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拥挤的大马路上,郑达明载着老婆,已经连闯三个红灯。惊得宋如连连劝说:“知道你们兄弟情深,可宣判结果还没出来,你要保持冷静啊。”

郑达明并未减速,反倒有跟人飙车的趋势:“我就不信了,我驾龄比他的岁数还长,竟追不上他!”言毕,一辆帕萨特被甩在身后,他伸出半个身子,朝身后的车倒竖拇指,“逊毙了!”

宋如汗颜,且不说她搞不懂郑达明一把年纪,竟喜欢上这种刺激的游戏,单说从他嘴里说出那么时尚潮流的词语,她就觉得诚惶诚恐,莫不是哥哥进法院,女儿离家出走,已经将这位身强力壮的中年男子逼疯了?

郑达明也觉得奇怪:“我说你这两天怎么不向我要女儿?女儿丢了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她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女儿总是好端端,我才不会着急。不该问的你就别问,我自有分寸。”

郑达明一个转尾,转得宋如都快吐出来:“你有什么分寸!他拿女儿当要挟,你还讲什么狗屁分寸!”

宋如翻白眼:“郑氏不死也剩半条命了,他有什么可要挟的?”

“…我就知道!女儿不是你生的,你就不知道心疼!”

宋如默默转过脸:“不是我生的,难道是你生的?”

郑达明气绝,停在法院门口,却不给她开车门。宋如盯着他愤怒的老脸,捂着差点就从嘴里蹦出来的一颗心:“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计较。”

郑氏夫妇纵然是知道他们待郑宋宋的情分,才不至于将事情往坏处想,加之宋如自看了那封没有地址的信,难免更加放心。

只是大概除了郑杨之外,双方都没料到,见面的场所会是严肃的法庭。郑宋宋和周鸣慧陪着郑杨来的早,坐在长排的椅子上东张西望,正不明就里的时候就望见了走进另一边的郑达明夫妇。

宋如哭着直奔过来,把郑宋宋搂紧得都快喘不过气,好半天才放开之后,却紧握着手不肯松开,她泪眼婆娑地对周鸣慧说谢谢,周鸣慧也是哽咽不语。郑宋宋抬抬眼皮,心虚地猫了一眼站在宋如身后的郑达明,张张嘴小声地说:“对不起。”

郑达明作势抡起胳膊,却被宋如和周鸣慧两个女人挡在身前。宋如尖叫着推搡他:“你要打就打我好了!再把女儿逼走,我也离家出走!”

有维持纪律的法官捶惊堂木:“肃静!”

于是这场风波,在郑氏烂尾楼人命案审判的前一刻被生生压下去。

郑达亮亮相前,项国钟特意感谢周鸣慧:“多谢你,给我生了个好儿子!”

一句话让众人大惊失色,郑达明气鼓鼓地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白捡个儿子引蛇入洞,小心哪朝反被咬一口。”

项国钟泰然地笑:“想不到郑先生也操心我家的事,想必我儿子曾经给您添增不少光彩。”

“操心个屁!父子俩没一个好东西,他会忘恩负义陷害我们,必定有一天同样陷害你!到时候可怜的项总,连个收尸的人儿都木有啊!”

当庭上传来第二声肃静时,郑达亮率先被押着进入庭内。一段时间未见,曾经容光焕发的容颜已经苍老许多,双鬓的白发像霜一样,他一直低着头,不看郑达峰,也不看郑达明。布维多的代表是跟随项国钟多年的助手,被告与原告同时落座时,双方的代表律师出席。

郑杨的目光一直追随项国钟,直到他走到郑达亮的身旁,才看到他满眼的惊骇。郑杨面上保持和煦的微笑,项国钟在那一刻,竟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周鸣慧的眼圈发红,隔着过道轻声说:“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却见项国钟看到站在助手旁边的管和时,面色突然由白转红,再转紫。郑达明的脸上露出明显笑容,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一手带大的青年,憋闷许久的心底终于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事情十分顺利,结尾的时候,郑杨从容不迫地将项国钟以个人名义洗钱的大量证据呈交上去,项国钟终于捂着胸口跌倒在地。万劫不复的时刻,他还不忘指着郑杨的鼻子训:“别以为你赢了!要不是我生病,绝不会这样早把公司交给你!”郑达明幸灾乐祸:“哎呀呀!只怕是儿子不能给你送终了!不如由我代你通知火葬场吧!”

