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C是不发音的。”拉斐尔再次打断了奥古斯特,“我知道你很难改掉英、法的母语习惯,但是你必须改,好吗?我不知道你的拉丁语老师是怎么和你讲的,也许他觉得你能读懂拉丁语版的《圣经》和凯撒的《高卢战记》就是胜利,毕竟拉丁语的应用是在学术类的书写方面,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会用拉丁语交流了。但是,如果你连单词都读不对,又要怎么保障自己一定能融会贯通这门语言?”

奥古斯特穿越之后,虽然语言系统自动切换成了英文,但内在的意识其实还是中式的那一套基本靠蒙的哑巴式英语,未必会说,但肯定能考高分。

好吧,奥古斯特当年连高分都没考过,但意思还是那个意思,他在读音方面一直是能凑合就凑合。

事实上直至如今奥古斯特都觉得拉斐尔在吹毛求疵。他读了那么一大段的文章,拉斐尔却在和他纠结一个人名的念法。

是的,拉斐尔打断的这个不发音的C,其实只是古罗马哲学家西塞罗的名字。西塞罗的名字里有两个C都不发音,换言之,“西”这个开头就是错的,应该念“基”,基友的基。这里的c是个不送气的清音。

但是对于奥古斯特来说,这就是一堆他有听没有懂的理论知识了,枯燥又乏味。

拉斐尔根本不用猜,就读懂了奥古斯特的真实想法,从他的脸上。对此,拉斐尔的反应不是继续说教,也不是责备,而是单手捏住奥古斯特的下巴,吻了上去。

用自己的舌头带着奥古斯特柔软滑嫩的香舌,按照西塞罗的真正读音走了一便。

“!!!”

当拉斐尔神情自若的回身离开时,奥古斯特整个人都傻了,连害羞都忘记了的那种傻,只会结结巴巴的:“你、你,我、我、我…“拉斐尔的腿上盖着防冷的毯子,虽然初春了,但夜晚的古堡还是带着刺骨的冷。拉斐尔在奥古斯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扯了扯毯子,遮挡住了某些紧身裤所绝对遮挡不住的反应。然后继续一脸正气的对奥古斯特说:“记住怎么发音了吗?”

简直毕生难忘好吗?!奥古斯特依旧不怎么敢说话,只是生硬的重复了一边那个读音。

“很好。”拉斐尔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吧。”

“…”还继续?继续啥?你不觉得这个教学哪里怪怪的吗?怂到不敢反驳的奥古斯特,只能假装打了个哈欠,表示小孩子的精力熬不住啊。

拉斐尔也很迁就:“那今天暂时先就这样吧,你早点睡,明天还要出门。”

“对对对,我也这么想的,早睡早起身体好!”奥古斯特忙不迭的点头,眼巴巴的看着拉斐尔。

拉斐尔却给了奥古斯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原来你也知道哦。”

“…”坚持晚睡晚起的公爵阁下。

“好了,赶紧去睡吧。”说完这话的拉斐尔完全没有起身的打算。

“你…”奥古斯特只能开口暗示。

“我看着你睡。”拉斐尔笑眯眯的回答,一副要把监督的事情坚持到底的硬气。

彻底没活路的公爵阁下,只能怀着比上学还要沉重的心情在洗漱之后上了床,乖乖陷在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有些过于宽大的床上,时不时透过帷幔,悄悄看一眼被微暗的火光照亮的拉斐尔的侧颜,他的鼻梁是那么挺,薄唇如锋,眼神似刀,哪怕只是低头看书的样子,都透着一股油画的古典儒雅。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就是他叔叔呢?!

