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朕已经知道先帝对朕已经不是以作为储君在培养,而 是在培养一个安乐王爷。太傅们大约也看出了什么,对朕不再严以教导,教的也都是一些无用的东西。若说朕还住在太后宫里时,太后顾及名声只敢毁朕的名声而不 敢下手要朕的命的话,等后面朕搬进东宫,太后便没有这样的顾忌了。朕已经记不清差点遇害多少次了,有时候明知是毒药,你也不得不喝下去。朕记得太后通过先 帝的手赏给朕一碗杏仁茶,朕喝下去之后在阎王殿里走了一遭,最后先帝也只是处置了几个太后身边的宫人而已,太后安然无恙。

朕在内 无生母维护,在外亦没有外家支持,在宫里如同在狭缝中生存。朕靠着装傻充愣扮昏聩好色平安活到了成年,后来朕娶了太子妃,有了良娣等妻妾。后来东宫有位昭 顺怀了孕,那时候朕对子嗣还是十分期待的,可最终这位昭顺却小产了,朕下令彻查,查到这位昭顺小产之前曾去过太后宫里。再之后东宫怀孕的妻妾都会莫名其妙 的小产,查到的不是与太后有关便是与当时的良娣戚氏有关。直到王昭容平安生下大皇子,但大皇子却突然被诊出是天生残疾。在那之后朕便知道,在朕变得更强大 之前,不要对子嗣有过多的期待。而要变强大,就必须付出某些东西。”

他说着低头看着南玉,道:“你看,朕也不是一开始就狠心的,朕处在这个位置上,如果不狠心,便只有被人吞进腹中的下场。”

南玉抱着他放在她胸前的手,没有说话

皇 帝继续道:“先帝对太后算得上深情,当年为了太后以无子为名废了元后,立了同样无子只生有公主的太后,并对戚家的娘家大肆封赏。先帝那时因为太后之故宠信 戚家,但在吴王出生之前还算得上节制。吴王出生后,先帝愧疚于不能立吴王为太子,为补偿太后对戚家恩宠过甚,终于一发不可收拾,造成了戚家把持朝纲之势。 等先帝终于发现外戚独大的时候,他已经年老根本无力再把控朝政了。倘若先帝能再多活几年,又没有在临死前发现太后与蜀王有私情,而戚家也没有这么势大的 话,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只怕未必是朕了。就算这样,先帝活着时候并没有给朕太子的实权,等他驾崩的时候,他自己也差不多是一个空架子皇帝了,朕一身赤条的 登上帝位,做得并不轻松。”

南玉垂着眼,默了默,然后道:“对不起,或许我没有从你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可就算这样,我也还是不能赞同你的这些做法。”

皇 帝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道:“你不需要赞同,只要你能明白朕也有许多无奈之处就可以了。你要记住,朕对别人或许狠心,但对你却没有狠心过。南玉,朕给你真 心,但朕希望你回报给朕同样的真心。异母的兄弟太多并非什么好事,以后除了你之外,朕不会让其他人生下朕的子嗣。等过几年大郎再大些,朕会给他挑一个富饶 的藩地,然后让王昭容陪他到藩地去。”

第70章

南玉有些郁闷的开口道:“说得好像我就对你不真心一样,我这个人很讲究礼尚往来的,你对我好,我自然就对你好,你对我真心,我自然也对你真心。还 有这时候就说到以后让大皇子就番的事,显得好像是我容不得人一样。你以后对大皇子要怎么安排,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皇帝笑起来,在她脸上大力亲了一口,道:“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南玉不由抬起眼来看了看他的脸,他笑起来的时候凤眼总是会微微上翘,不淡不浓的眉毛跟着凤眼一起斜上入鬓,整个人会显得神采飞扬。

南玉也微微笑起来,这便算是和好了吗?

算了,其实跟他吵架她也担心和不好受来着,那就这样和好了吧。

过了一会,南玉又问道:“圣上,您真的要升贵妃为皇贵妃?”

