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6女儿国国王邵龙和邵程宫之触摸不到的幸福
邵小芬出生之后， 长得也很像爸爸，女儿像爸这一点在他们邵家这一代上体现得特别明显。邵龙章玉叶对这个小女儿喜欢极了， 谢华更是干脆从南方搬了回来，带着邵颖跟邵龙章玉叶住在了一起。一家人守着刚出生的小公主，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邵芬两岁了，邵家小两口响应国家低出生率的号召， 又怀了第三胎。邵龙原本对这个老三是男是女并不在意，可是奶奶谢华来来去去买的都是女孩儿的用品，连小婴儿车都是粉红色，他就不高兴了，问他妈：“别忙活了，邵小虎啥都选蓝的。”
“邵小虎？”谢华对这个没文化的名字皱眉， 有些不高兴：“说什么呢？什么邵小虎？”
“我定了，老三就叫邵小虎——”
“女孩儿叫什么邵小虎？”谢华不以为然， 看着手里刚给小孙女买的婴儿服，唇角翘起来说道：“邵敏是个不错的名字。”
“男孩儿叫什么邵敏？”
“你怎么知道是个男孩儿？”谢华听说是个男孩儿， 唇角的笑容黯淡了下去：“你去检查了？”
“我猜的。”邵龙说道， 原本不在意，现在被老妈这个重女轻男的架势给弄出叛逆了，不高兴地说道：“也该是个男孩儿了吧？换个样儿也该换成男孩儿了！要是男孩儿就叫邵小虎。”
“是不是男孩儿另说，你这个取名方式也太不讲究了？你叫龙，你儿子叫虎，怎么着，你们爷俩将来龙虎斗要弄得全家不宁啊？”谢华白了儿子一眼。
邵龙一愣， 心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心里想着的是老子是龙，儿子是虎，邵家没有孬种。现在听了老妈的话，自己摸摸鼻子想了想，确实不咋吉利，也就放弃了邵小虎的命名计划。
结果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邵敏如期降生。
从医院回来的那天，谢华乐得嘴都合不上了，一路抱着邵敏，到家了也不肯撒手。
邵龙坐在沙发上，看着老妈，媳妇儿，邵颖，邵芬，还有吃奶的邵敏，突然就觉着自己怎么跟个女儿国的国王似的了？
这也太多太多大小公主了？
他有些担心将来自己响应国家号召再生，也是一溜儿的小公主，凑齐七公主是不是可以召唤神龙了？
就不能——不能换个样儿吗？
邵敏小公主的满月酒跟大姐二姐都在一个酒店办，请了邵家谢家的所有至交好友，甚至连薛金枝和郑娇娥都来了，但是唯独没请邵程宫。
因为谢华在场，没人敢请他。
提都没人敢提。
***
隔了一年，三位公主的娘章玉叶在邵龙不屈不挠兢兢业业的努力下，又怀上了老四，这次邵龙得到风声之后，就压住了消息，不让所有人知道章玉叶又大肚肚了，尤其是要瞒住自己的老妈谢华。等到章玉叶怀孕五个月大的时候，他悄悄地带着章玉叶去做了产检，产检结果让他在接下来的五个月内，越想越是高兴。
人生再也没有比这更得意的了，他邵龙终于可以摘掉女儿国国王的帽子了。
一众兄弟都替他高兴，光庆祝聚会就搞了五轮。
等到邵晔小王子出生，邵龙把所有能请的亲朋好友都请了过来，为了邵晔满月办的酒会足足开了两天，才勉强招待完赶来恭喜的亲友。
偏谢华虽然觉得教养一个男孩儿，要比女孩儿费心多了，从心里往外喜欢孙女，但是她又觉得已经如此了，自己以后责无旁贷要把这个唯一的男孙教育好，所以更是慎重其事，坐镇酒店主席，连续两天代替儿媳妇儿当女主人招待宾朋，所以邵程宫根本就没有机会露面。
满月酒之后是百日宴，这次在邵龙加郊区的别墅，只招待至交好友。