奥古斯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如果拉斐尔不是他的叔叔,他准备做什么。但他知道他突然就是有点看不惯这个曾经让他们彼此显得十分亲密的亲戚关系了。

在拉斐尔又一次看过来的时候,奥古斯特吓的赶紧闭上了眼,散开的金发柔软的铺散在雪白的枕头上,完全看不到晨起时那一攒呆毛倔强的身影。

渐渐的,奥古斯特的呼吸就从装睡的紊乱变成了真正入睡的平缓,小胸脯带着天鹅绒的被子起起伏伏。那总让拉斐尔想起幼年时在赖辛堡的湖泊上看到的纯白色天鹅,羽毛蓬松又柔软,在镜子一样的湖面上闲适优雅的划过,带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引人向往。

当拉斐尔回过神来时,时间已经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很久,他就这样看着奥古斯特的睡颜,什么都没做也不会觉得不耐烦,反而有种已经溢满了心田的满足感。

拉斐尔悄然起身,站在床前,几经犹豫,最终还是没能吻下去。

因为…那种想要更多又不能的滋味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只一次,绝不会想再尝试。拉斐尔最后看了一眼奥古斯特,带着烛火轻声离开了房间,带走了最后一点光亮。

第二天早上起来,奥古斯特一边吃早点,一边暗暗发誓,绝对不能再因为读错音而接受那样让人心猿意马的教学方式了。

拉斐尔其实也打定了主意,在奥古斯特成年之前,再不那么冲动的突发奇想,他昨夜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两人默契的一起忘记了昨晚的事,出发前往了布里斯托尔打教堂参观。奥古斯特在路上顺便从拉斐尔那里了解到,教区之间的竞争除了有钱的教民以外,更重要的其实看谁的教堂更大更壮观,他们把这种个人享受冠以对上帝的敬意之名,让奥古斯特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口来评价。

最可怕的是,有些主教这么做的出发点是个人享受,但也有虔诚的主教是发自真心的觉得这就是对上帝的尊敬。

明明是提倡节俭的教会,如今却陷入了一个怪圈。

就像是奥古斯特以前看过的奥斯卡电影,那是讲述一群记者调查有关于神父性侵唱诗班幼童、并最终成功曝光的电影,改编自真实事件。里面有一个最让奥古斯特觉得背脊发凉的情节是,有个神父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因为他小时候也被这么对待过,他大大方方的承认,并说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法不责众是对法律最大的践踏,它会纵容一种恶,变成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奥古斯特很不喜欢这样,他问拉斐尔:“宗教存在的意义难道不应该是引人向善的吗?”

奥古斯特不觉得宗教希望大家来信仰它有什么错,这就像是一个人总想要变得受欢迎一样,是人之常情。但是用强迫的手段想让宗教全球化,以及用宣传异教徒都该下地狱这种恐吓方式来逼着别人信仰它,这样的存在,奥古斯特觉得那更应该被称之为邪教。

咳,扯得有点远,说回单纯的教堂建设,用教民勒紧裤腰带捐赠的钱来攀比教堂的规模,这也让奥古斯特很难习惯。

“你是领主。”拉斐尔提示奥古斯特。

奥古斯特懂了:“我不一定能改变全社会的这种风气,但我可以强制改变我领地内的事物!”

“是的。”拉斐尔点点头。

虽然说理查二世的宗教改革,更多的是出自为己身利益服务的目的,但不得不说,新教之所以能如星星之火迅速绵延,有它存在的必然意义和历史价值。

当旧教本来好好的教义被人为的钻了空子,扭曲了本意后,不想整个宗教跟着这颗腐朽的参天大树一起倒下,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挖掉贪婪的腐肉,让宗教变回它本来该有的美好样子。这才是对上帝真正的尊敬。

新教的新,不是新旧的新,而是新生的新。

第33章

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讨论, 就已经足够拉斐尔摸清楚奥古斯特的宗教立场。

马蹄疾驰, 车声碌碌,在只有两个人的封闭车厢里,拉斐尔看着奥古斯特的眼睛,说了句惊世骇俗的话:“也许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但是你在看待宗教的立场上, 是以旁观者or局外人的理性角度在叙述的…换言之就是你既不信天主教, 也不信新教。”

“!!!”奥古斯特陡然睁大的眼睛, 已经替还在想怎么回话的他回答了拉斐尔。

“以后记得注意掩饰一下, 不要让人发现。”拉斐尔的两手均竖起了食指, 一指比在了自己的薄唇之上,代表了我会为你保密,一指反压到了奥古斯特软嘟嘟的嘴上,代表了你也不要多言, “哪怕是对老管家也不能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在基督教的中世纪, 你可以说自己是天主教教徒, 也可以说是新教教徒,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说自己是无信者。