皇帝道:“权宜之计罢了。”说着又捏了捏她的脸,道:“放心,不会亏了你的皇后之位。”说完又抱着南玉压下来,继续道:“说道皇后,再封你为后之前,你先给朕生个儿子吧,这样朕以后也好有借口封你。”

南玉在皇帝身上拍了几下,又推了推他的腰,道:“大白天的呢,而且什么皇后不皇后的,我连个影子都还没见着,还不知道要哪年哪月的事情。”

皇帝一边吻着她,一边声音嗡嗡的道:“你还不相信朕。”说着又有些讨好欢心的道:“你不是喜欢宫外吗,等到端午,朕带你去宫外看龙舟去。”

说着手已经将她上面的衣服挑开了…

南玉见推不开他,渐渐的也懒得再扭捏了,由着他在她身上乱作。而皇帝则在心里想到的是,果然夫妻打架要在床尾合,俗话诚不欺人也!

南玉这觉睡得久,直到华灯初上的时候才醒来。

她醒来的时候皇帝已经走了,旁边的被衾都是冷的,而她身上的睡衣也已经被好好的穿上了,床上也被整理过一遍。

她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简直像是被人抽筋剥骨了一遍,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南玉感叹了一句,果然是床上的男人猛于虎。

和弦听到声音,点亮了寝殿里的灯,然后撩起帐子问南玉道:“你醒了?”

南玉问她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和弦一遍替她穿鞋一边回答道:“将近戌时(晚上七点)。”

南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和弦替她穿好了衣服然后又问她道:“你要不要先用点晚膳,等用了晚膳我有话跟你说。”

南玉想了想,道:“晚膳不吃了,你让人给我上一碟糕点,外加一碗杏仁露。”

和弦点了点头,接着便下去准备了,等她端了糕点和杏仁露上来,然后南玉便一边坐在榻上吃着糕点一边问她道:“说吧,什么事?”

和弦悄悄的跟他道:“下午的时候,薛夫人进宫来了,向圣上请求见贤妃。”

南 玉听得有些奇怪,贤妃和前头的皇后是薛边的原配邵氏所出,邵氏无故被休,后面贤妃和皇后是跟着邵氏是在庄子上长大的,直到邵氏死后才被接回薛府。都说薛边 当年是为了娶现在的薛夫人柳氏才休弃原配的,也听说贤妃和皇后跟继母的感情十分冷淡,大有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这种时候,不是薛边来见女儿,反而是薛夫人这个继母来见继女,实在显得有些奇怪。

南玉放下那块被咬掉半口的糕点,抹了抹嘴然后看着和弦,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和弦继续道:“然后我就找人跟着去甘泉宫,想打听一下薛夫人和贤妃说什么。结果这一打听不得了,偷听到了一件大事!”

南玉问道:“什么大事?薛夫人想偷偷毒死贤妃?”

和弦“啧”的一声,转头不满的瞪了南玉一眼,衣服“你就不能正经点”的表情。

南玉双手作投降状,道:“好好好,你说,是什么大事。”

和弦一副鬼鬼祟祟的表情,凑过来跟她道:“原来当年贤妃的母亲,根本不是无故被休,而是她趁着薛将军出征,然后跟薛家族学里教书先生有了私情,后来被发现…”和弦摆了摆手,继续道:“然后就…”

南玉听得“咳咳”了两声,差点将嘴里的杏仁露都喷了出来。

大汤民风开放,对女子的要求也不像后世这么严格。但女人婚内出轨,这还是很严重的。又不是皇家公主,敢公开的养面首。这个消息,真的很劲爆啊!

南玉这次认真起来,然后看着和弦等着她往下说下去。

和 弦继续道:“听说当年薛大将军是自己看上贤妃的母亲的,其实就像是戏台上演的那样,先是少年将军偶遇佳人,然后回家求自己的母亲上门提亲。薛家是武将世 家,一直显赫,但在太宗皇帝的时候牵涉进皇子之争,虽然抽身得早,但也伤筋动骨渐渐的势微。而那时贤妃的母亲邵氏则是下州刺史之女,又少有才名,两家算得 上门当户对,或者说是薛家微微高攀。薛大将军的母亲一看,得了,不是什么不好的人家,儿子喜欢,于是就同意上门提亲了。而邵氏的父亲看中薛大将军前途无 量,也同意将女儿下嫁。

