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点头道,“很好。”当下也不废话,一剑刺出,韩苞不妨她真下狠手,匆忙躲闪,很是狼狈。他先前同人狠狠干了一架,又蜷着身子睡了许久,半边身体都有些发麻,行动起来很不利索,腿脚踉跄,但含章下手毫不留情,剑锋专攻他弱处,迅疾有风,若不是他躲闪得快,险些就要被一剑刺穿小腿。

含章冷哼一声,回手一带,剑刃闪过一道弧线从韩苞腰间而过,韩苞瞳孔骤缩,腰间一弓,锁了三寸,剑尖擦着衣裳划过,剑气过处,布料嘶嘶裂开,那处皮肉隐隐作痛,这剑势之猛,若不是他躲得及时,只怕就要开膛破肚。

她要杀他?脑中这个念头闪过,韩苞只觉心头似被黄连浸泡,苦不堪言,但这苦中又有难以压抑的怒气,难道数年的等待守候就换来这样一个结果?难道自己的倾慕在她眼中就这样一钱不值?甚至觉得是玷污了她?韩苞酒未散尽,此刻几番躲闪,全身血液发热,带动得酒意更浓,又是一腔悲愤冲了上来,眼睛一红,便抽了手中刀鞘,横刀相对。

含章唇角略弯,冷冷道:“好!”说着,又是一剑,韩苞情绪不稳,只顾蛮力相抗,没两个回合就被一剑劈掉了手中刀。

含章走过去,将刀往上一挑,银亮的刀闪过一道银光往韩苞飞去,被人打掉兵刃,对战士而言是莫大的耻辱,韩苞咬牙接了刀。含章冷笑一声:“继续!”剑一斜,又是一招攻向他下盘。韩苞被激起斗志,便勉力稳定心神来战,谁知几招后含章故意一步上前来,却放开了自己胸腹空门,直直来迎韩苞的刀,韩苞一慌,忙往回收刀,却不料又被横空里一剑劈飞。

刀重重跌落在不远处,就如同一颗心猛地沉到谷底,韩苞茫然看着刀,又看向含章。含章神情冷峻,慢慢收了剑招,立在原地,漠然和他对视。其他人早看得惊心动魄,大气也不敢出。

韩苞虽倾心于她,却也是个边关厮杀出来的将军,自有一番凌人傲气,被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当众羞辱,便如脸皮和真心都被她踩在尘埃里肆意践踏,如何还能再忍?他顿时大怒,咬牙喝道:“好!”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到落地的刀边,慢慢弯腰拾起刀来,回身看了含章一眼,挥刀来战。

这一回,他再没有一点保留,刀刀皆是全力。战场杀敌,要的不是花哨,而是实用,所以边关将士的刀法剑法使起来都不如何好看,但招招致命。含章见他终于认真,便也凝起心神和他相对。韩苞天生力气奇大,远超常人,刀法走的是稳打稳扎一路,一刀过处虎虎生风,几能开山裂石,气势惊人,而含章气力不如他,便用了轻巧方法,并不正面相迎,而是借助宝剑的锋利,躲闪腾挪,借机进攻。

两人虽看上去势均力敌,但若论武力,含章两年前已不是韩苞对手,此番相斗,时间一长她必定落于下风。这些若在平常,韩苞定然是会多加注意不会伤到她,但此刻他半醉,又刚受了羞辱,满眼满脑都是含章对他的不屑一顾,眼睛一片血红,便把眼前人当成了战场上不死不休的敌人,不知觉中便起了杀心。

他毫无保留,含章便更显吃力,即便有宝剑在手也节节败退,刚尽力接了一刀,手臂震得一阵酸麻,韩苞却来势不减,又是一刀袭来,含章眼看自己定不能接住,便要往后退,却不防身后碰到坚硬物体,原来竟已经退到了栏杆边,这时候再翻身往下避入天井已是来不及,小六隔得远,来不及相助,情况紧急,含章若想自救,唯一的可行之法怕只能抖出袖中明月,但以明月锋利,怕只能切掉他的手来阻挡来势,可这样一来,虽能保命,韩苞的下半生就毁了,她不愿如此,便紧紧握住手中剑,使尽全力迎向他的刀。

电光石火间刀剑锋刃重重击在一起,爆开细小火花,出乎意料,韩苞手中的刀脱手飞出,擦着含章的手臂飞过,划出一道深深血痕,含章手背青筋涨起,手掌发麻颤抖,虎口已经裂开,剑仍紧紧握着。

她臂上的伤鲜血喷出,溅在韩苞脸上,那柄染了血的刀跌出栏杆掉在了一楼天井中,发出“咚”一声闷响。韩苞呆住了,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含章的伤口,再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不能相信那伤口竟是自己造成的,更不敢相信刚才那个铁了心要取她性命的竟也是自己。

含章喘着粗气,沉声问道:“疯够了?”