比起现代“烧死异性恋”的玩笑, 中世纪是真的会烧死异教徒的。哪怕奥古斯特是公爵也一样。奥古斯特的无信,只会让想要黑他或者是得到他财产的人,借此作为攻讦手段。

在中世纪臭名昭著的女巫审判中,有不少贵族女性(母亲和女儿)被推上火刑架的真正理由,就是她寡居又富有财产, 而关系疏远却有继承权的远亲已经对此窥觊已久。当然啦,在女巫审判的迫害活动中,遭受审问的不只是女性,只是受害者大多是女性,男性也有,会被打为异端,好比吸血鬼、狼人什么的。

奥古斯特对此有印象,因为那也在他曾给拉斐尔的科普之中,为了让他以为的中二少年明白中世纪的血腥与残忍;“我记得是十五世纪的晚期猎杀魔女的活动才开始的…”

奥古斯特所处的这个世界,和奥古斯特所知道的那个现代的中世纪其实是有一些出入的,好比国王的名字,也好比一些历史进程,所以他至今都没判断清楚,他到底生活的是哪个阶段,只是更倾向于是上辈子历史课本上的十四世纪末到十五世纪初。

“我有一个还算可靠的消息来源,”拉斐尔稍稍自谦了一下,他没说百分百,只说了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教皇已经下定决心要颁布魔女狩猎的敕令。我手上甚至有一份《女巫之槌》的撰写草稿,你想看看吗?”

魔女狩猎,就是女巫审判。

“不、不用了。”奥古斯特不断的摇头,不过却也在心里坚定了一个信念,“在我的领地内,我绝对不会允许这样无稽的事情发生!”

发表完雄心壮志后,很有自知之明的奥古斯特就看向了拉斐尔,小心翼翼道:“你会帮我的,对吗?”

拉斐尔挑眉:“我以为你在说话之前就已经算上了我。”

“是的,是的!”奥古斯特重新开心起来。他没说什么“麻烦你了”的客气话,因为他的直觉终于发挥了一回作用,让他发现拉斐尔在他问拉斐尔会不会帮他的时候,拉斐尔已经有些不开心了。

拉斐尔确实不开心,他当然会帮奥古斯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为什么要问?还是说他其实始终没能给奥古斯特足够的安全感?

想及此,拉斐尔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这趟注定不凡、会被写进这个时空历史书里的一次马车谈话,遇到了它在行驶路上的第一个波折。

前方不远处有一辆没有家徽、不知道是谁家的白色马车坏掉了。

骑士长骑马来到奥古斯特的马车车窗前,询问是否要停下对那位不知名的贵族or富人进行帮助。“助人”是骑士精神里很重要的一项。

奥古斯特沉思片刻,正打算点头,就被拉斐尔打断了。

“马车不停,不过可以派几个骑士和备用马车过去。将对方送到目的地或者家后,你们就回来,明白吗?”

骑士长听到了,却没回话,只是继续透过行进的车窗看着奥古斯特,这才是他效忠的主人。

奥古斯特点点头:“就按照耶尔说的办吧。”

“是!”骑士长在马上行了个简洁的礼仪后,勒转马头离开了。

拉斐尔全然没在意骑士长不驯的表现,只是对奥古斯特解释了一下他这么做的理由:“你我今天的出行并不是一个秘密,这条路很偏僻,目的地几乎只能通往还在修建中的布里斯托尔大教堂。”

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奥古斯特已经懂了。偏偏让他们在这样一条路上,遇到这样一辆坏了的马车,这到底是人为,还是上帝所为呢?

“我猜里面一定有位倾城绝世的贵族小姐!”奥古斯特是个狗血爱好者,在这种时候总爱即兴发挥,“你真的要放弃‘英雄救美’的大好机会吗?”毫无疑问的,如果对方真的是蓄谋,她冲着的目标肯定是拉斐尔。奥古斯特实在是太年幼了。

拉斐尔不屑,眼神里仿佛赤裸的写着还有谁能比我好看?

