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就法兰西这边来看,有不少人都很羡慕英格兰能有这么一位勇敢的公主。

“而且,她在疫情最严重的郡救了不少健康的人,避免他们因为一网打尽的残酷手段真的被传染上黑死病。最主要的是,”奥古斯特高兴的扬了扬手中的羊皮纸,“伊丽莎白说她无意中救下了几个自称是明朝商人的东方人,他们有些人懂草药,已经救了不少人。”

拉斐尔去东方寻找办法的商船已经派了出去,本以为真的需要等到十数年,如今却发现也许上帝真的在帮他们。

“真是太好了!”

借此为契机,打开了正确的防疫宣传方式,在不断减少的数字面前,人们自然是更加相信现实。是老鼠,不是猫。

拉斐尔面对这种大好局面却皱起了眉,他觉得这事不会如此顺利。倒不是质疑伊丽莎白有问题,从她有勇气离开伦敦的那一刻起,拉斐尔除了觉得这个女人也是个傻的以外,倒也不会再觉得她居心叵测。

只是…

伊丽莎白的人气如今已经俨然要超过宗教裁判所了,最主要的是,伊丽莎白信仰的是新教,本就流行新教的英格兰如今都快成为教廷眼中比女巫更应该早些除之后快的存在。在疫病到底是由猫还是老鼠传播这件事情的争议上,伊丽莎白算是彻底让宗教裁判所丢了面子和里子,不肯承认错误的他们不可能会就此罢休。

“希望不会出什么事才好。”拉斐尔如是说。

作者有话要说:贞德在法庭上的回答这个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只不过问问题的人肯定不是奥古斯特23333

以及,黑猫是女巫的化身这个其实由来已久,不过在黑死病大肆传播的时候,黑猫也确实是背了锅。甚至有一些被烧死的“女巫”仅仅是因为她们的宠物是一只猫。最可怕的记载发生在瑞士,有上百个孩子被吊死,只是因为他们之前摸过猫。

所以说,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第125章

墨菲定律再一次发挥了作用当一个很糟糕的猜测诞生后, 它偏偏就会有很大的几率成为现实。

没过多久, 伊丽莎白小姐那边果然出了事。

罗马教廷派出了宗教裁判所的核心人物前往了英格兰,可以说是精英尽出,都是些最狂热又以喜欢酷刑折磨出名的凶徒,联合当地裁判所的修士,一起对几个东方人突然发难。

最开始, 这种发难自然是没那么显眼的, 套着“温情”的外衣。只是有质疑声传出, 说几个东方人拿出来的东方草药是撒旦的饮料。还没等伊丽莎白小姐这边想办法自证, 说清楚草药, 就有人把几个喝了药但因为病实在是太重本身就救不活的人死了的事情推到了中药头上,声称要这些人东方人负责。

后来事情越闹越大,有人告发说这些东方人并不信仰天主教,也不信新教。他们相信东方的神仙。

宗教裁判所才终于站了出来, 打着公平庭审的名义。实则就差指责那些东方人的鼻子说他们是骗子、是异端,必须要被烧死了。

为此, 被神奇的东方药水救了的人, 和狂热教徒发生了不只一次的冲突。

奥古斯特还没有从祖母和堂妹瞒着他前往了疫病最严重地方而他因为身在法兰西一无所知的阴影里走出来,就听到了这样的内幕。

“不行, 让她们回来!必须让她们回来!”