邵程宫站在别墅外面，跟谢华离婚十三年，他今年六十一岁，人在中年的时候那点儿花花肠子，现在玩腻了，没剩了多少。本来他在外面玩，也就跟泡个澡、洗个脚没什么区别，当年他也从没打算过离婚，只是被谢华发现了，谢华坚决不跟他过了而已。
不过就不过，谁离了谁不能过啊？乞丐都能自食其力，别提他邵程宫称霸一方，跺跺脚西北这片儿的商场都要震动三分的人物了。
所以这么多年，他也就这么过来了。
情妇当然是一个接一个，李淼那样知情知意的，陪的年头多一些，但是她后来心生计较，想生个孩子，这一点邵程宫没同意，没几年李淼也就离开了。那之后陪他的女人当然是越找越年轻，越找越漂亮，去年六十大寿的时候，他身边儿最得宠的是个超模，身高腿长范儿正，让邵程宫有一段时间特别满意。
只是好像过了没多长时间吧，似乎就是六十点五的时候，估摸着是国庆节前后，全国人民放假，他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就有些腻了。
为什么腻的他也不太清楚，眼睛看的，手上摸的，这把年纪一般人做梦都享受不到的艳福，似乎都没有之前那么让他满意了。
邵程宫是个不亏待自己的人，发现这一点之后，他立即就意识到自己这是玩腻了。
什么样儿的都见过了，什么样儿的都前仆后继地送到他的床上来，这么吃了几十年，就算年少的时候灵魂上有个黑洞，好像全世界都欠了自己的，老天爷厚爱，这么给他填补了几十年，时至今日，声名利禄声色犬马总算给他填饱了，他就惦记了另外一种自己得不到的幸福来。
他想起了谢华。
将近六十一岁的，老夫聊发少年狂似的，想起了二十一岁的时候，跟谢华那段儿纯得不能再纯的爱情。
挺后悔的。
不过他再后悔也知道，他这辈子都别痴心妄想能跟谢华破镜重圆。别的女人或许吃这一套，谢华看见他敢端着破镜子到她跟前，直接能用她的高跟鞋一脚把镜子踩烂！
顺便在他脸上吐口唾沫。
她是真恨我啊！
能让她这么恨，我也是够能耐的了！邵程宫在心里有些汗颜地想。他拎着送给老邵家长子嫡孙的一套金，外加四份价值不菲的教育基金，站在儿子家的大门外，听着房子后面院子里传来的欢声笑语，一时之间有些蒙了。
偏这时候，他看见亭亭玉立的邵颖穿着红裙子走了出来，她身后跟了两个小姑娘，每个人身上都穿着跟姐姐一样的红色裙子，一个大概五岁，一个两岁的样子。这三个小姑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看一眼，就知道这都是谢华的骨血。
邵程宫盯着自己的这三个孙女，心头狂跳，眼睛莫名其妙地就热了。
邵颖看见他，心想这个爷爷是谁啊？搁自己家门口儿杵着，不是要干什么坏事儿吧？
她性格跳脱鬼灵精，天不怕地不怕，带着两个小跟屁虫妹妹就走了过来，隔着大门问邵程宫：“你是谁啊？”
我是你爷爷，爷爷，亲的。
邵程宫喉咙有些堵，嘴边儿的话对着眼前三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怎么就这么像呢？怎么就这么可爱呢？这么齐刷刷地站在一起，全都穿着红色的小裙子，每张脸都唇红齿白嫩嘟嘟的，跟当初他少年时代认识的那个谢华一个模子。
“你也是来看我弟弟的吗？”邵颖问邵程宫，今儿她们家弟弟邵晔百日宴，请了很多人，后院子都坐满了，这个爷爷不会也是自己爸妈请过来做客的吧？
五岁的邵芬听见弟弟两个字，兴奋得用力拍着栏杆，大叫：“弟弟！弟弟！弟弟！弟弟！我也要弟弟！”
两岁的邵敏刚学会说话没多久，这两天学会的词儿都跟弟弟有关，也手舞足蹈地嚷：“弟弟！弟弟睡觉觉！弟弟拉臭臭！”
“你们两个，住嘴！”邵颖对邵芬和邵敏发布命令，口气极有大姐姐范儿，邵芬和邵敏立即住嘴，跟俩小兵听见长官命令似的，立竿见影。