韩苞抹了抹脸上的血,垂下头,慢慢点了两下。

小六已经奔了过来,手上刀已经出鞘,冷眉看着韩苞,虽然没有以刀锋相对,但满身都是戒备之态,刚刚那番惊险实在叫人后怕,韩苞这小子是真存了杀心的。小六狠狠瞪了他一眼,将刀插在脚边,上前给含章裹伤。

含章定定看着韩苞,问:“你可知错?”

韩苞戾气尽扫,顺服答道:“知道。”

“错在哪里?”

韩苞手中的拳头紧了紧,微微抬头看了眼含章犹自血流不止的伤口,又低下了头:“不守军规,闹事斗殴,冒犯民众。”

含章点头:“很好。”她侧头命小六,“去请掌柜的来。”

刘叟带着几个伙计还有楼下亲兵不多时就都上来了,此时含章已经披上外袍遮住了伤口,刘叟不知楼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方才隐隐听得刀兵声响,又看到有染了血的刀从二楼坠下,不免心惊胆战,面有惊惧之色。

韩苞不待含章命令,便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在下饮酒鲁莽,冒犯了贵店,请掌柜的宽恕。”刘叟忙不迭扶起他来:“将军多礼了,老朽不敢当。”

含章便道:“将军韩苞在外闹事,搅扰民生,打伤民众,触犯军规,依规降一级并杖五十,以示处分。你服不服?”

韩苞应道:“末将敬服。”

便有亲兵上前将韩苞架到一边,当着刘叟的面行刑,一五一十打了起来。刘叟几人不知含章竟这般雷厉风行,连劝都不敢劝,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棍子结结实实打在韩苞身上。待到行刑完毕,韩苞已经皮开肉绽,连爬都爬不起来。

含章又向刘叟致歉,留下几人帮他收拾残局,这才带了韩苞离开。

才下到一楼,便察觉有些异样,外头看热闹的民众那闹哄哄的声音一概都听不见,只是一片寂静,小六心中疑惑,待要先行一步查看,却被含章拦住了。

她慢慢走到门口,伸手拉开了门。

街外空无一人,仿佛刚才那些指指点点喧哗的民众瞬间就蒸发了一般,街道边的商铺酒楼也尽数闭了门,一片静寂间只有檐下挂着的彩灯随着轻纱摇曳。

街边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蓬马车,驾车的两匹黑马在夜色中轻轻打着响鼻,马车的阴影处隐隐有些动静,缓缓走出一个笼在玄狐披风里的人来。

这人慢慢走到亮出,揭开风帽,在月色华灯下对着含章淡淡一笑。

卢英带着几个守门的亲兵从旁边赶了另一辆马车过来,忙凑近解释道:“副帅…”

含章打断她,命道,“韩苞伤得不轻,你把他带回去好生照料。”卢英愣了愣,抬眼看了看含章,又小心地瞥了眼街边那人,见那人点头应允,她这才低头应了,才要转身,含章伸出一只手搭在她手上,压低声音道,“方才多谢你了。”手心里是一枚普通的铜钱,方才韩苞用刀,来势太猛,若不是这枚不起眼的铜钱被人打在他刀柄上,那刀也不会脱手。

卢英不动声色接了铜钱:“这是属下该做的。”她张了张口,想告诉含章这件事那人已经知道了,但见小六已经指挥人把韩苞扶了过来,失了说话时机,便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自低头去接应。

含章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袍,朝赵昱走了过去。

赵昱拉了她的手,握了握,轻声道:“怎么这么凉?”

含章一笑,道:“你怎么来了?”

赵昱解□上的披风,给含章罩在肩上,白皙的手指在她颈下仔细打好了结。

卢英正扶着韩苞上车,却见他眼睛定定看着一个方向,眼中似有水光。她顺着他视线看去,只见含章立在檐下,赵昱正将披风披到她身上,修长手指还轻轻将她鬓边碎发理到耳后。含章看着他,微微一笑。这番温柔默契,竟是再无人能□一丝一毫的。

这样情景,卢英以前虽含章入京述职时是常见的,但韩苞却是第一次见到,不知心中会何等煎熬难受。卢英不由有些怜悯他,她将韩苞扶进马车,见他目光还遥遥望着,便狠狠心放下了帘子。车内烛光下,韩苞的眼睛好像突然失掉了光彩,卢英不忍,出声劝道:“你还是放下吧。”马车粼粼驶动,饶了一个弯往另一头去了,与酒肆门前那两人越来越远了,那个人是知道自己的存在,也定然察觉到自己的视线,但从头到尾,他的视线只在含章身上,连一眼都没有扫来。原来,自己在他眼中,根本连做对手的可能都没有,他高高在上,而自己却是这般狼狈不堪。韩苞怔了一会儿,哑哑低笑了两声,闭上了眼,一言不发。