奥古斯特之前因为太王太后等人的发现本身还有些犹豫,如今却变得格外坚定了,他宁可慢慢等十几年后才有可能带回来东方消息的商船,也不愿意让他的家人出现危险。在那些狂信徒面前,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更不用说这事背后肯定有宗教裁判所的人在煽风点火。

正常人就不该去和疯子争执。

奥古斯特劝说太王太后先回伦敦避险信还没有写完,就出现了流血冲突。借由东方人的信任危机,一直在大力推崇他们的太王太后和伊丽莎白小姐终于站到了风口浪尖,毫无疑问的,她们才是宗教裁判所想要打击的真正目标。

“不。”拉斐尔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才对奥古斯特道,“教廷真正的目标是新教。”

一环扣一环,如今的战神教皇也不是吃素的,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让英格兰这样一个越来越强大的国家脱离罗马教廷的统治的。为了打击正在逐渐壮大的新教,天主教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幸好,太王太后和伊丽莎白小姐也不傻,她们不会坐以待毙,故意留下让人伤害。

宗教裁判所搬出了圣经里的话,说“魔鬼最擅长的就是伪装成天使,来到人间蛊惑民众”,有自发的民众开始对几个东方人进行逮捕,在真的要图穷匕见要烧死他们的时候,太王太后和伊丽莎白小姐等人的临时住所早已经人去楼空。

当听到真的要烧人的时候,奥古斯特干脆气到想要直接和教廷宣战了:“尤利乌斯二世是不是疯了?!如果我的家人有任何一丁点的事情,我发誓,我一定…”

后面的话奥古斯特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被拉斐尔捂住了。

“威廉已经带领嘉德骑士团赶往英格兰了。”拉斐尔和黑太子永远是快人一步的类型,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眼下最重要的都是大兵压境,给教廷施压。

“我能为此做什么?”奥古斯特继续做些什么来平静自己的内心,他想变成一个有用的人。

“不如从写信开始。”拉斐尔自然已经想好了澳高速UR的任务。

奥古斯特亲笔写了好几封信,充满官方性质的那种,写完封漆后,就派遣贵族出身的使者亲自送往了法兰西常驻各国的大使手上,再由这些大使觐见各国的国王,亲自递信进行交涉。

给英格兰那边写信,自然是为了说明一下出兵的理由不是要和自己的堂弟兵戎相见,只是想要保护家人;罗马教廷那边就是强烈又严厉的谴责了,对方要绕圈子,奥古斯特偏偏不和他们绕,直接逼问宗教裁判所这么气势汹汹的是要对他们法兰西远嫁多年的公主做什么?!

不管太王太后“法兰西的母狼”的名声有多大,至少在本质上她始终是法兰西的公主。

宗教裁判所想用几个东方人当幌子,奥古斯特没有理由为几个东方人站出来,但他却有足够的立场为他的祖母站出来。

惊扰公主,意欲何为?!

其他被送到信的国家,则都是法兰西名为“盟友”实为小弟的国家。法兰西在欧洲无疑是强大的,哪怕改朝换代依旧是强大的,奥古斯特准备“邀请”大家来为他的祖母“主持公道”。

“剩下的呢?我们是不是可以回英格兰了?”奥古斯特写完信后就一刻也坐不住了。

“我们不能走。”这个时候肯定需要有人坐镇法兰西的,拉斐尔一个人足够了,但是拉斐尔并不放心让奥古斯特独自前往英格兰,而他们两人一起走又不现实,“我们要在巴黎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

“宣战。”拉斐尔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的认真对奥古斯特道,“你之前不还说过的吗,恨不能和教廷宣战。如果威慑没用,那就打吧。”

反正如今欧洲被黑死病已经弄的一团糟了,虱子多了不怕痒。

“!!!”奥古斯特在震惊的同时,又觉得必须要解释一下,“那只是太气愤了,有点口无遮拦。”

“我知道。”拉斐尔依旧是那么平静,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了解奥古斯特的人,“不管是一时冲动,还是等待许久,只要你是想的,我都一定会为你实现。”

“如果可能,还、还是不要了吧。”这倒不是奥古斯特又圣父病了,而是他知道战争会给千疮百孔还没有恢复过来的法兰西带来更多的苦难,而收拾这些的只可能是拉斐尔,就像是拉斐尔想要对奥古斯特好一样,奥古斯特也想对拉斐尔好,“假设,我是说,有什么方便的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不赞同。”

