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听了他的话后,陆宝珠频频点头,“我一定做到。”

陆遇止便转身走出门去,一路上颇有些愁眉不展,长辈造成了荒唐的错误,他作为晚辈不好过于苛责,又不好让老太太知道,徒添烦恼,这种郁结的心情也无人可诉说,他越走脚步越沉重。

刚走过一条露天长廊,手机便响了,刚接通,一个欢快的声音便蹦了出来,“陆先生,听说你刚刚出去找我了?这么久还没回来,菜都凉了,”

戏谑的笑意在那端无边无际地蔓延,“你该不会也迷路了吧?在自己家也迷路,这可……”

不知为何,她的声音总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陆遇止唇角微扬,语气有些无奈,“是啊,迷路了,怎么办才好?”

眼前迷雾重重,似乎有什么他看不清、也无力阻止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去接你。”

他刚想说不用,可前方走廊尽头一个人影渐渐清晰,妩媚又清丽,怕是湖中枯荷来年盛放都会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我看到你了。”

他定定站在原地,等着她慢慢靠近,迎风扑来的是她身上独有的兰花馨香,一如初见时他闻到并喜欢上的那样。

“陆太太,你真美。”

微澜突然停下了脚步,脸颊浮现一层又一层淡淡的红晕,好半晌才抬头看他,“吃糖了,怎么嘴巴这么甜?”

“来检查一下?”

她以为他又要亲上来,谁知道他只是紧紧抱着自己,他的手将她腰间的衣服揉得不成样子,微澜感受到他呼出的异样气息,轻声问,“怎么了?”

“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累,”他的下巴靠在她肩上,“想抱抱你。”

不知何时,廊外突然飘起了小雨,雨点打在湖面,扩散开一圈圈的涟漪,像他在耳侧的一下下轻轻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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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H市几乎成了一座空城,路灯都挂上了喜气的大红灯笼,喜庆之余,又有一种薄凉冷清的即视感。

叶家今年又添了一个新成员,除夕这天自然比往年要热闹些,尤其是叶父,一小杯酒水下肚后,立刻变得红光满面,拉着自己的女婿,“今晚我们一定要喝个痛快,不醉不休。”

陆遇止自然唯岳父大人之命是从。

反正他们今晚会留下来守夜,也不必担心开车的问题。

可才喝上两三杯,叶母就从厨房探出头来,“老头子,过来帮忙拌一下作料。”

“就来就来。”叶父又偷偷多喝了一杯酒,“咱们晚上继续喝。”

叶父前脚进了厨房,微澜倒是出来了,有些讪讪地耸肩,“妈说我添倒忙。”撇了撇嘴角,她走到他旁边坐下,“其实她是怕爸爸喝太多酒,这才随便找了个理由让他进去。”

随手扔过一个橘子给他,“我想吃。”

陆遇止剥好后,将橘片一块块送到她唇边,微澜听厨房那边没什么动静,也拿起一片塞到他嘴里,两人你一片我一片,分食了整个橘子。

厨房有两老坐镇,他们只好揽了贴春联的活儿,叶家虽是个小院,可因是老式建筑,门窗特别多,两人从大门开始贴。

春联是叶父事先拜托一个同事写好的,遒劲的毛笔字,几乎力透纸背,字形龙飞凤舞,寓意美好吉祥。

在贴春联前,两人就着该先贴哪边展开了激烈讨论,微澜摸出手机上网查了一下,举起来给他看,上面说,“左平右仄。”

“那就应该先贴这边。”他从善如流。

“还是不对。”微澜皱眉,“我面对大门的时候,这是左边,”她的左手在空中划了一下,又转过身,“可如果背对大门,就变成了右边。”

面面相觑,小小问题竟将没有经验的两人都难住了。

得空出来抽烟的叶父看见小两口在寒风中站着,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听清原委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年轻人啊。”他将烟头熄灭丢进旁边的垃圾头,“好好看着。”

在叶父的帮助下,他们终于将大门的春联贴好,对看一眼,彼此眼里都含着笑意,叶父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抽了一根准备点上,谁知那边叶母又喊他回去炸牛肉丸子,他只得闻了一阵香味,不舍地把烟放回去,朝两人比了个“嘘”的手势,暗示他们务必保密。

