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147

在小小的福安公主心中,颜贵妃是神秘的。

孩童看世界,一切都带着不确定性,且具备想象力,所以梵高珍爱小孩的画作, 成年人亦经常难以追寻他们的思路。徐皇后犯了天底下许多父母都会犯的错,以为孩子小, 不懂事, 心浮气躁时抱着娃抱怨, 久而久之, 福安公主对宫里一切人与事都打上了母后观点的痕迹。

在翊坤宫里, 说起颜贵妃都带不虞之色,她们都是皇后的宫女,一奴不侍二主,就算犯事被皇后送人,也不会有新主子真的信任她们,跟皇后一荣俱荣,对共同的敌人, 自然同仇敌忾。

福安公主见过的贵妃,都是在翊坤宫或东华宫的请安队伍里,贵妃或站或坐,即使不声不吭,美艳的脸庞也让人难以忽视,一但笑语起来,更是极具侵略性,不知收敛地收割着他人的目光。贵妃没欺负过她,她不讨厌贵妃,只觉得她漂亮又厉害,而母后很不喜欢她。

不过,母后不喜欢的人很多。

可能母后连她也不喜欢,因为她很没用,不够大气,爱哭,不是男孩子。

去乐春楼时,坐在步辇上的福安公主悄悄想着,也许母后也不喜欢她,因为帝姬不可依靠,以后是要嫁人的,不能做皇帝。

母后只喜欢父皇和以后的弟弟。

常听人说,‘孩子家家的,哪懂得伤心难过’,福安的确不晓得什么是伤心难过,她只知道一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胸口的位置像是被人用力按住一样,下意识地想避开别人的目光,想把自己藏起来。但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她要挺胸挺首,才是帝姬气度,对得起嫡长身份,即使这位长公主,想要的其实只是一个随身跟着她的洞,让她可以随时缩成一个球躲进去。

福安的心满布密云,压着她长而卷的眼睫,即使仪态得当,也像个受气包。

“殿下,到了。”

当小乌云回过神来,由宫女抱着过去时,她…

看到了一颗太阳。

“福安公主来了?”

横卧在榻上的贵妃毫无仪态,一只长腿搭在温美人膝上,温美人不恼反喜,美滋滋地抱住她的腿,偶尔在上边按摩,上半身靠在一个正襟危坐的宫女身上。她扬起头来,许是在避暑山庄见不到父皇的缘故,她只薄施脂粉,可也够美的了,起码,比她在翊坤宫看见的后妃都要美。而这样的一个美人,伸出白得像瓷人的手,向她一边招手,一边笑道:“过来!正等着你看好东西呢。”

“当真无礼!”

福安公主听得旁边宫人低低的啧了一声,像是在提醒她不可学了此人,可是颜贵妃笑得太高兴了,她此时的笑是充满善意的,不会让人受辱,反而极具感染力。

如艳阳,照进她乌云密布的心,光是看了一眼,就想靠近她,汲取她的温暖。

“什么好东西?”

福安用力挣脱了宫女的怀抱,落到地上,宫女没想到向来安静温驯的殿下会私自下地,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主子已经迈着小短腿奔到贵妃面前了。

这下子,喊也不好喊了。

颜欢欢一把将她捞起来,咦的一声:“你真轻,有好好吃饭吗?”

福安点了点头。

她胃口小,容易饱,吃多了会吐,久而久之就瘦得脸尖尖的。皇帝没有抱小孩的习惯,偶尔摸摸她的头已算很亲近,所以一直没发现。

“没事,我这好吃的多着呢,”颜欢欢拈起果盘上一颗剥了皮的葡萄,抵住她软软小小嘴唇,看她小心翼翼地吃下去:“来,看小姐姐跳舞。”

被理所当然地搂在怀里,福安有点无措,一开始小脸憋得红红的,终究是孩子,没一会注意力就被歌舞吸引住一一在皇宫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表演。

献给皇帝的舞姬歌姬,都是打着随时承宠的,编排出来的舞蹈也偏向性感撩人。

以前在片场混角色,跟过所谓的‘局’,连钢管脱衣舞都见识过,这种舞蹈对颜欢欢来说,只能说是看个趣儿,可是对福安来说就不一样了,她视线一动不动地看住舞姬随着琴声鼓声摇摆的柳腰,腰上挂了一串流苏,媚得似会流动的水。

箫声连绵悠扬,如一缕飞扬锋利的烟山谷,划破烦闷的暑气。

颜欢欢看了一会,倒是觉得小公主比歌舞还有意思,见她看得入神,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好看吗?”