薛大将军虽然喜爱邵氏,但邵氏却只是听从父母的媒妁之言嫁给的薛大将军。邵氏是才女,喜爱的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那一套,薛大将军则爱舞枪弄棒,在邵氏稍嫌丈夫粗俗。夫妻两人没有共同语言,邵氏对薛大将军的感情淡淡。

然后薛老夫人对邵氏也不满啊,她帮儿子娶个儿媳妇回家,是要帮儿子打理后院相夫教子的,让儿子后顾无忧的博前程的,结果将邵氏娶进门来,就知道念诗作画,管家之事一概不懂。而且儿媳妇眼里嫌弃儿子,薛老夫人这个当娘的看得最清楚了,于是,婆媳关系也出现问题了。”

南玉叹息,自古以来婆媳关系就是一门大学问。这位邵氏一听就是情商不高的人,她就是再不喜欢丈夫,好歹也遮掩一下啊。世上就没有婆婆会喜欢嫌弃自己儿子的儿媳妇的,别人千不好万不好,她自己的儿子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

和 弦接着道:“薛老夫人虽然不喜欢邵氏,但有薛大将军护着,邵氏也没吃什么苦。本来吧,大家虽然有磕磕碰碰,但勉强也是能过下去的。而怪就怪在,夫妻生活几 年之后,薛大将军在军中的官越做越大,夫妻聚少离多,加之邵氏本来就不满意这个丈夫,夫妻的感情自然就越来越淡了。”她说到这里又强调了一下,道:“我说 的这个淡,只是单方面指邵氏的。当然,薛大将军对邵氏的感情还是很浓烈的,而且是越来越浓烈。”说着又感叹了一句:“这就又要说到男人的贱性问题,人家越 对你冷脸,他们就越爱往前凑…”

南玉打断她道:“说重点。”

和弦耸了耸肩,继续道:“然后某一次,邵 氏出外礼佛的时候,救下了一个饿得晕倒在路边的男子,邵氏将他带回了家,又是请医问药又是丫鬟伺候的。邵氏救回来的这位男子是个读书人,面相也不错,自己 说是父母死后被家中兄嫂赶出门,因为不肯跟乞丐一样乞食,又没别的赚钱能力,所以等带出来的银子花光之后,最终饿晕在了路边。

邵 氏很是同情他,跟男子相处几日之后,还发现这男子谈吐风雅,而且腹中很是有些才华,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方面跟邵氏很有共同爱好,邵氏看他简直觉得像是找到 了知己一样。于是邵氏就跟丈夫求情将他留下来,反正就是多一口饭的问题,薛家也不缺。薛大将军为了讨好妻子,同意了,还安排了男子在薛家的族学里当个教书 先生,让他除了有饭吃之外,每个月还有束脩拿。薛大将军的性子粗,没想到留下这个一个跟妻子有共同爱好的男子其实是十分危险的事情,于是就给自己留下了一 顶绿帽子的后患。

后来不久,大汤遇到匈奴来犯,薛大将军要随军出征,这一出征就是一年多。而这一年多里,邵氏倒是觉得过得十分舒 坦,与那男子互引为知己,时常在一起吟诗作对,探讨琴棋书画什么的。家里没有男人在家,瓜田李下,下人中自然有闲话传出来。但邵氏这个人呢,是活得比较高 傲自我的人,根本不管下人说什么,行事依旧。而薛老夫人这时候年老多病,身体不济,下人不敢将事情告到她哪里去,万一突然将她气病了,谁都赔不起。于是日 子就这么过着,邵氏与那男子精神上已经交流得差不多了,最后于是交流到了身体上去了。然后一年多之后,薛大将军大胜匈奴回来,官升了一级,但邵氏待他却越 来越冷淡了。”

南玉一边喝茶平复心情一边在心里道,这么狗血的故事,肯定还会出现一个女二号。

果然,和 弦接着就道:“虽然邵氏看不上薛大将军,但薛大将军毕竟是少年英才,相貌又好,能看得上她的姑娘还是很多的。听说他大胜匈奴班师回朝那日,洛京的许多未嫁 的姑娘都站在大路两边朝他扔手绢。而这其中就有薛大将军现在的夫人柳氏一个,少年将军英姿飒爽骑马而过,柳氏一眼就爱慕上了他,从此魂不守舍。只是奈何卿 未嫁,君却已有妇,柳氏一个好端端的世家嫡女,怎么也不可能去给人当妾,然后…本来应该没有然后了,但是…”