微澜眨眼,不置可否,叶母催得紧,叶父都走到门边了,还回过头来,双手合十,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意思是说,你妈要是知道我偷偷出来抽烟,肯定要揪我耳朵。

陆遇止心照不宣地摆手让他放心,叶父抱拳答谢,快步走了进去。

分工协作,两人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把全部春联贴完,厨房里已经飘出了诱人的香气,微澜站在阁楼上深深吸了一口,“是我最喜欢的酥脆鹅片。”

陆遇止将瓶水的盖子旋开,递给她,“喝口水。”

微澜喝了三分之一,摇摇瓶子,他接了过去,将剩下的水全部喝完。

时间刚过五点,陆遇止的手机就不断有拜年短信进来,虽然调了震动,但那频率实在太高,惊动了一旁在盆栽上绑中国结的微澜,她“咚咚咚”跑过来,“我要检查。”

明明只是玩笑话,他却当了真,手机递过来,倒是微澜犹豫着要不要去接了。

刚好又有一条新信息进来,号码很奇怪,应该是国外的,发件人明显是个女性,这一点勾起了微澜的心思,她抬头向他确认,“我真看了?”

他很大方地点头。

短信内容是很普通的祝福语,不过看起来两人很是熟稔,微澜咬了咬唇,“这个梁小姐是谁?”

“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她现在在英国。”

微澜还想问“很久”是多久,下边传来叶父的声音,“下来吃饭了!”

“来了!”她急忙把手机塞回去,拉着他“腾腾腾”下楼了。

年夜饭很丰富,各人口味都被照顾到,配餐的是一瓶绍兴陈年老酒,陆遇止特意让人送过来的。

“新年快乐!”

三人举起酒杯,微澜不能喝酒,只能倒了一杯橙汁,和他们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新年快乐!”

吃完饭后,叶父叶母还给两个小辈包了红包,微澜妥帖地将它们收进口袋,又拉拉旁边男人的衣袖,一本正经道,“你也应该给我一个红包。”

家里好多年都不过春节,陆遇止已经很久很久没收过红包,拿在手心里的那一刻,他愣了好几秒,实在是这种感觉太久违。

“为什么?”他还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事。

“我们家的惯例,”微澜一脸认真地说,“每年过年我爸都会给我妈一个大红包,”她特意强调,“很大很大的红包。”

第四十三章

叶父叶母因年纪大了,一到时间就困觉,微澜体贴地让他们先去睡,她和陆遇止会负责除夕的守夜。

两老斟酌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同意,他们的顾忌如今已变得无足轻重,那个在漫长黑夜里独自守着母亲的小女孩已经长大,找到了可以避风避雨的港湾,不过到底还是不放心,叮嘱了一句,“也别太晚,困了就去睡。”

“知道了。”

钟刚敲过十点,客厅里只剩下两人,微澜进厨房准备了水果拼盘,出来时看到沙发上的男人正一脸专注地盯着电视,她瞥了一眼,忍不住笑了,现在播着的是一则春晚小品,观众席时不时爆出热烈的掌声,而这人一脸严肃,好像如临大敌。

她走到他旁边坐下,叉了一块苹果给他,“你以前都是怎么过的?”

陆遇止咬了一口,不算太甜,他把剩下的全吃进嘴里,“在办公室加班,或者出去找人喝酒。”

“好单调。”微澜撇撇嘴角,将电视机的音量调小了。

“那你呢?”他转过头来,又吃了一块橙子。

“我?”微澜睫毛轻轻眨了一下,那张白净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特别温情,“睡觉。”

他好笑地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语气透着宠溺,“陆太太的夜生活真是丰富。”

微澜将头枕上他的肩膀,侧脸轻轻摩挲着他脖子上温热的肌肤,一动不动,久到陆遇止都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听到她突然问,“要不要喝酒?”

岳父喝酒有限制,他饭桌上喝得不太尽兴,难为她忙着给大家夹菜,竟还留意到了这点,陆遇止心底浮现一层层暖意,通体都舒畅起来。

“你陪我喝?”