马奇伯爵是公认的英伦第一美人,之所以不能被称之为欧洲第一,只是因为还有一位法兰西最著名的女歌剧家马特小姐挡在那里,只一个性别就足够马特小姐赢得大半的选票。

公爵的马车就这样目不斜视的离开了,看也没看那辆白色马车里到底坐着谁。

奥古斯特其实还是要感谢对方的打岔的,这让他有了喘息之机,在快速略过的车窗外的景色里,想到了解释自己刚刚惹拉斐尔不快的求助行为的理由:“我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觉得你有可能不会帮助我,只是不想你为难。”

中世纪几乎人人都信仰上帝,拉斐尔自然也在这个“人人”的范畴里。

拉斐尔勉强接受了奥古斯特的解释,他勾着唇角,看上去心情还算愉悦,他说:“你为什么会以为自己是唯一不信仰神的那个?”

“!!!”

伦敦的上流社会,为了拉斐尔到底信仰天主教还是新教都快掐出人命了,却依旧没有谁能够探索到真相。但就是在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早上,拉斐尔就像是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在柔和的马车光线里,轻描淡写的揭露了谜底,他哪个都不信。

其实这样一来更能说得通拉斐尔此前的种种行为。因为不信,所以可以从容淡定;因为不信,所以可以事不关己的两头周旋;因为不信,所以无坚不摧!

反观看上去毫无诚意,墙头草两边倒的理查二世,更像是一个信徒该有的模样。

他想拥有无上的人间权力,又害怕自己因为得到权力的过程而遭到上帝的惩罚,所以他始终没办法做出一锤定音的信仰。特别是在最近几年理查二世的身体每况日下的情况下,每每被病魔折磨,理查二世就会开始疑神疑鬼,觉得这是不是上帝的警告。

当然,奥古斯特觉得他叔父那纯粹是自己作的,大冬天和年轻漂亮的小情人在森林里上下求索,他身体能好了才怪呢。

咳。

说回拉斐尔的信仰问题。

这回轮到奥古斯特好奇了:“你为什么不相信呢?你有别的信仰?”好比犹太教、伊斯兰教什么的,先说好,如果拉斐尔信的是后者的极端派系,那他们之间大概就没办法愉快的玩耍了。当然了,要是拉斐尔说什么他信仰黑暗圣经这种集中二病之大成者,奥古斯特也不觉得奇怪。

拉斐尔摇摇头,都不是,他只是单纯的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而已。

“口”这个就厉害了。

在洗脑如此严重的中世纪,哪怕不信基督教,多少也会相信有别的神啊。好比中国的古代,百姓未必人人信佛,或者人人信道,但至少他们相信有神明存在,用各种各样的神来解释了他们解释不了的自然现象。拉斐尔在毫无理论支撑,还相信着地心说的中世纪,到底是怎么做到杀出信仰的重围的?

“你不也是不信?为什么这么惊讶?”

因为我相信的是科学啊,科学你懂吗?

“如果真的有造物主,那祂为什么不把人类制作的完美无缺呢?若造物主不想制作一个和祂一样完美的人,那这个举动就代表了祂的一种性格缺陷,不完美的造物主还能叫神吗?若造物主不是不想,而是无法制作一个和祂一样完美的人,那也就是说祂不是万能的,不是万能的造物主还叫神吗?”

在拉斐尔漫长又孤寂的童年时代,他思考了很多他那个年纪的孩子一般不会去思考的问题,有关于神学,有关于哲学。

在他看来,神必然是万能又完美的,古罗马神话和希腊神话里的那些人欲大于神欲的诸神,并不能称为神,顶多是力量更强大的人。

于是,拉斐尔最终得出结论:“这个世界没有神。”

其实“神必然是万能又完美的”这句话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好比神能创造一个他自己也举不起来的石头吗?但拉斐尔就是固执的认定,神必须是万能又完美的。

奥古斯特赶在他被绕晕前,勉强理解了拉斐尔的意思:“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非自然力量,却不觉得拥有那些力量能被称之为神。”

“是的。”拉斐尔坚定不移的点点头,“要不然我是怎么联系上你的呢?”