邵颖对这俩小家伙的表现十分满意，然后对邵程宫说道：“过来看我弟弟，你得先说自己是谁啊？我们家可不让陌生人进来，很危险。”
邵程宫突然觉得眼前这三个孩子身上穿着的红色很耀眼，红得太过热烈，站在雕花红漆的大铁门内，这样三个美丽的小生命降幂排列地站着，一个比一个古灵精怪，一个赛一个地好看，衬得他所站立的街道空旷凄清，连身后的河水流淌的声音，都仿佛在呜咽一般。
我错过了什么？
他的心头突然闪过这句话，这个念头让他无比警醒，心想不能这样，我什么都没错过，别急着否定自己这半辈子的风流，否则就真的要被谢华给踩到脚底下了。
他想到这里，微微笑了，正要弯腰跟自己的这三个粉妆玉琢的小孙女说话，就听见大门后面的房门开了，儿子邵龙儿媳章玉叶，还有抱着他嫡孙邵晔的谢华，全都走了出来。
每个人都漂漂亮亮的，脸上喜气洋洋，阳光照在他们几个人的脸上，那幸福能从唇角和眉梢溢出来……
他们并没有认出来邵程宫，邵龙站在台阶上拍了拍巴掌，招呼邵颖说道：“邵小颖，赶紧回来了！在那儿鼓捣什么玩意儿呢？”
别走，别走，让我再看看这几个孩子。
“这儿有个爷爷，是来看我弟弟的。”邵颖没走，指着门外的邵程宫说道。
邵芬在一旁鼓掌，有样学样，也指着邵程宫说道：“爷爷！爷爷！”
邵敏：“耶～～耶～～”
邵龙这才看出来大门外站着的是自己父亲，心中一动，立即走过来打开大门，对邵程宫说道：“您过来怎么不先说一声？搁外面儿站着干啥啊？”
邵程宫被儿子这么一迎，脸上讪讪的表情淡了些，知道谢华不会给自己好脸色，都没敢往她那儿看，只是把带过来的礼物递给跟上来的章玉叶：“送四个孩子的，收着吧。”
章玉叶连忙接在手里，却不知道该不该收，就把眼睛看向婆婆。
谢华淡淡一笑，点头说：“收着吧。”
然后她看着邵程宫，对他说道：“怎么？想起来你这边儿还有个家了？”
邵程宫点点头，知道自己这趟来，就是送上门被谢华羞辱的，反正随便吧，她要不磕碜自己一顿，也不是谢华了。
“玩不动了，想起这边儿的几口人了，你呀，还真是肉/体的傀儡，欲/望的奴隶。”谢华唇角讥刺的弧度特别明显，眼睛偏又很亮，显得她内心十分高兴。
是啊，自己上赶着送上门来给她看不起，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宝贵的机会？自然尽情地嘲笑个够了。
邵程宫认骂，三个天使一样的小孙女都见到了，剩下个小孙子，他也想要看看，就走到谢华跟前，凑过去想瞅一眼。没想到谢华身体一拧，将孩子藏在身后，对他说道：“寻思什么呢？想都别想。”
“也是我孙子啊？”邵程宫无奈地恳求道。
“那就更要离你远点了，小龙不就是个例子，离你远点儿了之后，整个人牲性少多了！男孩儿，尤其别往你身边儿凑！”
邵程宫叹气，吵也吵不赢，别的办法也不能用，他只能讪讪地，站在谢华身边，寻思抽个空儿看一眼孙子。
看一眼，就看一眼。
谢华心硬如铁，知道邵程宫没那么容易放弃，抱着孩子就要向屋内走，邵程宫看她背影就要消失在房内，风从内堂吹来，她精心管理的身体从背影看去，跟当年少女的时候，几乎没有差别。
邵程宫一瞬间鬼迷心窍，后来他回想起来，自己应该就是鬼迷心窍了，不然当时绝对不会出那么大的一个丑。他冲着谢华的背影说道：“原谅我。”
谢华身体一愣，怔在了当地，却没有回头。
“我当初——当初选了那条路，现在后悔了，你原谅我吧？”
谢华转过身来，她温润的眼睛看着邵程宫，扫视着他的全身，然后她脚下的鞋子轻响，走到邵程宫面前，将手里的邵晔凑到邵程宫跟前，说道：“长得都说像你。”
邵程宫目光落在眼前刚满百天的奶娃娃脸上，见这个小家伙长得高颐阔口，一副爷们样儿，跟自己太像了！他心头狂跳，难以自控地伸出手来，就要抱邵晔。
