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桓转头朝它看去。
丑球跌跌撞撞地朝着他跑了过来，到他的脚边停下， 攀着他的腿立起了上半身， 伸出爪子去够秋晚垂下来的尾巴。
还不等它的爪子碰到白猫的尾巴毛毛， 白猫忽然动了一下。萧云桓低头看去， 果然见玉球眼睛紧闭，却从他怀中跳下，飞快地跑了出去， 甚至动作灵敏地避开了来抓它的侍卫，即使目光紧闭，也依然能熟练的避开前方的障碍物，精确的转弯跑走。
看着白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萧云桓弯腰将脚边的丑球抱了起来，他沉思了片刻，又问：“那秋常在又是什么人？”
“秋常在是天和元年入的宫，其父是青州知县秋斐。”
“秋斐？”萧云桓仔细回忆了一番，竟是很难回忆起来关于这人的事情。
“秋斐当青州知县已经有二十余年，是先帝在世时任命，至今……未曾有过变化。”
萧云桓点头。
青州是江南一个小县城，不富饶，也不算贫瘠，但也没有过什么大功绩，一直很不起眼。
这对父女都低调的很。
……
秋晚是被外面传来的动静给闹醒的。
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晴香便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主子，主子！”晴香着急地道：“您快出来，外面出事了！”
秋晚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她将手腕上的铃铛拽下，胡乱塞到了暗格里，便被晴香伺候着换了衣服，匆匆梳洗完走了出去。
和她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急匆匆地叫出来的不止一个。秋晚走出去一看，就见住在碧秀宫偏殿里的李贵人、刘贵人之类都走了出来，连淑妃娘娘都被大宫女扶着款款而来。
她环顾四周一圈，碧秀宫里来了不少侍卫，而人聚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柳常在的屋子。
晴香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一大早就来了人，直奔着柳常在那去，听说是为了御猫的事情来得。”
秋晚心中一动，明白这是陛下来为她出头了。
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秋晚心中怨恨一闪而过，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没有像是平常那样匆匆躲远，而是和其他人那样站在一旁看着。
柳常在还在睡梦之中，侍卫就粗鲁地闯了进去，将她吓了一大跳，明白这是皇上的旨意之后，她更是吓得脸色苍白，看着那些侍卫在她的屋子里翻找着什么，要不是被宫女扶着，她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高公公领命而来，站在门口等着，目光扫过室内众人，将他们的反应记在心底，他转过身，面色淡淡地看向其他人，视线在秋晚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很快移了开来。
来搜查的侍卫很快便拎着一只公猫走了出来，另一个侍卫捧着猫窝，走到高平山的面前，将猫窝递给他看。
“高公公。”
高平山垂眸，就见猫窝里有几根白□□毛，沾了血迹。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哪只猫的毛。
高平山看向柳常在：“昨日夜里，皇上的御猫受了惊吓，疑似被人暗害，侍卫们在碧秀宫附近找到御猫，柳常在可知道事情缘由？”
柳常在握紧了双手，指甲在手心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痕。她脸色苍白，又很快镇定下来，道：“高公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这御猫出了事，和我有什么关系？碧秀宫住了那么多人，养猫也不止我一个，怎么就找着我头上来了？”
高平山捻起猫窝里的那几根沾血的白毛：“这又是什么？”
“是我的猫身上掉下来的毛。”柳常在养的那只猫身上也有白色的皮毛。
“若是高公公怀疑那血迹，我倒是要抱怨了。”她说着，撩开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缠着纱布的手腕：“昨夜我的猫忽然发狂，还咬了我一口，若是高公公不信，还有御医为我作证，那血是我的血，毛是猫的毛，高公公还有什么问题？”
她说得镇定又底气十足，若不是秋晚亲自经历过当时的事情，也差点被她骗了过去。
秋晚在心中暗暗咂舌，忍不住想，平日里看柳常在那么趾高气扬的模样，对她的恶意也浮于颜表，倒看不出来遇到了事情竟是这般镇定。这点连秋晚都自愧不如，换做是她，忽然遇到了这种事情，指不定现在已经跪着求饶了。