福安点头。

颜欢欢把脸凑到她脸颊旁边,舌尖顶住上颚,发出嗒的一声,等福安转过头来,便勾起懒洋洋的笑:“她们好看,还是我好看?”

对美丽的人和事的欣赏,是不分年龄性别的。

曾有英国埃克塞特大学的研究表示,连婴儿都天生更喜欢美人,对美丽的脸庞更感兴趣,而在这个距离之下,颜欢欢的漂亮,杀伤力惊人。

和赵湛不同,赵湛是俊秀而不自知,且气质好,让人很想上。

而颜欢欢知道自己很美,而且擅於利用这点,当她喜欢一个人,想跟对方结交时,她一靥一笑都在暴力撬开对方的心防,并且在里面蹦迪一一如果情况换一下,她在嘲笑令她厌烦的人,这一笑就变成坟头蹦迪了。

福安愣住,大脑停机,反应不过来。

她懂事以来,从来没人用这种赤裸般的语调,靠得这么近跟她说话。

“嗯?”

得不到想要的回答,颜欢欢拉长了调字,温柔缱绻,明明她没露腰露膀子,可是这一声低低的,从喉咙里发出来的疑问,却让福安的小脸腾地红了。

“贵妃更好看。”

她脱口而出,说完觉得有点对不起母后,顽强地补上一句:“但是…母后最好看。”

闻言,旁边的温美人忍不住了,这小屁孩,虽然说是公主殿下,但霸占住贵妃姐姐的怀抱,后脑勺还枕在她日思夜想的胸脯上,居然说有人比贵妃姐姐更美,她不服:“婢妾觉得贵妃姐姐最美,全后宫第一美。”

依温美人的品级,福安公主是有权责罚她的,可是这时被驳了脸面,她也只敢垂下头,重新把自己缩进洞里,第一时间反省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做得不好。

“好了,跟孩子置什么气,”颜欢欢向温美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就此打住:“皇后确实很美,她的美跟我是不一样的,福安不必为此感到歉意,你还是觉得我很好看的,对吗?”

得到了肯定,福安在洞里试探性地冒头,随即用力颔首,嘴笨地补了一句:“贵妃很好看。”

“乖,继续看吧。”

歌舞没一会颜欢欢就看腻味了,倒是福安公主看得很入神,高兴极了,前者就不叫停,拿小颗的水果喂她,像喂一只漂亮的品种猫。颜欢欢的身边的太监宫女都很有眼力见,知道主子这时不喜被旁人打扰,福安带来的宫人统一被拦在外边,没办法带走公主。

“换壶蜜酒来。”

“是,娘娘。”

密集的鼓声过后,是一段较平缓的清弹,福安的耳朵捕捉到‘蜜酒’二字,好奇问道:“贵妃,蜜酒是什么?”

“蜂蜜酿的酒,嗯…还有糯米。”

“糯米也能做酒?”

福安眼睛瞪得溜圆。

没有蒸馏法,大晋的酒度数都很低,蜜酒更是为酒量差劲的人而设的酒,不会因为太淡而无味,更不怕饮之即醉。颜欢欢斟酌了一下,这么低的度数,如果轻轻碰一下,应该不会伤到孩子,於是她眼一弯:“想尝尝?”

福安迟疑。

“皇后说过你不可以喝酒吗?尝一口也不可以?”