含章拉下赵昱的手,道:“怎么这么突然就来了?”她动的正是方才伤了的左手,但行动如常,并未显出半分异样,赵昱眼中略深,很自然地反手握住她左手垂在身边,笑道:“无他,只是突然想你,所以就来了。”

帝王一举一动牵连甚广,出行更非小事,故而赵昱登基后从不曾出过玉京,但这几年朝堂上早不是前朝模样,他在继位前三年的和颜悦色、予取予求之后,便是一年的腥风血雨。宁徽前三年间国内的反叛已经平息,在此过程中新君扫平了西南及东南军中异己,不动声色地安插了自己人手,又借着扫除动乱更增添了威信,他在朝中地位渐渐稳固,孝期满后不多久便突然开始展开雷霆手段对付各大权在握的世家,有几个在帝王刻意的抬举下蹦跶得最厉害的几个家族内斗中被君王找了空子,或收权、或施罚、或抄家、或连坐,手段快准且狠,无需动摇国本便将一干人等铲除。如今朝堂稳固,朝中机构皆是按部就班行事,几个关键位置上都是心腹之臣,即便圣驾离京一段时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这些事若要解释,便要带出许多污腥危险的旧事,赵昱不愿含章知晓,便只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含章忍不住一笑:“真该让你的臣子们也听听,皇帝陛下也能说这么牙酸的话。”

赵昱笑吟吟道:“他们是听不到了,不过你若是想听,我倒可以天天说给你听,如何?”若要天天听,便只能回去京城,他这般委婉地重提信中的话,含章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没有出声。

赵昱便携了她手,两人在空空的街道上缓步而行,街边灯笼五彩十色,照亮了道路,却没有一个人影,这样的景象比之熙来攘往另有一番意趣。

过了一会儿,赵昱忍不住叹了口气:“做我的妻子,当真是件这么难决定的事么?”

含章顿住脚步,默默抬头看他,赵昱也停下,侧身回望,灯光月色映在眸中,分外温柔如水。

含章松开他的手,笔直站着,只微垂下头,想要解释什么。赵昱的手轻轻挡在她唇上,柔声道:“不用解释。”他从袖中取出一样事物,将含章右手拉起,把那事物放在她手心里。

沉甸甸的,触手冰凉,长方形的一块金牌,饰以飞虎纹,牌面上是几个苍劲小字,多年的使用下,令牌棱角都被磨得光滑,却更显厚重威严。看着那上面明晃晃的阳文:北衙禁军之首令牌,含章不由一怔:“禁军首将的黄金令?”

北衙禁军,皇家私卫,辖数万军士,专司拱卫皇城之职。若在此位,则皇城内外、皇帝及后宫千人的性命安危都在其手中,所以历代以来,这个位置上的,必须是皇帝最信任的臣子,也必须是有能力担此责的臣子。七年前,宁王串通了北衙禁军的几个高层副领密谋造反,而首将昏聩,不但不曾察觉,还在叛乱当晚被叛军斩杀在秦楚街一个娼女的床上,这才有了腊祭之乱,幸而北衙副领将军袁信临阵倒戈,才不至于将祸事扩大。而因此乱,北衙重建后首领位一直空缺,名义上由帝王本人亲自暂代,副领们直接对皇帝述职。

现在,赵昱送出这块令牌,便是要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托到含章手上了。这个责任太重大,出乎自己的意料,含章下意识便要推拒。

“我对军务实在不通,干这个劳心又劳力,不如撒手扔给你,就当是帮我分忧解劳吧。”赵昱笑道,将她手指屈成拳握住令牌,把自己的手覆在她拳上,力量虽轻,但不容拒绝:“我会在这里停留三天劳军,三天之后,就会颁旨调你回京城任北衙禁军首将,和我一同回京。”

含章沉默半晌,慢慢点了点头:“好。”

赵昱暖暖一笑,将她握住令牌的手紧紧包在掌心。

不久后,一辆乌蓬马车在军营门口略停,下来一个裹着玄狐披风的身影,守营的军士认得是副帅,忙开闸放行。

含章一路不停,往韩苞住处去了。到了门口时便闻到浓重的苦药味,屋里卢英正好言好语劝韩苞喝药,但却不见一声回应。含章眉间皱了皱,推门进屋。

卢英见她进来,不免微惊,眼睛往后一看,不见其他人,只有含章一个,她便疑惑道:“副帅,你怎么来了?”