谢华将胳膊一收，对邵程宫微微笑道：“这是看在你是他爷爷的份儿上，让你看一眼。这是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你刚才说让我原谅你，你真的——几十年如一日的天真啊，让我无从评价，我内心都有些怜爱你这个人了。”
每句话都刺入邵程宫的身体，这要是他没看见邵晔之前，被谢华怼这么几句，他一个忍不住能转身就走。
可这会儿看见了自己亲孙子的那张小脸儿，继承自自己的那张小脸，邵程宫走不动了。他几十年摸爬滚打，倒也不是那种站在高处就下不来的人，泥巴里挣扎钻营的性子，打定了主意，他一张脸也跟铜墙铁壁没什么区别。
不过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想让谢华接纳自己，那是百分百没有可能。
但是只要能回到这个家，能天天看见那三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孙女，能抱一抱眼前这个将来必成大器的小孙子，那——挨谢华几句怼倒也没什么。
于是他厚起脸皮，全当没听到，跟在谢华后面就要进房。
“你不走吗？”谢华奇怪地看着他，不高兴了。
邵程宫耸了耸肩说道：“我儿子的家，我走哪儿去？”
谢华无语了，她抱着孙子，想了想，对章玉叶说道：“儿媳妇儿，带上孩子，跟我回南。”
他这话一出，邵程宫没反应过来，邵龙立即明白了，连忙上前着急地道：“妈，你干嘛啊？”
“有不受欢迎的人在这里，我怕我孙子将来受了不良影响，学坏了，变成了肉/体的奴隶，无法享受精神生活的丰富与崇高，所以我得带他离开。儿媳妇儿，快去收拾东西。”
章玉叶对谢华无不依从，立即答应了一声，就要进房上楼，去收拾回南的行李。
邵程宫无奈地被击退，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举手示意，不得不降地说道：“行了，行了，我走就是了。”
谢华冷冷地看着他，看见他慢慢地向后退，走到了台阶处，她突然开口，对邵程宫说道：“好让你知道，程宫，你过去所选择抛弃的，不只是一个家，不只是这个家里我们所有这些人，你还抛弃了今时今日我们对你的容忍与谦让之心。我们容不下你，也忍不了你，而这跟我心狠，还是心软，毫无关系，你知道吗？”
邵程宫的背影呆了呆，他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可以制造自己的家庭的，我一直以为你这些年会生一群孩子，但是你没有这么做，为什么？你会料不到今时今日，没了家人，你就剩下孤家寡人一个吗？”谢华问道。
邵程宫静静地听着，好半天没有回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声音有些暗哑地说：“你刚才说害怕孙子无法享受精神生活的丰富与崇高，可在我的精神里、心里、脑子里，从始至终，就只有你，我虽然身体下流，但是一颗心这些年始终有你在，我半点儿都没觉得贫瘠。别的什么人，我从未爱过，对我来说她们也什么都不是——我这辈子有你给我的那些爱情，够本儿了。”
谢华听了，神情微动。
“有你在，我这些年才能活得好好的，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你活一百岁，我就算没资格留在你身边，我这颗心也能顺带着得到一百岁的安宁。至于孩子什么的，不是你的，没那个必要。”
他说完这句话，走下台阶，走出大门，消失在邵家众人的视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