不过，秋晚倒是不担心柳常在会瞒过去，她再怎么狡辩，也抵不过御猫这个猫证。
果然，就听高平山说：“奴才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追查这件事情，皇上有令，一个人也不准放过。柳常在，就奴才走一趟吧。”
柳常在暗暗咬下，面上乖顺的低头应下。
她再抬头时，看见外面围观的众人，眸光一闪，忽然开口道：“既然皇上的意思是一个也不准放过，那劳烦高公公，将秋常在也一块儿带走吧。”
秋晚一惊，霍地抬起头来看她。
“我可不止一次的见过，御猫在秋常在的屋子里出没，若是御猫出了什么事情，那定也和秋常在逃不了干系。”柳常在勾唇笑道：“劳烦高公公了。”
☆、第39章
御书房内。
秋晚跪在地上， 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到了这儿。
她分明是无辜地站在一旁，和其他嫔妃一样围观着， 怎么柳常在就偏偏盯上了她，竟是直接将她拉下了水，在那些侍卫带着柳常在过来的时候， 连她也被带了过来。
晴香被拦在了外面，空荡荡的御书房里， 除了那些侍卫太监们之外，就只有她和柳常在两人跪在大殿中央。
这儿几乎是她每天晚上都要来的地方， 以人的形象来和以猫的形象过来，竟然差了这么多。秋晚在心中苦哈哈的想：平时她赖在皇上怀里撒娇的时候， 哪会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现在好了， 在皇上面前，她连撒娇都做不了，若是一个不慎， 脑袋都要落地了，罪名还是伤害御猫。
可她是无辜的！这个宫里，没有比她更无辜的人了！
她分明是受害者！
想到这儿， 秋晚便忍不住朝着柳常在看了过去。
若不是柳常在忽然开口将她拉下水， 她也不会被抓到这儿来。只是唯一让她在意的， 是柳常在说的那番话。
柳常在说是几次三番的看见御猫出现在她这儿， 到底是真的看到了，还是为了拉她下水故意那样子说的？若是真的看到了，以柳常在的性格， 应该早就针对她了。若是没有，柳常在又是讨厌她到什么地步，连这种时候都不忘记陷害她一把？
秋晚心中思绪万千，面上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仍然沉默的低头等待着皇上过来。
她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只感觉膝盖渐渐开始疼痛，又渐渐发麻，直到快跪的毫无知觉了，才总算是听到了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秋晚松了一口气，稍稍动了一下身体调整姿势。
她低着头，看着明黄色的身影从自己的身旁经过，在桌案后面坐了下来。秋晚连忙低头行礼。
“皇上！”旁边的柳常在抢先开口，哭诉道：“皇上，嫔妾是冤枉的，嫔妾万万不敢对御猫做出什么事情来。嫔妾也不知道高公公为什么非要说是嫔妾害了御猫，皇上，嫔妾冤枉啊。”
秋晚在心中暗想：皇上才不会听你的话。
昨夜她可是亲自找出了凶手，在皇上心里，玉球的分量可比柳常在重多了。
秋晚正想着，又听柳常在哭道：“正要说谁害了御猫，依嫔妾看，那必定是秋常在做的。”
秋晚一惊，连忙低头：“陛下，嫔妾绝不敢做出这种事情。”
居于上位的萧云桓“哦”了一声，尾音上扬，似乎是在疑惑。
柳常在急切地道：“陛下，嫔妾不止一次地见到御猫出现在秋常在屋子里，若是御猫出了什么事情，秋常在怎么会不知？陛下前几日为御猫的行踪着急，秋常在明知御猫行踪却隐瞒不报，依嫔妾看，秋常在定是对御猫做了什么，才不敢告诉皇上。”
秋晚深深地低下头，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顿时让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连忙为自己辩解：“陛下，嫔妾是冤枉的，臣妾从来都不曾见过御猫的行踪，反倒是……反倒是……”
“反倒是什么？”
“反倒是柳常在，她、她想要抓住御猫，让御猫、让御猫……”
“让御猫什么？”
秋晚深吸了一口气，惊恐地道：“她想要让御猫与她的猫交、□□，想要让御猫怀上她的猫的孩子！”
这话掷地有声，如同一道惊雷，不但让萧云桓愣住，连柳常在都吓了一跳。
“你胡说！”柳常在猛地拔高了声音，又急忙朝着高位上的人解释：“陛下，嫔妾绝不敢对御猫做出这种事情啊！”
萧云桓也被这个消息下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以后，立刻抓起手边的茶盏摔了出去。
碎瓷片与热茶溅起，就落在柳常在的脚边，她尖叫一声，又连忙躬身瑟瑟发抖，趴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柳常在心中惊疑不定：秋常在是如何知道了她的计划？难不成是秋常在偷偷在她这儿安插了眼线？是谁？秋常在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样的心计？