言毕,咚地一声,项国钟气绝倒地。

郑达亮无罪当庭释放,他老泪纵横地和哥哥弟弟拥抱,最后竟用从未有过的态度激动不已地感谢郑杨,甚至劝说郑达明:“这么好的人,你就把宋宋嫁给他吧!”

郑达明严肃:“这件事情,需从长计议。”

周鸣慧自知有过错,便有意和郑杨先回自己家,却被宋如一把拦住:“回去哪里?郑家不是你的家?”

于是两人在郑家众人,除了郑达明的极力邀请下,一同回了郑家老宅。宋如剥蒜,周鸣慧切葱,郑达峰摆棋盘,郑达明倒茶,在几人各有分工,共同努力下,郑达亮终于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猪脚面线。他握着筷子,胡子拉碴的看了看围着他的众人,眼圈却蓦地发红:“被关押的日子,我以为我郑达亮再也不会有今天!”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伤感,郑杨却于此刻,重重地跪在大家面前。郑宋宋见此,也乖觉地跪在他身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又噙了泪水。宋如首先想到的便是周鸣慧的来信里所说,他俩在佛堂前跪了一夜的情景,于是首先蹲身去扶他俩起来:“这是做什么!你救了郑氏,几百年的家业若不是因为你,必定全军覆没!”

郑杨盯着地板:“可也是因为我,才会面临这么大危机。”

郑达亮放下猪脚面线,执意扶他起来:“你既往不咎,错的是我!再不起来,是要逼着我跪在老父亲的灵位前赎罪?”

他垂下眸子,没有说话。一旁的周鸣慧忍不住开口:“你跪着,总不能让宋宋也跪着。佛堂前的那一夜,她一个礼拜不能下床,你都忘了?”

他动了动身体,宋如却是再不能等,一左一右将两人硬从地上扯起来,接着瞪向郑达明:“枉你一生豁达,该明白的时候却这样糊涂!”

郑达明瘪瘪嘴,依旧不出声。郑宋宋悄悄走过去,扯扯他的袖子:“爸爸。”不理?继续扯,“爸爸…”

他忽然上了火,躲开她的手:“烦不烦呐!”

郑宋宋忽然又跪在他面前,扯着他的袖子:“爸爸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郑达亮啪一声拍着脑门:“你莫烦我好不好呐!我在想他以后该叫我爸爸还是哥哥,很恼火的好不好呐!”

作者有话要说:此文完结V,还有一章完结。

貌似烂尾了,筒子们滴热情递减,收藏花花逐日递减,看得瓦滴心哇凉哇凉滴。

下篇再努力吧!

嗯,希望各位妞看文开心,越来越美丽!

第三十八章

连续高强度的工作之后,松懈下来的郑杨生了一场病。原本只是很简单的感冒,但是郑宋宋很紧张,七手八脚地抱被子捂住他,还在厚实的棉被上拍了两拍,煞有介事地说:“盖严实了,出一身汗百病消!”

终于又回到以前,这间房子里的东西都没有任何变化。窗户外吹来的风十分凉爽,郑杨借着这点风才能透一口气,他看了看被裹成粽子的身体,本想掀开这厚重的褥子,但是看在她那么心力交瘁的份上,实在不忍扫了她的兴致。

半小时后,不忍扫兴的郑杨终于忍不住即将扫兴,一个掀开的动作还没做出来,郑宋宋便舞着温度计吧嗒吧嗒跑过来:“医生说要量体温,发烧了得吃药的!”

他出了一身汗,早就像个火炉,郑宋宋捧着三十九度的体温计,惊得跳起来:“怎么办怎么办!这么高的温度,要打针的!”

郑杨掀开厚重的棉被,伸手将她扯进怀里:“大热天捂厚被子,没病也叫你弄出病。”

她伸手摸他的脸,眨着大眼睛担心:“可是你难受呀,声音都变了。”

他抱着她摇一摇:“这样就不难受了。”

郑宋宋仰起脖子亲他:“这样呢?”

