回去修习，回头我会抽查的。”
凤皓听到这话，愣了片刻用衣袖擦去眼泪，直起身对凤倾道：“我知道了姐姐！我现在就回去修习！一定不会让姐姐失望！”
“嗯！”凤倾点头。
将凤皓送出神行书院，凤倾站在书院门口望着凤皓一行人消失在天际晚霞中，有些失神。
“阿宝！”
听到旧时乳名，凤倾回头。
炎帝和凤倾并肩而立，开口语气不如之前那般冷硬，他说：“我想了一晚，我大概是恨错你了，你别怪我。”
已经经过一夜，凤倾的心情已经平复。
她道：“我亦是误会了你，扯平了。”
炎帝勾了勾唇，问：“那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愿意把你的名字和我分享吗？！”
凤倾侧头望着炎帝：“炎帝若是喜欢阿宝这个名字尽管拿去，至于朋友……”
凤倾坦诚：“现在的我已经不复当年初遇你时的心境，怕是做不到了。”
“你怨我？！”炎帝皱眉。
凤倾摇头：“早都不怨了，只是心境今非昔比，如今唯一心愿便是好好修习早日变强不让师尊忧心，炎帝……如今的我已非昨日阿宝，也不是你想要的那个朋友了。希望今日你我解开误会后，炎帝除了心魔。就此别过……”
炎帝身侧拳头收紧，看着凤倾离开的欣长背影，火红衣袍翻滚如烈焰。
今日阿宝已非昨日阿宝？
是因为……阿宝有了师尊，有了弟弟吗？
她是不是已经不孤单，所以不需要他这个朋友了……
·
“白帝请留步！”
听到梦神的声音，正要离开神行书院的白容衍转身。
梦神乘坐骑梦泽兽款款从空中落下，对白帝行礼，虽然看起来是中年妇人模样，可貌美如皎月，容姿清丽，少有的气质从容。
“原本是要去长留山寻白帝的，不想在这里碰到白帝。”梦神笑道。
“梦神有事？！”
“为白帝爱徒凤倾而来！”梦神说，“想必白帝已知我在神行书院授课，帮神行书院里各族翘楚克服心魔。眼下还有五天……便是心魔劫试炼，虽然只是试炼也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需得到本族神力浑厚的长辈在旁看护以防万一。”
“白帝爱徒凤倾已经离开凤族，入神行书院又较晚，我思来想去还是由白帝这位师尊决定是否让凤倾试炼。”
梦神的意思简单，白帝要是愿意在一旁看护，她便让凤倾一试，要是不愿意……梦神也不愿冒着个险。
心魔劫和情劫是每一位仙者的噩梦，比雷劫来的更为催人性命。
万一要是飞升上神时恰巧遇到，又没有经历过训练，轻则堕魔，重则神魂俱灭。
如果能让凤倾早日勘破心魔，日后有针对性的修行……对凤倾来说有好处。
再者，梦神催动心魔劫试炼本就大损修为，所以不会轻易催动。
凤倾错过这一次试炼，还不知道下次试炼是什么时候……
权衡后，白容衍说：“让凤倾去吧，左右我在……不会出事。”
“好！”梦神颔首。
·
清早，九尾狐三皇子若枫搭着哈气，一边将挡梦魇的法宝挂在身上，一边出门。
见九色鹿梓晨站在他房间门口，看着后山冰雪之巅被剑气卷起的肃杀飞雪。
若枫走到梓晨身旁，见他一身寝衣，问：“你看什么呢？！怎么不见你挡梦魇的法宝？！这几天不一定什么时候我们就入梦进入心魔劫试炼了，你还敢让法宝离身？！”
梓晨看着远处晃动越来越剧烈的树影，开口道：“若枫皇子，我知道……我们和凤倾的差距在哪里了！”
“什么？！”若枫有点儿蒙。
梓晨转头望着若枫：“凤倾就住在我隔壁，所以我知道她自入神行书院以来，从没有间断过苦练！每天早上我们还未醒……凤倾就已经去后山修习，每天下课之后她不和我们一起饮酒作乐，也是去后山修习！那天她和三眼白虎斗法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以为她都不去后山了，没想到她还是去后山修习了……”
若枫颇为意外。
“还有那天半夜，我睡不着出来……无意间从凤倾未关上的窗口看进去，发现凤倾就连入睡……都是盘腿坐在阵法之中吸纳天地灵气。”梓晨抿了抿唇，“我们和凤倾差距太大，难怪她不足万岁已经飞升上仙，而我们所谓各族翘楚，天赋斐然……自以为是天之骄子，昨天却都不敢和那只三眼白虎斗一斗。”