和弦喝了一口 茶,继续激情昂扬的道:“就是这么巧合,某天柳氏心情不好出来礼佛的时候,恰巧就撞见了在这里私会男子的邵氏,两个人躲在林子里亲亲抱抱,十分缠绵。柳氏 起先看得十分生气,她倾慕的薛大将军对你这么好,你却给他戴绿帽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柳氏简直想要叫人上去将这对奸夫淫妇揍一顿。但事实上…柳氏还真是 忍下来了,因为她突然眼睛一亮,本来薛大将军已经娶妻她是没机会的,但此时柳氏突然就从绝望中升起了希望。

于是柳氏就给自己出谋 划策啊,她先是找人接近薛大将军,绰绰约约的将邵氏与男人有私的事情透漏给他知道。薛大将军回府后,其实隐隐约约也是听到些闲言碎语的,只是他信任邵氏, 觉得邵氏虽然对自己冷淡,但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于是反而将嘴碎的人打了一顿,将流言压了下来。柳氏一看在薛大将军身上行不通,于是亲自上阵,去接近薛 老夫人。

从这个方面说,柳氏也不是一般的人。薛大将军打了胜仗升了官,薛家正门庭显赫,柳氏跟着母亲上门庆贺,很容易就接近了薛 老夫人。柳氏不像邵氏,她会来事,嘴巴甜,很快讨得薛老夫人的欢心。等得了薛老夫人的信任,然后就半遮半掩的将自己那日在寺庙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完还 笑着说一句‘那日可能我见的也未必是嫂夫人,我和嫂夫人只见过几次面,看错了也不一定’,大有一种我可能误会了邵氏的意思。

但薛 老夫人可不是薛大将军,当时听得就黑了脸。等客人一散,回去就让人抄检了邵氏的屋子,结果还真抄检出不少东西。邵氏一看,当时晕倒,然后请大夫一看,好 嘛,有三个月身孕了。薛大将军回来还不足两月,邵氏有了三个月身孕,这孩子打哪儿来的,于是这次轮到薛老夫人晕倒了。”

南玉亲自 给和弦斟了一碗茶,和弦喝完后,继续八卦:“按我的理解,我猜邵氏三个月了还没将孩子打掉,大约是想生出来赖在薛大将军头上的。过段时间买通个大夫将月份 说少一个月,等时间到了说成是早产,薛大将军这么信任她,说不定还真的能骗过去。结果哪想到,事情提前败露。而几个给邵氏诊脉的大夫都说是三个月身孕,事 实摆在面前,薛大将军再想不信也由不得不信。

出了这样的事,奸夫自然要死,而邵氏不被侵猪笼也要被暴毙,就是邵家的人来,也不能 多说什么。可是薛大将军爱邵氏啊,就是邵氏背叛了他,他也还是爱她。所以说,男人的爱情有时候真是搞不懂的。薛大将军下来跟薛老夫人求情,要求留下邵氏一 命,最终答应了薛老夫人以休了邵氏娶柳氏为条件,保下了柳氏的性命。

邵氏被灌了去子汤,然后关到了庄子上。而发生这样的事,薛老夫人连带着对贤妃姐妹的血脉都存了疑,于是让她们姐妹跟着去了庄子上,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而薛大将军怕两个女儿留在府中会受新夫人和母亲的委屈,同意了她们住到庄子上。

但发生了这样的事,外面都传薛大将军是为了权势和柳家联姻,为此抛弃原配,其名声一塌糊涂,连带着柳氏的名声也受损。薛老夫人因为是丑事不能辩解,只能吞下这口气,而薛大将军不辩解,更多的大约还是为了保护邵氏母女三人吧。”

和弦做了个耸肩摊手的动作,表示这个故事已经讲到了结局,顺带着还有点唏嘘。

南玉小叹一口气,也感叹道:“所以说啊,这事情果然是不能看表面,我们以前都说薛大将军是渣男,可哪里想到人家根本是天下第一痴情种。”