拉斐尔的“便利”办法,他们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是什么。

这一回,拉斐尔是真的为奥古斯特的改变震惊到了。

“全世界都没有你重要。”奥古斯特一本正经的看着拉斐尔,他不是不知道变通的人,只是正常情况下,他对于这种变通还是有点适应不良,但如今并不属于正常情况,“而且,我们不是还有乔吗?很显然的,他是你早就准备好的教皇备选,我想乔肯定也挺想当教皇的。但是!但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拉斐尔的笑容一点点加深,看着奥古斯特郑重其事的道了句:“好。”

铁蹄疾驰,诡计上线。

但…还是晚了。

全国遍地都是信徒,每一个信徒都有可能变成教廷的眼线,不管他平日里看上去是一个多么温和善良的好人,他都有可能会因为他的信仰出卖你。

乔装打扮、走走停停的伊丽莎白小姐,在离伦敦就差那么一点的村庄还是被拦下了。几个黑发的东方人就在她的身后,虽然很不想这样没用,可面对变得穷凶极恶的狂信徒,他们也只能看着那个披着一件红色斗篷的西方公主挺胸昂首的站了出来。

伊丽莎白小姐摘下兜帽,露出白的像雪一样的面容,她厉声质问眼前那些举着火把的黑衣教士:“你们是想要对国王的姐妹不敬吗?你们知道我身后的马车里坐着谁吗?!”

“对不起了,哪怕是国王的姐妹,国王的祖母,被异端蛊惑,我们同样有拯救她的责任和义务。”被黑色兜帽遮住眼睛的领头人目露凶光。全无半点仁慈的神父该有的模样,反而更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如果掏出来他的心,那肯定是散发着腐烂恶臭的黑色。

所谓的“异端”,早已经变成了他们打击政敌的一种手段。

作为全国都知道的信仰新教的“公主”,伊丽莎白小姐并没有在这群天主教徒面前得到多少应有的尊重。

“你们敢…”威胁人,永远都不是伊丽莎白小姐的强项,那是玛丽夫人擅长的领域。

宗教裁判所的人根本不为所动:“我们敢!”

随着一声“把他们拿下”的命令,只带了很少骑士随扈的伊丽莎白小姐,在进行了短暂的负隅顽抗之后,还是只能束手就擒。

唯有那辆尊贵的马车在争夺中反而走到了圈子的外围。

伊丽莎白小姐被对方架着刀,横在脖子上,用以威胁那辆仿佛遗世独立的马车:“尊贵的太王太后殿下,还是和我们走吧。还是说,您已经冷酷到宁可看着您的孙女死在您的眼前?”

这才是这次围捕的真正目的,那几个被打晕了的东方人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罗马教廷也不是傻子,这么公然对付两个国王的至亲,自然有他们的打算,好比“请”太王太后前往罗马聆听圣训,让奥古斯特一世和理查三世甚至是黑太子投鼠忌器。

“不要管我,跑啊,快跑啊!”

看见那些手持利器的人一点点逼近马车,伊丽莎白小姐彻底急了。她开始激烈的挣扎,不是为了摆脱钳制,而是想要借此来扰乱对方的心神,给马车争取逃跑的机会。

但那辆马车就固执的等在那里,既没有人下来,也迟迟不动驱动离开。

“您害怕了吗?我们能对一个老人做什么?曾经的法兰西母狼,难得就是这幅样子吗?”抓着伊丽莎白小姐的修士正在努力的激怒太王太后。

不等大家看看马车里的人沉没沉住气,伊丽莎白小姐是彻底急了。

红色的斗篷破了,梳起来的长卷发乱了,但这些都不再重要。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用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力量,竟然真的在猛地一个肘击下,挣脱了束缚,强忍着被利器所伤的伤痛,像梦幻一般在最后一刻跳上了那辆执意在等待着她的马场。