韩苞□了上身趴在床上,下半身穿着宽松棉布裤,盖着薄毯,听见含章进来,他身体僵了一下,把头往墙那一方侧过去,明显是赌气。

含章对他小孩子一样的行径视若无睹,从卢英手上接了药,道:“你先出去守着,我有几句话和他说。”

卢英略略迟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韩苞,最终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含章将药搁在一旁几上,拉过一条凳子坐下,慢悠悠道:“看来五十杖还没有长教训,是不是还想再挨五十杖?”

韩苞愤怒极了,撑起上半身看过来:“若说违军规被打我无异议,但因为我倾心于你就要教训我,那么别说五十杖,一百杖,就是两百杖、三百杖把我打死我也不服!”他想看含章伤势,却一眼看到她身上那玄狐的披风,不由神色更显黯淡。

含章嗤笑一声:“我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如此?还是说我往日对你的磨砺还不够严厉么?”

韩苞却听不得她用这样轻蔑的语气说自己:“你什么都好,比别人好一百倍,…所以我心甘情愿听你的差遣。”

含章听得丝毫笑意也无,深深皱眉,严肃地、有些残忍地一字一字道:“但我只把你当成兄弟和下属。”若是早知道此事,这话便不会到今天才说出口。

韩苞终于等到了意料之中的话,黯然垂下头,握紧了拳一声不吭,他绷得太紧,背上肌肉隆起,那些打斗留下的青青紫紫越发明显。

含章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微眯了眼,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那蜷在床上的男人,冷笑道:“韩苞,难道你出生入死,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这六年,好几次连命都差点送掉,都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吗?”

韩苞一愣,顿时一阵茫然。

“‘我当流民流落已经是万分受罪,虽然还没有子女,却也有侄子侄女,我怜惜他们,怜惜其他的孩子,也怜惜别人的父母家人,若是能以我一己之力,让他们再不要遭受我经历的这些苦难,再不要忍受这种被狄族侵占残杀的苦,家破人亡的苦,沦为流民的苦,从此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为了这,就算是付出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韩苞,这是你六年前说过的话,言犹在耳,我从不曾忘记。”含章眼中闪过怒色,重重一拍案几,厉声质问道,“可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一个女人,你居然这样失魂落魄,居然去酒肆里喝得酩酊大醉毫无军人仪态,还险些把几个无辜的人打死,你这个样子,可有一点点当初参军时的豪情壮志,悲悯情怀?可还记得你当初是为谁而战?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若因这个荒唐原因丢了将军之职,可对得起那些阵亡的万千军士?可对得起那些栽培你器重你的将领?可对得起这六年辛苦磨砺?可对得起你当年的抱负?可对得起你自己吗?”

韩苞哑口无言,缓缓抬起头,定定看着含章,含章目中清朗一如当日,其中的宽容和希冀从不曾变过。韩苞鼻头一酸,咬了咬牙,掀开被子,挣扎下地,伏在含章脚下:“末将知错。”

含章冷眼晾了他半晌,方道:“知错就好。”弯腰把他扶上床,递过药去。

韩苞一口饮干汤药,放下药碗。含章见他确实已经摆脱了那些苦恼烦闷,身心皆放松了下来,自己目的也已经达到,便起身欲离去。

“含章,”韩苞突然叫住她,这是许久以来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含章停住脚步,带着疑问看去,韩苞低声道,“那你呢?你的抱负和理想,就此停止了么?”

含章一笑:“不是还有你么?将来自有你来实现。”

当初韩苞参军是直接投奔她,在旁人眼中他已打上沈氏的烙印,所以含章只能将他收在自己麾下,这些年除了他,她亦不曾培养其他嫡系将领,对以前沈三的旧人也都亲近中保持着几分距离,如此,待她离开,人情便会更淡,对韩苞他们只会有浅薄关照之心,并无更深的照护,他的路都要靠自己去奋斗,待到时日一久,这块璞玉真正磨练而出,人们便只会记住韩苞名姓,忘了他身上的沈氏印记。从此后,沈家便只是边城中一个日渐发黄陈旧的传说了。只是此刻,这些话还不方便对韩苞说明。

韩苞晦涩地挤出一个笑:“副帅,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含章道:“你是完成我此生心愿之人。”她从腰上解下韩苞当年送她的剑,珍重放到他手边,“这是你当年所赠,如今物归原主。东狄虽败退,却难保没有南下复仇之心,边关近期虽不会有大战事,但百姓安宁仍需要有忠诚之人守卫。韩苞,这是你的责任,别忘了你参军时的诺言。”