梓晨抓紧了衣摆，尽管难以启齿还是说道：“我们大概心底也知道自己学艺不精，所以一开始便不敢和三眼白虎斗，做出那等让人啼笑皆非的蠢笨姿态。”
“我在族内是天才，受族人追捧，心安理得拿着族内给的最好资源，却过着享乐散漫的生活。可凤倾……是只黑凤凰，被族人排斥，没有族内给提供的优越资源，却这般努力。我当真是……惭愧极了。”
第336章 18黑凤 白帝
若枫没有想到平时最乖巧胆小的梓晨居然说出这番话。
若枫打开折扇，依旧是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有一下没一下扇着：“每个生灵都有自己的法缘，你和黑凤不一样……所以路也不一样，最多……往后努力些就好了！何必将自己过的如她那般苦，那样我们还叫什么神仙，凡人有为什么要羡慕神仙生活！”
同窗们陆续起来，凑在一起大都是在议论这次心魔劫历练何时开始。
有人甚至操心正在出恭，万一被召入心魔劫岂不丢脸。
没有人经历过这种历练，对神行书院的学生们来说，既新奇刺激又有些忐忑害怕。
只是神行书院的学生们不曾发觉，他们已在心魔劫的梦中。
昆仑山神机大殿正中央，被悄无声息移来的神行书院学生，皆闭眼坐在阵法中，头顶皆是眼下在心魔梦境里发生的画面。
大殿上方，各族长老大能，和神行书院的老师，看着学生们梦境里的画面津津乐道。
九色鹿梓晨的心劫梦里，他受到凤倾的启发……也开始刻苦练习。
九色鹿一族如今凋零，族人极少，像他这样极具天赋可以让枯木逢春，沙地生草的更是凤毛麟角，所以他才有幸进入神行书院。
他怕自己要是不努力和九尾狐三皇子若枫这样玩闹下去，等他回到九色鹿一族，无法使守护他们九色鹿一族的长生藤蓬勃生长，导致灭族。
所以九色鹿的梦里，便在心魔梦到了这样的事情……
九尾狐三皇子若枫，梦到自己在狐狸洞和一群狐狸精醉生梦死。
狐帝脸色铁青，手捏的咯咯直响，要不是梦境随便打断轻则损修为重则会要了若枫的命，狐帝早就出手了。
“白帝您这位爱徒的心魔梦境倒是奇怪……”巴蛇族君上望着凤倾的梦境，颇为好奇，“别人多多少都已经开始有些异样了，唯独您这徒弟，梦境里每天过的都是，卯时起身修行，辰时沐浴用早饭，巳时上课，这酉时用餐后又去修行，一口气练到亥时末方归寝室，沐浴后坐阵而眠！这刻苦的可有些不要命了啊！”
白容衍懒散坐在席位上，端起酒喝了一口，随口答道：“她一向这般勤勉，否则何以不足万岁……便飞升上仙。”
自上次凤倾和炎帝的三眼白虎一战，已然在仙界小有名气。
眼下别人的心魔梦境都是乌烟瘴气，只有凤倾的心魔梦境一派清明，倒是让人对白帝这个小徒弟更加另眼相看。
恍然不知自己在梦中已经过了几天的凤倾，今日酉时来到昆仑雪山练习后，却没有着走。
她站在漫天飞雪中，闭眼，仿佛正在等什么。
凤倾正在脑海里复盘和三眼白虎斗法的一场，其实那一场凤倾赢得非常侥幸。
如果不是速度足够快，她现在已经死在白虎爪下。
这得益于上次和上古妖龙搏斗，明白了自己在速度方面的欠缺，可这样的速度还远远不够……
凤倾耳朵动了动，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睁开眼。
狂风卷着被瞬间凝结着冰的雪而来，凤倾手中祭出青鸾剑，剑身嗡鸣杀气冲天，她迎着狂风……剑气直劈被冷凝成刃的雪。
风速太快，雪刃的速度更快，凤倾身上已经被划出无数血口子。
再快一点儿！还要再快一点儿！
凤倾沉住气，调动起全身的灵力与风雪拼杀。
剑气所到之处，雪刃被斩碎成粉末。
原本已经练了几个时辰的凤倾，应该已经筋疲力尽，可她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快到身形来回在暴风雪里只能看到一道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