无数念头在柳常在的脑子里飞快闪过，她脑子里千回百转，最后深深地伏下了身体：“陛下，嫔妾冤枉啊。”
“是不是冤枉，朕自有判断。”萧云桓冷声道：“高平山。”
高公公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宫女，那宫女低着头走进来，无意间瞟到跪在地上的柳常在时，登时飞快地转过了头，不敢和她的视线对上。柳常在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那是她殿里的一个宫女，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她身边的人竟然会背叛她。
柳常在平日里对待手下宫女太监都严苛的很，一个不顺就又打又骂，她手下的人都敢怒不敢言，如今柳常在遇危，他们也生怕被连累，因此高公公带着人一逼问，那些宫女们便立刻将所有事情都抖落了出来。
柳常在颓然地倒在御书房冰凉的地上，被侍卫拉着手臂拖了下去。
“陛下！陛下！嫔妾不服！”她忽然挣扎了起来，用力朝着萧云桓那边伸出了手：“秋常在有一手御猫术，将两只御猫都骗到身边，陛下，秋常在才是想要利用御猫，对陛下不轨啊！”
萧云桓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拖下去。”
“柳氏降为答应，罚俸三年，不准再踏出碧秀宫一步！”
柳常在的声音渐渐远去，秋晚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至于你……”萧云桓拖长了音，声音突地冷了下来：“朕倒是想要听一听，柳氏口中所说的御猫之术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掉马
☆、第40章
殿内安静的可怕， 萧云桓的话说完之后，秋晚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在萧云桓皱眉之前，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嫔妾，嫔妾也不知什么御猫之术……”秋晚慢吞吞地说着，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不让他察觉出一点不对劲之处：“嫔妾也不知柳常、柳答应为什么要这么讲， 嫔妾不曾养过猫，进宫之前， 家中也没有猫出没，对什么御猫之术， 更是一窍不通。”
“你不明白？”
“是。”
“也没有养过猫？”
“是。”
“那御猫的行踪， 你也是一无所知了？”
“是的。”
萧云桓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只是秋晚低垂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她视线。
“昨日， 朕在御花园里见到你，御猫已经失踪多日，连朕都找不着， 你又是为何敢肯定的说， 御猫会在昨日回来？”萧云桓问：“莫不是柳氏说了实话， 你与御猫有些接触？它经常在你屋子里出现？”
秋晚连忙道：“御猫和皇上这般亲近， 虽然没有出现，可它也一定是在偷偷观察着皇上，见皇上为它着急担忧， 自然也会担心陛下的龙体，会早日回来。御猫已经离开多天，嫔妾也是猜测，若换做是嫔妾，必是立刻就出现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秋晚还有些害羞。
她就是玉球，可不就是在白天见到了皇上以后，一入夜便立刻迫不及待地去找皇上了吗？如果不是中间有柳答应拦住，她早就已经扑到皇上的怀里喵喵喵叫着撒娇了。
“朕昨日说，若是昨天没见到御猫，就要治你欺君之罪。”
“是，陛下昨日是这般说过。”
“如今朕倒要来问问你，这欺君之罪，你想要受什么惩罚？”萧云桓含笑看她。
秋晚登时傻眼。
这这这这……陛下？！您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她昨天已经回到您的身边了呀！
虽然路程坎坷了一些，可最后到您身边时，还没有到第二日呢！
秋晚慌了：“御猫……昨夜没有回来？”
“朕不曾在昨夜见过御猫。”萧云桓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心虚。
秋晚懵了。
陛下昨夜不曾见过，那她去的又是哪里，难不成是梦里吗？！
陛下分明是亲眼见到了她，那又为何说没见过她！？
秋晚欲哭无泪，只能无措地望着萧云桓，杏眸里盈满了委屈和无措，几乎快要溢出来。
“陛下不曾见过御猫，那
被那样一双眼睛看着，萧云桓心中竟也生出了几分心虚来。他咳了一声，又道：“念你是出于好心的份上，朕就饶了你这一回，以后若是再犯，朕可不会轻易饶过你。”
秋晚瞪大了眼睛，又慌忙低头应下。她心中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向英明神武的陛下竟然是这样一个厚颜无耻的人。