“啊!”之前抓着伊丽莎白小姐的修士发出痛苦的喊声,蜷缩在地。

怎么说好呢,蛋碎了。

伊丽莎白小姐也没想到个子矮、动作下移后,还会有这样的“优势”。

昂贵的马车铸造手艺自然与众不同,在经过事先的巧妙改造后,在关键时刻是可以当战车用的。它冲破了宗教裁判所的围堵,疯了一样的驶上了小路。

夜空下,只余不断朝着伦敦奔袭的马车,以及长长的由火把照亮的追捕队伍。

伊丽莎白小姐一手握紧了身边人的手,一手握住了金色的十字架祈求上帝的保佑。上帝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恶意曲解了他的意思,并借此来为所欲为的人。

新教信仰的也是上帝。

“万能的主,请保佑我们成功。”

这个金色十字架是伊丽莎白小姐在离开伦敦后,玛丽夫人派人特意送来的礼物。她们姐妹俩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什么愉快的相处了,但是那也并不影响她们在关键时刻表达自己的关心。

马车颠簸,喊声震天。但伊丽莎白小姐却仿佛已经对这一切毫不在意了,她对身边的人说:“这个金色十字架是玛丽的母后在离开伦敦之前送给她的,我的母后为了压制倔强的玛丽做过很多事情,包括当着玛丽的面毁了这个十字架,那是玛丽当时唯一的念想了。”

所有人都觉得伊丽莎白小姐当时那么小,肯定没有什么印象了。

但是伊丽莎白其实一直都有,她确实很小,小的还保留着最初的善良。她偷偷瞒着母亲藏下了那个十字架,一直想要找人修复它,并暗暗期待着有天能够在修复好后让玛丽变得开心起来。

可惜,一直到很后面,她们的母亲都不再是王后,她们有了继承人弟弟,堂兄弟不再是个小傻瓜,伊丽莎白小姐才把那个修复好的金色十字架送还给了她的姐姐。而那个时候的玛丽已经不会再对伊丽莎白笑了。

“我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但她最后还是把这个再次送给了我。”

就像是原谅她们那个渣爹一样,在最后的最后,玛丽依旧选择了关心伊丽莎白。

“可惜,还是没能等到奥尔…”

另外一个女声说:“他会原谅你的,我相信。”

伊丽莎白小姐垂头,眼角微微上翘,勾勒出了一个甜美又温柔的笑容:“是的,他总会原谅我的。”

这件红色的斗篷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所有人都觉得玛丽更适合如火焰一样张扬的红色,就像是红玫瑰;而伊丽莎白小姐则应该是红玫瑰旁边那朵安静的白玫瑰,悄悄的绽放,悄悄的枯萎。但只有奥古斯特一直记得,在猎场上才真正展现出自己真正性格的伊丽莎白到底是怎样的。

她也喜欢红色啊,大方又明艳,雍容又华贵。哪怕她略显寡淡的容貌并不适合,她也倔强的喜欢着。

因为、因为在她的记忆中最接近母亲的角色,便一直最适合这样的炙热浓烈的色彩。

第126章

公主的马车慌不择路的跑入森林, 在荆棘丛生中磕磕绊绊的裹足前行, 骑马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近,弓箭满张,刀剑冷寒,随时准备出击。上面已经下了死命令,绝对不能让伊丽莎白小姐活着回到伦敦!

言下之意不过短短一句如果追不上就杀了吧。

简简单单的话, 却透着彻骨的寒凉。有小小的身影躲在森林的暗处, 尽可能的用树丛遮挡住自己, 大气也不敢喘。

月光从小窗中照进了车内, 如此清冷, 如此独特,却也带来了唯一的光芒,照亮了伊丽莎白小姐的脸颊。她有着一般人很难有的准备赴死的从容,因为她其实很清楚, 她们今天无论如何都是跑不掉了,但马车还是必须要拔足狂奔。

因为…

奥古斯特在一阵心悸中醒来, 冷汗顺着额头而下, 划过白皙的下巴,没入白色绸缎睡衣的衣领内。他带着一脸的茫然, 坐在金红色的大床上环顾左右,甚至忘记了摇铃,只顾得上呼喊:“来人,快来人啊!”