没人会在公主面前提起杯中物,皇后亦不贪杯,自然不会特地嘱咐公主。颜欢欢逮住了这个空子,诱惑年幼无知的小公主。福安摇摇头,母后的确没说过不可以。

“那就是可以了。”

待蜜酒上来,颜欢欢长臂一伸,掩住小福安,像做什么坏事。

被圈在怀里的福安心脏砰砰直跳,她是怂,不是傻,虽然母后没说过不可以,但这应该是错误的事情吧…

蜜酒香气扑鼻,混合在贵妃身上的暗香,福安一下子就把对错甩到九宵云外了。

颜欢欢虽然跳脱潇洒,也没浪到拿孩子大脑开玩笑的地步,别说一小杯了,一口都不会让她喝完,只用纤长食指在蜜色的酒液里一撩:“张嘴。”抵进福安的小嘴里,扫过小舌,蜜酒温润,她只尝个味,香甜得她下意识的叼住贵妃的手指,像只舔主人手的小猫咪,将她手指上的酒液舔得干干净净,才松开口。颜欢欢旋即放开她,状若无事地吩咐宫女替她净手,那份蜜意停在福安的唇舌间,久久不散。

她做错事了。

福安向来自律听话,这个认知让她怔松良久,可是和任何坏事一样,都带着致命的甜美,皇家规条下,微小得可笑的叛逆举动更是枝条上最甜美的硕果。

“令仪,你酒量如何?我好像很少见你喝酒。”

“以前阿爹不让我碰酒,应该不怎么样。”

“那你来尝尝这个,蜜酒不易醉。”

颜欢欢跟旁边的温美人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觑了一眼福安公主,待她像是冷静下来,回过神之后,才悄声在她耳边问:“好喝吗?”

一个简简单单的平淡问句,将福安公主原本就不太够用的脑子轰至只剩香甜的余烬。

第148章 148

玩乐是人的天性。

福安公主居於深宫,徐皇后希望把她养成仪态端庄的嫡长公主一一世家教女大多如此,到处蹦达是不可能的了,去哪都由宫女抱着,只会在室内下地, 脚掌所碰到之处,无一不是用料上好的柔软地垫。

而颜欢欢, 怕是宫里最会玩的人, 。

在避暑山庄里, 她就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公主的宫女虽然不满她带坏殿下, 可也无可耐何,谁叫形势比人强呢?徐皇后鞭长莫及,福安更是玩得兴起,在漂亮姐姐的诱导之下,也不愿意回去了。

看完歌舞,福安的大宫女闻桃终於逮住了这机会,突破重重包围, 几乎是飞扑过去的在长榻前跪下:“奴婢參见贵妃娘娘,參见福安殿下。”

“你是谁?”颜欢欢瞅这人脸生。

福安从欢乐中回过神来,低声答:“贵妃,闻桃是我的大宫女。”

“贵妃娘娘,殿下每日这个时辰都习惯午睡,奴婢请殿下回听竹院歇息。”

贵妃没叫起,闻桃就一直跪在下首。

她把奴婢的姿态摆足了,但她代表的可是皇后的意思,贵妃再目中无人,也不至於为了区区一个公主逆皇后的意。

颜欢欢正眼都没看过她一眼,只问:“小福安,你困了吗?”

福安倏地沉默了下来。

她道:“你什么时候困,我就什么时候时候让人送你回听竹院,好吗?”颜欢欢以一种商量的态度问她,不是皇后带着哀怨和恨铁不成钢的命令,也不是下人卑微却不容反抗的劝导,而是把她当成平等的朋友,即使她小小只,不勇敢,优柔寡断,她也尊重她。

“殿下…”

闻桃轻声唤她,提醒殿下一一其实,贵妃也是可笑,她日夜伺候殿下,对殿下再了解不过了,只要是皇后娘娘定下的规矩,就从来没有违抗过。而且问她有什么用?殿下也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而已。

在大晋,这么小的孩子算不得人,若非幸运生在皇家,旁人敬惧於她的身份,以她好拿捏的性格,怕是被欺负得人都没了还不懂得反抗。

颜欢欢又耐心地问了一遍:“好吗?”

旁边的温美人讶异,她还以为以贵妃姐姐的耐性,有别家的宫女在她说话时敢插一个字的嘴,都会被拉出去掌嘴呢,今日的脾气居然这么好。

福安放於身旁的小手攥得紧紧的,像皱成一小团的棉花糖,即使用力了,也没有反抗余地。她的嘴唇微颤,和赴贵妃的邀约不同,母后规定的午睡时间不去休息,对她来说,是真的不听话,违背了母后的嘱咐。

可是她的确不想睡觉,想留下来玩儿。

玩心是在快乐里滋养出来的藤蔓,想把藏在洞里的胆小鬼引出来,不能用强硬的威吓手法,只能让她看看多姿多彩的世界,香味扑鼻的美食,以及耽於逸乐的快意,带着笑,温柔地叫她出来玩呀。