这还真是个好问题,拉斐尔说的很有道理,让奥古斯特无法辩驳。

奥古斯特甚至有点要开始怀疑人生了,他上辈子坚信了二十几年的科学发展观,如今已经快要崩成渣渣了啊。如果他在两年后,也就是正式年满十一岁的时候,收到了霍格沃茨魔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他应该都不会太惊讶。这么说来,还有点小期待了呢。

“你呢?”拉斐尔安静的等待着奥古斯特的答案。

“我什么?”奥古斯特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拉斐尔大概在问他为什么也不信这个,他几乎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哪里来的那么多玄而又玄的理由?唯熟耳。”

见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不会信了。

在中国的历史长河里,这个教那个教的如过江之卿,种类繁多,五花八门。有的说可以白日飞升,有的说神能渡人,描述的是天花乱坠,可一个东西第一次出现,也许会让人惊艳;等第二次再看,就会开始觉得普通;第三次、第四次…直至再也不相信。

拉斐尔在听到奥古斯特这么说之后,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因为这就是他熟悉的那个奥古斯特啊。

会在他觉得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时候,反问他“那又怎样”的奥古斯特。

那些觉得你不重要的傻逼的感受很重要吗?

不重要!

那你还在烦恼什么?

然后,就好像真的没那么烦恼了。

当你觉得别人都无所谓的时候,在人际交往的处理里反而会变得更加游刃有余,因为你其实根本不关心他到底喜欢不喜欢你,你只是想让你自己过的更好而已。

拉斐尔过去一直都很好奇那个与他在脑海里对话的人的样子,他通过对方的只言片语,很努力的拼凑出了对方的人物素描。他应该有一双微微眯起的仿佛对什么都不甚关心的眼睛,他应该是嘴角上总会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他应该有一种仿佛无坚不摧的气质,他…拉斐尔想象了无数个他,尽可能的去模仿着那个他。

直至他真正遇到了他,却发现:“你和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奥古斯特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再想想了自己上辈子那些怼天怼地的霸道毒舌语气,他只能说:“那还真是抱歉啊,让你失望了。”

“不。”拉斐尔摇摇头,他并没有失望,这点也曾让他十分惊讶,他竟然无所谓奥古斯特到底是什么模样,因为不管奥古斯特怎么样,他都喜欢。

有人说最难忘怀的喜好便是青少年时光里的挚爱,哪怕暂时淡忘了,再重新遇到时,不管间隔多久、不管对方变成了何种光怪陆离的模样,你依旧还是可以在顷刻间燃烧起全部激情。好比偶像,好比初恋,奥古斯特之于拉斐尔也是一样的。

谈话到此暂时告一段落,因为教堂到了。

布里斯托尔大教堂还在修建中,但基本的雏形早几年前就已经有了,后来因故停建,如今又重新开始,有快一个月的时间了。

这就是中世纪教堂最大的特色之一,永远在修建,永远修不完。直至到了现代,还有不少古代的教堂属于“未建完”的状态。

奥古斯特把手搭在拉斐尔手上,慢慢走了马车,脸上挂着疏远与傲慢,目下无尘,天生高贵。不是奥古斯特想装逼,而是他不装不行,这就是这个时代贵族的保护色。

领衔主教早早的等在了教堂门口,身后跟着不少神职人员。一看奥古斯特与拉斐尔亲密的样子,他就更加害怕了,做贼心虚啊。

奥古斯特没管对方的心情,他还在气他差点被坑了的这件事,他是不缺钱,但也不代表着他要平白无故的把钱给别人花。

奥古斯特开始打量眼前初具规模的教堂,被差点晃花了眼。

在奥古斯特本来的印象里,中世纪的哥特式教堂,总是离不开阴森、可怕等词汇。都是那些自动P了怀旧色的电影的错。唔,旅游景点的教堂内部图片拍摄也功不可没。历史建筑物总是沉重又沧桑的,导致奥古斯特一度以为中世纪就流行这个调调。

直到奥古斯特见到了恨不能染出个彩虹色的贵族服饰,他才明白中世纪其实也是彩色的,甚至是有点花里胡哨的。

布里斯托尔堡作为一个已经拥有了几百年历史的古建筑物,并不被包括在内。

但是,新建的布里斯托尔大教堂,却绝对是鲜亮的。无比高的穹顶造就了教堂里充足的光线,上百幅彩色玻璃的《圣经》故事作品,快要包下了整个色谱。更不用说那些现代大家教堂所看不到的、但在中世纪很流行的教堂装饰物。挂毯、壁画、雕塑,无不在表达着一种绚丽多彩。