含章说完,深深看了他一眼,直起身推开门出去。卢英在不远处台阶上坐着,见她出门,忙其身迎过来:“副帅。”含章叮嘱道:“明天早上叫人扶他去医馆给人赔罪。”边关将领,饮酒斗殴,连伤数人,这事影响极坏,若是有人拿来做文章,只怕会影响韩苞将来的前程,如今趁着赵昱在此,无人会非议含章手下人,趁早将此事完满了结,才不至于生出恶果。

卢英方才并没有刻意偷听,只在阶下隐隐约约听到只言片语,见含章有令,忙点头道:“是。”含章嗯了一声,最后回头看了眼屋内正看着自己的韩苞,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夜色下,她的身影笼在乌黑的玄狐披风里,看不分明,但那脚步却是步步分明,沉稳坚定,韩苞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伤了她的手臂,还没有问她伤势如何,只是此时人已走远,再不能相问了。

却不知这一别,数十年后才再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多谢某不知名童鞋的两个地雷哦(晋江木有显示名字呢,后台看不到…),还有画扇绿水皱童鞋的第二个火箭炮,嗯嗯,感谢哦…╭(╯3╰)╮以下是内容:嗯,再纠结也需要一个完结,这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结局,一如既往的绝对女主,含章童鞋一如既往地木有安全感,而且想要自由,偏偏赵昱童鞋(小小露面一下,大家鼓掌!)不放手,这种人怎么会那么容易放手呢,大概在他告白那时候起,就已经开始计划怎么把含章娶过来过日子了,╮(╯_╰)╭之前那个是俺想岔了。他现在已经把京城安定好了,娶老婆木有阻力,可是老婆还在犹豫,怎么办呢?干脆软硬兼施,还用金牌当聘礼好了,你木有安全感,俺就把自己的安全感当礼物送给你,╮(╯_╰)╭

番外皇帝陛下的美好生活

数年养成的良好习惯,丑时一刻,皇帝陛下就醒了,如往常一般,他迷迷糊糊还未睁眼便伸手往旁边探去,果不其然,冰冷冷一片。

又走了…,皇帝陛下心里一声无奈叹息,第五百零一次感慨自己实在没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好福气,顺便在心里小小地艳羡了一下历史上那几位不早朝的好福气君王,下一刻,他认命地睁开眼,从已经挽起的芙蓉金顶帐里往外唤了一声:“李福。”

太监总管李福立刻在门外应了一声,推开门,带了一队捧着洗漱用品和衣饰的宫女宦官进了寝殿内,服侍皇帝陛下洗漱更衣。

漱口、净面、着衣,一切都和往日一般按部就班,唯一显得不同的是,皇帝陛下今天似乎有些没精打采。

李福不由疑惑,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皇帝陛下为什么不开心,但是昨天一天他老人家都情绪如常,晚上和皇后陛下一起用膳的时候也笑得很开心,直到就寝都没有什么异状。难道是就寝后皇后陛下做了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

李福心里嘀咕,这两位新婚第一年闹了大半年的别扭,总没有那么平顺,但今年却已经好了很多,琴瑟和谐,连带着服侍的人日子都爽快不少,难道是…子嗣的问题?想到那位年纪已经不小却毫无生孩子自觉成日里到处冒险做高危活动的皇后,李福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只好更加小心翼翼注意皇帝陛下的脸色。

好在除了没精神了一些,走神了一些,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还像以前一样英明神武,并没有其他反常之处,李福也就放了一半的心。小心伺候皇帝陛下上了龙辇,往皇极殿上早朝。

车辇走了一半,皇帝陛下突然在辇内问:“北衙禁军今天是不是有什么活动?”

身为一个贴身太监,了解主上的一举一动是最基本的任务,所以李福立刻答道:“是,首将大人说北衙禁军日日镇守内城,操练不足,少了勇武之气,便和城外京郊大营商议了,今日一早就带了一半的人去和他们一同操练棍棒,还会分成两队做实战演练,…首将大人也会亲自上阵,大约这几日都会异常忙碌。”

皇帝陛下听了,只嗯了一声,声音并不怎么响亮,在李福听来,似乎更加有气无力了些。李福福至心灵,似乎猜到了皇帝陛下这般沮丧的原因,心里不免同情,更不免小小地恨铁不成钢地埋怨一句,谁叫您当初下了那个旨,如今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能怪谁?