拉斐尔就睡在奥古斯特的旁边,在奥古斯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还不及问奥古斯特怎么了,就听到了声嘶力竭的呼喊,一把抱住,及时安抚了国王突然爆发的恐慌症。

奥古斯特在熟悉又安心的气息中安静了下来,倒是不再喊了,可还是慌张的不行,他抓着拉斐尔的手,就像是紧紧抓着最后的稻草。上下牙齿不断地打架,很想努力却还是始终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急的快要哭了。

拉斐尔一声声的安慰怎么都传不到奥古斯特的耳中。

直至拉斐尔再一次抱住了奥古斯特,拉斐尔的臂膀是那样有力又滚烫,在带给人无限的温暖的同事也带给了人无限的力量,他就像是抱着小宝宝一样,耐心的安抚着怀着控制不住的在发抖的青年,用最温柔的声音说:“不要怕,我在这里。”

“去救利兹,救救祖母!”奥古斯特终于从嗓子中挤出了他要说的全部,“去救救她们。”

在奥古斯特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耳边只剩下了还未从梦中走出的来自伊丽莎白小姐祈求上帝的声音,快点,再快点。

那种紧张与惶恐是如此的富有感染力,让奥古斯特直至此刻,在拉斐尔的怀里,也始终不能得到真正的宁静。他控制不住的抖索着,仿佛每一个毛孔里都充满了战栗,一呼一吸间全都是不安。

“伊丽莎白和伊莎贝拉都很好,她们在英格兰。”拉斐尔几乎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奥古斯特对伊丽莎白小姐的称呼再一次变了回去,但他已经顾不上问为什么了,只能一遍遍的附在奥古斯特的耳边说,“她们会没事的,伊丽莎白身边有无数的骑士保护,宗教裁判所只敢对那几个东方人动手,不可能真正伤害到国王的家人的。”

“如果没有生命危险,那她为什么跑呢?”奥古斯特蓝色的眼眸里只剩下了茫然与凄惶,“我看到了,她在不遗余力的逃跑!那是为什么呢?”

“我、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也有拉斐尔不知道的问题。

奥古斯特的大脑反而开始高速的思考,对啊 ,伊丽莎白身边应该会有很多骑士的,她在她的封地圈养了无数的人,还曾被玛丽嘲笑过说她是个伪君子,不结婚,却圈养了那么多的小鲜肉。为什么梦中没有呢?伊丽莎白的骑士呢?!

很快,奥古斯特的这个疑问就有了答案。

那些骑士大多数都用来保护太王太后了。

从牛津离开后,伊丽莎白小姐就带着几个东方人,与太王太后兵分两路,准备从不同的郡县逃回伦敦。

说这是伊丽莎白小姐提前预料到了路上会有变化也好,说她只是过于小心也好。这个决定最终确确实实救了太王太后,她没有被宗教裁判所“请”去罗马,一路有惊无险,没被任何人发现的就安然无恙的进入了伦敦。

而本应该比她更快回到伦敦的伊丽莎白小姐却始终没有消息。

理查三世已经下达了死命令,全国寻找伊丽莎白小姐的下落,仅仅是提供线索就有上万英镑的奖励。

但是,这个本应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悬赏却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激不起半点涟漪。

“还用问吗?!一定是那些从罗马的人隐藏了消息。他们杀,不,他们抓住了利兹。”奥古斯特越来越相信他的那个梦了,“让他们把利兹交出来,否则一个都别想从英格兰离开!”奥古斯特不肯相信那个梦中全部的真相,因为梦中的伊丽莎白…死了。

鲜血染红了本就是红色的斗篷,绽放在纤细的身上,像极了她生前只敢偷偷喜欢的红玫瑰,带着一种哥特式的悲怆之美。

她在黑暗里死不瞑目,单手对着天空伸出,仿佛在等待着谁能在最后拉她一把。

“不不不,那只是我的梦,一个梦。”奥古斯特有些神经质的自言自语,“可如果这是一个梦,又该如何解释我梦到的呢?那个在马车里假装是太王太后的贴身侍女。”