微澜酒量差得一塌糊涂,他本是开玩笑,谁知她居然爽快答应了,“好啊!我去拿酒。”

回来的时候微澜一手拿着一瓶红酒,一手抱着一瓶可乐,手指夹着两个高脚杯,她先倒了小半杯红酒给他,又抱起可乐往杯子里倒,一串串气泡欢快地往上冒,不一会儿便满了半杯。

“干杯。”

她拿起自己的那杯可乐,在他杯壁上轻轻碰了碰,低头抿了一口,咬着牙“嘶”了一声,可乐有点冰,冰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陆遇止也轻抿了一口红酒,他本来对这种酒有一种天生的挑剔,可这一杯并不算得酒中上品的红酒却让他品出了一种从未尝过的甘甜。

酒不醉人人自醉。

喝着喝着,两人就抱着开始亲了起来,沙发不算大,活动不开,只能将她在身下压得密密实实的,他口中还含着红酒,一小口一小口地送到她嘴里,交缠的舌尖都染了红酒的甜香。

壁钟敲了十一下,十一点了。

微澜摸摸自己烫得吓人的脸颊,如果此刻眼前有一面镜子的话,一定会照出她衣衫凌乱,面红耳赤的模样,头晕乎乎的,视线也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我好像醉了。”

“嗯。”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好像是的。”

“你的手放在哪儿?”

“在它喜欢,并应该在的地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微澜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跳得好快!

“这里不行,我爸妈,”她软绵绵的声音对他来说不是拒绝,而是另一种变味的逢迎,“会听到的。”

“那我们回房间,嗯?”最后一个沙哑而性感的音已将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不行。”微澜用力睁开眼睛,又猛地紧紧闭上,刚刚对上的那双幽深又晦暗的双眸,她太熟悉太熟悉了,“我们还要守夜,现在才十一点多。”

半醉半娇半嗔半推半就,真难为她,都这个时候了,还记得要守夜。

“陆遇止。”

“嗯?”

“我有点难受。”

陆遇止:“哪儿难受?”

“头晕,”微澜从沙发上坐起来,轻轻揉着眉心,嘟囔道,“帮我去泡一杯蜂蜜水。”

陆遇止刚起身,她又虚软无力地倒了下去,他只得把她扶起来,靠在沙发角,又拿了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她腰侧,这才进了厨房。

微澜喝了一整杯蜂蜜水,困意慢慢袭来,眼皮受了诱惑一点一点地往下掉,她突然失去了全部意识,连自己什么时候回的房间都不知道。

睡到半夜,后院传来一阵阵急促尖锐的急救车声,微澜迅速被惊醒,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旁边是熟睡了的他,自己正窝在他温暖的怀中。

微澜记得她的师傅梅良心曾说过,除夕这夜是医生护士最忙最累的时候,连她一个中药部的医师都要调去急诊部当值,酒驾、烟花爆炸、车祸、急性肠胃炎……甚至还有因暴饮暴食而导致早产的孕妇。

她突然想到,他说以前每年不是加班就是和人喝酒,他喝醉了是谁送回去的?或者有谁去接他吗?

微澜知道答案,心突然开始钝钝地疼起来。

她偎在他胸口,听那心脏处的跳动,一下又一下,那么有力,那么充满生命力,可上天,似乎忘记在这颗心里装进一种能让他感到温暖的东西,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从今以后,他有她。

“陆遇止。”

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嗯”,几乎是没有意识的,似乎只是凭着一种本能在应答。

“我有点儿难受。”

陆遇止迅速睁开眼睛,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给她去泡蜂蜜水,谁知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动作,她的腿就往他腰间搭了上来,随后,那最柔软的地方也贴着他的腰腹轻轻地蹭……

他突然无师自通地明白,她是哪儿难受。

“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三点半,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你这样……”他的手抚过,引得她阵阵轻颤,“不怕明天起不来?”

她盯着男人幽黑的眼睛,摇头,“不怕。”想了想又在他耳边轻声说,“动作可以大点,争取一次搞定。”

她最受不了他的软缠硬磨,而且两人的卧室在二楼偏北角,动静再大也侵扰不了别人。

仿佛在水里游了一圈,上岸时身心都得到了极致的满足,清洗过后,微澜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爆竹声声连地起,空气里有熟悉的爆破后的余味,微澜慢慢醒了过来,看到旁边的人还在睡,额头的碎发垂下来,他呼吸平缓,脖子上的肌肤还有她留下的痕迹,再往下便是那凹凸分明的锁骨……每一处都散发着一种不张扬却撩动人心的性`感,

微澜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在那缓缓张开的纯粹眸中看到小小的自己,“早。”她在他唇侧亲了一下。

他不满足她一触即离,长手勾住细腰,卷了她的舌细细地吮,“早安,新年好,陆太太。”

嗓音低又哑,像砂纸磨在幼嫩的肌肤上发出来的声音。

“谢谢。”微澜手心静静躺着一个红包,她捏了捏,感觉有点薄,疑惑地抱着他手臂问,“里面是什么?”