皇帝陛下再能耐,也听不到李福的腹诽,接下来的一路,他安安静静在车里坐着,不知在出神想什么事。

到了皇极殿后殿,皇帝陛下略微整肃了衣冠,稍等了片刻,便有太监来报,时辰已到。于是,在李福那响亮的“皇上上朝”唱诵声中,皇帝陛下上朝了。

今日的朝堂照旧没有特别重大的事,只有南方两处或旱或涝,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商量来商量去扯定了一个方略,皇帝陛下稍加修改,责令户部拨款赈灾,工部负责督造新堤坝,再责令当地官员协助建堤或挖井掘渠。之后兵部又有本奏,说边关新城经营良好,百姓安定,几股蠢蠢欲动的东狄残余部落也被狠狠击退,将军韩苞居首功,应嘉奖。

听到这个名字,皇帝陛下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两下,顿了顿,又清了清嗓子,他威严地、掷地有声道:“准奏。”

之后又拉拉杂杂一些杂事,一天的早朝差不多就要近尾声了,皇帝陛下貌似宝相庄严,实际已经开始发呆开小差。这其实不能怪他,实在是日复一日没有新意的早朝,再怎么勤政爱民的皇帝也免不了要神游,横竖有什么要事都会呈上奏折,这会儿没听之后还可以补课。

皇帝陛下年轻,日日早起还撑得住,但底下有几个一把年纪还和年轻人一样站早班的三朝老臣就扛不住了,站在那里就开始昏昏欲睡,却还勉强支着一只耳朵苦苦等着退朝两个字传来。其实他们如今实权并不多,虽然对朝堂之事有发言权,但即便说了也未必有人听得进去,而他们至今还站在朝堂上的原因,大半是因为皇帝陛下要显示自己对祖父和父亲旧臣的厚待。他要表示孝心,需要实际一点的象征物,便连累了这几个布景板老臣日日来此受苦。幸而每年都会特别赏下厚赐,尤其是还能封荫子孙,这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事,所以这几个老臣倒也甘受此苦。

好容易在众人期盼中,到了李福的登场时间,他上前一步,喊了一嗓子:“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因为天天要喊,所以特别熟练,余音悠长,绕梁三日,别有一番韵味。

几个老臣心中一喜,正打算整理衣袖跪地山呼万岁恭送皇帝陛下散朝一气呵成,忽然文臣中走出一人,声如洪钟奏道:“臣还有本奏。”

众人定睛一看,是一个本该呼呼大睡的三朝元老之一,礼部侍郎,步陶蒿。

步老爷子年已六旬,却还坚守在侍郎的位子上,精神矍铄,口齿清晰,大有再干几十年的架势。只是礼部相比其他五部比较清闲,也就是皇帝祭天祭地祭日祭月祭祖等等祭祀,还有春日里下地耕一回田之外,也没有别的重大事件。而且,这些祭祀都有约定俗成的旧例,只需各司其职按部就班别拿错了祭器念错了祭文便可,根本没有特别之处,所以其他几部人都暗暗觉得在礼部当差实在是太没有成就感了。

这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本来也习惯了,但昨天在茶馆喝茶时好巧不巧被他听到户部两个新晋的小主事在背后笑话自己,说自己堂堂一个礼部侍郎的居然连皇帝无后无妃这么大的事也不尽职尽责去劝诫,实在是忝居其位,步陶蒿虽然人老,耳朵还不聋,被小辈笑话实在太可耻了,于是今天,这位最没成就感的尚书一怒之下决定做这件别人都没做到的很有成就感的事,横竖他资历在这里年纪在这里,过往又没有劣迹,皇帝就算生气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于是他恭恭敬敬举着象牙笏,一板一眼奏道:“自陛下大婚至今,已一年有余,后宫一无所出,不能开枝散叶延续血脉。先帝尚有四子二女,为保国祚绵长,臣以为陛下当大选妃嫔充盈宫掖,早日诞下皇子,以保我大盛江山千秋万世。”

话音一落,朝堂内安静一片,连打瞌睡的三朝元老那轻微平缓的气鼾声都听不到了,名副其实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皇帝陛下对皇后的护短早就不是新闻了,况且他又心傲,并无以后宫来均衡朝堂势力的意思,所以这个话题就算是最刺儿头的大臣都不敢提,谁知这步老爷子竟这么大喇喇在朝堂上捅出来。

大家都用看番邦人的稀罕眼光直勾勾盯着步陶蒿看,看得他只觉浑身上下像有虱子叮咬一般难受。但为了表示自己的成就感,他忍住了抓痒的冲动,又挺了挺本来睡得有些佝偻的胸膛。

李福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慢慢转头去看皇帝陛下,好家伙,本来神游天外的皇帝陛下现在精神百倍,毫无倦意,双眼精光闪动,炯炯有神盯着步陶蒿看,李福顿时生出不祥之感,不由暗自祝祷步老大人您自求多福吧。

果然不出他意料,皇帝陛下既未怒也无愤,只是笑意盈盈看着步陶蒿:“步爱卿明年七月就要六十整寿了吧?”