伊丽莎白小姐在生命的最后,对上帝祈求的并不是希望自己能够逃脱追捕,而是希望能给太王太后争取更多的逃跑时间,希望另外一路保护太王太后的人马能快点、再快点的返回伦敦。她能为他们打掩护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最终,车毁人亡。

伊丽莎白死了没有人知道的森林深处,死死的瞪着一双滚圆的眼睛,唇瓣微微张开,却透露不出半点未尽之言。

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她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当宗教裁判所的人发现马车里只有伊丽莎白小姐时,领头者愤怒的声音仿佛在整个森林的上空回响。

拉斐尔没日没夜的工作、联络,然后在某一天,他冷不丁的对奥古斯特说:“我们回英格兰吧。”

奥古斯特的脸苍白到仿佛透明,动作有些迟缓的抬头,茫然的看着拉斐尔:“那法兰西呢?”

“管他的!”拉斐尔只想奥古斯特快乐,哪怕如今只有一丁点的可能回到英格兰后奥古斯特的心情有可能会好些,拉斐尔都愿意去尝试,“乱了,我就再收拾;没了,我就再打回来!我们回英格兰吧,去找利兹,她在等你。”

有些时候,哪怕我们心知肚明自己在场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但我们依旧想要在场。

奥古斯特也想,他的眼睛里已经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火焰,冰蓝色的,带着一种冰冷又灼热的矛盾,就仿佛他的外表,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早已经想要焚烧一切。他一直在强压着自己心头的怒火,压到最后,他说:“不,我们去罗马。”

这个“去”自然不可能是平平静静的去。

“通知乔枢机和朱莉,可以开始准备教皇的登基仪式了。”

奥古斯特想要亲自把毒药,掐着下令逮捕伊丽莎白的人的脖子,生生灌进去!他要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求救无门,为他做过的每一件事情后悔终身,却始终得不到上帝的原谅!

他们没有证据,无法立场与教廷开战,无所谓,等他们直接弄死最大的头,改朝换代之后,教廷也不没有证据指责他们什么!

英格兰如今还在积极寻找着失踪的伊丽莎白小姐。

太王太后已经多日未眠了,虽然她一再说这是因为年老觉少,但所有人其实都很清楚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无法入睡。

黑太子和他的嘉德骑士团直接转道,没有回到伦敦,而是在伊丽莎白小姐最后出现的地方就近搜索了起来。

“威廉会把利兹带回来的。”太王太后每天的嘴边几乎就只剩下了这样一句话,除此之外,她都会变得格外安静,坐在壁炉边,看着劈啪作响的火焰,陷入无尽的沉思。她好像重新变回了那个迟暮的佝偻老人,一坐就是一整天。

安妮夫人重新回到了王宫,她的孩子才几个月大,但是王宫里也有她的牵挂,不分轻重。

怀特霍尔宫上空的阴霾随着伊丽莎白小姐越久的人间蒸发而与日俱增。

偶尔,安妮夫人会去珍夫人那里坐坐,以前是她开导追思爱情的珍夫人,如今则是珍夫人在开导她。王宫的气氛实在是太过压抑,哪怕是天性乐观的安妮也再没办法让大家开心起来。

珍夫人只能一遍遍的对她说:“你不要如此自责。”

“可是我答应过奥古斯特陛下的,我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他在王宫里的家人。”

然后,她们同时沉默了下去。

直至离开,忧心忡忡的安妮夫人都在思考着,到底有什么是她能够为这个特别的家庭做的呢?无论让她付出什么,她都愿意。

然后,安妮夫人就在她马车座位下面,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

“吉米?!”安妮夫人的面包店这些年帮助过不少孤儿,后来有些长大了,有些被人领养了。这个面色青紫,浑身伤痕的男孩,便是被领养的一个,据说领养他的人是伦敦附近乡下的一对虔诚的教徒夫妻,一辈子本本分分的在田地里忙活,但上帝却没能给他们一儿半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