不想走,想在贵妃身边。

福安沉默良久,久得连笃定着,自觉很了解主子的闻桃都不由自主地心慌起来,才听得榻上响起软软的童声,吐出一个音节:“好。”

闻桃登时急了,这是福安殿下为了贵妃违抗皇后娘娘的意思?怎么短短一个下午,主子变得陌生起来了?虽然暗地里总听说贵妃素有媚上惑主的事迹,把皇帝迷得神魂颠倒,可殿下只是个孩子啊!迷惑男人的手段,难道也能用来堤付小娃娃。

她一半是为了嫩皇后娘娘的脸面,一半则是不敢置信的私心一一福安公主极听话,连身边宫女说的话都会乖乖听着,伺候这种主子,真是翊坤宫最体面的美差,要是殿下变得不听话了,岂不是她以后就不能躲懒打马虎眼了?

“殿下,皇后娘娘吩咐奴婢要万事照看着主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换了个姿势坐着的颜贵妃一脚踹倒:“主子都放话了,有你这个奴婢说话的余地?皇后娘娘也嘱咐了我要帮忙照顾小福安,你能照顾还是我能照顾?你算什么东西,谁放她进来的,拖出去!”

要不是想让福安自己做决定,从这宫女叫第一声殿下的时候,她已经发难了。

闻桃没来得及向心慈手软的福安公主求救,就被乐春楼的宫女太监合力捂嘴拖走,虽然主子没发话,不至於受皮肉之苦,可也不会再让她接近了。福安却抓住了颜欢欢的手臂,小脸彷徨:“贵妃,闻桃也是一番好意,不要打她板子,不要打发她去浣衣局…”

哈?

颜欢欢挑了挑眉,她没宫权,哪来的权力打发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去浣衣局。虽然实际执行起来并非不可能,跟皇上一提就是,但她岂会自降身份跟一个宫女计较,福安公主对宫里权力分布许是有着不轻的误会,还是,皇后总在她面前,拿‘打板子’、‘打发去浣衣局’来威胁宫女?

虽然不避着孩子的可能性很高,但堂堂皇后,用这么简单粗暴的话来威胁宫女,不太可能。

小福安还不知道贵妃心中已把想法拐了两个弯,最后在无措年幼的她身上找到了原因。

要惩罚一个不能体罚饿坏的孩子,就只剩下拿她身边的人开刀了。

得到这个结论后,隐秘的笑意跃上她眉梢眼角,脸上却显出讶色来,颜欢欢咦地一声:“原来福安你要听宫女的话?”

福安一怔,对宫女身上的担忧被转移了注意力,嚅嚅:“这是母后的规定,与她无关。”

“皇后说过,来避暑山庄让你好好玩,那就和平常不一样了,可以尽情放松自己,而且福安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颜欢欢凝视她,目光温柔得都不像她了。

日日夜夜伺候着福安的闻桃,都猜不对主子这时候的反应,却被贵妃尽数想到了一一她很清楚,这并不是因为她有多聪慧,只不过是她把福安当人看而已,视她为一个有思考能力的人。

是人就好,人就有弱点,而长大后才会学得稍微克服人性。

“我…”

福安迟疑。

有吗?她有自己的想法?这就是母后一直想教她的,有自己的主意吧?那她就没做错了,她只是还不想去午睡,想在乐春楼多待一会而已,母后不也让她尽情享受一下吗?

推卸责任是非常简单的事情,而有时候,一个善於自责,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孩子,只需要稍作点拨,就能把压在肩头的重担卸去一大部份。颜欢欢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这孩子,还是在东华宫里,听到她不愿意到太后怀里的抽噎声。

孩子有品味,她也不喜欢那老虔婆。

福安垂首:“我还想玩。”

不够自信的人,总不敢与人有目光接触,但公主是不可以这样的,世家小姐也不会有此不等端庄的小动作,她下意识的低头把自己藏到洞里后,反应过来,又将头抬起来。这一抬,就撞进了贵妃绽开的笑,笑得一点也不含蓄。

晃花人眼。

“想玩就好,我这里,好玩的多的是。”