步陶蒿一愣,不知皇帝陛下这突然换话题是什么意思,但陛下居然对自己的年龄细节记得这么清楚,显然是看重自己这个的臣子的,他心里不由一阵得意,躬身道:“是。”声音也更响亮了。

皇帝陛下的手指在龙椅扶手的雕龙珠上轻轻摩挲,看得李福眉毛都要跳起来了,只见他又笑道:“孔夫子说六十而耳顺,想必步爱卿家中定是儿孙满堂,十分和乐美满,令你很是耳顺心顺吧?”

家族人丁兴旺更是自己的得意事,步陶蒿眉开眼笑道:“正是,臣家中五子二女,二十一个孙辈,五个外孙,的确算得上是儿孙满堂。//好一个儿孙满堂,越发衬得皇帝陛下膝下犹虚,好不可怜。李福嘴角抽动了两下,默默低下头。

皇帝陛下雍容优雅地点了点头,显然是褒赞之意,却突然咦了一声,皱眉道:“怎的均算下来,你的儿女所生之孙辈比你却少了许多?”

步陶蒿一愣,不由有些结巴:“这…”这其实这是有原因的,步老爷子次媳很是泼辣蛮横,坚决不准夫婿纳妾,更不准通房生孩子,而幼子惯喜去青楼眠花卧柳,虽纳了许多妾侍却只生了一个女儿,如此一来便拉低了平均水平。至于两个女儿,虽然女婿们另有妾所生的庶子,但步老爷子私心里只认自己女儿生的孩儿才是自己的亲外孙,所以人数更少。

这些家事怎能宣之于口,在朝堂上说出来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让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玉京混,步陶蒿冷汗直冒,推三推四地结结巴巴:“这…这…”

好在皇帝陛下无心探听他家私事,很大度地一挥手,笑得分外亲厚:“罢了,既然是步爱卿子女不力,朕便赐四十个美女给爱卿,你五个儿子两个女婿一人五个,还有五个乃是特地赐给步爱卿你,以慰你为国为民的功劳,期望这些女子能帮你家开枝散叶,更添繁盛。”

四十个美女?!皇帝陛下话音未落,步陶蒿已经脸色煞白,已经可以想象家里会如何鸡飞狗跳,从老妻爱妾到几个儿媳女儿,只怕都有一番闹腾,正要推辞,便听皇帝轻轻“嗯?”了一声,似有不悦,步陶蒿心头一惊,只好苦着脸磕头谢恩。

皇帝陛下威严地点了点头,很好心地添了一句:“若是一年之后,你家孙辈数量仍不如步爱卿自己,朕可是要问罪的。”他悠长地拖着调子,似戏谑却更似警告。步陶蒿满头大汗,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却只能伏地应道“遵旨”,再不敢说让皇帝选妃的事。

至于其他人,皇帝陛下要整人,谁敢不同意?李福听得忍笑不止,严谨严肃的皇帝陛下也学会了皇后整人那一套,真是不容易。

步陶蒿虽兵败如山,但他既然起了这个头、给了话茬,便有人借此机会奋起接棒,御史台御史刘本上前道:“臣以为步大人所言甚是,陛下当早日立妃,充盈后宫。”

长江后浪推前浪,虽然前浪步陶蒿已经死在沙滩上,但刘本这个后浪并没有丝毫畏惧之意,而他身为御史,谏言是基本工作,皇帝陛下也不能用对待步陶蒿的法子来对付他,以免凉了言官的心,少不得只能正面以对:“朕尚年轻,子嗣不必急于一时。”

刘本并不放过他:“陛下已近而立之年,若再无子嗣,国本空虚,定会引得朝堂不稳,社稷难安。况且如今后宫之中只有皇后一人,并无妃嫔,这会使天下人议论纷纷,是皇后嫉妒无德才使得后宫无人,陛下无子。”

这两顶大帽子真够厚实的,皇帝陛下虽然不悦,但并没有龙颜大怒,只是答道:“朕与皇后大婚才不足两年,寻常人家婚后三四年才诞下子嗣的亦是寻常事,朕尚且不急,爱卿又何须多虑。再者,朕无纳妃之意,与皇后品性又有何干?”

即便皇帝陛下已经如此不加掩饰对皇后的护短,但御史天生就是好斗成性的,听了这话不免继续抬杠:“陛下…”

“行了!”皇帝冷冷喝断他的话,“纳妃与否乃朕之家事,爱卿不必多言了!朕尚未而立卿就这般急于国本,莫不是觉得朕不会长寿?”