哪一个丈夫能忍受妻子给自己戴了绿帽,还肯为了保住她愿意付出自己的终身的。当年的何以琛和李大仁算什么,这才是真正的痴情种。

和 弦道:“这种事就是相对的,你说他是渣男也没说错。他对邵氏当然够痴情,但他对柳氏来说,可不就是渣男一个。我看柳氏的样子,她虽然如愿嫁给了薛大将军, 看她这么多年过得也不像幸福。说不好薛大将军还怨她当年曝光了邵氏的丑事,差点害死了邵氏,然后这么多年私下对她实行冷暴力呢。外面都说他们夫妻恩爱,薛 家没有一房妾室,但细想起来,薛大将军还不知道是在为谁守身如玉呢。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他们有外面传的这么恩爱的。”

南玉没有说话,不管别人信不信,其实她也是相信的。她有些同情柳氏,但说起来,当初非要嫁给薛大将军也是她自己选择的,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知道当初的薛皇后知不知道自己父母之间的事,但看样子薛贤妃原先像是不知道的。她怕还以为自己生母及自己姐妹二人是被薛大将军抛弃的,要不然也不会对薛家这么仇恨。看她做的这些事,根本就是没有将薛家放在心上,也不怕自己会连累了薛家。

就 是不知道她现在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从这个方面来说,她也着实让人同情。一直为生母抱不平,恨着自己的父亲,结果生母才是做错事的人。想为自己的姐姐报 仇,为此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结果发现事情也不是那么回事。而最重要的是,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想挽回也已经挽回不了。

说起来,邵氏和薛皇后母女两人倒是挺像的,都是为所爱的人奋不顾身的人,可惜的是,她们爱上的都不是自己的丈夫。至于贤妃嘛,奋不顾身倒是奋不顾身,爱上的也是自己应该爱的人,就是她奋不顾身的对象不是所爱的人,而是自己的母亲和姐姐。

从这个方面来说,薛家也是个出产奇葩的地方。

想到这里,南玉又突然惊奇的问和弦道:“咦,你什么时候在宫里有这么深的人脉了?这种事情,你居然能打听的这么清楚。”

和弦抬眼看了南玉一眼,道:“哪里是我的人脉深,根本就是皇帝想要通过我的嘴,告诉你真相。”要说深也是皇帝的人脉深。

南玉在心里骂了一句“奸诈”,这种事,皇帝为什么要告诉她知道,又根本不关她的事。因为她常跟他说“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想将她一军,告诉她“男人有时候是好东西,但女人不是好东西”?

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幼稚,还斤斤计较!

第71章

甘泉宫里。

四下里寂静无声,整个屋子里都是黑漆漆的。

碧池打了火石,想要点亮烛台,一个声音却突然传来道:“不要点灯!”

碧池想了想,最终将火石放了下来。然后摸索着走过来,轻轻唤了一声:“娘娘。”

贤妃从地上站起来,凭着感觉走到窗户边,用力的推开窗户。外面星光暗淡,树影隐没在黑暗里,唯有少许的灯笼散发出昏黄的烛光。

她 突然想到继母柳氏跟自己说的话:“…这么多年,我从来不觉得欠了你们姐妹的,也不觉得欠了你的母亲,我唯一亏欠的是我的一双儿女,是我当年的任性让他们 有了一个不够疼爱他们的父亲。你的父亲爱你的母亲,宁愿让自己背负骂名,让我背负骂名,也要护着你母亲的名声,对你们姐妹的疼爱永远超过对牧儿和彤娘的疼 爱…你的父亲爱怎么着我不管,但我的儿女不欠你的,凭什么让他们为你牺牲。倘若你还有良心,在知道当年的事实真相之后,就该知道,你没有资格让薛家为你 牺牲这么大…”

有泪水慢慢汇成泪珠,然后从眼眶里滑落下来。

过了好一会之后,她才突然声音嘶哑的道:“我的人生,仿佛就是一场笑话,可笑又可叹。”