他睁开眼睛危险地盯着她,慢条斯理地开口:“还有个痊愈的好方法。”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便俯身含住她的嘴巴,翻来覆去地啄。

宋如端着托盘,在推开虚掩的门的前一刻看到了这幅画面,惊得差点弃盘而逃。她颤抖着双手,靠着墙站住,极力用那封信里的内容说服自己。这也不能怪她,从小养大的女儿和从小带大的弟弟…那啥,她怎么也需要一个缓冲过程不是?

同住屋檐下,时不时会撞见这种情景,虽然两个当事人也知道避讳,但难免情不自禁。每当这种时刻,宋如便扪心里揣上千言万语说服自己,久而久之也就见怪不怪了。

同年秋季,郑宋宋消失一个夏天后,终于重返校园。校方以她无故旷课N多天为由,勒令重修一年。于是她穿着舞鞋去新生处报到,那时候的林北已经彻底大红大紫,虽然他的情商依然和他的名声成反比,但是新人旧人都对他表示出强烈的兴趣。

他手托篮球,转着转着就表现出强烈的不耐烦,猛地扔下球,板着面孔大吼:“老子不是猩猩,都围着我看什么!散了散了赶紧的!”

然后人群中就不乏捂着嘴赞叹酷毙了的美女们。郑宋宋跑去树荫下歇凉,其实这个时节已经不怎么热,主要是她偷懒成自然,总喜欢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一坐,要是能喝喝茶什么的就更好了。凡沙沙一如既往,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突然站在她旁边,傲慢中带着好奇:“哟!真私奔了啊!跑了干什么还回来?你好意思么!。”

她笑眯眯的还未回答,林北便把篮球当足球踹,一路踹到大树底下:“你一个人能行嘛?干脆我也重修一年算了!”

凡沙沙激动得嘴唇上下抖动:“你怎么不报名舞蹈系跳芭蕾呀!”

林北认真想了想:“这主意好!反正搞体育的么,灵活性柔软度都是有基础的。”

捏着一沓沓缴费单子的郑杨风度无边地走过来:“搞体育的全身肌肉,跳舞影响视觉美。B市举重全国闻名,挺适合你,我恰好认识几个人,回头替你引荐?”

林北不满意地看着他,这丫也忒毒了,拐着弯让他去B市。林北坚定摆手拒绝:“我爱东大,除了这里哪里都不想去!”说完,又诚恳地建议凡沙沙,“听说B市英语特牛掰,不如你去?”

凡沙沙跳起来打他,一边打一边说:“你去死去死!”

林北左躲右闪,生气了:“我cao!你有没有良心,老子好心好意建议,你居然叫我去死。”

凡沙沙不打了,也不骂了,噙着眼泪跑走了。林北整整衣服,冲着她的背影叫了两声,没有回应,于是他骂咧咧地追上去…

郑宋宋迷糊着瞌睡,看着这一幕却也觉得开心。这个傻大个,终于在气走凡沙沙之后,晓得追上去了。郑杨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揉揉头顶:“我去跟校长打个招呼,你先回车里睡。”

被拖着走了一段路,郑宋宋眯着眼睛好奇:“你怎么对林北有敌意呀?”

小傻子,才发现么!郑杨头也不回:“五年前他打碎我的车玻璃…我不喜欢不冒失的人。”

五年前的事都这么斤斤计较!郑宋宋瘪瘪嘴:“小气!”

“…”罢了,且当他小气一回吧。

肯尼亚的太阳火辣辣,郑宋宋穿着长裙,戴着遮阳帽,和宋如翻来覆去地拍照。郑达明扶了扶墨镜,像个阔佬,他指着树下打盹的小长颈鹿尖叫:“宋宋你看,那只废材像不像你?”

宋如压低帽子,默默转头,选择充耳不闻。她的丈夫,一介发福的中年男子,自从不知受过什么样的刺激之后,便开始频繁使用时尚潮流的网络语言。比如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他趴在网上斗地主,明明是自己技不如人输了比赛,还指着别人的大头照片说别人是乡村屌丝男。

宋如陷入回忆时,郑宋宋正眯起眼睛斜睨郑达明,周鸣慧抿嘴笑着赶紧递过来一瓶水:“囡囡喝水,这么热的天,小心中暑。”

管和挽起袖子,露出黝黑光亮的臂膀:“我郑伯啊,您那视力不行!您看那个,在草地上吐口水翻白眼的那个,那才是她的真实写照啊!”