这几句话皇帝陛下并不是第一个说的人,但话不在新旧,有用就好,几句话就能把臣子堵得死死的。更何况皇帝陛下初继位那几年着实有些狠手段,菜市口的地面也红透过几次,所以虽然这几年他越显温敦仁厚,纳言纳谏,包容和煦,似乎人畜无害之极,但在经历那些事的旧臣眼中却余威尚存。刘本就是这些旧臣之一,他不是愣头青,见皇帝态度强硬便不敢和他硬碰硬,只得悻悻地住了口。其他几个原本打算群起呼应的臣子悄悄对视几眼,偃旗息鼓了。

但皇帝似乎又有别的想法,手指轻轻敲在扶手上,转而语调带了几分思索中的疑问道:“朕似乎记得,刘卿是淳龙十五年的探花,素有文才?”

皇帝陛下突然转了话题开始关心臣子个人问题肯定没好事,可以参考一刻钟之前遭殃的步尚书,刘本心生迟疑,但盘算了一遍,自家儿女才刚刚十来岁,不会被人塞女人,而自己妻妾数目并不多,即便再多几个美人也接得住,当下便朗声道:“正是。”

皇帝陛下悠悠闲闲道:“听说刘卿初到京城,便在宁枝巷购了一处三进院落,一住就是十多年?”

身为皇帝,对臣子的家事和住处这般了如指掌,在心中有鬼的臣子听来必定是心虚害怕的,但刘本自认没有把柄在外,不用畏惧,便朗朗应道:“回陛下,正是如此。”

皇帝陛下眼中闪过一道戏谑笑意,似是自言自语道:“宁枝巷不就在北衙后头么?”李福存心想看刘本笑话,在旁边凑趣道:“回陛下,正是呢,便是走路也只要盏茶功夫便能到了。”

此言一出,刘本心头一个咯噔,北衙…那不就是那位的所在么,刚刚自己才在背地里说过人家坏话,皇帝陛下的言下之意,是暗示自己那位可能会有什么报复?刘本不由大惊,以皇帝陛下的表现来看,那位的所作所为,寻常都是不过问的,那位若要报复自己,只要不是杀人灭口,只怕皇帝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而那位性子铁血,禁军以前都是官家子弟去应卯当值的清闲美差所在,这两年却被那位弄成个人间炼狱模样,凡是进去的新人没有不脱层皮的,京中纨绔人人闻之色变,避之如避蛇蝎。若是皇帝默许由她来折腾自己,不知会是何等惨不忍睹?

刘本家离北衙不远,常听附近人说,在招募新人时节,北衙偶尔会传出一两声凄厉哀嚎,听说是给那些纨绔们拉开筋骨所至,他本来不以为意,如今想到那哀嚎的人或许就要变成自己,不免心惊胆战。

皇帝陛下非常满意地欣赏完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之色,又见其他有蠢蠢欲动之心的人都彻底安生,这才点了点头:“退朝。”李福一甩拂尘,悠悠长长喊了一句:“退~~~朝~~~”

退朝回宫的龙辇上,皇帝陛下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李福虽然觉得用臣子的窘态来取乐委实有些许过分,但只要皇帝开心,他也没有异议,而且他觉得从皇帝陛下的好心情来看,刘本那事只怕还没完。

待用过早膳,勤勉的皇帝陛下便如往常般召集了几个心腹重臣开始商讨国事,对于那几个治理水灾旱情有力或不力的官员自有一番奖惩,又对一些重要环节再行商议,这才定下一个最终方案。

臣子们走后,皇帝陛下略加沉思,又下了一道旨意:“今北衙与京郊大营切磋比试,为期五日,朕欲着人前往观战督军,御史刘本探花出身,才名出众,且住所亦近,最宜此职,故钦命刘本为督军御史,即日前往督军,五日后呈上督军感言,钦此。”为表慎重,还特地差遣了李福去宣旨,不容刘本拒绝。此外,还另外交代了李福几句,待他离去,皇帝陛下捧着茶盏出了回神,思索许久,取出一张写满官员名字的纸看了半日,勾画一番,才收了纸开始批奏折,不多久便是近午时分,又该用午膳了。

桌子上满满的菜,菜色精美,天下无双,偏偏只有一个人吃,因为皇家仪态,讲究食无声,不但碗着调羹皆无声响,连咀嚼都是轻微,所以更显得安静,皇帝陛下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感慨一句,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待用完膳,便是例行的午睡,才睡到一半,迷迷糊糊间察觉身畔有人,皇帝陛下一惊,睁眼一看,竟是一大早就不见人影的皇后陛下,她散了头发,一袭寝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张鹅黄纸在细看。

皇帝陛下很是惊喜:“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他午睡不喜遮光,怕睡过了时辰耽误批奏折,所以此刻外头亮晃晃的天色从窗子里看得分明,应该还不到申时,按理来说,这个时候皇后陛下应该还在京郊。