要是和她爹一样沉迷学习,颜欢欢倒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她只是来了山庄后,喜欢热热闹闹地跟看对眼的人一起玩。虽然,本质上,都是陪她玩。

五岁孩子不足以应付打吊牌这个大晋流行的玩乐,投壶倒是一下子就得了福安公主的心,以箭入壶,她控制不好臂力,一开始总是眼看着箭头已经碰到壶边了,却死活投不进去。她不由丧气:“我投不进去。”

“哈哈,第一次玩总是这样,”颜欢欢瞟了一眼旁边控制不好力度,一箭撞到墙上,已然脱离这项游戏本意的温美人:“令仪,分清楚投跟掷的分别,你对这面墙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它没得罪过你吧?”

温美人讪讪:“我总是掌握不了,待会贵妃姐姐来教教我嘛。”

“好,待会教你。”

见温美人也不得其法,福安才稍微抬起了小脸,颜欢欢在她身后蹲下,抬起她的手臂。颜欢欢的手很小,可以被皇上一手掌握,但和比小福安比起来,还是大上许多,她轻易地将她的手包裹着。这个姿势下,福安的耳畔几乎要被她的嘴唇碰到,说话声自然极清晰:“不要焦躁,这是个需要耐心的游戏,不需要冲锋智谋勇气,只需要一点耐心和自信。”

和投镖相比,投壶真是太简单了。

“这个步距下,要用多少力才能恰好投中?稳住你的身体,投壶不是一只手臂的事情,全身的平衡也很重要,”另一只手搭在福安的腰上,轻轻拍了一下,提醒她挺胸收腹提臀:“想象一下,箭在空中会抛成什么线条,像令仪那样平抛是不行的,你要有个目标,对,看住壶口,捏着箭中心靠前一点的位置,对准…”

咻。

咣当!

“不难,只要找到那种感觉,慢慢就会对步距和需要发多少力有个概念了,”颜欢欢轻笑,松开她,站起来,像是方才的亲近只是单纯为了教她投壶:“做得很好。”

福安小脸腾地红了,仰着脸,眼睛闪闪发亮。

“我做得很好?”

“对,”颜欢欢毫不吝啬她的肯定,对看顺眼的人,她的甜言蜜语不要钱的甩,砸得小乌云甜得要昏过去:“我去教教那个废物,你先自己玩着。”

“贵妃姐姐,废物是在说我吗?”

“是。”

温美人的圆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对对对,我废,姐姐快来教我。”

“这不就来了么?”

颜欢欢走过去,二人身高相约,毋须蹲下来,就可以环住温美人的腰肢:“用蛮力怎么可能抛得进去?你是要把箭投进壶里,不是帮这面墙开个洞…修起来很贵的,你赔不起。”

她上辈子在清吧里和朋友聚会时,就喜欢在旁边的标靶区掷几下玩玩,外行人掌握了入门门路之后,最重要的就是心理。不要紧张,过高期望,她心理素质好,往往看似随手一掷,都能掷中靠近核心的位置:“不要把它当避之而不及的火药,可以视它为你身体的一部份,代替你进入壶里,夺取胜利。”

“温柔一点,给些耐性,相信自己…”

先不说温美人被贵妃姐姐近距离教导下,心猿意马得浑忘紧张感,一旁边的福安公主执起另一枝箭,试了试手感,注意力却无法自控地聚焦到旁边的贵妃身上。她不自觉地觊觎着贵妃放在温美人腰上的手,也想被抱抱,想被夸奖。

无关情爱,甚至连友情的萌生都说不上。

宫女抱她,是出於责任,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代步的工具,而自她会说话走路起,母后就没再抱过她,想她学会嫡长公主应有独立大气,却不知道,在幼年时缺乏母亲的爱抚,将会造成永久的心理缺陷。

福安抿抿唇,注意力已经不在手中的箭上了,自然也没了怕做不好的紧张感。

“来,把箭投出去。”

听到贵妃对温美人的嘱咐,目光一直停留在壶口的福安下意识地将箭投出去一一这次准头得好,眼看着就要咚一声的落进去了,却和温美人投出的箭在空中相撞,双双落地。

二人皆是一怔,颜欢欢忍不住笑出声:“你们故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