她曾经以为的一切,原来全然不是这个样子。

小时候许许多多她没有注意细想过的事情,此时却突然全部在她的记忆里浮现了出来。

小时候在伊阳的庄子上,庄子前面的大槐树,精神时好时坏的母亲,时常站在庄子外面偷偷看望她们的父亲,以及他那黯然又落寞的声音,还有母亲发疯的时候抱着她让她不要害怕的姐姐。

她已经记不得是多小的时候住到庄子上去的了,仿佛从她记事起就开始住在那里,对住在薛府的记忆反而没有。那时候她们虽然住在庄子上,除了不能出去外面之外,她们的生活并没有受到亏待,甚至是她们一些为难的请求,能尽力满足的也都会有人尽力满足她们。

母 亲从搬到庄子上开始,大约就已经有些疯了。精神好的时候,也会对她们温柔,教她们琴棋书画,说要让她们成为才女,以后让她们嫁一个琴瑟和鸣的丈夫。精神不 好的时候,会浑浑噩噩的做一些小孩子的衣裳,然后摸着自己的肚子幸福的说:“这是做给你们弟弟的,再过几个月,娘亲就要替你们生一个弟弟了,你们开不开 心。以后卿娘和素娘一定要保护好弟弟啊!”

有时候也会脾气变得很坏,推开她和姐姐,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她和姐姐,一边打骂一边道:“…给我滚,都给我滚,是你们的父亲害死了我的儿子,是你们的父亲害死了他,你们都是我的仇人…”

每到这种时候,都会有保姆来将她们带走,然后给母亲灌药。保姆会用一种同情的语气在她们面前念叨说:“…作孽啊,天下哪有这样的母亲,自己立身不正被休了,居然还打骂自己的孩子。”

她那时候以为母亲嘴里说的“他”,是那个没来及出生的弟弟或妹妹,所以对父亲越加的怨恨。她以为父亲不仅抛弃了她们,还亲手逼着母亲喝下去子汤打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她突然又记起,母亲有时候睡着的时候,会呓语着喊:“清郎,清郎…”,那时候她的脸上是既痛苦又幸福的表情。

她曾经以为“清郎”这个名字是父亲的乳名,现在才知,原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她 还想起了,那时候的母亲会避着人悄悄的拉着她和姐姐说:“…你们记住,是你们的父亲抛弃了我们,为了前程富贵抛弃了我们,他还杀了你们的弟弟。你们以后 长大了,一定要报仇。还有外面的那些人,都是你父亲派来监视我们的,无论她们说什么话,你们都不要相信她们。记得啊,以后一定要报仇…”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面容总是既狰狞又阴狠,不再像是那个温柔如水的母亲,令她感觉到害怕。可她还是对她的话深信不疑,相信了是父亲抛弃了她们。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啊。她已经不愿意揣测母亲故意跟她们说这些话的目的,因为父亲杀是了她的情郎,所以她将仇恨加在了她和姐姐的身上,想要让她们替她去报仇?

母亲或许是爱她们的,但她们在她心里的位置,一定比不过她的情郎。

母亲在庄子上终是没能熬多久,只活了八年便去世了。她临死的时候,大夫在她的房间里进进出出,想要挽救她的性命。而父亲就站在庄子外面的那棵大槐树下,他没有进门,直到母亲死了之后,他都没有进来看她一眼。

母亲其实走得很安详,临死的时候她的眼睛很亮,脸上是幸福的容颜,她拉着跪在床边的姐姐的手说:“真好,真好,我终于能去见他了。”

母亲是被休弃之人,没有资格进薛家的祖坟。可父亲也没有让她埋进邵家的祖坟,他将她埋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山头上,她的墓地旁边还有一座坟,可是那座坟没有墓碑。现在想来,那便应该是母亲心里那个男人的坟墓吧。

她和姐姐在庄子上替母亲守了三年孝,然后被接回了薛府,那时候她十四,姐姐十六。再后来,是姐姐嫁给了太子做了太子妃,再三年,太子登基,姐姐做了皇后。可是不足一个月,便传来了姐姐急病而亡的消息。