郑达明笑得合不拢嘴,拍拍管和的肩:“侄儿好眼力!”

一直未发言的郑杨指了指河边:“去那头看看。”

管和挥挥手:“你们先走,我喘口气先。”

管和死皮赖脸参加别人的家庭旅行,郑杨已经有意无意指挥他背了一路的东西,这个时候好不容易歇歇脚,他却又提议去河边,这里离河边很远的好伐!一行人缓慢向河边移动,郑杨临走前指了指对面:“从那里走近些,你尽快赶上我们。”

管和点点头表示诚恳的谢意。于是十分钟后,管先生踏着满鞋拔子的大便赶上大队伍,哭丧着一张脸指着郑杨:“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没人性啊!”

敢说我的女人,小耍一盘腹黑算你捡便宜!郑杨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怎么弄成这样,快去河边洗洗!”

管和刚要准备迈向河水,忽然警惕地站住脚,得意洋洋地摇头:“又想骗我?我不傻,自然不会上当。”

话音刚落,就见蹲在河边的郑达明挥挥手:“快过来!这里的水真干净!”

管和刹那间又像霜打的茄子,他气急败坏地指着河边:“她爸也说了,你怎么不去跟她爸耍阴招?”

废话!她爸可是岳父大人,你区区一个黝黑青年有可比性么!

管和飞也似的冲向河边,郑宋宋磨磨蹭蹭地不肯往前走。他看她转身站在自己面前不动,便往前

走两步,贴着她问:“怎么了?”

贴着他的胸膛,蹭啊蹭,抱着他的腰,扭啊扭。她红着一张脸,就是不说话。郑杨笑着抱她闪到大树底下,捧着红扑扑的脸蛋亲了好几口:“小赖皮!”

她勾着他的脖子,软趴趴地窝在他怀里,郑杨剥开她的头发,俯身下去吃她的嘴巴。口水砸吧,掷地有声,靡靡之音若有似无,暧昧于这片树林。

“哇哈哈!我终于洗干净了!”管和光着脚板,跑过来向两人展示他的洁白。却发现迅速分开的两人举止甚为暧昧,于是不屑地皱眉:“我说你们,这都公开了,还躲躲藏藏跟偷情似的,有意思嘛!”

郑宋宋娇羞地靠在郑杨身上,不好意思地说:“习惯了嘛。”

“我靠!偷情这种事居然也能成为习惯,四叔你未免太强悍!”

郑杨心底恨透了这个冒失鬼,好好的午后旖旎也被他打断,但他面上却波澜不惊:“多谢夸奖。”

另外三人,闻言偷情二字,便马不停蹄一路奔来。郑达明看了看躺落在二人脚边的遮阳帽,还有郑宋宋皱巴巴的裙子,以及微微敞开的领口,立即捶胸顿足,吩咐宋如:“快!快把那封信拿出来给我看看!”

这个方法,是宋如传授给他的,以免这个缓冲过程出现不接受的意外。现今看来,十分有效,周鸣慧多么庆幸这封半夜失眠才创作出来的信件,居然能起到如此良好的作用,心中原本的愧疚,顿时减少几分。

半夜的时候,郑宋宋趴在郑杨身上看星星:“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放了江姐那么大的鸽子,她为什么不反击呢?”

郑杨头枕着手:“我不爱她,反击无效。”

实际上,后来郑杨和姜维见过一面。彼时的姜雨声已经彻底不同意心爱的女儿嫁给这么个负心汉,但是她仍然想报复,于是告诉他:“郑家老宅收到的那些照片,是我派人放的。”

其言下之意,就是他们的分别,离家出走,包括后来和郑家闹翻,都是她一手策划的。但是郑律师一派轻淡:“订婚宴我缺席,就当你送照片的回礼了。”

多惨呐,一辈子背负被抛弃的名头,给相当爱面子的姜雨声相当惨烈的一击。幸亏姜家没有参与郑氏的事情,不然其下场想必也比项国钟好不到哪里去。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的郑宋宋,眨着眼睛看他:“那你爱谁?”

郑杨伸手拍拍她的脑袋:“笨蛋。”

郑宋宋美滋滋地笑,爬上去主动亲他。一瞬间,天地万物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草特别绿,花特别香,连今晚的星星,都特别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