高平山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了秋晚一眼，快步走到萧云桓的边上，小声地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萧云桓的眉头皱了起来，也朝着秋晚看了过来。
他挥手让高平山退下，高公公便恭敬地站在了一旁。
萧云桓再看向大殿中央跪着的人，眼中带上了不易察觉地探究：“之前柳氏说曾见过御猫在你屋子里出没，这件事情是真是假？”
秋晚惴惴不安。
高公公突然进来，也不知道他对陛下说了什么，只是陛下会问她这样的话，那高公公说的事情，定是和她有关的。
秋晚垂下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难不成是皇上在她的屋子里发现了什么？又或者因为柳答应的话开始怀疑她了？
她张了张口，不知道是该承认还是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萧云桓并没有给她多少思考的时间，很快，高公公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到了萧云桓的面前。他的动作之间，带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并不清晰，却让秋晚立刻抬起了头来。
明黄色的绳子上系着一个金色的铃铛，铃铛背面还刻了“玉球”两个字，是御猫的专用铃铛。
秋晚心中一紧，心也跟着忍不住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之间，连如何应对的借口都找不到。
她记得，她明明将铃铛藏进了暗格里，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没有人会发现的……可为什么，偏偏被皇上的人发现了？人证物证俱在，她连想要反驳都不行。
秋晚惊慌地叫了一声“皇上”，身体已经下意识地伏了下来。
“你当真不知道御猫的行踪？”萧云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么说，也不知道这个铃铛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嫔妾……”
秋晚咬咬牙，道：“嫔妾的确不知道御猫的行踪。”
前方传来铃铛被用力拍在桌子上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声音剧烈地响了一阵子，又很快平息下来。
秋晚继续道：“御猫只是偶尔会来嫔妾这边，就算是嫔妾，也不知道御猫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因而，因而也不敢告诉任何人……”
“御猫会去你那里？”
秋晚点了点头，又想起自己趴着，他根本就看不见，才又道：“御猫会在白天时，偶尔来到臣妾这里。”
她在白天那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果然，萧云桓的眉头微微舒展了开来：“白天的时候，玉球会去你那里？”
他的玉球只会在晚上的时候出现，一到白天就不见踪影，整个后宫都被她翻遍了，也没让他找着一点线索，原来竟是在这个小常在那里？
也是，小常在为人低调又不出风头，如果不是那日在年宴上被丑球一眼看中，只怕他现在都还不知道后宫之中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人。如此没有存在感，又躲在碧秀宫的偏殿里，不起眼，侍卫在搜寻的时候没有发现，也并不是不可能。
“御猫并不是天天都来，只有偶尔才会出现，嫔妾也不知道它的行踪。”
“玉球是你养的？”
“并不是，嫔妾见到它的时候，御猫就已经是御猫了。嫔妾初见时也吓了一大跳，只是御猫很快就走了，因此嫔妾也没有声张，谁知道御猫后来又来过几次，嫔妾担心会生出事端，因此也不敢告诉任何人。”
“那这个铃铛呢？”
“御猫偶尔会将铃铛寄存在嫔妾这里。”秋晚急得快哭了：“那是御用之物，又是御猫的，嫔妾只能偷偷藏起来，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谁知道忽然被陛下发现了呢？
萧云桓点了点头，似是相信了她的话。
秋晚眼巴巴地看着他，等了许久，才等到他挥了挥手，让自己下去。秋晚长舒了一口气，半刻也没有多待，连忙行李退下。
走出御书房，看到了外面的阳光，她竟是有了一种重见天日一般的错觉。
“主子！”等在外面的晴香一见她出来，立刻朝着她跑了过来。两人一连走出了很远，晴香才问她：“主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高公公带人搜查，竟是查出了……”一个铃铛。
晴香只知道柳常在冤枉了她家主子，身为主子身边的宫女，高公公过来搜查的时候，她自然在一旁看着，当那个金色铃铛被人从暗格里拿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