外面都说,是戚贵妃为了皇后之位害死了姐姐。她进宫之后,曾经偷偷找到伺候过姐姐的内侍宫女问过,他们也都说姐姐的死与戚贵妃有关,所以她再一次相信了。

她好像真的误会了好多事,也做错了很多事。她这辈子,自以为活得清醒,其实一辈子都在糊里糊涂当中。

她抹掉自己的眼泪,转头对碧池道:“把蜡烛点亮。”

碧池道是,然后点上了蜡烛,整个内殿重新亮堂起来。

贤妃走到书桌前,碧池连忙走过去替她研磨,贤妃摊开纸,执起笔沾了墨,结果想了半天,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她想给父亲写一封信,她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话想问,可是真到最后,她竟然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写什么呢?问他是不是真的母亲才是背叛的那一个人?还是跟他写一些道歉的话?可是这有什么用。

她想起,她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叫过他一声父亲了。父女生疏至此,或许他们真的缺少父女的缘分。

她放下笔,重新回到榻上抱着腿坐着。过了好一会之后,她才开口道:“想办法送信给戚贵妃,让她来见我一面。”

碧池从来不问薛贤妃要做什么,她说什么话,她从来都只会遵照执行。她只是有些忧愁道:“她会来吗?”

贤妃道:“你让人跟她说一句话,她会来的。”

*****

南玉听到甘泉宫出事的时候,她正在自己的宫里剥核桃。她惊得直接从坐榻上跳起来,手上的核桃和砸核桃的小锤子直接掉落下来,小锤子又直接砸在了她的鞋面上,疼得她直接跳了几下。

雪芽和翠芽连忙走过来扶着她,一边惊呼道:“娘娘…”

南玉顾不得多想,推开她们带着和弦直接往甘泉宫而去。

而 在路上,和弦已经简短的将甘泉宫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是戚贵妃,她去了甘泉宫,然后将所有的人都赶出去,和贤妃在内殿里面不知单独说了什么,接着贤 妃惊呼出声。外面的宫人冲进去看的时候,发现贤妃的胸口插着一根簪子,而贵妃的手还拿着簪子,看样子就像是贵妃拿着簪子刺了贤妃…”

南玉问她道:“那簪子是谁的?”

和弦回答道:“是贵妃的,而且贤妃身上不止被刺了一下。御医到的时候,贤妃已经救不回来了。”

所以说,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贵妃。

南玉是不大相信贵妃会做出这种事情的,贵妃虽然又狠又毒还不够聪明,但也绝不会蠢到这个时候还去杀贤妃,更别说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多半是贤妃用了什么理由将贵妃引了过去,然后在临死之前还坑了贵妃一把。现在外头戚家带头领着一帮大臣,上书皇帝要重罚薛家,现在有了贵妃这一出,情势倒是急转直下了。至少戚家不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要求皇帝严惩薛家了。

和弦道:“我现在就担心碧池,那个傻丫头对贤妃忠心得很,现在贤妃去了,我真怕她做出什么事来。”

南玉听得走得越快,几乎是健步如飞。只是等她到了甘泉宫里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把守甘泉宫的重兵已经撤走了,几个宫人站在门外,殿门是关着的。看见她过来,宫人屈身下来行礼,道:“见过娘娘。”

南玉厉声问道:“碧池呢?”

其中一个宫人回答道:“碧池在里面,她说想最后陪陪娘娘,给娘娘最后梳个妆,让奴婢们都出来了。”

南玉听得心一突,预感十分的不好,只恐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她对她们道:“干净将门打开,让本宫进去。”

宫女连忙道是,用钥匙打开了殿门。而等南玉走进去一看,果然出了事。

贤妃还仍安静的躺在床上,并未来得及收敛移动,而碧池就倒在贤妃的床前,头靠在床沿,看不清她的脸,可是却有大滩大滩的血从她身上流了出来,流得满地都是,整个房间里都是血腥味。

南玉看得睁大了眼睛,身后的宫人亦是惊呼出声,连和弦都忍不住惊恐的捂起了嘴。

南玉顿时觉得眼睛里面湿润温热的,她顾不得什么,连忙走过去抱起她翻转过来,这才看清楚,她的胸前插着一把匕首。她的身体和血都还是温热的,很明显这把匕首是刚刚插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