中世纪远没有启蒙运动时人文主义者想表达出来的那种黑暗与压抑,当然,也不是后来浪漫主义者想象里的黄金时代。

中世纪就是中世纪,一个人类曾生活过的正常时代,有好有坏,有黑白也有彩色。

最后这点奥古斯特在绘有他叔叔理查二世画像的彩窗上,得到了充分的认识。领衔主教果然是和国王有仇吧?故意把理查二世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

领衔主教不知道奥古斯特在想什么,只一心想要在拉斐尔面前表现出一副改过自新的模样。他讨好的对奥古斯特表示,国王的彩窗我们绝对是用过心的,如果您愿意,我们也很乐意为您制作这样一面彩窗,装饰在教堂里。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挂在教堂的色彩窗户上的,这是一份殊荣,领衔主教想要借花献佛。

“不用了。”奥古斯特敬谢不敏。他可不想被打扮的跟圣诞树似的挂在窗户上,然后供几百年后的现代人品头论足。与强调公平客观的中国主流历史观不同,国外的一些史学家更富有个性,或风趣幽默,或尖酸刻薄,说的话让曾经毒舌的奥古斯特都自愧弗如。

好比奥古斯特听过的一个有趣的论调你觉得十字军东征有什么意义?除了他们带回来了一种此前欧洲人从未接触过的水果(杏)。

精辟又直抒胸臆。

在领衔主教还想要开口再劝一劝奥古斯特的时候,有神父过来找到领衔主教表示,昨天来过的大肥羊又来了,想要在告解室进行忏悔。

很多电影都演过的,在一个中间隔着镂空花纹挡板、谁也看不到谁的小房间里,这边坐着神父,那边坐着信徒。信徒说,上帝啊,我有罪;神父说,哦,我可怜的孩子,上帝会原谅你的。这个小房间就叫告解室,是专门用来供教徒对自己所犯的错进行忏悔的地方,一般来说,不管信徒说了什么,神父都不会外泄。

聆听忏悔的神父就是教堂里的普通教士,如今这位能请动领衔主教亲自作陪,看来不是来头不小,就是钱包很鼓,更有可能是两者都是。

在领衔主教有些为难的时候,奥古斯特已经主动(或者说是迫不及待)的对他说:“你去吧,我和耶尔正想自己随便看看。”

奥古斯特对于不喜欢的人总是很难假以辞色,这点他很清楚,却也不想改变。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领衔主教带着他的大肚子乐颠颠的离开了。

奥古斯特目视着领衔主教的背影,问身边的拉斐尔:“你准备什么时候收拾他?”

拉斐尔挑眉,义正言辞:“我从来不会刻意去收拾一个好人。”当然啦,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至于领衔主教属于哪种,自由心证。

奥古斯特撇撇嘴,告别了他叔父那副只有帽子上的羽毛还算有可取之处艺术价值的彩窗,与拉斐尔一起踱步回了中厅。作为做弥撒与布道最重要的场所,中厅无疑是最早修建好的,并且修建的十分奢华。

告解室就在中厅的尽头。

奥古斯特突发奇想问拉斐尔:“你去过告解室吗?”

拉斐尔点点头:“偶尔会去。”准确的说是有需要散播什么的时候,一定会去。一直以来为拉斐尔做告解的主教,就是个不太会信守承诺的人,俗称大嘴巴,一两杯阿尔萨斯之泪,就足够让他吐露出任何人的秘密。拉斐尔有什么事想要委婉的让全伦敦上流社会的贵族都知道的时候,他就一准会去“告解”,效果拔群。大概是话是由一位主教说出来的,连可信度都会无形中增加两三成。

“大家会在里面讲实话吗?”奥古斯特好奇道。

“如果很虔诚的话。”拉斐尔没把话说满,至少他就说过不少半真半假的话,“也要看那人所犯罪的大小以及严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