只是一时戏语,没想到他却当了真。

这个厚度……难道是支票?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他偏要故弄玄虚。

微澜开心地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上下左右反复看了几遍,眉心微微皱起来,“这是什么?”

一张空白的纸?

男人将双手枕在脑后,一副慵懒的模样,他抬头轻轻瞥了一下,将她的疑惑和失望收入眼中,勾唇笑了笑,“心愿单。”

“我可以在上面写下任何心愿,你都能保证百分百兑现?”微澜一点即通。

“任何合情合理的心愿。”

“我可以在上面写你的名字吗?”

陆遇止摇头,“不可以。”

“为什么?”

她瞪大眼睛的样子真好看。

“因为你已经拥有我了。”

微澜眼底都是甜蜜的笑意。

两人又厮磨了好半会儿,直到楼下传来不小的动静,才消停。

吃过早饭后,叶父叶母就要回娘家拜年,他们年初三才回来参加叶老爷子的生日宴,微澜长年待在国外,和叶母那边的亲戚不怎么熟,便没有跟着一起去。

将两人送上飞机,看看手表,已经差不多十点了,微澜坐在车里,看着窗外蓝得肆无忌惮的天空,转头问,“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呢?”

“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到了不就知道了?”

神秘兮兮的,不过,微澜心里还是隐约有点儿期待。

车子平稳地开出市中心,开出郊区,似乎漫无目的地前进着,微澜看着一路变换的景色,眼中盛满笑意,一抹暖阳从车窗铺进来,映得她白皙的肌肤更为柔软剔透,那两排眨着的黑长睫毛也静静垂了一缕,抖一抖,散开,复又染回来。

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芜了,几乎隔好几百米才看得见一户人家,这才发现车载导航仪一路都是沉默的,微澜心里打起了小鼓,“你不会又迷路了吧?”

他没有偏头,只是空出一只手捏她的脸,似乎掂量了一番,这才笑着说,“别急,快到了。”

黑色车子慢慢拐过一个急弯,山上的树在风中枝干挺拔,黄色的、棕色的、甚至满是红色的落叶随风飘下来,微澜欢喜地伸手去接,接到了一片心形的小黄叶。

“到了。”

她听到他说,抬眸望去,几乎忘记了呼吸。

第四十四章

只见眼前仿佛徐徐展开一幅美丽的画卷,一条弯弯曲曲的废弃轨道从林间尽头蜿蜒而来,一路袭来铺天盖地的金黄色,在冬日暖阳的照射下,流光溢彩,那是一种古老而尊贵的颜色,似乎被人从天上搬来,藏在人间这一隅角落,泼泼洒洒,漫不经心地装点这不为人知的人间仙境。

微澜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真美。”美得用这个字去形容仍觉得不及她眼中看到的万分之一。

男人不知何时悄然来到她身后,一手搂着她的腰,修长的手指微微伸直往前,微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觉得眼角眉梢都被另一种纯净的颜色染上,是湖,像一面蓝色镜子的湖。

水是那么的清澈,连天上的一朵白云都在水面生动地印下了清晰的轮廓,时而有微风拂过,那朵云仿佛花儿般缓缓绽放……

久居都市的人,大概此时心里都会有一个念头,这是一场洗礼,染上世俗尘埃的心,会在这儿返璞归真。

“喜欢吗?”耳后有温热濡湿的气息蹭过来,微澜侧过头,毫无防备地擦过他微微勾起的薄唇,她抬眸,不闪不躲地和他漆黑的眼睛相对,轻轻“嗯”了一声。

下巴被两根手指捏住,脸被一股力量轻扭了回去,微澜惊呼一声,给了身后的人可趁之机,那灵活的舌急不可耐地窜了进来,翻搅着独属她的甜蜜。

自然,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